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巫山雙姝
馬玉龍拗她不過，只好邀約韋松一同下山。
乙真道長訝道：「金施主有何指教？貧道洗耳恭聽。」
金豪怒目叱道：「你這話，是說咱們傲嘯山莊乃欺詐小人了？」
他這句話，一半是對雙姝，一半也是對韋松而發，事至如今，除了趕往華陰，試試最後運氣，實也找不到第二條更好的路可走。
四刀同應一聲，各自拉馬橫移數尺，左右散開，竟站定一個半圓形兜截陣勢。
他腦中突然閃現一個人，不禁在心裏叫道：「啊！是簷迦耶彌老前輩……」
大約時當子刻將半，正西來路上，突然傳來一陣衣裾揚風之聲。
追風四刀躍身而起，兩人去石後牽馬，兩人捧了砂土，掩熄火堆。
馬夢真嫣然一笑，道：「不勞掛慮，霍劍飛現為萬毒教堂主，藍姑娘已由田秀貞留在身邊，暫時不敢有何窘困了。」
這一天，行抵驪山之麓，天色已近薄暮，由驪山至少華，不過百里左右，韋松心想，索性連夜趕行一程，天明之前，可以趕到雲崖了。當下在山麓小鎮上，購了些乾糧，邁步向東疾行入山。
順手將紙卷遞給馬玉龍，又道：「家師有傳書到來，馬師兄一看便知。」
一陣感慨，襲上心頭，忍不住低低發出一聲長嘆。
奇怪！傲嘯山莊的人，怎會也在此出現？
這番話，頓使韋松心頭冒出一股寒意，敢情三鬼對五十年前報事，一直耿耿於懷，並未忘卻，他們之所以隱忍未發，竟是在苦練玄功，冀圖一舉盡雪舊恥。
韋松正感詫異，猛見金豪雙目齊張，仰面看看星斗，霍地站起身來，道：「子時到了，熄滅火堆，動身吧！」
乙真道長點點頭，道：「果是實情。」
韋松一怔停下，緩緩旋過身子，道：「姑娘還有什麼見教？」
韋松尷尬地笑道：「原來朱姑娘也在這兒！」
雙姝急急收拾隨身衣物，掩閉茅屋，當天下午男女四人已離開了巫山筆尖峰。
金豪坐在馬上，嘿嘿笑道：「這是萬毒教新近製成的霹靂毒梭，毒火沾身，萬無生理！咱們費盡心機，弄來四支，一併送給道長，明日讓雲崖上那些自命不凡的東西發現，定然更把萬毒教恨入骨髓。一石二鳥，何樂而不為！」
兩人掌力一交，「蓬」然爆起一聲巨響。
這時，一條迅捷人影，已在西方小道盡頭出現。
馬玉龍在默然片刻，道：「顏老前輩信中並未訂明相見的日期，著樣子，咱們也只好跟著去一趟華陰了。」
追魂學究金豪雙目殺機迸射，冷笑道：「你既然承認當時在場親自所睹，事後又推委見證之責，似此行徑，怎配掌一派門戶？」
追風四刀聞聲一齊撤招躍退，各個探手入懷，取出四支形如木梭的暗器，揚手向乙真道長射去。
陳芸華連叱幾次，駝狸毫不理會，只羞得她粉面酡紅，脫口罵道：「要死了，這死東西從來沒有這樣過，今無存心要出我的醜，再不肯走，看我一掌劈死你這畜牲。」
馬夢真點點頭，冷冷說道：「公子用何方法消弭武林浩劫都好，只是不要忘了，雲崖之上，還有一位為情而病的慧心姑娘——」
朱月華黛眉一揚，道：「她雖已瘋了，為了師門榮辱，我仍得找她較量一下。」
韋松見他居然以掌門之位相託，駭然大驚，忙道：「道長，這一怎麼使得……」
說罷，轉身便走。
韋松羞得滿面通紅，急道：「朱姑娘誤會了，她——」
韋松暗想：既然沒有再去華陰的必要，不如先趕到雲崖，把三聖島之行經過，向師父稟告，也可共議抵禦「武林三鬼」之策。
金豪笑道：「百練羽士分邀武林各派聚會雲崖，儼然自居中原盟主，不知置我傲嘯山莊於何地？道長僅憑一紙傳柬，便如此螢蠅附膻般前往，也不嫌有失你青城派盛譽嗎？」
馬夢真住足道：「什麼事？」
那駝狸咕咕低鳴，用嘴剔頸，露出一個白色紙卷。
馬夢真一怔，道：「咦！你怎麼知道？」
韋松心中一動，暗想：夜靜深山，何來馬匹嘶嗚？難道有人在亂山中過夜不成？
韋松道：「姑娘識得三聖島叛徒霍劍飛麼？」
韋松嘆了一口氣，道：「這樣我就放了一半心了，但不知歐陽雙煞得到『鬼頭令』，滇邊之行，可曾與三鬼晤面？」
心念及此，身形輕折，循聲向山谷掩去。
韋松道：「正是。」
韋松飄身滑下山谷，欺近到十丈之內，這才看清，原來那五人竟是「追魂學究」金豪和「追風四刀」。
朱月華冷冷接口道：「她？人品不俗，武功也佳，只是有些傻，這兒是處亂葬崗，在此地幽會談情，不嫌有和-圖-書些煞風景麼？」
這幾點，全是韋松不希望發生的，想不到終於發生，而且，發生得使他大有措手不及之感。
朱月華笑道：「自是要辛苦兩位一步，咱們姐妹自幼上山，十餘年未離巫山一趟，江湖中情形，一竅不通，二位如無他事，最好能陪咱們一同往華陰去玩玩。」
韋松鼻酸難禁，哽咽著道：「道長，我是韋松！」
韋松看得納悶，始終猜不出他們口中的「雜毛」究竟是誰？
等了一會，見她低頭未再出聲，又問道：「姑娘還有什麼事嗎？」
於是，抖擻精神，兼程趕路。
韋松和陳芸華一同側耳傾聽，竟發覺那駝兒鳴聲有異，剎時間，一條黑影快如風馳電奔，由遠而近，遙向山腳掠來。
只見她粉面含霜，星眸似箭，兩道其寒似水的目光，瞬也不瞬投注在韋松臉上，彷彿要看透他的心底。
這個疑問，頃刻間便得到了解答。
不待韋松回答，舉步又道：「公子請回吧！傳訊之事，我自當盡速，雲崖上各位尊長，都在期待公子佳音。」
金豪驟然變色，右掌疾揚，對準備那人一掌劈出，叱道：「什麼人？站住！」
韋松接口道：「前往華陽正是順道，但有一點困難，二位姑娘以異種駝狸為坐騎，一日千里，我等何能追隨得上？」
這番話，只說得追魂學究怒眉連軒，冷哼不已，道：「金某並不著意雲崖小丑之會，但有一事，不得不有擾道長清神，要請教一個明白。」
追魂學究迎路攔住，在馬上遙遙拱手，道：「道長別來無恙！」
四人逛了一會，行經一家製售香燭的店舖門前，忽見門口倚著一個身著寶藍錦緞長袍的中年人，正手捧水煙壺，在店門閒眺，但他目光一觸及韋松，卻剎時神色一變。
呆呆痴立了足有盞茶之久，才喟然嘆道：「好一個端莊秀慧的姑娘，可惜竟投身在追魂婆門下。」一嘆息，一面拖著沉重的腳步，轉身重回巫山縣城。
陳芸華伸手取了下來，笑對馬玉龍和韋松道：「咱們共有兩隻異種駝狸，這東西產於沙漠，奔行絕速，師父去的時候，駕飛板帶去一隻，現在準是叫它給咱們帶信回來了。」
乙真道長猝見金豪和追風四刀攔住去路，奔馳的身形猛然頓止，臉上神色變得驚懼無比，連忙鎮懾心神，稽首還禮道：「想不到會在此地與各位施主相遇，真乃幸會。」
韋松道：「說來話長，一時半刻也講不清楚，傍晚跟我在一起的兩位姑娘，便是三鬼中追魂婆顏青娥的嫡傳弟子，我跟她們同行，實欲設法消弭這場武林浩劫，能否如願，尚難預料。」
念方及此，驀聽得追魂學究一聲怒叱：「時已不早，還不快些下手！」
馬夢真道：「你問他，敢是打聽藍如冰姑娘下落？」
夜色如水，暗月臨空，山區中萬籟俱寂，正是趕路的好時刻。
金豪怒目一瞪，道：「那麼，道長因何對外傳言，竟說韋松那小輩乃是敗於暗算之下？」
韋松驟然一驚，身形霍地旋轉，目光過處，心頭猛然一陣狂跳。
突然，馬玉龍神情一動，低聲叫道：「師妹且慢，聽聽看什麼聲音？」
乙真道長笑道：「貧道自知德薄才疏，但自問卻未作過欺人之事。」
四個人先尋了一家酒店，暢飲一頓，黃昏時，結伴在夜市閒逛，眼光所及，任何事物，都是新鮮有趣，久久不捨離去。
第二，諭令雙姝離山，顯然已有出世的決心。
韋松又道：「你此去少華雲崖，務必盡快趕路，不可耽誤，早早把三鬼重出江湖的消息，告訴各位前輩。我到了華陰，一定住在城中六元客棧——」
喝聲一落，「追風四刀」各個一按馬頸，四條人影從鞍上凌空射起，腳未落地，「嗆嗆」連響，四柄刀一齊出鞘。
韋松和馬玉龍倒覺一怔，互相交換一瞥驚訝目光，緊跟著也邁步登山。
如飛直撲峰側望日台，朱月華練功剛畢，急急迎過來，問道：「芸丫頭，什麼事？」
他喘息了一陣，語聲越來越弱，但卻強自支撐著，繼續又道：「前在君山，貧道本應就死，忍辱苟活，吾心殊覺愧恨，數次得少俠厚恩，唯恨無法報償，不知少俠願不願在貧道臨死之前，俯允貧道一件事？」
似此看來，武林巨禍將至，假如三鬼果為萬毒教所籠絡，正道武林中誰人能敵？
余騰向追魂學究一笑，輕聲道：「師爺真是神機妙算，那雜毛果然來了。」
朱月華搖搖頭，螓首一揚，仰面向天，道：「沒有了，韋公子，你去吧——」
那人急步而行，一身青色道袍，肩頭劍穗飄拂，轉瞬來和_圖_書到近前，韋松一見，簡直有些不相信自己眼睛，原來竟是青城掌門人乙真道長。
馬夢真「哦」了一聲，頓時陷入沉思之中。
追魂學究軒眉道：「雜毛武學不俗，你等務必謹慎，一旦出手，萬不可被他脫出手去。」
乙真道長搖搖頭，道：「怎能怪得少俠，這是貧道應得報應，誰叫天下人都被傲嘯山莊虛名謬譽所蔽，一念之差，才罹此橫禍。」
金豪哂然一笑，道：「道長行色匆忙，連夜兼程，敢問欲往何處？」
再說，華陰也臨近少華山，對韋松來說，正是同路。
那山谷原是群山中一塊背風窪地，才到谷邊，已望見谷中火光閃耀，一塊大石側面，生著旺盛的火堆，火邊人影晃動，石後則繫著五匹健馬。
才奔出十來丈，朱月華突然沉聲嬌叱道：「站住！」
睡到半夜，韋松突被一陣輕微的碎瓦之聲驚醒，窗外忽有人影一閃，接著，扣指連聲，篤篤兩響。
乙真道長緊握著他的手，瞎眼眶中，清淚直落，好一陣，才吐出兩句話來：
當時，韋松也未放在心上，繼續閒逛了一趟，四人便選了一家較為清靜雅潔的客棧要了四間上房，各自歸寢。
馬異叱道：「可惜你知得太晚了！」一聲呼喝，追風四刀一擁又上。
朱月華咬咬櫻唇，顯得內心極為激動，目蘊淚光，在韋松身上溜了一遍，才用一種低得不能再低的聲音說道：「彼此立場雖然曲異，但是，我對韋公子，仍是由衷敬仰——」
韋松駢指疾落，先點閉他四肢穴道，藉以減輕痛苦，然後力貫掌心，緩緩在他胸腹上移行，使他殘餘真氣，重歸丹田，可惜他身上「返魂丹」已落入金銀雙鉤手中，乙真道長雖有隨身攜帶的療傷丹藥，也盡被毒火燒毀，眼睜睜竟無法敷藥療傷。
從大巴山到終南，由藍田折而向東，順途應先經少華，然後才是西嶽華山和華陰縣。
朱月華笑道：「自然看得，今日起，咱們姐妹全仗兩位導引指教呢！」
說完，一揚手，蓮足微頓，向城中疾馳而去。
乙真道長探身取出一條金鏈，鏈端繫著一塊紅木製的令符，巍顫顫遞在韋松手中，喘息道：「這是青城掌門桃木令符，持此便為青城一派掌門人，貧道也知青城聲譽虛弱，雖係掌門之尊，未必能邀少俠一顧，但願少俠以憫世之心，賜予關顧，貧道縱死，也就了無憾意了。」
他們一走，韋松緊跟著奔了出來，捧土堆砂，掩熄了乙真道長身上毒火，可憐青城掌門人，已被燒得膚焦肉爛，血肉模糊，連雙眼都被燒瞎了。
馬夢真訝然問道：「還有一位跟你們一路的青衣少年，他又是誰？」
馬玉龍接紙卷在手，揚目道：「顏老前輩手扎，我等看得麼？」
金豪坐馬四蹄一沉，那人卻凌空一個觔斗，帶著一縷怪笑，曳空而去。
韋松苦笑道：「多謝姑娘抬舉。」
韋松紅著臉道：「馬姑娘不知，朱陳二位姑娘和馬兄，雖然出身邪道，為人十分正派，她們尚不知我和徐家親誼之情，要是知道百忍師太是我姑姑，只怕就要立刻翻臉成仇了。」
乙真道長稽首道：「出家人不敢妄語，金施主不必誤會。」
朱月華接過紙卷，低頭細讀，臉上也泛起喜色，讀罷抬頭，卻見馬玉龍和韋松正並肩立在數丈外，四道目光，怔怔注視著她。
乙真道長憬然一震，垂斃之人，竟突然撐身坐了起來，緊緊握著韋松的手，顫抖著道：「韋少俠！韋少俠，真的是你？」
巫山縣地險人稀，市集並不熱鬧，追魂婆常時也曾來城中備辦食糧，朱月華也來過一二次，僅能算山區中一個小城。
那人身在半空，大袖一拂，竟學著金豪方才的口音道：「粒米之珠，也放光彩，老子要留活口，不要死的。」
果然，亂山之中，分乘駝狸，奔馳迅捷，午牌三刻離開筆尖峰，申牌初到，便到了巫山縣城。
韋松一路追蹤而來，細辨這條小徑，正是通往少華山必經之路，然而，金豪率領手下，夜半守候在路旁，其意何在？
三天以後，韋松獨自越過大巴山，踏入陝境。
孑然一身，行路反倒無甚牽掛，同時，明知雙姝和馬玉龍攜有奔行絕速的駝狸，自己無論如何無法趕在他們前面，因此隨意而行，一路上，走走停停，趁機施練「逆天大法」，祛除體內餘傷。
他說完這些話，腳下倒跨一步，雙掌微提，顯然已經運集功力，準備應付突變，韋松也直覺熱血沸騰，掌心微微溢出冷汗。
朱月華冷冷掀了嘴角，泛起一抹深沉的笑意，道：「我在房中發覺夜行人和-圖-書掠過，後來又見韋少俠隻身追出，為了怕少俠孤身無援，才悄悄掇了下來，只沒有想到，原來竟是少俠的紅粉知己。」
馬夢真道：「我自從化名許麗珠投身萬毒教，已和梅裴暗取聯繫，歐陽雙煞和田秀貞對我也很信任。這次奉命隨歐陽雙煞前赴滇邊，有一樁驚人大事，故借近順洞庭總壇為由，意欲趕往少華山送訊，今日午後船抵巫山，略作歇息。」
這念頭在他腦中飛快掠過，於是屏息靜氣，躲在一堆石塊後，側耳傾聽。
「不料後來江湖中很快發生傳言，指說係貧道和少林了塵大師當場見證，韋少俠確保不敵康莊主神功，才將奇書雙手獻與了傲嘯山莊，貧道聞言，自須為己剖白，這也不算什麼違心之論。」
他精神頓感振奮，正想尋一處山泉，吃些乾糧以便繼續前行，偶一駐足，卻發現左側山谷中，傳來一陣低沉的馬嘶。
韋松一眼瞥見那火焰呈現慘綠色，心裏便知要糟，一聲驚呼才到喉頭，只見乙真道長慘叫一聲，雙腳已被火焰沾燃，人才落地，那碧綠火焰已遍及全身。
淒淡月色之下，一座高大的墳墓後面，正緩步走出一身玄黃衫裙的朱月華。
那四支木梭分四方攢射匯聚，去勢迅若電閃，乙真道長猛吸一口真氣，雙足點地，整個身子突然上拔五尺。
附注側邊，密密加了許多圓圈，以示重要。
馬夢真道：「假如沒有晤面，三鬼怎知雲崖茹恨庵？又怎會連袂同往華陰？事已急迫，咱們必須早作應變準備，否則，洞庭總壇血戰慘事，就將在雲崖之上重演。」
漸漸將暗器避開，不料四支木梭卻在他腳下互撞，「波」地一聲，灑開一篷碧綠色的火焰。
「接扎之日，汝姐妹即束裝就道離山西行，前往華陰城中六元客棧相候。仇蹤已得，為師殊感興奮，汝姐妹久居深山，亦當借機一履江湖，使人知我巫山武功，已有傳人，就便謁見師伯師叔，借領教益。迷陽神功不可稍斂，務須發憤，為師門一顯身手。師字。」
乙真道長臉上一紅，道：「方今武林禍源四起，萬毒教荼毒六派於君山，貧道幸得韋松少俠捨身相救，青城派才有今天。康莊主雖為武林同道景仰之泰山北斗，迄今並未對萬毒教育所指責警誡，貧道但知欽服憂人之憂，人溺已溺之士，至於他是否名重望隆，卻顧不得許多了。」
金豪殺機遍佈，叱道：「但是什麼？」
朱月華默然良久，臉上微現紅暈，怔怔低頭望著地面，半晌說不出一句話來。
韋松隱身暗處，但見乙真道長長劍勢縱橫，密而不亂，驚虹穿閃於層層刀光之中，從容不迫，顯見一時半刻，尚不致落敗在四刀環攻之下。定了定神，暗想道：「我到底要不要出手呢？看金豪等人佈置，今夜決不肯放過青城掌門人，既然遇上，無論如何不能讓他們遂了滅口心願。」
月色下，只見一條人影卓立在對面屋頂上，向他一招手，倒縱向北掠去。韋松目光一掃那人，相貌似很面善，倒握長劍，緊跟著吸氣掠身追了下去。
乙真道長挺挺胸，道：「但是，事後貧道檢視韋少俠傷勢，卻發覺他傷在後背『鳳凰入洞』穴，動手之時，康莊主和韋少俠對面而立，然而一指落下，竟傷在後背，如此奇玄武功，貧道卻向未聞人提到過。」
看罷這張紙卷，韋松一顆心直向下沉，手腳冰冷，險些昏了過去。
陳芸華天真未鑿，望了馬玉龍一眼，道：「馬師兄沒有告訴過你麼？咱們的仇家，號稱劍聖，姓徐，師父最近打聽到消息。劍聖徐昌早已死了，但他的傳人，卻曾出世過，據說住在少華山——」
金豪喝道：「你既無情，休怪金某無義，拿下了！」
陳芸華一面奔，一面揚著紙卷叫道：「師姐！師姐！快來看啊！」
說著，突然感到乙真道長雙手已變得一片冰冷，大驚之下，伸手一探他鼻息，才知乙真道長竟已經斷了氣。
剎時間，乙真道長業已被火焰包裹，痛得棄了長劍，倒地翻滾，慘叫不絕。
追風四刀一齊矮身上步，寒光貼地疾捲，一出手，便是存心四個打一個，刀鋒劈空，銳嘯尖鳴，搶攻而上。
乙真道長臉上神色一連敗變，好一會，才乾笑兩聲，道：「金施主以此動怒相責，貧道也無以自解，當時韋少俠跟康莊主比拼功力，一招落敗，留下秘籙而去，貧道固是親目所見，但是——」
韋松淚水紛落，道：「在下出手稍遲，不想竟使道長被毒器所傷，唉！都怪在下沒料到他們會暗藏毒器……」
乙真道長早料到有此一著，不等四刀落地和*圖*書，驀地一聲清嘯，龍吟聲起，也撤出肩後長劍來。
乙真道長腳踏八卦，展開長劍，一式「老君托丹」，劍虹繞體，「錚錚錚錚」，四聲脆響，刀光劍影一合立分，仰天長笑道：「傲嘯山莊譽滿江湖，到今天才知竟是如此這般。」
第一，武林三鬼非但沒有錯過，反而巧遇於途中。
黑影一眨眼已到眼前，倏忽一斂而止，「咕咕」兩聲長鳴，原來竟是另一隻同樣高大的駝狸。
朱月華靜靜聽完這番話，臉上一無表情，如銀月光，灑在她身上黃衫上，益發顯得冷漠清艷。
韋松垂頭道：「一切談論，朱姑娘想必已經耳聞目睹，在下自問並無內愧於心之處。」
乙真道長淒然慘笑道：「少俠不必枉費精力了，貧道體內如蟻行蟲啃，真氣將散，最多還能支持盞茶時光，人生誰其無死，但能在臨死這之前，盡吐心中積悶，縱死也死得瞑目。」
韋松披衣而起，沉聲喝道：「什麼人？」
韋松這才看清那人面貌，喜得脫口道：「原來是馬姑娘，怎知我在巫山？」
他無顏再去客棧向馬玉龍作別，逕自尋到日間經過的那家香燭店，敲門一問，馬夢真業已連夜離城而去，於是，也就怏怏上路，取道北上。
不想那隻異種「駝狸」卻昂頸不動，紅睛連翻，喉中發出「咕咕」之聲。
第三，約會地點是華陰城，那兒正當西嶽和少華山要征，待雙姝抵達之後，下一步驟已不言可知。
他想到這裏，憂心忡忡，更恨不得快些趕到雲崖，去為這件嚴重的變故探研對策。
韋松毅然仰起頭來，朗聲道：「五十年前黃山劍會，勝負僅在當時，難謂深仇大恨，縱或因此而使令師耿耿於懷，如今劍聖早已仙逝，舊恨亦當了結。在下與徐家誼屬姻親，又忝為武林一分子，姑娘定欲將多年仇恨糾纏下去，就請跟在下一人結算吧！」
說著，一抖套繩，嬌叱道：「走！」
金豪舉手一指，叱道：「粒米之珠，也放光彩，要死的，別留活口。」
好半晌，她才緩緩啟口道：「當年往事，你我都未出世，自是說不上仇恨，但我們姐妹十餘年深山埋頭苦練武功，無時無刻不以洗雪師恥為念，也斷難一時甘休，敢問韋公子，劍聖徐昌尚有傳人在少華雲崖嗎？」
他正在得意大笑，忽聽身後一個冷冷的聲音道：「主意雖好，可惜卻落在老子眼中了。」
朱月華笑道：「好在家師未限日期，咱們在郊外可以分乘駝狸，到了市鎮，可以事先放它們自在荒野覓食等候，駝狸俱已通靈，十里之內，一聞嘯音，片刻即到。」
朱月華移步近前，含笑道：「也算兩位沒有白等一晚，要是昨日一走，那真如芸師妹所說要後悔莫及呢！」
馬夢真笑道：「這個倒不須公子煩心，公子今後重責在肩，倒是好好在那一對如花似玉的姑娘身上，多下點功夫才好！」
金豪閉目端坐在火堆旁，狀似入定，四刀分坐在四周，一個個沉默呆坐，無人開口，好像都在運勁調息。
韋松只得含淚點頭，道：「道長既然如此重托，在下權且應允下來，待覓得貴派後起英才，再將令符歸還青城。」
韋松接口道：「但是勝負優劣，總該在彼此心志相同，勞逸相等的情形下，才能算是公平的。」
馬玉龍好生詫異，展開紙卷，與韋松同觀，只見卷上寫道：「字諭月兒芸兒：為師抵滇已有數日，與汝尚師伯不期而遇，把晤甚歡，這次皖邊，竟又巧遇汝韓師叔，先後不過數日，多年舊友竟得歡聚，此亦人生一樂也。
一面說著，一面展開紙卷，低頭看完，忽然高興得一躍丈許，揚著那小紙卷，展步如飛向山上奔去。
到了山腳平地，陳芸華興高采烈，整理飛板，套起「駝狸」，笑嘻嘻對二人說道：「你們先看我玩，等一會，我再把方法教給你們，有了這飛板，登山涉水，瞬息千里，就像御空飛行一樣，又好玩，又快速。」
韋松輕輕放平他的身子，雙手掩著那塊桃木令符，屈膝跪倒，恭恭敬敬向屍體拜了三拜，熱淚簌簌直落。
朱月華目光一聚，聳肩道：「這句話，是不是也包含你我師門數十年血仇在內呢？」
韋松朗聲道：「姑娘若連一個神志喪失的人也不肯放過，縱或幸勝，也不是什麼光榮之事。」
韋松道：「是為了武林三鬼，重出江湖的事嗎？」
「子母劍」馬夢真嫣然笑道：「我是路過巫山，投宿在四川唐門一個弟子家中，今日黃昏，人家見你攜美逛街，才探聽到你住在這家客棧中。」
陳芸華自是想不到這許多，纏著兩人一定要到山下玩hetubook.com.com她的「飛板」絕技。
韋松答道：「劍聖絕學傳人，就是在下姑姑百忍師太，數月之前，在萬毒教洞庭總壇遇害，師太唯一弟子慧心師妹雖在雲崖，但她卻已經瘋了。」
韋松似也感到這人目光有些奇特，彷彿包含著些許敵意，等到注目相視時，那人已轉身踱過店裏去了。
她對韋松最投緣，小鳥依人般拉著韋松衣袖，不住地問這問那，簡直就沒有片刻停過嘴。
「青城得少俠之力，才未被沉淪，少俠如再推卻，貧道死難闔目。」
韋松聽得人聲，幾乎跟金豪一般吃驚，循聲望去，只見十丈外一株大樹上，一條黑影沖天而起。
探手抽枕下長劍，穿窗電射而出。
信末又有一行附注，寫道：「山頂茅屋不必封閉，今後將無再居之日，駝狸二頭，分作汝等坐騎，飛板使用，須在荒野之地，不可驚世駭俗。」
金豪昂首前行，五騎馬踏著殘枝敗葉，迤邐向東，行約數里，來到一條羊腸小徑邊，追魂學究揚手一揮，五人一齊勒轉馬頭，面西而立。
韋松聽了這話，怔了一怔，急道：「馬姑娘請留步，在下尚有一事請教！」
因為這封信扎，證實了三點，都是韋松正在擔心的事：
過了片刻，乙真道長悠悠吐出一口氣，嘴角牽動，問道：「是誰？是誰在貧道身邊——」
他不期然脫口問道：「顏老前輩功力高絕，還有什麼厲害的仇家？」
兩人一先一後，瞬息出了巫山城垣，來到一片荒蕪的亂墳崗前，那人忽地頓住身形，旋身叫道：「韋公子——」
陳芸華氣喘咻咻道：「師父有信回來，你快看。」
這情景，不用說，馬夢真和他所談的話，已被她全都聽在耳中了。
韋松心中煩悶，卻不得不打起精神，為她解說。
韋松呆立在亂墳崗上，思前想後，只覺馬夢真言詞之中，對自己頗有調侃的意味，不想自己一片苦心竟是如此難獲諒解。
韋松含淚頷首道：「有什麼話，道長只管說，只要力之所及，在下絕無反顧。」
金豪厲聲道：「日前韋松獨上黃山，恃技狂傲，當面折辱敝莊主，因而比拼武功，落敗在敝莊主指下，留下逆天秘笈悻悻離去，這番經過，道長當時與少林了塵大師在場所睹，可是實情？」
韋松展開身法，快如一縷輕煙，穿行於起伏山巒中，子時未至，便奔馳了將近六十里地，少華絕峰，已隱隱在望。
追風四刀駭然問道：「師爺，怎麼樣了？」
說到最後三個字，兩行晶瑩淚水，突然撲簌簌順腮而下，一扭頭，身形倏起倏落，竟自搶先奔入夜色中。
但是，這一天四人踏入巫山縣城，雙姝的感受，卻是大異往常。
朱月華秀目中頓時浮現出森森寒意，冷哼道：「對一個練武的人來說，縱然瘋狂，有時並不影響她的武功。」
正待動身返回客棧，突然，身後又是一聲冷冷的呼喚：「韋公子，請留步！」
韋松手一拱，道：「在下一片熱衷，但盼能化除舊隙，盡釋前嫌，往事已矣，武林亂源方興，彼此應該戳力同心，對付陰險狡詐的萬毒教方為正途，不意一番宏願，終成畫餅，今日為友，明日為敵，朱姑娘多多珍重。」
陳芸華咯咯笑道：「韋哥哥真傻，咱們不能分給你們一隻麼？狸兒力大，一定載得起你們兩個人。」
這一來，韋松倒怔在當場。
說到這裏，語聲略為一頓，橫了「追風四刀」一眼，接著又道：「不過，事雖令人起疑，貧道仍勸慰韋少俠釋仇去隙，力言康莊主並非無恥小人，必不會私閱秘籙上所載武功，由此足證貧道並無輕估傲嘯山莊之心。
急怒之下，當真揚掌欲落。
乙真道長遲疑了一下，遂也爽然答道：「貧道得南嶽百練道兄相召，欲往雲崖，共議進剿萬毒教之事。」
韋松苦笑道：「說來好笑，他姓馬名玉龍，乃是韓婆子得意傳人，也就是三鬼中祁連鬼叟韓永泰的再傳弟子。」
韋松臉上一陣紅，忙道：「馬姑娘休要取笑，我正焦急無法分身，你來得正好，敢問途經巫山，欲往何處去？」
韋松探手將他抱起，道：「道長請少說話，免傷真元，雲崖不遠，在下立即送您到少華去，他們或有藥物，能夠化解火毒。」
陳芸華驚呼跳了起來，道：「狸兒，你怎麼回來了？師父呢？」
尤其陳芸華一片純真，自幼入山，十四年，這還是第一次踏入城鎮，見那比鄰的店舖；往來的人群，搖曳的燈火。只恨自己少生了幾對眼睛，無法一一全看個清楚。
金豪一抖馬韁，喝道：「快追！」五騎健馬二十隻鐵蹄響如巨雷，向那黑影逝處，風馳電棄疾追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