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三
「這是多久前的事?」
「她需要的某樣東西最近變得非常昂貴,我猜她仍然堅持用高級貨,她還沒到躲在洗手間注射的地步。」
「也許學校教真實人生課程那天他剛好生病請假,沒有什麼方法是百分百有效的。」
「和以前一樣,正常供應,裝在白色紙箱裡,上面有商標名,美國製,工廠直送,內行人一眼就知是好貨。」
她說:「謝謝。」
「憑什麼?」
「那個藏起來的爆炸裝置是包在一隻死狗體内的,那個地方的人常這麼做。這隻狗大約只有四天大,屍體已經開始腐爛。當時天氣很熱。爆炸當中,一些腐敗組織、壞死病原體和各種壞菌全部跑進她頭部的皮膚底層,這已經是四年前的事了,直到現在她還沒脫離感染,她會漏膿,她的樣子比妖怪更恐怖,她沒有一刻不疼痛。」
那人說:「他們已經找到人替代比利了,早上他才來過。這人叫史戴利,似乎是不錯的一個人,讓我想起我一個拉保險的表哥,所以一切又都回復正常了,交易方式完全照舊。」
「就因為這個,所以妳擔心有第一一〇特調組軍警之類的人找上門?」
「不是我,」李奇說:「我只是個過客,就這麼簡單。」
「沒錯。」
她在帽兜裡點了點頭,她臉上的鋁箔窸窸窣窣的。
「她現在是什麼狀態?」
「她們還沒談到這裡,但是應該和波特菲爾有關,不然還有什麼理由。」
「我們沒問過,我們只知道他似乎讓她很開心。」
他說:「不客氣。」
「送妳的。」他說。
那人點了下頭,像是接受了誇讚。
「我們需要有個住的地方,無意間發現這片聚落。蘿絲先佔用了,可是她讓我們留下,協助我們安頓下來,我們和圖書也幫她處理一些事,有點像護衛吧,她不喜歡人家來找她。」
「我們不能和你討論這個,我們不清楚你的來歷。」
「你覺得她錯了?」
「可是我感覺不管是真是假,你都會這麼說的,而且我覺得我姊姊就是會輕易相信這種事的那種人。」
「我一早醒來就知道了。」
「蘿絲.桑德森在阿富汗一個小鎮外面,被藏在道路邊的一個克難爆炸裝置的五個彈丸擊中臉部,這些彈丸主要是小金屬碎片,也許是鄉下機械工程行的切割廢料,擊中她的五個碎片刮掉她臉上好幾塊肉,剩下的部分也被爆炸中的細小碎片嚴重挫傷,不過最近的戰地醫療非常進步,他們在她頭盔裡找到大部分缺損的皮肉,把她的臉重新縫合,一群頂尖整形醫師的精湛演出。」
「你以前當過警察。」
「準備好做什麼?」
聲音也很相似,同樣的音調,同樣的音高,同樣的音量。李奇和她握手,在空椅子上坐下,近看下,他發現她左手邊的那側臉頰接受過重建手術,許多小塊皮膚縫合在一起,右手邊的臉頰則是用自製鋁箔藥膏敷蓋著。
「這要四十塊錢,」她說:「目前我手上沒有這麼多錢。」
「我們和一個傢伙聊過,他說這東西已經不流行了。」
接著他說:「難怪她沒告訴她姊姊。」
「可是?」李奇說。
「最近什麼東西都變得很貴。」
李奇說:「她買了什麼?」
「妳擔心自己又會把它賣了?」
「偶爾也來一點,時不時放鬆一下。」
布拉摩說:「如何?」
「重新調查吧,我的初步假設是,總有一天他們會派人過來。我原本以https://m.hetubook.com.com為你就是那個,還配備了我的戒指做為舞台道具,但顯然你不是。不過沒關係,我只是想問問看,你可以要我姊姊再進來一下嗎?」
「他被熊咬死的事你們有什麼看法?」
「沒有,」那人說:「這東西的確很難到手,多數地區非常困難,可是這裡不一樣。這也給了你們這些人一個大難題,我不知道你們接下來有什麼盤算,可是你們得弄清楚一件事:蘿絲絕不會離開這裡,打死都不會離開一步。她怎麼離開?她已經被套牢了,你不了解這對一個人意謂著什麼,從她的立場想一想吧。」
「我是跟她姊姊一起的。」
李奇說:「妳在等第一一〇特調組的人找上門來?」
「例如警方的證物室。」
「開鏟雪車的,處理起白粉尤其拿手。」
他最後一次從口袋取出戒指,交給她。她放在手掌上滾轉,從各個角度端詳。她笑了,鋁箔喀嚓一聲,一條粗糙不平、中空的皺摺出現在她左臉頰,就好像她的臉部組織一下子垮了,也許是縫線不夠牢固。
「他說應該不可能再買到了,你們是從哪弄來的?」
「我姊姊說你在一家當鋪發現我的紀念戒。」
她把門關上。
「關於這點她們打算以後再討論。」
「壞的部分呢?」
「你確定?」
「所以你介入這件事完全是偶然。」
他說:「妳想問我什麼?」
「她找你進去是想談什麼?」
李奇坐上她留下的空位。
「見過幾次。」
「好讓妳知道我說自己當過兵不是在唬弄人,要不是真待過,沒人敢說自己是一一〇特調組出來的。」
他關上車門。
她搖頭。
她說:和圖書「我真的以為再也看不到它了。」
他回頭走向雙排座貨車,所有車窗都敞開著,裡頭的三個人靠在椅子上休息。耐心等著,節省體力,他們知道這事肯定得拖很久,算是牛仔的義氣吧。
「可待因酮,還有吩坦尼貼片。」
李奇轉動門把,打開門,進了屋子,他知道自己暗暗等著見到某種精心布置的恐怖場景,包括密不透風的窗戶和大片黑暗,也許有一根長蠟燭在角落燃燒,一個模糊的身影隱在厚重的紗帳後面幽幽訴說著。但實際見到的是一間用有著冬蜜色澤的光亮圓木搭建的充滿明亮陽光的屋子。大門進去就是起居室,小巧而且整潔,但幾乎是空的。裡頭只放了兩張大扶手椅,壁爐兩側各一張,以舒適、方便談話的角度擺放。
「為什麼?」
「我們都認為換作任何人也會這麼做的。」
「是別的事,我有個朋友的案子還沒結,我相信不是大案子,可是總得有些行動吧,總有一天他們會準備好的。」
她又點頭,彷彿問題已解決了。
「這是誰的地產?」
「妳認為我的真實身分是?」
「她為什麼在一年半前突然不再打電話?」
「既然這樣,你為何要在視訊中提起?」
「聽說這種東西已經很難取得了,也許我消息不靈通。」
「你們應該認識波特菲爾。」
「那麼我接受,謝謝你,但不是現在,你可以替我保管一下嗎?只要一個月左右,我準備好了會給你電話。」
「越來越貴了。」
她說:「我想問你關於我姊姊剛才說的某件事。」
「我不擔心自己做了什麼,」她說:「沒人有興趣知道我的狀況,他們對我們這些人早就不抱希望了。」
布拉摩沒吭聲。
頸子以上就不怎麼像了,她穿著
https://m•hetubook•com.com銀色連帽運動套裝上衣,彈性帽兜把她的頭部緊緊包住。她把前面的拉繩收緊到整張臉只露出小小的橢圓,左臉有一大片散亂、凹凸不平的疤痕組織,右臉有一塊滲出某種濃稠藥膏的鋁箔,她把鋁箔順著頭形牢牢貼住,像戴著半張面具。她沒有盜汗,沒有發抖。她的眼神算正常,正常得不得了,是一個人內心無比寧靜、滿足才會有的那種眼神。
「也許還在第一一〇特調組工作。」
「的確。」
李奇說:「你們是怎麼認識的?」
「不對吧,另外那傢伙是她雇的私家偵探,可是沒人知道你是誰。」
「亢奮到不行。」
頸子以下的部分她是姊姊的翻版,這點毫無疑問。她在椅子上的坐姿一模一樣,放鬆的姿態完全相同。手腕的角度,手指張開的方式,腰部歪斜的樣子,像極了。
「不然我會是在哪發現的?」
「主要有兩個問題,」布拉摩說:「沒錯,手術非常成功,這點毫無疑問,這絕對和緬甸的克欽獨立軍(KIA)有得拚,是有史以來的壯舉,只是近幾年逐漸變了樣。這是一群醫生的大師級演出,可是偉大歸偉大,實際上卻很糟,手術難度太高了。她滿臉都是歪歪扭扭的疤痕,沒有一個地方是平整的,慘不忍睹,她的臉簡直像恐怖電影,這還算是好的部分。」
李奇沉默許久。
「她以為遲早會有調查員上門,問她關於波特菲爾的事,她很失望我不是那個人,她以為這案子還沒結。」
麥肯齊坐在豐田車前座。她的皮膚白皙,那張無瑕的臉龐顯得亢奮而亮麗,光滑得不可思議,完美得不可思議,李奇告訴她蘿絲想再見見她,她朝他露出詢問的眼神。他不知道她想問什麼,也許她是在尋求某種共同意見:情況並不算太糟。某種樂觀的看法,也許不是,他看不出來,於是他露出一種全方位的未知表情。她點點頭,像是明白了。她下車,沿著小徑走過去,再度進了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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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太妙。」
蘿絲.桑德森在左手邊的椅子上坐著。
「你們也都中意?」
「她現在亢奮到不行。」
「你知道比利是誰?」
「那妳為什麼認為他們會來找妳?」
她說著把它還給他。
李奇說:「之前你說你們算是很客氣了,我同意,你們對這事的態度一直非常客氣,值得好好記上一筆。」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也不是,」她說:「也許是類似的人。」
李奇又下車,他想透透氣。他又走到山溝邊,眺望著遠方,感覺像是透過狹窄的窗戶往外看,他背後的房子被森林茂密的山丘簇擁著,他很好奇這位屋主是誰。
「某個就算三年不來住也無所謂的人吧。」
穿皮靴的傢伙抬頭看。
「沒的事,只不過我擔心她的貨源被斷了。」
「量入為出一定很辛苦。」
一抹銀色。
「很糟,」他說:「傷口沒有痊癒。」
李奇問他:「剛才麥肯齊女士怎麼說?」
「諾博探員暗示她已經這麼做了,他聲稱每一批貨他都會追蹤。」
「三年前。當時蘿絲剛退伍,才搬進來不久。」
「每個人都有過往,我相信就算你在路上看見一頭牛,也不會覺得非得把牠護送到鐵路終點不可。比利不會回來了,希望蘿絲沒事,我只是這意思。」
「波特菲爾是做什麼營生?」
「千真萬確。」
「沒錯。」
「我不是警察,」李奇說:「重點在這裡,我不在乎毒品什麼的,可是如今比利開溜了,她很可能會有麻煩,我只關心這個。」
「有些緣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