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她說：「你也一樣。」兩人就此分道揚鑣。

他用眼角看到粗脖子警察就在四十碼外，他快步行走，手裡拿著手電筒，但是沒拿槍。這個人左顧右盼，緊張兮兮地拚命找，可能是因為長官怪他竟然看到又跟丟了。李奇聽到兩個新的警笛聲，兩個都很遠，一個在南方，可能遠在Ｃ街，一個在北方，也許是十五街或十四街，也許和白宮或國立水族館平行。

李奇繼續等。

遠方的警笛越來越近，但也不至於太近。某種因素似乎把他們往東方拉攏，其實這個機率也很大。市警局對自己的轄區瞭若指掌，東邊有博物館、美術館，所以人潮更洶湧。再過去有國會大廈，更遠處就可以靠汽車或火車逃往南邊或北方。

塔娜說：「哪一種麻煩？」

李奇繼續等，但是依然動也不動，沒有四處張望，只是盯著水面看。他腦中的碼錶已經過了十分鐘，因此他緩緩起身，做了許多他和_圖_書所能想到最不像逃犯的動作。他打哈欠，把雙手放在後腦勺，伸展一下，又打了一個哈欠。接著便老神在在地往西走，彷彿他有大把時間可以揮霍。李奇的左邊就是倒映池，他悠閒地穿過樹林，四分鐘後抵達越戰紀念碑。他就像個普通遊客似的站在人群邊緣，慢慢地尋找蘇珊．塔娜。

警笛繼續鳴叫，警察開始說話，只是無法辨明說話内容。他接著閉嘴仔細聽，有人正在問他問題，可能是誇張的通信協定：例如你確定？因為那個警察轉頭，稍微低下來從助手座車窗往外看清楚。他先看了塔娜一秒，然後眼神飄向李奇。

三十碼之外的喇叭聲始終沒停。

李奇因為格外高大，在任何地方都會引人側目，所以他要找的第一樣東西就是長凳。他逼自己放慢腳步輕鬆走，兩手插在口袋，彷彿無憂無慮，跑步絕對比走路更快成為焦點，這也是演化所致和圖書的結果，與獵人、獵物有關，也與動態、靜止脫不了關係。李奇沒回頭看，看了也是徒勞。他持續看著正前方，逕自走向他看到的景物。天快黑了，但是國家廣場的林蔭大道還是遊客如織，雖然不如夏季多，還是有一定的觀光客逛著最後的景點。前方越戰紀念碑旁的人潮一如往常，有人是去那裡哀悼至親，有些只是去致敬，還有一些是這種景點絕對少不了的亂烘烘怪咖。他完全沒看到塔娜，警笛已經停止，取而代之的是此起彼落的喇叭聲。警察大概已經下車，警車和蘇利文的車子擋住道路。

然後他鬆開安全帶，右手往臀邊收。

警車沒繼續往前，是因為前面有部車開得不夠靠旁邊，隔壁車道的卡車車身又太寬，雙後輪上的車體誇張地往外突出，因此警車無法往前開。駕駛是個粗脖子的白人，李奇和*圖*書看到他瞥了塔娜一眼，迅速又漠然，然後低頭看儀表板中控台，警笛的開關顯然就在那裡，因為聲音變成連續不斷的刺耳聲音，而且不可思議地響亮。

「這個條子可能也要趕去聯合車站或公車站找我們，他可能收到訊息和照片。我們的照片應該不難調吧？軍隊就有了，是不是？他可能正盯著瞧，妳看他努力忍著不要看我們。」

但是他沒抬頭，車子也沒前進。

李奇看到二十碼之外的陰暗處有張空長椅與倒映池平行，便悠閒地走過去，步伐緩慢，神態自若。他停下腳步，似乎下定決心，隨後一屁股坐下，上身往前傾，手肘支在膝蓋上。他低著頭，彷彿是有心事地沉思著。其實只要仔細看得夠久就能認出他，但是他的姿勢無法讓人第一眼就認出此人很高大，也不會透露他是逃犯。唯一引人注目之處就是他沒穿外套，天氣畢竟還沒暖和到只需要穿襯衫。

他ｗww•ｈeｔuboｏｋ•ｃｏm•cｏm用力開門，半滾半落到路邊。塔娜跨過中控台和他的座位，緊跟上李奇。車子往前滑動，慢慢挨著前面車子停住，就像輕輕一吻。手長腳長的塔娜也下車，因為穿著鬆垮靴子，動作很笨拙。李奇拉她站直，他們迅速走向國家廣場。光禿禿的樹木和傍晚的黯淡天光籠罩著他們，背後只有刺耳的警笛聲，兩人繞到映像池。塔娜只穿Ｔ恤，沒有外套，天氣又冷，李奇脫下外套遞給她。

但他完全看不到她。

顯然中控台上還有其他開關，而且比警笛有趣多了。因為那個警察的頭始終沒再抬起來，他正死命地盯著某樣東西，李奇認為可能是電腦螢幕或是另一種現代通訊設備。他看過那種器材，因為他不時有機會坐上警車。有些是輕薄的灰色面板，底下接著微彎的桿子，會傳出即時訊息、公告和警訊。

李奇說：「跳車。」

「妳穿上，然後我們分頭走，這樣比較安全。我們十www.hetubook.com.com五分鐘後在越戰紀念碑碰頭，沒看到我，妳就自己逃。」

只有一個字，非常簡短，但是聽不見，肯定是硬顎滑音轉化成清舌尖擦音，所以幾乎可以確定就是Yes。

他低頭等著，平靜又沉默。

警察的嘴唇動了。

塔娜往左邊瞄。那個警察還看著下面，右手有動作，可能正在摸索麥克風。前面的車子往旁邊靠，卡車也移動了十幾公分，警車可以開過去了。

他說：「我們有麻煩了。」

粗脖子警察走向越戰紀念碑，半途停住腳步轉了一個圈。李奇覺得對方目光瞥過他，但是四周那麼多熱鬧景象，坐在長椅上望著水面發呆的男子並不突出；旁邊有三、四十人往華盛頓紀念碑移動，這些人不是旅行團，就是恰巧同時決定走向同一個景點，也可能兩者皆是。人類演化本能就是注意移動的目標，警察跟上去。李奇心想，機率其實不小，任何人都以為逃犯不會停下腳步，其實坐定不動才困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