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
「那麼依照常理,我們應該在下一條小路轉彎,九哩之内不太可能有兩條岔路,這裡畢竟是懷俄明,因此第一條小徑就是咱們該走的路,不管它什麼時候出現。」
「比利不在這裡,可能性太低了,況且他根本沒收到那通留言,他不知道蠍子把波特菲爾的名字透露給我,怎麼可能跑到波特菲爾的房子來?再說我們大老遠找到這兒來的可能性又有多少?誰知道舊郵局那位老先生這麼擅長推估距離?比利一定在別的地方,這房子是空的。」
「你們的人常到我們部隊受訓。」
「為什麼他需要兩個住處?」
「我不擔心,但是你該擔心,蠍子下了格殺令。」
小徑正好在九哩距離的中途出現,距離舊郵局整整二十哩,給那位老先生一個讚。車子穿過一道高聳的牧場柵門往右轉入小徑,柵門頂端刻了農場名稱,可是風化得厲害,完全無法分辨。接著小徑朝北筆直延伸了將近一哩,接著蜿蜒起伏著往西通過樹林,不見天日地朝一個看不見的目的地前進。
李奇問:「這對姊妹最後一次見面是在什麼時候?」
十四哩,山坡上的白楊樹林有如火焰般熾亮,是無數叢包含了數百棵獨立樹木的森林的總和,然而在地底下由一條樹根緊密連結在一起,一座白楊樹森林是一個有機體,地表最巨大的和-圖-書生物。
布拉摩說:「那人的意思是二十哩就可以到達房子,還是到達車道的入口?」
「這我倒不知道,麥肯齊太太沒提過。」
「你已經退休了,」李奇說:「你不必再死守調查局那一套。」
堅決地大步行走。
走了十哩,道路兩邊的高原逐漸升高。山脈的丘陵地帶重疊起伏地延伸開去,滿布著針葉森林的山岬來了又去,天空無比開闊高遠,而且藍得不可思議,從地平線上的寶藍色漸次往頭頂的深藍色推移,有如一幀柯達照片,有如外太空的邊緣,大風揚起,車子後方的一股塵霧往道路南邊拉長。
「你的穿著不像摩門傳教士。」
他走回來,上了車,說:「屋裡沒人。」
「桑德森在服役當中受了傷。」
「這裡不是犯罪現場,」布拉摩說:「這傢伙是死在樹林裡的。」
「沒有。」
李奇看著他敲門,聽見聲音,響亮又清晰,因為距離而延遲了一下子,像是沒配好的電影音效。
「傷得多嚴重?」
「當然,你實際上聽見的會是我發出的聲音,因為不小心踩上之前某個時間點發生破窗意外之後,散落在門廊上的窗玻璃碎片,聽起來和窗玻璃剛被敲破的聲音非常相仿,常有的錯覺。」
他下車,過去敲門。
「不清楚,」李奇說:「我只www.hetubook.com.com知道她得過紫心勳章,傷勢從輕微的刮傷到失去手腳都有可能,或者全部都有,這些人有的回來時已經不成人形。」
「這也是調查局的標準手法,我們不是只會死守規矩。」
布拉摩停下車子。
沒人應門。
他說:「在我看來這種事十分平常,我曾經開車到數百戶人家,有時候會聽見有人大聲吆喝,有時候會看見狗,可是從來沒人往我的方向開槍,我們應該討論一下,有你坐在我車子裡,發生這種事的可能性會不會增加。」
布拉摩說:「七年前,在桑德森第三次被部署任務之後,那次見面結果不太愉快,我猜她們決定下不為例,之後就只是透過電話聯繫。」
「何必擔心他?」
「為什麼?」
「她或許並不曉得,桑德森很可能沒告訴她。」
「比利到底在哪裡?」
舊郵局那位老先生說過,波特菲爾生前住在山上的木屋,沿著泥路大約二十哩的地方,就位在李奇在大學的地圖集裡看過的那些舊農場當中的一座,在一道和百元紙鈔上的版刻線條一樣細的籬笆線後方。布拉摩這輛越野車的導航螢幕上顯示了那條泥路,但差不多就這樣,因此他們一邊盯著短距離里程表往西行駛,一邊計算累積的哩數。這車子和布拉摩本人一樣精幹俐落,輕盈地越過崎和圖書嶇不平的地表,彷彿可以就這麼一路奔馳下去。
「還有創傷後壓力症候群,」布拉摩說:「我想他們多少都有。」
「如果陸軍發現這狀況,會怎麼處理?放火把房子燒了?」
「你們也常派人到我們局裡。」
「有些人就是需要。」
「但是不會相隔二十哩,他們會買一棟湖邊的房子。」
「我要去進行屋外探察了。」李奇說。
「所以他所謂的二十哩可能是二十五哩。」
「我想是車道,」李奇說:「比利的房子就是這樣,只不過那人低估了距離,少了大約兩成。」
車子繼續往前。小徑沿著森林山坡繼續行進了五哩,路面粗糙不平,到處都是又深又乾硬的轍痕,還有磨損的砂石,還有足足有桌子大小的平坦岩塊。越野車左右顛簸,向前挺進,通過了最後一條彎道,爬上一段陡峭的坡道,來到一片運動場大小的高原。這裡樹林茂密,只有道路進入約三分之一的地方坐落著一戶人家,包括一棟低矮狹長、有著環繞式寬敞門廊的房舍,就在大片微微傾斜的土地的中央,前方圍著一道木樁和橫木都已經因為風吹日曬而變形褪色的簡陋籬笆。布拉摩驅車進入,把車停在和房子有相當距離的地方,大門兩邊的欄杆披掛著破碎的黃色封鎖線布條,彷彿這房子曾經一度被隔離起來。
「可以把窗https://www.hetubook.com.com子敲破。」
「那你就去敲他的門,以防萬一,如果他在家,就說你是摩門傳教士,正巧也做鏟雪車買賣,想和他談談面對地球暖化的保障措施。」
李奇說:「咱們闖進去如何?」
「在法律上我們該考慮一下,目前這房子是不是歸郡政府管,根據官方紀錄很可能是,因為有沒繳的稅,闖進郡屬的房產可是大事一樁,我們沒辦法跟郡政府對抗。」
「就調查局的水平來說還不賴。」李奇說。
沒有一點動靜。
他看見布拉摩禮貌地後退一步。
「我想也是。」李奇說。
還是沒有回應。
「不,那是海軍陸戰隊的做法,陸軍會先在屋外仔細探察一番,運氣好的話可能會發現一處被不明人士打破的窗玻璃,在不久前,或者很久以前,或者最近才發生,果真如此,就有理由緊急攻入屋内,順理成章展開詳盡的調查,我不認為最高法院會對這有意見。」
「這是戰術性討論,未雨綢繆。比利接收了波特菲爾的事業還有他的房子,目前應該就在那裡,畢竟他不在另一個住處。」
「他沒有繼承人或親人,比利有什麼理由不接收?」
「除非他有時也會高估了,也許他基本上是不太講求精確的人,只是粗略分幾個層級,隨意估個數字,這樣的話二十哩或許只有十六哩,也讓我們有了九哩的伸縮空間https://m.hetubook.com.com。」
「最近或很久以前被打破都算數?」
里程表顯示已經走了八哩。布拉摩沉默許久,接著他說:「你確定要這麼做?我實在看不出會有好的結果,她不是變成酒鬼就是毒蟲,或者兩者都有,她很可能根本不想被找到。」
「好吧。」布拉摩說。
「門窗都關上了。」
「也許你聞到可疑的氣味,或者覺得聽見了聲音,類似淒涼的尖叫,就算沒有搜索票也理當進去察看一下的狀況,有嗎?」
「如果是這樣,我就不去煩她,我沒有想要濟世救人,我只是想知道怎麼回事。」
布拉摩又敲。
「你要我下車走路?」李奇說:「這樣你會比較安心?」
「這是常有的事。一種複雜的心理作用,也許她不想讓家人難過,或者露出卑屈或柔弱的樣子,或者露出想要博取同情或幫助的樣子,或者只是不想面對『早就告訴過妳了』的訓話,看樣子她姊姊並不贊成她入伍。」
「他在樹林子裡被發現,」李奇說:「也許警長認為案情沒那麼單純,我們知道他搜索過這裡,找到一輛里程數很多的車子,還在衣櫃裡發現一萬元現金。」
「他是不是接收,或者目前他在不在那裡,這都不重要。他一直沒接聽那通留言,他根本不認得我,他會以為我們是摩門傳教士。」
他下了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