0%

對方確實照做了，而且是即刻行動。第一發子彈從門板射進來，在木料上打出一個醜陋的疤。彈道側偏，差一英寸。第二發子彈穿牆而來。膠合板比較堅固，但也沒堅固多少。子彈穿破牆板，裂成碎鐵片，其中一塊擊中李奇手背。宏觀來看沒什麼大不了的，不過傷口開始血流如注。他跨步到破孔旁，用力將葛拉克手槍的槍口抵上去，開了一槍、兩槍還以顔色，而且射擊角度都不同。麥坤也移動到門邊有樣學樣，李奇聽到一串腳步聲遠去。

李奇說：「他們甚至不用進來，隔著牆板或門板開槍就行了。」

「誰打頭陣？」李奇問。

麥坤跨到走廊上，李奇隨後跟進，然後開始倒退移動。兩人動作一致地緩慢、安靜、謹慎，背對背，幾乎快貼在一起，實則不然。從此刻起，信任就是最大的關鍵了。李奇非常想轉頭看，且知道麥坤也一定很想，但兩個人都沒真的轉頭。每個人負責一百八十度，不多也不少。他們移動了二十英尺，來到一左一右相對的兩扇門附近。麥坤放慢腳步，深吸一口氣，兩扇門都開著。

他們的腦袋不是普通的靈光。

麥坤說：「二。」

他們扣住扳機的手指繃緊了。

李奇的兩隻眼睛都睜著。

柴油引擎又發出噪音了。外門關閉，內門開啟。舊時代的保全電路依舊運作中。

接著狀況又惡化了。

又來到一左一右相對的兩扇門前。

麥坤說：「我猜他們會直接把援軍帶過來。」

「選扇門吧。」李奇說，他看不和-圖-書到半個藍點，所有門扉都開向房間内側。他知道藍點門共有六個，從外面看上去像是房間，但功能像是門廊。敵人有五個，因此有一道門是暢通的。成功率百分之十六，或更精準地說：百分之十六點六，六無限循環。

原本被兩人擋住的嬌小身影突然現形了。她仍站著，手中持槍。

房間內沒人。

白人閉上一隻眼睛，瞄準目標。

「反正我也沒火柴，想放火還得試著溜回廚房用火爐，那還不如試圖逃出去。」

他笑了。

「你帶頭。」李奇說。

他們用的槍是史密斯威森二二一三，不鏽鋼槍身，正是麥坤在胖男人汽車旅館用的武器。顯然是瓦迪阿的標準配備，也許是大量採購來的，享受折扣價。槍管長三英寸，彈匣内有八發點二二長步槍邊緣發火彈。不過這次它的槍口並沒有瞄準高處，位置一點也不高：他的胸膛正中央。

「我真的很抱歉。」麥坤說：「感謝你試圖為我做的一切。」

李奇說：「好。」

阿拉伯人也露出微笑。

「我們可以放火。」

暫時脫困，但說到底依舊陷於僵局。

那是好消息，其餘的都是壞消息。他們面前有一道防爆水泥牆，可能有十英尺厚，而他們左右手邊及身後的膠合板隔間牆只有一點五英寸厚。沒門鎖的廉價薄門板外站著四個敵人，對他們的位置瞭若指掌。

「你留著。它的彈道會持續往左下偏，別忘了。」李奇拆掉葛拉克手槍上彈藥短少的彈匣，換上新的和_圖_書。槍膛内有一顆子彈，彈匣内有十七顆，銅表面上沾了一些血，感覺還蠻搭的。某個老人說生命的意義在於它有結束的一天。說得對，這無可避免。沒有人可以永遠活下去。李奇的理性面一直知道自己有天會死，所有人都會死，但他的感性面從未真正設想過自己的死，沒有想像過自己會在何時何地喪命，沒那麼具體。

他說：「數到三？」

麥坤點點頭，不發一語。

「你要拿回柯爾特衝鋒槍嗎？」

「絕對不行，我們得把這些文件保存下來。」

李奇說：「我們得分散敵人注意力。」

他說：「一。」

他說：「他們搬救兵了。」

兩人握了握手，無聲、彆扭地在待在木板隔出的房間內。麥坤的手腕上仍拖著磨斷的細繩，李奇受傷那隻手血淋淋的。

「我們應該要做橫向移動，第三庫房暢行無阻。」

「背靠背移動？」麥坤問。

敵軍人數變多了。

阿拉伯人也閉上了一隻眼睛。

「第三庫房就是我們該去的地方，他們在那裡會比較不想開槍。」

他們的食指繃得更緊了。

上頭沒有藍點。

李奇和麥坤立刻旋轉九十度，前者朝右方房間開槍，後者朝左方。接著走廊盡頭有一個人跨出房間，另一端盡頭也有一個人照做。李奇與麥坤因而遭受四面夾擊。這不是譬喻，前後左右都有子彈飛來。李奇擊中了他前方房間内的傢伙，對方倒地了。麥坤縮頭跟李奇一起衝進中彈者的房間內，甩上門。他們彎腰站在一塊，氣喘吁吁。hｔtps://ｗww.ｈｅｔｕboｏｋ.cｏm.coｍ

「可能有十幾個，甚至上百個。他們有個聯絡網，現在每個組織的活動都是跟其他單位共同籌劃進行的。」

「我知道。」麥坤說。

麥坤說：「怎麼做？」

是凱倫．杜馮索。

麥坤說：「三。」

白人露出微笑。

觸底了。

李奇說：「你認為有多少人？」

李奇走向子彈轟裂的門檻。

「你有沒有中彈？」李奇問。

李奇又點了點頭。平板拖車，巨大的黃色容器，輻射符號。他說：「不管發生什麼事，都不要為我停下腳步，其中一個人脫困總比兩個人都掛點好。」

他們繼續前進。

可見來者不是援兵。

李奇點點頭。「我們至少不要坐以待斃，想點事給他們忙。」

「我先走。我往左移動到另一個庫房去，你往右。」

「沒有。」麥坤說。

他們的逃亡行動立刻就吃癟了，那三百英尺路彷彿有三千英里長。五個倖存的敵人採取聰明的戰略，走廊上左右兩側所有房門都開著。不管李奇和麥坤往哪個方向走，都可能遭到房内埋伏者開槍，也可能平安無事。無可預測，跟買樂透沒兩樣。

柴油引擎聲更響亮了，内門開啟。

世界變得無比安靜。

「並沒有什麼差別。」

四下安靜無聲。李奇衷心希望麥坤順利逃脫。進入車庫，躲進淒涼的老貨車内，援軍不知情地從你身旁經過。你按下按鈕，關上門，然後拔腿狂奔。

五個敵人，三十九道門（這數字不包括他們剛剛已經過的那幾道）。步兵面對此情境的標準戰和_圖_書術是：一面前進一面斜滾手榴彈到每個房間內，或使用反坦克武器炸穿膠合板牆。但他們沒有手榴彈也沒有反坦克武器，只有兩把手槍和幾乎已無彈藥的衝鋒槍。

接著是兩聲槍響。距離非常近，非常刺耳。有點粗劣的齊射，像是鬆散的二連發。白人跪下了，接著往前倒下，臉著地。阿拉伯人往側面癱倒，他的臉整個消失了，巨大的穿出傷口取而代之，穿入傷位於後腦勺。

兩間房間內都有人。

又移動了二十英尺。

「也許有。」李奇說，他並不把希望寄託在百分之十六的機率上。他們鑽入橫向移動的門廊時很有可能會遇到伏兵，五人當中的某一人，雙方交戰會驚動另外四人。如果他們展開逃亡，那面向後方的人得承擔大部分的苦差事。如果四個倖存者採取聰明的戰略主動打造一個橫向的環，伏兵相鄰，像包抄戰術那樣，那麼打頭陣的人負荷最大。

依稀可聞的柴油引擎咆哮傳遍建築物的各個角落。外門，也就是一百英尺長的入口隧道遠端的那道門開啟了。李奇想像密封狀態解除、大柴油引擎隆隆作響，雙開門沿著軌道嘎吱退開的場面。門縫緩慢地拉大，毫不間斷。寬提科的人馬不可能這麼早到，他們一定還在空中。希望他們已經到達密蘇里了，也許離懷特曼空軍基地已不遠，也許此刻正要放下降落機輪。不過懷特曼空軍基地在六十英里外，他們抵達後還有許多複雜的準備工作要做，還得把人運過來。

不妙。

李奇全速衝出門外，跨過最終心理障https://www.hetubook.com.com礙來到走廊上，意志冷如冰，漫不經心。他認為自己已經死了，就跟他爸媽、他哥一樣。他完全無所求，只希望多帶兩、三個人一起上路。他左方某個傢伙聽到聲音，竄到走廊上來，結果中了李奇的槍。三連發，胸，胸，頭。慣性使對方繼續往前撲，橫越狹窄的走道，栽到有藍點門的房間内。接著李奇穿過一道舊門，來到另一個膠合板牆隔出的房間。裡頭空無一人，身後槍聲不絕。他接著穿出房間，來到中央庫房的長廊。右側有道人影朝他跑來，同時擊發子彈。他移動到下一個藍點房去，腳步聲緊跟在後。接著他的戲就唱完了，終於畫下了一個徹底、完全、決定性的句點：他前方的舊門被塑膠布封上，而他的葛拉克手槍卡彈了，無法擊發。

麥坤點點頭。

李奇高高抬腳，踹向側牆板，動作就像意圖破門而入的消防員。牆壁裂開了，稍微往内縮。他猜他們踢到最後可以踢破牆，但這麼做沒有意義。移動到其他庫房的舊通道入口，所有藍點都不在這一側。緩慢又嘈雜地從一個老鼠籠移動到另一個老鼠籠，絕對無法為他們帶來任何好處。

他緩慢地轉過身去，背靠上塑膠布封住的門。兩個人拿槍指著他，一個白皮膚，一個黑皮膚。奇怪的種族構成。他們肩併肩站在門口。最後兩個倖存者，全都找上了他。也好，這代表麥坤可以自由逃亡，至少目前可以。

也許是彈匣內的某個彈簧疲乏了，或是彈殼上黏膩的血液造成故障。

麥坤說：「你也不要想救我。」

問題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