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警長也提出了疑點,他認為波特菲爾可能遭到槍擊或刀刺,然後棄置在森林裡,任由它自然發展。」
「為什麼?」
「早晨起床就是在玩命,什麼事都可能發生。」
「該有嗎?」
「布拉摩先生。」李奇說。
「讓我看看那支手機。」
「管他的,」李奇說:「我是來找桑德森的,就這樣。」
「打聽情報。」布拉摩說。
「軍階?」
「根據固定電話的舊通聯紀錄。」
「長達一年半聯絡不上。」
布拉摩說:「你到這兒來是在玩命。」
「你可以叫我泰利。」
「一言為定。」李奇說。
「我沒工作。」
布拉摩說:「這是一年半前的事?」
「我的客戶是芝加哥某個擔憂親人下落的人。」
「在最後一次談話當中,她得到一個印象,桑德森似乎有個朋友叫席勒斯,她聽見妹妹提起這名字。」
李奇察看自己這邊的地平線,從泥路一路越過騾子叉口的寂寥房舍,直到雙線公路沒有動靜,沒有來車。他又看了一下布拉摩那邊的,沿著泥路往西看過去,直到它消失在群山之中,沒有車煙,沒有動靜,沒有來車。
「所以你認為桑德森還活著?」
「連我自己都不太明白。」
「我沒買。」
「等等告訴你。」李奇說著又看了一下遠方,左右兩邊,沒發現有人車趨近。他領著布拉摩回到屋內,走上樓梯,進了比利的臥房,來到衣櫥前。他讓他看那兩只鞋盒,一只裝滿現鈔,另一只叮鈴叮鈴地全是廉價金飾。
「傑克.李奇,沒有中間名,退休軍警,你的一些同事常到我們部隊受訓。」
「雷皮德市的一個警探告訴我的,姓中村。」
「或者小席,就好像他正在屋子裡和她在一起。例如,安靜,小席,我正在講電話。語氣十分親切,就好像在他身邊讓她感覺很自在,她姊姊說她的語氣一下子變得開心起來。」
「多大數字?」
李奇點頭。「去年初春。」
他從口袋掏出戒指,放在掌心掂了掂,然後伸出手去,布拉摩拿過戒指,端詳著。他從衣服内袋掏出一副玳瑁近視眼鏡,看著指環內側的刻字。
「可是你不能再提請和-圖-書款的事。」
「在門廊上談,」李奇說:「以防比利突然回來。」
「你在尋找什麼人?」
「沒錯。」
「你怎麼知道我待過調查局?」
「你有別的合理解釋嗎?」
「我的意思是說你已經從調查局退休了,這表示你不能再用調查局那一套,例如,你不能再問一大堆問題然後掉頭走人,別想不勞而獲。」
李奇沒說話。
「我也可以問你同樣的問題。」
「懷俄明有好幾百個家庭,」李奇說:「說不定好幾千個,你不需要擔心洩漏什麼。」
「不是我的房子,我無法回答。」
「聽了。」
「我是說真的,」布拉摩說:「客戶喜歡我們審慎保守一點,多數時候我的工作就只是保持緘默,據我了解,目前你應該是替軍方網站工作的。」
李奇在樓上窗口看著,那輛黑色越野車停在距離房子有點遠的地方,車門打開,一名男子下了車。一個矮小的男人,整潔精練,穿戴著深色套裝、襯衫和領帶。泰利.布拉摩,來自芝加哥,退休調查局人員,失蹤人口調查專家,最後一次公開露面是昨天,在雷皮德市亞瑟蠍子那間自助洗衣店對面的早餐店。
「那你來做什麼?」
「我以為現在都吃止痛藥。」李奇說。
布拉摩說:「我們該談談。」
「孿生姊妹也是同胞關係,和一般姊妹沒什麼不同。」
「真糟糕。」
「所以我們算是立場平等,咱們各取所需,布拉摩先生。」
「你不會明白的。」
「你到這兒來和軍方有關?」
「有這可能。」李奇說。
兩人總比一人看得清楚。他們在比利的兩張木椅並肩坐下,布拉摩瞭望著正前方以西的方向,李奇瞭望著東邊。兩人對著前方的一片空無交談,沒有注視對方,一方面讓談話變得容易許多,另一方面卻也變得困難。
「森林湖市一個名叫蒂凡妮.珍.麥肯齊的女人,她是莎琳娜.蘿絲.桑德森的孿生姊姊,已婚,因此不同姓,兩人小時候非常親近,可是命運南轅北轍。麥肯齊過著夢幻般的幸福生活,豪宅,富有的丈夫。她對妹妹的職業選擇並不完全認同,可是血濃於水,兩人還是不時會有聯絡,直到去年初春,關https://www.hetubook.com.com於熊和山獅的調查有多徹底?」
布拉摩說:「再說我也不清楚你的來歷。」
「那麼你替誰工作?」
李奇說:「本案中的這一家人是否常待在海外?」
「她記得是幾年前,或許沒那麼久。」
「把你客戶的情形告訴我,布拉摩先生,先說個大概吧,如果你願意的話,目前還不需要知道姓名,還不需要知道詳細身分。」
「她說她們的對話通常非常僵化,妳好嗎,我很好,之類的。」
「你的客戶是誰?」
「對你開槍?」
「我當然希望是這樣,」布拉摩說:「因為我遲早得向她的姊姊報告調查結果,然後向她報帳請款,有時候很難把數字壓低。」
「你接下來打算怎麼做?」
李奇說:「你退休了。」
「說不定不是席勒斯的暱稱小席,」李奇說:「說不定是西摩的暱稱小西,波特菲爾的名字。蠍子告訴我人家都叫他小西,咱們去找找他住哪裡,這就是我的下一步。那裡或許還留有一點線索,再不然也可以和鄰居聊聊。」
「她在湖邊有房子,她付得起。」
「哪個單位?」
「毒販,」布拉摩說:「你不覺得?小混混,自製冰毒或者從墨西哥進口廉價海洛因,二十塊錢成交,要是缺錢還可以用戒指項鍊以物易物,或者去偷別人的。」
「那股風潮已經過了,」布拉摩說:「現在又回到從前的狀態,蠍子是批發商,先是雇用波特菲爾,接著是比利做為他的地方零售商,利用第一個人當誘餌,然後偷偷告訴第二個人把你除掉,他不喜歡被人監視。」
「你聽了這通留言沒?」
「那麼你為什麼感興趣?」
「我的客戶開始擔憂也是在那時候。」
李奇說:「我沒車子。」
「那麼我就要問了,你在這裡做什麼?」
「各取所需,李奇先生,你也退休了。」
「少校除役。」
「結局可能不太樂觀,要是她真的拿戒指和一個小毒販交易,你可能會大失所望。」
「這是什麼時候的事?」
「你為什麼到雷皮德市去?」
「她沒解釋原因。在這情況下,你會從哪裡著手?」
「你猜得沒錯。」
「我同意。」
「我看見這枚戒指時感覺好悲
https://www.hetubook•com.com哀,就這麼簡單,它不該被當掉。」「沒錯,」布拉摩說:「他們是懷俄明人,住在雪山山脈的另一邊,距離這裡大約六十哩,或者七十哩,照懷俄明人的說法,大約距離兩個街區。」
「你相不相信關於熊和山獅的說法?」
「你的紀念戒在哪裡?」
「你很清楚有。」
「蠍子要比利拿獵鹿槍從樹後面對我開槍。」
那人久久站著不動,接著邁開大步,以堅決的步伐朝屋子走去。
「你也有不少同事到我們單位來。」
「為什麼?」
李奇走到窗口,察看遠方。東或西邊都沒有來車。他說:「我也不知道比利在哪裡,廚房水槽裡還堆著碗盤,感覺他只是出去一下子。」
「主要在第一一〇特調組。」
「李奇先生,」布拉摩說:「昨天我在雷皮德市的咖啡館遇見你,前天晚上是在便利商店,你打電話給我,還留了話。」
「這個有失蹤人口的家庭是不是原本住在懷俄明?」
「她很難得開心?」
「我恐怕得遵守業務機密。」
「這有關係嗎?」
「所以比利人呢?」
「她就只知道這些?」
「你認識桑德森?」
布拉摩又點了幾下按鍵,察看通話紀錄,想找舊的語音電郵,沒找到。他調出另一個選單,點了「顯示為未閱讀」選項。螢幕回到提醒有新訊息的畫面,和李奇最初看見時一樣的狀態,認真查證,這回由調查局老手得分。
「說了些什麼?」
「搭便車加徒步健行。」
布拉摩沒說話。
「不認識,」李奇說:「我比二〇〇五那一屆早了八年畢業。」
「就算是吧。」
李奇領著布拉摩下樓,到了屋子後部的小房間,讓他看桌上的手機。布拉摩點了幾下按鍵,把那通留言重播一次。這人簡直像無敵浩克,最好根本別讓他看見你。總之加緊準備,懂吧?他非去不可,因為他是半路殺出來的程咬金。
「說說看。」
「很久以前的事了。」
李奇說:「蠍子似乎期待他能盡快回覆。」
「她說桑德森一向守口如瓶,也許是難為情,也許是不安,她從來不提自己住哪裡,從來不說自己在做什麼,她們可以長達三個月不聯絡m.hetubook.com.com。」
「席勒斯?」
「要是我載你一程?」
「她肯定做了點調查。」
「我不是,不管這話是什麼意思。」
李奇走下樓梯。他下樓,聽見有人敲門,他開門,布拉摩在門廊上,禮貌地後退一步站著。他的頭髮梳理整齊,身上還是同一件套裝,但是換了襯衫和領帶,他臉上帶著李奇熟悉的那種表情,李奇自己也用過許多次的,坦率,好奇,為了上門叨擾而帶點歉意,同時又異常地嚴肅,辦案老手的表情,這表情瞬間起了變化,先是轉為詫異,接著是困惑,最後回復成最初的樣子。
「也許是比利幹的,也許他用暴力奪取了波特菲爾的角色,類似武裝政變,如今或許又有人對比利做了同樣的事,凡動刀的,必死在刀下,一報還一報。」
「這位姊姊還給了你哪些情報?名字或地點之類的?」
「你也是西點人?」
「你可以叫我李奇,你也可以省掉拖延戰術。」
「他沒帶手機出門?」
「我猜你應該不叫比利。」
S.R.S. 2005。
「就這樣?既不相干,也不是事實,我正在經營人生的第二事業。」
他說:「這下咱們真的得好好談談了。」
「你為什麼到這兒來?」
李奇把事情經過告訴他,從密爾瓦基出發的巴士,公路休息站,當鋪,在騎士酒吧遇上吉米鼠,在雷皮德市的自助洗衣店遇上亞瑟蠍子,還有蠍子聲稱戒指是一個叫波特菲爾的人轉手給他的說法,結果證實是謊言,因為這人早在一樁由熊或山獅或兩者引起的轟動事件中身亡了。
「所以,要從哪裡開始?」
「我可以告訴你,不過我恐怕得向你請款。」
「我可以進去嗎?」
李奇越過布拉摩的肩膀望著遠方,泥路上的車煙已經消散,那群叉角羚羊也已安定下來繼續吃草,沒有動靜,沒有別的來車。
「那你是怎麼到這山上來的?」
「你真那麼值錢?」
「有可能,這枚戒指在大約六週前出現在雷皮德市,約兩週後出現在威斯康辛。我猜他們的貨品流動速度相當快,警長說波特菲爾的車子里程數很多,這人大概來回往返得相當頻繁,我想比利也一樣,這鞋盒裡的錢或和-圖-書許只是幾星期的收益,警長說波特菲爾的衣櫥裡也藏了錢,數目很接近,也許只是小事,不過說得通。」
「如何?」
「這是警探的分內工作。」
「而你找到這裡來是因為,你認為比利在這樁戒指的轉手買賣中取代了波特菲爾?」
「和調查局差不多,只是理髮技術好一點。」
「我認為她就在附近,這裡感覺很像終點,我認為比利是她最後接觸過的人。我們來到一個分界點,要不她親自把戒指給了他,要不有鄰居把它偷走然後給了他。」
布拉摩說:「把你知道的告訴我。」
「說不定是被偷走的,你自己也這麼說過。」
「那當然好。」
「不過你倒是像在自己家一樣。」
「你想知道什麼?」
布拉摩說:「水槽裡有碗盤不代表什麼,也許他是個懶鬼,把手機留在家裡也不代表什麼,也許在山上無法使用,沒有訊號。這屋子的視野可以直接看見拉勒米的基地台,也許他出門時從來不帶手機。」
「好說。」
「他不在家,可能已經出門一整天了,或許更久。昨天大約這個時間蠍子傳了一通語音留言給他,到現在他的手機都還顯示有新訊息,一直沒人接聽。」
「他描述了一下我的外貌。」
「孿生姊妹這樣是正常的嗎?」
「她什麼都不知道?」
「桑德森應該不會回去,這點她姊姊非常肯定。」
「以調查局的水平來說還不賴,」李奇說:「加上比利常開鏟雪車,對本地道路非常熟,可以說是到處奔波供貨給顧客的絕佳掩護,而且絕不會受到天氣的限制,可是他的銷貨地盤必須非常大。就像你說的,這裡的兩個街區是七十哩範圍,事實上連桑德森的童年老家也涵蓋進去了,想必你已經到那裡察看過了?」
「什麼理由?」
他說:「你找比利做什麼?」
「非常徹底,」李奇說:「以鄉下的標準,那位警長看來相當可靠,只有一具遺體,所有殘骸全都屬於波特菲爾,他們是從他的牙科病歷和口袋裡的鑰匙得到的結論。」
「看樣子是如此。」
布拉摩說:「你把車停在穀倉裡?」
「為什麼?」
「非常難得。」
「一樣。」
「正在充電,也許這支只是備用的,看來像拋棄式手機,也許只是做為特殊用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