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那他對你撒了謊,這點毫無疑問,當時這事引起極大騷動,他在山區被發現,被啃得體無完膚,有人認為是被熊咬死的,也許剛從冬眠醒來,正餓得慌,也有人認為是山獅,因為他的內臟被掏了出來,這是山獅的慣性。接著是渡鴉,還有烏鴉,還有浣熊,他的遺骸被扔得滿地都是,他們靠牙齒才確認出他的身分,還有他口袋裡的鑰匙,大概是四月吧,去年四月。」
「這裡的人?」
即使是泥路,這也很可能不只兩哩長,以平均三十哩的時速來說,大約是兩哩半的距離。若是四十哩時速,就超過三哩了,況且還有回程。
「抱歉,」中村說:「我應該標示一下順序。」
市場本身的櫥窗內有一塊寫著休息中的告示牌,裡頭一片昏暗,門也上鎖了。沒有門環、沒有門鈴。李奇走回可以看見窗口亮著燈火的地方,窗底下的房子外牆有一道門,門前有著低矮的平台,一側放著刮泥門墊,另一側是垃圾桶,全都充滿了居家感,八成是住宅的入口,裡頭有樓梯間可以直達二樓,也就是亮著燈的地方,果真是住在商店樓上。
「我幫不上忙,」海德雷說:「我唯一能篤定告訴你的是,波特菲爾絕對沒有在六週前把這戒指拿到雷皮德市去變賣,因為他早在一年多前就在別州被熊或山獅吃掉了。」
李奇點頭。
「你兒子會不會捨棄他的遊騎兵臂章?」
「大約五分鐘車程。」
「可是你卻要我先報上姓名,才肯告訴我他的名字,因為如果我是他,我會謊稱不是,是這樣沒錯吧?」
「它的確實位置呢?」
「說不定她已婚,你可知道有誰叫莎琳娜的?」
「大腳怪就要惹禍上身了,我們必須找人支援。」
「不行。」
「費盡千辛萬苦才得到的,當然不會。」
「那是有繳稅而且登記有案的居民,可是那裡有不少廢棄的房子,不少非正式的居民。」
「什麼兵種?」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他多大年紀?」
「聽聽我在電話公司的內線發現了什麼。」她的朋友說。他移動滑鼠,電腦螢幕亮起。他點選一封電郵,調出附帶的聲音檔。鋸齒狀的綠色聲波在螢幕上跳動,蠍子說:「比利,我是亞瑟,我們遇上麻煩了。」
「妳必須想像一下情境,假裝妳是工廠裝配員。這也不對,因為這工作已經完全自動化,人在不在根本沒差,假裝妳是機器好了。手機號碼已經附帶在SIM卡裡,從服務供應商那裡被大批買進,而且我想在裝配過程中相當晚才安裝完成,接下來進行透明塑膠硬殼熱封包裝,加入硬紙板,包裝好的成品一個個從流水線滑入貨運紙箱,然後經由另一條輸送帶被送走,妳認為一https://m.hetubook.com.com只紙箱會裝多少支手機?」
「透過監控應該會有所發現。」
「沒錯,」她說:「這麼一來第三、第四支就會在右邊,就在第七、第八支後面。如果我買的是第七和第四支,那麼蠍子買的就是第八支,他的手機號碼應該比我的多一號。」
「不是。」李奇說。
「大概是某種商業關係,折扣、優先權或先取得權。」
聲音大吼:「什麼事?」
他說:「五、六個吧。」
「你想去哪?」另一個傢伙大叫,他嘴唇上有泡沫,是拿著一只長頸子酒瓶猛灌了一大口的結果。或許真的幫得上忙,或許是個好管閒事的傢伙,或許是一個急著炫耀自己的專門知識的本地通。
「取得什麼?洗衣粉?」
副局長說:「還有呢?」
「什麼時候的事?」
李奇重重地大聲敲門,然後等著,沒有回應。他又敲,更用力也更大聲,一個聲音傳來。
李奇在小鎮南邊搭上兩個正要離開加油站的年輕人的便車。一男一女,大概是研究生,或者浮報年齡的大學生,他們說他們打算越過州界前往科林斯堡。他們說是去購物,可是沒有特定目標。他們的車是一輛整潔的小轎車,不太會吸引州警察的注意,就他們回程夾帶的大麻來說,安全得很。
「所以右手邊的掛鉤會放哪些手機?」
「我有個問題要問你。」
「他這是下令殺人。」她說。
「那麼第四和第七支就不可能掛在同一根掛鉤上。」
「不知道。」
「假不了。」
他說:「如果讓我看一下身分證件,事情會簡單得多。」
李奇說:「謝謝你,海德雷先生。我叫李奇,幸會。」
「那裡有多少居民?」
「波特菲爾是做什麼營生的?」李奇追問。
「你在找誰?」
「他死了。」
裡頭很安靜,客人寥寥無幾,酒保十分空閒,李奇問他騾子叉口該怎麼走,那人說他從沒聽過這個地方。
「前面。」她說。
「能借我嗎?」
「先放上哪一根掛鉤?」
那人啪地闔上皮夾,把它放回口袋。
「曾經是,在陸軍。」
沒有門鈴。
「從哪裡開始拿?紙箱的前面或後面?」
「往南四十分鐘,沿著往科羅拉多的州道走,留意一塊寫著瓶火箭煙火商店的招牌。」
「我不知道他姓什麼,好像連聽都沒聽過呢,不過我知道他的名字叫比利。」
「他在山上有一間木屋,」海德雷說:「距離這兒大約二十哩,在一座以前的舊牧場裡頭,一個人住,這人向來獨來獨往。」
「有人告訴我,六週前他曾經現身在南達科塔。」
「你有車子嗎?」李奇問。
「我在找一個名叫西摩.波特菲爾的人,聽說大和_圖_書家都叫他小西。」
葛洛麗.中村搭電梯下兩層樓到了電腦犯罪小組,在她朋友的小辦公室找到他,他已經將她的兩支手機從包裝取出來,這時它們正並排躺在他鍵盤上方的桌面,螢幕是暗的。
李奇從口袋掏出戒指,黃金細絲裝飾,黑色寶石,小尺寸。West Point 2005。他說:「這是她的戒指,我想把它還給她,我聽說小西.波特菲爾在六週前把它賣到雷皮德市。」
「如果你是那個人的話。」李奇又說:「這種事不是沒有過。」
「遊騎兵,在阿富汗殉職了。」
「我看過一些人開車經過,可是不知道他們是誰。」
「如果我是會讓人找上門的那種人,難道我不會一路撒謊?」
「為什麼?」
副局長說:「他的律師會說言語不能做為證據,他還會指出我們沒有監聽蠍子新門號的搜索票。」
中村搖頭。「同樣是藥局買的拋棄式手機。」
「他是做什麼營生的?」
李奇說:「聽說這一帶只住了五、六個人,我在找其中一位,意思是,你就是那個人的機率約有一成八。」
「也沒有。」
李奇繞了一大圈,釐清他的方位。鐵路軌道鋪設在西邊,大學位在東邊,南方是一條直達科羅拉多的筆直公路,往北可以返回卡斯珀。他往西朝鐵軌走過去,然後進了第一家他覺得順眼的酒吧,裡頭掛了一面遮住牆上彈孔的鏡子。看來像曾經有個西部暴徒跑進來洩憤,也許是真,也許是假,對那面鏡子來說都一樣。
「你看過多少人開車經過?」
「第六到第十支,順序相反。第十支會先被買走,接著第九支,接著第八支,以此類推。我的兩支手機排第幾號?」
男人,不年輕,不滿被打擾。
他說:「我兒子也待過陸軍。」
「先告訴我你的名字。」
「還是郵局的時候你住這裡嗎?」
「你查出號碼了?」
海德雷點頭。「沿著泥路走就對了,不過他的房子八成已經荒廢了。」
「凡事要從好處著眼,從壞處著手。」
那人又灌下一大口啤酒。
他說:「我是不是你要找的人呢,李奇先生?」
「睡眠模式,」他說:「一切順利。」
那人下樓,開了門。白種人,約莫七十歲年紀,很高但駝背,堅實的骨架上沒剩多少肉。
李奇沒說話,只是等著,他知道那傢伙會下樓來。他當了十三年軍警,敲過的門不算少。
中村想了想,說:「大概十支吧。便利商店之類的地方,一次展示不會超過十支,家庭經營的小藥局也差不多,製造商肯定很了解市場需求,因此應該是小紙箱,比鞋盒大,但大不了多少。」
「你是警察?」
「不會比我遺憾,所以請你說說看,我還能如何為陸軍效勞?」
中村在腦中想像超商的櫃台,然後越過她https://www.hetubook•com•com的肩膀,想像那裡有兩根產品掛鉤。她說:「首先,我會把箱子轉過來,讓產品有透明塑膠硬殼的那一面對著我,這樣的話我可以直接把它們拿起來,然後一百八十度轉身,把它們正面朝外掛在掛鉤上,其他方式都會很不順手。」
「什麼問題?」
海德雷在椅子上不安蠕動,彷彿透過牆壁凝視著西邊,彷彿想像著泥路蜿蜒著消失在黑暗之中。他回過頭來,說:「左手邊第一棟房子有個在冬天開鏟雪車的人,大約兩哩遠,我猜他可能知道誰住在哪裡,因為他看過他們的輪胎痕跡,說不定還偶爾替他們拖過車子。」
「有一輛卡車。」
「誰可能會知道?」
「是的話會比較方便。」
李奇跟著他走上一段窄小的樓梯,來到一個A字形的狹長閣樓,裡頭有著松木板牆面,而且隔成數個小房,一只鋁製過濾式咖啡壺正在火爐上噗噗沸騰著。家具全都十分小巧,沒有沙發,樓梯間也很狹小,轉彎處窄得容不下兩個人,海德雷倒了兩杯,將一杯遞給他,咖啡又濃又黑,帶著點焦味。
「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當真?」
於是李奇沿著第三街往南走,沿著排水溝蓋,邊豎起大拇指。
「好吧,明天一早就通知他們,希望接聽的是那兩人而不是那隻狗。把事情原委告訴他們,問他們有沒聽說一個叫比利的人,有一棵樹和一支獵鹿槍的。」
「騾子叉口究竟在哪裡?」
「這裡的西邊?」
「先假設是好了,有什麼理由不是呢?準備上市的新號碼那麼多。因此手機依照序號,一支支從流水線滑入紙箱,一支,兩支,三支,總共十支,到目前為止沒問題。可是我們不清楚它們被開箱之後的情形,這正是妳需要設想一下情境的地方。妳割開封箱膠帶,將紙箱放在櫃台上,然後把裡面的產品掛到收銀台後方展示板的兩根掛鉤上,說說看妳會怎麼做。」
另一方面,跳蚤市場老闆就住在那裡。
「不知道。」
「騾子叉口。」李奇說。
「四十歲有了吧。」
「好吧。」李奇說。
當下就是最好的時機。
「談什麼?」
「他沒有。」
李奇走回第三街和格蘭大道路口,他很有把握能搭上便車。在他左邊是一間大學,正前方距離一小時車程是大麻合法州(科羅拉多),可是天色已黑,大概不會有什麼發現,驟子叉口畢竟不是繁忙的大都會?
「顯然是。」
「有什麼大不了的?」
「那裡什麼都沒有,」那人說:「只有一家煙火商店。」
「這裡是小城鎮,騾子叉口只是個小村子,那兒曾經有郵局,可是早在二十年前就關閉了。目前好像還有一座跳蚤市場,也許你可以買到汽水和馬鈴薯片,可是沒有加油站,這點可以確定。」
「因為如果你是那個人,你一定會否認,你會假裝你是別人,讓我像無頭蒼蠅https://m.hetubook•com•com那樣到處碰壁,瞎忙一場。」
「沒人清楚,」海德雷說:「不過他總是有錢花用,不算太多,然而卻也多得令人起疑。」
「總共十到二十個。」
「它們並不是連號,」技術人員說:「之間隔了兩號。基本上妳給我的是第七和第四支。或者第四和第七支,我不確定哪一支先被拿下掛鉤。」
「進來吧,」海德雷說:「我正在煮咖啡。」
那棟搖搖欲墜的建築看來很像郵局。它的造型和大小,單調又官僚,但又充滿尊嚴。彷彿訴說著他們能將郵件送達任何地方,甚至遠達空曠、荒無人煙的地帶。無論颳風下雪、烈日或黑夜,都阻擋不了郵差們飛快達成被指派的任務……之類的好素質,然而好景不再,一輛車子從路上經過,在它的大燈照射下,李奇看見側牆上有著二十年前剛硬的金屬字母被撬開而露出的褪色較不嚴重的木材表面。美國郵局,懷俄明騾子叉口分局。它底下是取代它的新訊息,以一呎高的俗麗多色彩字體手繪而成的:跳蚤市場。
「想找小西,恐怕遲了點。」
「較遠的那一根。先把那邊掛滿比較有滿足感,較近的掛鉤輕鬆些,類似獎賞的感覺。」
那人呆立了會兒,猶豫著,接著他搖了搖頭,笑了笑,從長褲口袋掏出皮夾。他把它翻開,舉在面前。只見刮痕累累的透明夾層内有一張懷俄明駕照,照片沒錯,地址也沒錯,名字是約翰.萊恩.海德雷。
「我聽說是四、五個。」
「那蘿絲呢?說不定她用的是中間名。」
那人一陣沉默。
「正是。」
「我覺得我們有責任。」
中村沒說話。
「普通的兩哩還是懷俄明的兩哩?」
「很遺憾。」
「我會一次拿一支,那些掛鉤很麻煩。」
「在一個廣達七千平方哩的郡內,那裡的郡警局或許只配置了兩個人和一隻狗。」
他們說他們知道那塊瓶火箭招牌。果然,沿著條和緩的雙線公路行駛了四十分鐘之後,它出現了,在右側路肩,被車燈強光照亮的方形招牌。亮黃色,感覺有點緊急,又有點古怪。兩個學生在路邊停車,李奇下了車。學生開車離去,李奇一個人冷冷清清站在那裡,煙火商店本身十分昏暗,店門緊閉,再過去約五十碼的南邊是一棟樓上亮著一方小窗的搖搖欲墜的房子。大概是跳蚤市場老闆的住處,舊郵局。
「大約一年半前吧,去年春天剛開始的時候。」
「還有誰住在那一帶?」
「聽說是個小城鎮。」
也或許三者皆有。
「我不是軍方派來的,」李奇說:「我已經退伍很久了,我來純粹是為了私人事務,純屬私事,我來找一個據說是來自懷俄明騾子叉口鎮的人。」
「我想和你談談。」李奇喊回去。
「跳蚤市場那傢伙肯定住那裡,煙火商店老闆就難說了,誰會住在煙火商店樓上?根本睡不著覺吧。我敢說他是從別的地方開和_圖_書車來的,不過,那兒有一條泥路通往山上,幾間小木屋住了人,大約有四、五個。根據郵務系統,那裡的正式地名就叫騾子叉口,所以那裡才有郵局吧,我想。它的郵政編碼和芝加哥一樣冗長,卻只有五個居民,可是沒辦法,這裡是懷俄明。」
「從小就住這裡。」
技術人員說:「假設為了穩固起見,它們在輸送帶上滑動的時候是透明塑膠硬殼朝上,平坦的紙板背面朝下。所以,當妳把透明塑膠硬殼那一面對著自己,第一支應該距離妳最近,第十支離妳最遠,妳一次會拿出幾支呢?」
「妳認為我們應該當大好人?」
「這麼少?」
「他這是下令殺人。」她又說。
「所以讓我們再作另一種假設,既然妳有一雙全世界最小巧的手,而超商店員經常得使用刀子和各種工具,他的雙手想必相當靈巧,因此說不定他是一次掛兩支手機。」
「我們沒發現過任何看來像是可以優惠取得的東西,從來沒有,那裡根本沒有任何東西進出。」
「比利可能不會同意這點,不管比利是誰。」
「所以是另有其人。」
「我想也是,誰會想要找我呢?」
副局長說:「能不能從電話號碼追查出比利的身分?」
「怎麼說?」
他應該有門鈴。
「蠍子提到優惠,我不清楚這是什麼意思。」
李奇在晚間六點到達拉勒米市區。他在一輛老舊福特野馬的副駕駛座坐了一百五十二哩路,車主的工作是用電鋸將圓木刻成雕像。他讓李奇在第三街和格蘭大道轉角下車。這傢伙似乎把這地點視為某種明確的地理中心。或許是吧,可是這裡靜悄悄的,所有商店都已經在五點關門了,只有酒吧和餐廳除外,可是現在去還太早。
中村帶著筆電到副局長辦公室,把那通語音電郵播放給他聽。拿獵鹿槍躲在樹後面等著,你享有的優惠暫時中止,直到你傳來好消息。
「你膽子很大,你知道嗎?」
「他住在哪裡?」
「手機號碼是連號嗎?」
「好吧,」李奇說:「叫什麼名字,這個開鏟雪車的人?」
她照做。他非去不可,因為他是半路殺出來的程咬金,由你那邊來處理會比我這兒要容易得多。所以,把它搞定。
副局長說:「把那段語音再播一次。」
「你認為我會這麼做?」
李奇朝它走過去。
李奇說:「你可知道有個女人,也待過陸軍,長得非常嬌小,名叫莎琳娜.桑德森?」
「不用擔心。咱們來作另一種假設。就說那位超商店員尋求滿足感的方式跟妳不同,也許他給掛鉤補貨是左、右、左、右,也許他偏好這麼做。」
「什麼問題?」他說。
「或許吧,約有一半機率,畢竟有人提到騾子叉口,不管是真是假。」
「不清楚,我常看有人開車經過,當然我並不知道他們是誰,這裡早就不是郵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