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
男子下車踏上泥地，將外套垂尾拉平，端起肩膀，朝門廊走過來。他邊走邊掏出證件皮夾，握在手中，李奇看見他外套底下有肩帶，肩式槍套的。
「凡事要樂觀。」李奇說。
她望著前方那輛時髦的紅色轎車。
「當然是在屋內解決，最好是在樓下，樓下壁爐裡有一支火鉗，我往那個方向移動，你走另一邊，努力找找，看有沒有牛排刀，通常放在餐具櫃抽屜裡。」
「她對懷俄明很熟悉。」
她先是說：「怎麼得的？」
「如果真是比利的話。」布拉摩說。
李奇察看臥房窗戶外的景觀。泥路上塵土飛楊，一條長長的煙霧，盤旋飛捲著，在逐漸朦朧的天光中顯得紅豔無比。它的前端有個小點，在夕陽餘暉中閃閃發亮。
她說：「目前我擔心的是事發時間的問題，她的梳子遺失起碼有一年半了，這點可以確定，或許還早了好幾個月。所以很可能是兩年前出的事，甚至更久，可是她的戒指直到六週前才離開懷俄明，難道這沒有一種最後門檻的感覺？像到了最後階段？」
「我記得。」
她說：「我見過蒙大拿派來的騎士，他四分鐘前才來過。」
李奇說：「我才不管。」
「關於這方面妳要我怎麼做？」
「我知道拉勒米，至少以前知道，那時候這裡全都是鐵路用地，鐵軌鋪設前他們用騾子載貨，或許才有這個地名吧。」
「我曾經打電話到一個熟單位，用了點小手段打聽，他們知道的也不多，他們留有她在西點期間的紀錄，她表m.hetubook.com.com現得非常優異。」
「我那位實驗室的朋友在預測電話號碼方面非常準確。」
「他想要什麼，榮譽勳章？」
「因為蠍子被踩中一根觸角，如果我們能知道他畏懼的是誰，也許我們就能追查出他究竟在搞什麼鬼。」
「打電話給比靈斯警局，問他們昨晚進城的是誰，他們會知道的，因為對方會事先知會他們。」
車子嘎嘎輾過泥地，在距離布拉摩那輛豐田不遠的地方停下，一名男子下車。這人長得壯碩但個子不高，約莫五十歲年紀，里程表上累積了不少跋山涉水的哩數。他穿著灰色法蘭絨長褲和運動套裝外套，舉止散發著優雅，也許曾經是運動員，以他的體型看來，可能是田賽而非徑賽，也許是擲鉛球或鐵餅。
麥肯齊大喊。「亞瑟蠍子又傳了一通語音電郵給比利，他們接獲警告，說有個聯邦探員正離開蒙大拿，前往不明單位，蠍子要比利回電給他，似乎很火大。他說，別再讓我操心了，比利，口氣不太好。」
他們等著。
「往這兒來？」布拉摩說。
「他說不定帶了獵鹿槍。」
他們聽見門廊地板傳來腳步聲，接著有人叩門。
「我們還沒查證，我猜之前他可能回來過，快速進出，我們畢竟離開了好幾小時。」
「我們打算和那傢伙談談，暫時不會有任何動作。」
他聽見遠處的手機聽筒傳出第一則訊息被略過的靜電沙沙聲，接著htｔps://wｗw.ｈeｔｕｂoｏk•ｃｏｍ.cｏm是第二則播放時更多的沙沙聲，他猜它那吁吁喘息的節奏很可能帶有某種急迫性。
「妳對這一帶熟嗎？」
「妳想要什麼？」
布拉摩說：「要不是ＡＴＦ（煙酒槍炮及爆裂物管理局）就是緝毒局派在蒙大拿的人，這兩個單位在西部都設有工作小組。」
「長大後或許知道一些市區的酒吧和餐館，可能還有幾家商店，有時候我們會到大學去，聽音樂什麼的，可是我不認為現在她會想要住在那一帶，我們畢竟已經三十五歲了。」
「可憐的蘿絲。」
「沒有老友或親戚住這裡？」
李奇沒把規章內容唸出來。會讓人不忍。頒贈給任何受傷、陣亡，或者任何已經或可能傷重死亡的武裝部隊成員。
「好吧。」李奇說。
「根據規章，銅星勳章是頒贈給那些在戰區有英勇事蹟、非凡成就或優異勤務表現的傑出官兵。」
她說：「那家當鋪的櫥窗也像這樣？」
「一樣。」李奇說。
目前替政府辦事。
她要他們跟她一起回租車門市，然後帶她去看比利的房子。
「沒錯，所以兩個因素都得考慮，熟悉和不熟悉。」
副局長說：「這對我們的調查進度有什麼幫助？」
他們開車回到舊農莊，也就是麥肯齊的租車有如懷舊風景中的一個浮誇紅色汙點，斜地停在那hｔｔｐs://m.heｔuｂoｏk•ｃｏm.ｃｏm兒的地方。
房子仍然是空的。
「接下來這傢伙會到懷俄明去？妳倒是告訴我，我幹嘛管這閒事？」
接著又說：「哎，糟了。」
「她得過一枚銅星勳章。」
「如果能知道他們派了什麼樣的探員到比靈斯就好了，還有是誰捎了口信給蠍子，是附庸、集團成員、生意合作對象，或者只是同在一條船上的好心人？」
「她還得過紫心勳章。」
副局長透過一扇關閉的小門向他的秘書叫喊，要她查一下蒙大拿州比靈斯警局的隊長、行政長官或其他高層人員的電話號碼，撥打過去，然後轉到一線。
他的長褲、外套和車子清楚說明了這點。
麥肯齊說：「我該怎麼做？」
接著朝她回喊。「聽一下第二則。」
「是比利嗎？」
「也許，」李奇說：「也許不是，但願是。我希望那是比利，他知道蘿絲住哪裡，別的不說，起碼替她的車道鏟過積雪。」
「怎麼得的？」
李奇愣了一下。
「我想應該不是。」李奇說。
「他聽過那通語音電郵了嗎？」
她說：「我不回去，我要留在這裡，她就在附近，你自己也這麼說過，她惹上了麻煩，說不定少了一隻胳膊，說不定成了一個無處可去、沒東西吃的殘障退伍軍人。」
「我不曉得。」麥肯齊又說。
麥肯齊說：「伊拉克和阿富汗就只有噩耗。」
還剩大約六分鐘。
「很難說，」李奇說：「如今這只是一種勳章名稱罷了，很多人得過，事實上我也得過一枚，老實說這東西得來不m.hetubook.com.com易，大多數都會留下一個印記，可是你會痊癒然後繼續往前，幾乎都是這樣的，有一大部分的人是如此，不見得都是噩耗。」
麥肯齊回喊。「什麼意思？」
麥肯齊久久不語。
「忘了我說的，別管熟悉感的問題，我錯了，我太心急了，想到什麼就說什麼。說不定她反而會往不熟悉的地方去，某個她根本不熟悉的地方。」
中村帶著她的筆電通過走廊走向副局長的角落辦公室，她把攔截到的語音電郵播放出來。蒙大拿剛剛捎來口信，他們專程派了個騎士過來，有個聯邦探員到他們那裡去問東問西的，他剛離開比靈斯。
「我不知道她得過勳章。」
他們下樓，李奇帶頭，轉往左邊，接著是布拉摩，轉往右邊，麥肯齊殿後，繞到後面的小起居室。李奇從正面窗口眺望。塵埃更近了，被夕陽照得透亮，還剩四分鐘左右。他移往壁爐，拿起火鉗，足足有一碼長的鐵棍，末端有個搭便車客大拇指形狀的鉤子。
他們從廚房門進去，上樓來到那間使用過的臥房，到了衣櫃前。李奇把兩只鞋盒放在床上。麥肯齊的手指颯颯翻動著一疊疊現鈔，然後撥弄著那些首飾，指甲探入叮叮噹噹的金屬堆中，撈起細得像髮絲的鍊子，隨手把一些高中紀念戒扔到一邊，還有類似黑道大哥戴在小指的那種有著黑色彩紋瑪瑙戒台、周圍裝飾著碎鑽的黃銅色圖章尾戒。
「拍拍背鼓勵一下。你知道，偶爾探頭打個招呼。」
「大家不用緊張，」李奇大喊：ｍ•hｅｔuｂｏok.ｃom•coｍ「降到Defcon（戰備狀態）二級。」
「沒有她認得的地方？」
「所以到底是哪裡？」
從屋內的深濃陰影看出去，李奇發現一輛貨車穿過樹林往上爬，出現在坡頂的車道上。不是貨卡車，是一輛雪佛蘭郊區（Suburban）休旅車，大型車，黑色，但蒙上了旅途勞頓的紅色塵土。基本規格，廉價車輪，車輪鍍鉻的部分不多，車頂中央裝了零件市場買來的天線。
「了解。」
他們在傍晚到達比利的住處，太陽落向遠方的山脈，叉角羚羊投下超過牠們身長的影子，色彩變得不同了。
「這條路一年當中有七個月是關閉的，對我們來說這裡彷彿另一個世界。」
李奇說：「妳在搜索過程中可曾聯絡軍方？」
「妳去察看一下手機還在不在，在後廳的桌上。如果還在，螢幕應該會顯示有一則新訊息，那是布拉摩先生之前發現的最後狀態，如果手機還在，但是螢幕空白，就表示比利回來過而且聽過電郵了，但是為了某種原因還是把手機留在家裡。妳去看一下，告訴我們是哪種情況，用力大喊幾聲，這樣我們便了解面對的是什麼狀況，我們便了解該用多少力道對付那傢伙。」
麥肯齊大喊。「手機還在，螢幕顯示有兩則新訊息。」
「他們什麼都沒說，軍方有他們的隱私考量，要不是情況特殊，我肯定會為他們喝采。」
「你打算怎麼進行？」
「他們握有她被部署的紀錄，伊拉克和阿富汗，總共出了五次任務。」
「他們也有她獲贈勳章的紀錄。」
麥肯齊說：「有多嚴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