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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奇說：「他們在找我們。」

「妳也是。」

「我知道。」

他放慢速度，女孩在他面前五十碼過馬路，走進停車場。有個角落有青少年的笑鬧聲，大概八個，有男有女，在夜色中哈啦瞎扯，手勢誇張、不斷搔首弄姿，完全符合屁孩的行徑。女孩走向他們，也許她不是來用餐，可能在家裡吃過了。也許她微波加熱冷凍食品，也許這就是她飯後的社交生活。她可能定期到定點找朋友，整晚和大家嬉笑怒罵。

女孩一手拿起餐具、餐巾，另一手端了餐盤，溜下高腳椅，走到李奇的卡座邊說：「不如我和你一起吃吧。」

李奇站在門口猶豫，左側的金髮服務生很同情他，繞路過來，打算微笑歡迎。但是她太疲憊，不太擠得出笑容，最後就是一副冷漠的撲克臉，她面無表情地說：「隨便坐，馬上就會有人去招呼你。」然後就匆忙走開，李奇認為隨便坐就包括四人卡座，他往右走。

李奇說：「我知道。」

那女孩正跨越范蘭大道，往餐館走來。

塔娜說：「她是個獨行俠。」

「我們不能留在這裡。」

塔娜說：「只能從旁觀察。」

「他們把穆夸夫打得半死，而且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那兩和_圖_書人繼續旋轉，過了中點，初次看到右手的下匝道。小耳朵男似乎立刻了然於心，舉手從右邊比到左邊，又順著同一個圓弧從左比到右，示範這個匝道環繞整個社區。他收回手臂，掌心貼胸，似乎正在說那裡就像特別座的前排，舞台就在這裡。接著用同一隻手遮光，逐段觀察匝道，尋找最好的角度，最後目光停住，彷彿從另一端直視望遠鏡。

「他們不會挾持她當人質。」

「這不代表什麼。」

李奇說：「而且身高很高。」

女孩依舊看著他。

「那就去吧，我會把車藏好等你，不要惹事。」

「他們不知道她上哪兒去了。」

「好的。」

他答應過，不能有任何接觸。

「謝謝。」李奇下車，穿過停車場，他聽到范蘭大道的車聲和天空的飛機聲音，聽到那群孩子追逐、笑鬧聲，聽到後方的Range Rover開走。他頓了一下，深呼吸。

「不能見面打招呼，現在還不行。」

塔娜沒說話，李奇看到女孩拉開門進去。餐館的建築樣式很傳統，外牆是不鏽鋼，有老車般的折痕和古董火車車廂的鑲框小窗戶，霓虹燈的樣式也設計得頗有裝飾藝術風格。餐館似乎生和-圖-書意興隆，此刻正是介於當日快餐和深夜離峰時間的尖峰時段。李奇非常了解餐館，也明白他們的節奏，他在這些地方待過幾百個小時。

這副望遠鏡看不了太遠，外面的光線又昏暗，所以李奇也不急著妄下定論。加州每天都有將近四千萬人，特定的某兩人在第三人視野中出現幾乎是毫無可能。

他不餓，洛桑諾在西好萊塢請的大餐猶如國王的豐盛國宴，因此他推開菜單。服務生不太開心他不點餐，李奇有預感，她短時間内不會再回來，也不會幫他的咖啡續杯。

屋裡的裝潢和室外一樣傳統，左右有卡座，正前方有整面的吧台區，六呎後就是後方的鏡面牆，牆上有個通往廚房的送菜口。卡座用的是人造皮椅，吧台區則放了一長排粉色系的鍍鉻高腳椅，頗像一九五〇年代的敞篷車，地板則鋪著油氈布。所有水平面都是粉紅、淺藍、淡黃色的美耐板，上面的花色就像鉛筆筆記。整家店的風格都讓李奇聯想到關於音速障礙和氫彈的神秘算式。

她走向這群孩子，有人講了幾個冷笑話，有人擊掌，有人大笑，總之又更喧鬧了。李奇快開過整個街廓，他突然決定開進停車場，停在另wｗw.hｅｔｕｂｏoｋ•cｏｍ•com一個對角。那女孩依舊說說笑笑，肢體語言相當放鬆，這些人是她的朋友，他們顯然喜歡她，氣氛沒有一絲尷尬。

「他們要找的是我們。」

吧台區後方有個駝背的白髮男子，左側用餐區有個四十歲左右的金髮服務生，右側那位則是五十歲左右的棕髮女子。三人都很忙碌，因為餐館的座位有四分之三滿。左邊的卡座都客滿，有些顧客是下班來用餐，有些人是值夜班前先來填飽肚子，有個卡座坐了四個嬉皮風的客人，顯然是為了配合餐館的時代感裝潢。右邊還有兩個卡座空著，吧台區坐了十九個人，還有五個空位。

他走到右邊卡座，就在她背後第二個。李奇肩膀靠窗，背對門口，他雖然不喜歡這種位子，但為了仔細端詳，也別無選擇。棕髮服務生送來菜單，那笑容就和她的金髮同事一樣不明顯。她說：「要喝水嗎？」

「那孩子一個人在外面遊蕩。」

他啜飲咖啡，還不賴。吧台的男子幫女孩送上一盤菜，她才別過目光，說了一串話，逗笑男子。男子的制服繡了他的名字亞瑟，他回話，女孩微笑，他又走開。

「你會害他們注意到她。」

「要離開時打給我。」

李奇沒回話和圖書，兀自把望遠鏡放在塔娜腿上就發動引擎。開離Ｖ字線，匯入緩慢的車流，離開一〇一號公路，接一三四號公路，尋找第一個下公路的匝道。他認為應該不必開太久，推測應該是通往范蘭大道。果不其然，還能選擇往北或往南。李奇沮喪地跟著擁擠車流一吋吋地往前移動，沿著社區較長的那端往南移動，過了第一個住商混合區的路口，又過了第二個，再往前開一百碼就看到前方點得大亮的平價餐館。

塔娜研究地圖：「他們無法迅速開到這裡，因為沒有路。他們必須先開平面道路到好萊塢露天劇場才能走一〇一號公路到這裡，要繞很大一圈。」

女孩從鏡子裡觀察他。

「咖啡。」

李奇說：「他們找到我們了。」

「除非那兩個人看到這部車。」

但是十分鐘後，她慢慢走遠，肢體語言顯示「我要進去了」，沒有人跟上，但是她也不失望，好像還有那麼一點正好相反。她似乎很喜歡朋友的陪伴，但是現在要享受獨處時間，兩者對她而言都很重要。

他正看著第一天晚上就去找他的駕駛，旁邊則是小耳朵的平頭男。

「但是我們要找的是她。他們會緊跟著她，換做我就會。」

女孩坐在吧台最右端，而且如魚hetuｂｏok•ｃｏm.ｃｏｍ得水，彷彿是光顧同一家酒館五十年的老顧客。她面前有餐具、餐巾、水，還沒有任何食物。她旁邊是個空位，再過去都有拱著背用餐的顧客，九張凳子之外才有空位。李奇認為坐卡座才能把她看得更清楚，但是餐館有個不成文規定，在尖峰時間獨占四人座位只會招人白眼。

拉開餐館門進去。

「我要進去。」

「我不會和她交談。」

但是不可能的事情不時都有可能發生，因此李奇仔細盯著這兩人，一邊調整焦距，希望看得更清楚。他們並肩走在馬路上，而不是人行道上，步伐極快。隨著他們越近，李奇也越肯定，當他們再度經過悍馬，走到亮處，此時李奇已經有百分百的把握。

「這又不難。她母親不在家，她看電視看到八點，然後出去找東西吃。」

女孩依然從鏡子裡盯著他。

她的眼神坦蕩蕩，透過折射、反射等高中物理課學過的原理，她與他四目相對。即使他直視她，女孩也沒別開目光。

這倒無所謂，人多比較安全。

「不能有任何接觸。」

兩人在屋子前方停下站定，然後轉身面對來時路，似乎正在打量遠方。接著慢慢以逆時鐘方向碎步轉身，偶爾指來指去，而且一定是指著四周高處。

「你想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