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
李奇止步,三個牛仔跟著停住,兩方相隔大約八呎距離。近看下,李奇感覺這三人看來相當精幹,其中兩個大約四十出頭,第三個比他們年輕十歲,就是那個帶頭的,穿著蜥蜴皮靴子。
那人搖了搖頭,說:「我想不會,尤其是睡衣,況且你可以從房間的外觀看出來。男人和女人把房間弄亂的方式不一樣,那裡是兩種方式一起上演,不騙你,真的是這樣。所有東西都成雙,兩個人,水槽裡有兩只盤子,沙發旁有兩本書,床的兩邊都有一個凹痕。」
不太對勁。
「牛仔是最可怕的對手,」李奇說:「馬兒都奈何不了他們,更何況是我。」
李奇和麥肯齊跟著在他背後站住。
「我們該怎麼辦?」
「有時候他也一樣,她肯定是有自己的住處,我猜他們是兩邊來回跑。」
他們全都穿著牛仔服裝和靴子,其中一雙是蜥蜴皮。
「有沒有可能混淆了?也許那全部都是波特菲爾的。」
「可是他對外都聲稱是意外。」
通常是聰明的技巧。
他說:「他從沒否認過。他從來不曾明白表態,說一些像是,喂,順便說一聲,我沒有女友喔,之類的奇怪的話。但是同樣地,他也從來沒說過,對了,我女友正在午睡,不要進臥房,他就只說過,別進去。就這樣,從來不說為什麼。總之,我兄弟的朋友說,在那裡工作實在是奇怪的經驗,就好像波特菲爾在窩藏她,否認她的存在,這麼一來就不會有人跑來找她,問題是這根本說不通,因為她的東西丟得到處都是,我認為男人要是有不良意圖的話,應該會做得更謹慎小心才對。」
「為什麼?」
他悄聲說:「告訴派你們來的那個人,不管他是誰:這次情況和調查局、緝毒局或煙酒槍炮管理局大不相同,告訴派你們來的人,這回你們面對的是美國陸軍。」
hetubook•com.com「不一定,我們可能踩中了各類人等的痛腳。」
「我猜是想給咱們一點顏色瞧,這類陣仗通常都有這用意。」
李奇沒說話。他看著她,又看看街角,那輛貨卡車剛才轉彎的地方。
「可是當她在的時候,並沒有隱藏她的東西。」李奇說。
「牛仔,」李奇說:「他們的斷奶食物是牛肉乾和響尾蛇肉乾。」
李奇腦中響起電話中辛普森上將從自西點軍校傳來的聲音,說不定她不想被找到。
那人說:「我的口信沒錯。」
穿蜥蜴皮靴子的傢伙說:「口信就是滾回你們老家去,這裡沒有你們要的東西。」
麥肯齊沒回答。
「從沒見過她進出屋子,或者出現在馬路上?」
「結果那個女人呢?」
他輕捏一下。
那人把酒喝光,將瓶子放在桌上。
穿蜥蜴皮靴子的人說:「還沒到有人得挨揍的地步。」
「四處打探,」麥肯齊說:「尋找蘿絲,顯然是。我的意思是說,放棄某樣東西,必然是你原本在做的,而我們一直在做的不就這個?我們沒別的東西可以放棄。」
布拉摩說:「只上過用橡皮管逼供的那個學期,我們學到,訊問的技巧主要在聆聽。他說話的用語很怪,遣詞用字。最後他說我們應該放棄,那是什麼意思?放棄什麼?」
「你怕他們?」布拉摩說:「剛才你提到會輸。」
那人點頭,不是同意的意思,而比較像是聽懂了這話的含義。李奇說:「聽好了,年輕人——」李奇示意那人靠近點,像要對他耳語,像兩個交心的世界級領袖。
「他們想做什麼?」
他從暗處走出去,穿過幽暗的薄暮走向前去,他的鞋跟鏗鏗踏在水泥地上,布拉摩和麥肯齊從他後面趕了上去。他們走下人行道,斜斜地越過街和_圖_書道,朝車子筆直走去。
錯得不太對勁。
「這是什麼意思?」
那人沒回應。
「波特菲爾有沒有仇家?」
他對布拉摩說:「你有沒有到我們部隊上過訊問課程?」
然後他想不對,不可能是這樣。
「我猜猜,」李奇說:「你們帶了口信來給我們,沒問題,每個人都有表達意見的權利,我們給各位三十秒,不介意的話現在就開始,說清楚點,方言要記得翻譯一下。」
但也並非絕對。
「打輸?」麥肯齊說:「我相信他們只是想找我們談談,我相信那些人一定非常好鬥、惹人厭等等的,可是我看不出有拳腳相向的必要,除非我們先挑釁。」
布拉摩在暗處止步。
「我們四處打探,問人家關於一個女人的事,而這個女人極可能涉及本地某種不光彩的事業,我們引起他們的不安。」
「看吧?」麥肯齊說:「根本不需要動拳頭。」
「這樣不對,」他說:「你們確定聽清楚口信內容了?說話客氣點,這裡的人很歡迎陌生人的。」
「我不在場,可是每個人私下的反應都一樣,這是無意識的。人活在世上,偶爾有那麼一兩次,你會面對某個人非死不可的局面,這時你會怎麼做。或者你會想,要是事情一發不可收拾,結果有人不該死卻死了,你又該怎麼辦才好。無論是哪一種情況,你都會把他丟到深山的樹林子裡,正是波特菲爾被發現的那類地點,這根本想都不用想,說不定還會把他全身塗上蜂蜜,或者再割斷幾條血管,讓氣味不斷散發出去。也許你運氣好,剛好有大型動物出現,也可能沒有,但是你根本不需要牠們幫忙,因為有幾百種別的生物早就摩拳擦掌,排隊等著替你收拾善後。總之我要說的是,我敢向你保證,每個和_圖_書聽見波特菲爾消息的人都在想,是啊,換作是我也會這麼做,我自己就會。」
派你們來的那個人。
「沒有證據,」那人說:「妙就妙在這裡。」
「郡警長相信,」那人說:「他說了算。」
「所以他才稱她叫神秘女友啊。」
「郡警長要我兄弟的朋友一次把它修好,絕不能再漏水,因此他在壞掉的板材上覆蓋新的金屬板。其實他一直都想這麼做,可是波特菲爾不肯答應,因為當初建築師的設計圖不是這樣的。」
「好吧。」
「現在已經是拳腳相向的局面了,從他們站立的姿勢就可以看出來,不是贏就是回老家。」
「他是遠從東部來的有錢人,相信這些人難免都有仇家。」
永遠要給對方優雅退場的機會。
「萬一我打輸了,你可以在我病床邊,向警方描述他們的長相。」
「你有疑問?」
「妳住哪?」
李奇說:「等你說到要是我們不滾就要狂扁我們一頓的部分,再通知我一聲。」
「結果波特菲爾的屋頂呢?」
沒多解釋什麼。
「有人謠傳說她還滯留在那一帶,沒人知道究竟是哪裡,也沒人知道究竟該找誰,因為根本沒人知道她長什麼樣子。」
「我覺得我們應該一起上,也許我領先一步,不過我要你看清楚他們的臉。」
「伊利諾州森林湖市。」
「哪一類人會在乎我們有沒有找到蘿絲?」
「同意,」李奇說:「起碼我的人是。」
「屋頂可以覆蓋整棟房子,總之應該是這樣。」
「顯然你兄弟的朋友調查得非常仔細。」
穿蜥蜴皮靴的男子領會了,他回以微笑,好像他們只是兩個瞎胡鬧一場的老友,這種事不稀奇,尤其面前有個這麼標緻的美女。接著他轉身,領著他的同伴走開去,李奇則走向對街的人行道,帶著他們繞過街角。那三和圖書人上了一輛車頭朝內停靠在圍牆邊的雙排駕駛座大貨卡車,倒車然後離去,它在第一條四線道路左轉,消失了蹤影。
「是蠍子派他們來的嗎?」
「回敬你一句,」李奇說:「你不惹我,我也絕不會惹你。」
拿著長頸啤酒瓶的傢伙說:「大概是前年冬天剛開始的時候,波特菲爾的屋頂又漏水,我兄弟的朋友幾乎每天都在那裡。有時候他會從窗口瞄一下屋內,不久就開始看見她的東西,堆得越來越多,可是他從來沒看過她,要是他必須進屋去施工,有時候她就不在了,就算她在,也總是躲在臥房裡,這點他很肯定。」
「私底下,當然。」
「給我們顔色瞧?我們做了什麼?」
「哪一類人可能最在乎?」
「她並非一直都待在那裡?」李奇說。
「沒有,東西就全部攤在那裡。」
他們給那人買了一瓶他最愛品牌的啤酒,然後向他告別。他們回頭走向豐田車,車子停靠在那家新世紀咖啡館對街,大約就在兩家酒吧——髒汙的櫥窗内掛著啤酒招牌的——之間的半途,離他們較遠的那一側路邊。這時街燈已亮起,天色昏暗,咖啡館也關門了。酒吧裡有些嘈雜,可是店門緊閉。
「可是你們得放棄才行。」
有三個人在豐田車四周分散著站成一圈,就在大馬路上,投下三道黑影,像是準備抵抗敵人的攻擊,三人全長得精瘦,但相當高大,全都有著粗鈍的大手掌。
「你認為郡警長其實也這麼想?」
「可是你兄弟的朋友從來沒當面見過她。」
那人有了反應,李奇從他的手肘感覺了出來。他鬆手,雙方恢復相距八呎的陣仗。李奇端正筆直地站著,軍警工作養成的老姿勢,遲早大夥兒都會起暴力念頭,還不如坦然面對,還不如告訴對方,恕難照辦。因此他直挺挺站著,下巴昂起,肩膀後縮,兩手鬆垂,不像馬戲和圖書團巨人,但是比普通高個子稍微壯碩一點,足夠引起他們的注意。加上他的雙眼,多數人都覺得好看,只是他可以眨一下眼睛,迅速變換眼神,就像轉換電視頻道,從一個開心的節目,瞬間變成描述百萬年前的史前生存競爭的沉悶紀錄片。接著,突然間他再一次轉換頻道,笑嘻嘻點頭,帶著同享、求情的味道,彷彿像他們這樣的兩個人物顯然不可能真的鬧翻,另外四個人遲早會理解的。
「波特菲爾有沒有提起過她?」
「從來沒有。」
李奇說:「你相不相信他被熊咬死的說法?」
那三人有了動作,對著他們往前移動,聚成一團,一人在前,兩人影子似地緊跟在後,李奇在心中和那個格鬥者的永恆困境纏鬥著:何不現在就把帶頭的拿下?就這麼直直走過去,來個出其不意的鐵頭功。
李奇將手放在那人手肘上,友好的動作,包容、親密,甚至有幾分詭秘。
「我得跟我的資深搭檔商量一下,看由誰先出面。」
李奇搖頭。
李奇盯著他,盯著他們。三人沒有後退,但也沒有往前走。只是杵在那裡,活像一支攻擊計畫受阻的新兵小隊,有東西轉移他們的注意力,不是麥肯齊。的確,在這滾蛋不然就挨揍的緊張攤牌好戲當中,他們盯著她看的時間嫌長了些,可是那眼神是獸|性的,不是看見熟人,主要表現在他們的嘴角。
「這個推測十分合理,」李奇說:「基本上本地這個不光彩的事業是他的,而且還遠及蒙大拿,但同時又完全不合理,要是蠍子稍微受點刺|激就能馬上召集三個牛仔帥哥來對付我們,他怎麼會叫比利這個蠢小子躲在樹後面對我開槍?他應該會讓這幾個傢伙出馬才對,也許這是某種地方性的小組織,某種自發性民主,蠍子根本不曉得。」
布拉摩說:「你的意思如何?」
麥肯齊說:「他們是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