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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去式

作者:李查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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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是的。假如你想做的只有看看那棟房子。」
李奇按下服務鈴。一分鐘後,一名女子從後牆的那扇門走出來,一面走一面回頭張望,在李奇看來似乎帶點遺憾,彷彿她是離開一個更大也更刺|激的空間。她或許有三十歲,高瘦整潔,身穿灰毛衣及灰裙。她走到櫃台,但是回頭看了門一眼。要不是她的男友在等她,不然就是她討厭這份工作,或許兩者都有。但是她盡力而為,表現出溫馨又親切的態度。不盡然像是在商店裡,顧客永遠是對的,比較像是地位平等,彷彿她和顧客就要一起度過一段好時光,解開一些古老小鎮的謎題。她的眼中有足夠的亮光,李奇認為她至少有部分是真心誠意。或許她終究不討厭她的工作。
「那可能是我的自傳第一章。」
「不過感謝你們為國奉獻。」
但是門卡住了,一動也不動。她檢查門從裡面已經解鎖了,她往兩個方向轉動門把,但是依然文風不動。門卡住了,或許門把在安裝之後就沒有適當調整,或許只是在夏日熱氣中膨脹了。
他沒再聽見什麼,沒有重複的過程。他下了床,在門口傾聽。什麼也沒有。他拿了一只羽毛枕頭,遮住貓眼。沒有反應,沒人朝貓眼裡頭開槍。他向外窺探,什麼也沒看見,只有空蕩蕩的明亮走廊。
「我是傑克.李奇,我父親叫做史丹.李奇。」
「在我的印象中,我的祖父母下半輩子都住在這裡。」
「有時候要三個月。」
所以是什麼喚醒了他?另一種唯一真正古老的聲音是求救的呼喊。一聲尖叫,或是哀求。不是現代的大叫,或是吶喊或格格笑聲。是某種非常原始的東西。一個部落,遭遇攻擊,在最外緣的地方。一種模糊的提早示警。
「我們只要這些就夠了。」
「我不知道。」
她點擊又捲動,然後捲動再點擊。
「他們的一生。他們是誰,做了什麼。」
「你沒去過?」
「有。」
她又點擊了一下,然後捲動畫面,起初很快,依照字母排列飛快往下看,然後慢慢地盯著螢幕看,李奇認為應該是在察看R字頭的部分。然後再度往上,一樣慢慢地,一樣用心看。接著又飛快地往下再往上,彷彿想要改變什麼。
他掀起窗簾,察看窗外。外面什麼也沒有,街道上空蕩蕩,一片漆黑,悄無聲息。他回到床上,把枕頭拍打成形,然後又睡著了。
「你不好奇嗎?」
「那不是妳的錯。」
和_圖_書蠢。她需要透透氣。她下了床,踩著光腳丫走向房門。她轉動把手,另一隻手撐在門框上保持平衡,這樣她才能不出聲地輕輕打開門。因為她要矮仔繼續睡,她不想在這個時候去應付他,她很生氣。
「我很抱歉。」
「他一直住到十七歲才離家,加入了海軍陸戰隊。」
但是空氣中沒有煙,在這個凌晨的三點零一分並沒有,在這個特定的旅館房裡也沒有。所以是什麼吵醒了他?不是視覺、觸覺或味覺,因為他一個人躺在床上,雙眼緊閉,窗簾拉緊,嘴裡也沒東西。那麼是聲音了,他聽到了什麼聲音。
他什麼也沒聽見。蜥蜴腦的聲音所剩不多了。那不太可能是古老掠食者的輕聲步伐或嘶聲。最近一座會傳出小樹枝遭到陰森的踩踏並發出響亮斷裂聲的森林,位在小鎮邊緣之外的遠方。其他沒有太多的東西能驚嚇到原始皮質層,在聲音的王國中沒有。較新的聲音是在其他的部分進行處理,在大腦的前部,對於現代威脅的刮擦喀噠聲高度警戒,但存在的年限太短,不足以把一個人從深層及滿足的睡眠中喚醒。
他說:「我要請教妳關於一件房地產的舊紀錄。」
「要多久?」
「不是發生糾紛,」他說。「我父親在這裡出生,如此而已。那是好多年前的事,他已經過世了,我路過這裡,心想我要過來探訪一下,看看他從小到大住的房子。」
「你記得大概在哪裡嗎?」
李奇在凌晨三點零一分醒來。就是老樣子:冷不防地立刻醒來,像是開啟開關。他沒動,甚至沒有四肢繃緊。他只是躺在那裡,盯著一片黑暗,側耳聆聽,百分之百集中注意力。這不是後天習得的反應,是一種原始的本能,經由演化深深烙印在他的大腦後部。有一次,他到了南加州,在一個宜人的夜晚開著窗戶,沉沉入睡,然後他冷不防地立刻醒來,像是開啟開關。因為他在睡夢中聞到一絲淡淡的煙味,不是點燃的香菸或建築失火,而是四十哩外的山坡在燃燒。一種原始的氣味,像是野火席捲一片古老的大草原,誰的先人跑得掉,就要看誰最快醒來,最早開始逃跑。數百個世代以降,不斷重複這樣的過程。
「假如房子還在的話,」他說。「或許有人把它拆了。八十年忽然間聽起來像是長的一段時間。」
她轉動一把鑰匙,打開檯面的一個蓋子。底下是鍵盤和螢幕。這是為了在沒人照看www.hetubook.com.com的時候防止失竊。她按下一個按鈕,然後轉過頭去。
「啟動中。」她說。
「不是,是伊莉莎白。伊莉莎白.卡斯托。」
「索引裡面有姓名和地址嗎?」
「很高興認識妳。」李奇說。
「史丹是多久以前離家從軍?」
「那是我的名字。」
「彼此彼此。」她說。
「地址呢?」
他等著重複的過程。他認為這是一種演化的弱點,成品還不夠完美,依然是一種兩個步驟的過程。第一次喚醒你,第二次告訴你那是什麼。當然了,最好是能在第一次就完成兩個步驟。
不過她依然覺得不舒服,不知道是為什麼。房間很舒適,最近才整修過,就像那傢伙說的那樣,到處都翻新了。壁板是新的,還有天花板、鑲邊、粉刷,以及地毯都是。沒有什麼太新奇的部分,更別提浮誇了。它看起來就像是把原先的傳統樣式換湯不換藥地更新,不過呈現現代風格的簡單、標準、平穩又實在。冷氣又冷又安靜,有一台平面電視,窗戶是高檔貨,雙層厚玻璃以導熱泡棉密封,裡頭的夾縫安裝了電動捲簾。你不必拉鍊條來關上它,按個按鈕就好了。這真是不惜重金。唯一的問題是窗戶本身不能打開,她會擔心失火了怎麼辦。一般來說,她喜歡房間裡能透進一點夜晚的空氣。不過整體來說,這是一個像樣的地方,比她看過的大部分地方都還要好,或許甚至值得五十元。
派蒂.山德斯壯也在三點零一分醒來。她睡了四小時,然後某種下意識的躁動不安突破重圍,將她喚醒。她感覺不太舒服。在内心深處,不像她覺得該有的那樣。有部分是因為她還在為了延誤的事煩心。最好的狀況是他們會在明天的下半天抵達紐約市。那不是買賣的最佳時間點,再加上多花了五十元住這房間,還有那部車是個未知數。它可能會花掉一大筆錢,萬一需要換零件的話,或是需要調整一些什麼東西。汽車很方便,直到它們出了問題。即便如此,當他們離開辦公室時,引擎還能發動。汽車旅館的那傢伙似乎不太擔心這件事,他做出了安慰的表情。他沒有跟他們一起進房間,這點也不錯。她最討厭別人蹭進來,告訴她電燈開關和浴室在哪裡,打量她的東西,表現得諂媚奉迎,想要討小費。這傢伙都沒有這樣。
「我們是海https://www.hetubook.com.com軍陸戰隊家庭,總是派駐各地。」
「我從沒去過那裡。」
他以前聽過這些字眼,在談論到科技的時候,不過對他來說,這些字眼聽起來像是軍事用語,彷彿步兵連在一般前進之前緊密排列。
「好吧,那麼我們需要的就只有姓名和地址了。」
「但是你從沒見過他們?」
李奇在早上八點鐘再度醒來。豔陽的明亮光束從窗簾邊緣透進來。空氣中有灰塵,輕輕地飄浮。街道傳來模糊的聲響。汽車等著,然後開走。大概是街尾有交通燈號。偶爾有喇叭尖銳作響,彷彿前頭有人別開視線,沒看到綠燈亮。
「我只打算這麼做。」
「這份好奇不值得花三個月的時間。」
「有了,」她說。「八十年前只有索引,加上檔案編號。假如你要詳細資料,你要去查儲存的實體文件。恐怕那通常要花很長一段時間。」
「我想他們是叫詹姆士和伊莉莎白.李奇。」
她說:「八十年前,沒有叫李奇的人在拉科尼亞擁有過房地產。」
真蠢,有夠蠢。現在是她用得著矮仔的時候。他強壯得有如消防栓,是拋擲上百磅的馬鈴薯袋練出來的。但是她要叫醒他來幫忙嗎?要的話才怪。她躡手躡腳回到床上,在他的身旁躺下,盯著簡單、標準、平穩又實在的天花板。
「我很確定現在電腦可以追溯到超過八十年以前,」她說。「不過年代那麼久遠的房地產稅紀錄,恐怕可能只是一份名單而已。」
「奉獻的人不是我。我父親是海軍陸戰隊隊員,我不是。我是希望我們可以查一下他的資料,或許是在出生登記之類的,找出他父母的全名,這樣才能找到他們的正確地址.或許有房地產稅紀錄之類的,讓我可以過去看一下。」
然後他們道晚安,走回十號房,上床睡覺。只不過她在四小時之後不安地驚醒。她感覺不舒服,而且不知道原因。或許她知道,或許她只是不想承認而已。或許問題就出在這裡。事實是,在內心深處,她猜想自己可能在生矮仔的氣。這一趟旅程,他們的秘密計畫裡最重要的一部分,他卻開了一部爛車出門。他有夠蠢的,比他自己的馬鈴薯還要笨。他就不能先花點錢檢查一下嗎?拿優惠券去潤滑油保養廠,要得了多少錢?不到他們付汽車旅館的五十元吧,那是肯定的。還有矮仔糾纏不休地要她同意,這是令人心裡發毛的人經營的一家令人心裡發毛的汽車旅館。這在www.hetubook.com.com她的心裡引發矛盾,因為她真正的感覺是一群彬彬有禮的年輕人,像是穿著閃亮盔甲的騎士,要拯救她脫離困境。而那一切都是由於一個馬鈴薯農夫太過愚蠢,沒有在展開一趟上千哩的旅程之前,先檢查他的車。而且對了,他們是要前往國外。喔,還有喔,後車廂裡載了很貴重的東西。
他沖了澡,然後從床墊底下取出長褲,穿好衣服,走出去找早餐。他在附近找到咖啡和鬆糕,讓他能撐過一段較長的勘察期,最後找到一個他認為可能會有美味食物的地方,隱藏在某種偽復古風格的重重包裝底下。他覺得要比他更聰明的人才有辦法破解其中所有的密碼。店裡的基本概念似乎是把以前伐木工人可能用餐的地點,以現代的觀點呈現,並且把以前伐木工人可能會吃的食物,詮釋成菜單上的每一道油炸餐點。就李奇的經驗來說,伐木工人和其他辛勤工作的人吃的都一樣,也就是各式各樣的東西。但是他對油炸食物並沒有意識形態上的異議,尤其是在超大份量方面,所以他就配合演出。他走進去,坐下來,腳步敏捷,希望看起來像是他有三十分鐘,然後就要去砍樹了。
「那麼或許是因為你的祖父母在你父親成家之前就搬走了,他來不及回來探訪。」
「他要是還活著,應該九十歲了,所以那是七十多年前的事了。」
但是她感覺不舒服。房裡沒電話,也沒有手機訊號。過了半小時,他們走回去辦公室,要求使用汽車旅館的電話訂外送熱食。或許來點披薩吧。櫃台的那傢伙帶著同情的微笑,說他很抱歉,但是這裡太偏遠,沒有外送服務。沒有人會過來。他說大部分的客人會開車去餐館或餐廳。矮仔看起來好像要生氣了,彷彿那傢伙說的是,大多數客人擁有跑得動的車。或許這和那個同情的微笑有關。然後那傢伙說,不過呢,嘿,我們在主屋裡的冷凍庫有披薩,你們何不過來一塊兒吃?
那是詭異的一餐,在一間陰暗的老住宅裡,和矮仔、那傢伙以及另外三個跟他一樣的人一起吃。他們有著相同的年紀、相同外表,在他們之間還有某種相同波長的連結,彷彿他們是一起出任務。他們之間有種不安的氛圍。聊過之後,她作出了結論,他們都是同一個全新投機事業的極端投資客。是這家汽車旅館吧,她推測。她猜想他們買下了它,設法經營成功。無論如何,他們都非常有禮貌,態度親切又健談。接待櫃台m.hetubook•com.com的那傢伙說他叫馬克,另外幾個是羅伯、史蒂芬和彼得。他們都對聖雷歐納德的生活提出聰明的問題,問起這趟南下的辛苦車程。矮仔看起來又要生氣了。他認為他們是在說他笨,開一部爛車出門。不過那個說他照顧四輪摩托車的傢伙,名叫彼得的,說他自己也會這麼做,單純是就統計上來說。那部車已經跑了很多年,為什麼要假設它現在會跑不動呢?根據機率來看,它會繼續跑下去。它一直以來都是如此。
「是發生所有權糾紛嗎?」那名女子問。「這樣的話,你應該請你的律師來查詢,那樣會比較快。」
「那麼我們從八十年前開始,比較保險,」那名女子說。「那個時候,史丹.李奇大約十歲,和他父母詹姆士和伊莉莎白.李奇住在家裡,在拉科尼亞的某個地方。這樣的概述正確嗎?」
「這裡的改變很緩慢。」她說。
「你不知道你祖父母的姓名?」
「沒有。」
「關於哪方面?」
「或許是因為你父親小時候就搬走了。」
食物很美味,咖啡也不停續杯,所以他逗留了不止三十分鐘,望著窗外,估算著忙碌喧嚷的時間,直到穿著正式服裝的人們都順利去上班了。這時他才站起來,留下小費,付了帳,然後走到他前一天晚上探查過的兩個街區之外,朝著他認為他應該開始的地方走去,也就是市政廳的檔案部門。它位在一棟磚造的多用途政府建築物裡,從年份及造型看起來,李奇認為這裡面曾經設置過法庭。或許現在還是。建築外面有一份線條密密麻麻的樓層平面圖,上面標示著檔案室的編號。
「妳也叫李奇?」
他要找的那間檔案室結果是許多小房間的其中一個,位在一個夾層的大走廊上,就像是高級旅館的那種迴廊。只不過這些門有一半是玻璃,用一種老式風格的凹槽鑲嵌進去,上面以金色字體標示部門的名稱,就檔案部來說是太過華麗了。門裡是一個空蕩蕩的房間,擺了四張塑膠椅和一個齊腰高度的查詢櫃台,就像是任何公部門辦公室的迷你版。檯面上以螺釘鎖著一只電鈴,一條長電線延伸到旁邊的一道縫隙,還有一個手寫的告示板寫著需要服務請按鈴。這個訊息經過仔細書寫,並且用很多層透明膠帶保護著,膠帶撕得很長,有些在角落部分捲曲了起來,髒兮兮的,彷彿有無聊或緊張的手指拉扯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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