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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去式

作者:李查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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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十三

「快到了。」派蒂說。
還有兩哩多的路要走。他們進入綠色隧道。這裡的空氣涼爽,聞起來有腐爛樹葉和潮濕泥土的氣息。他們喘著氣,步履艱難地前進。基於嘗試和錯誤之後,他們學會了最好是在他們的容忍範圍內,盡量保持高速前進,讓這種動力能帶他們穿越路面的長形淺坑洞。這意味著要一直用力推,但是好過當前輪陷入坑洞之後,他們要重新來過。他們保持不斷前進,幾乎是推著重量跑,很快地連一點樂趣也沒了,只有咬牙繼續努力。
「沒錯。」
矮仔又沉默了好一陣子。
「我猜想在裡面有兩條金屬線,不知如何地保持分開。但是當有輪子經過,它們就會貼在一起,然後就會鈴響了。像是按鍵開關。」
「大約三百碼。」
他過去了。他們一起站在郡道的柏油路面,往回看他過來的方向,沿著她的手電筒光束,搖晃照在以凍脹柱子為中心的一大片地方,那個黑影在它後面的低處。你其實不會真的看見,除非你知道它在那裡。他也很滿意。
她抬著頭,張開雙臂,攤開手掌心,輕輕地把它拉高。矮仔彎腰把四輪摩托車從底下推過去。她一直拉著,直到他完全通過為止。他覺得自己像在一場嬉皮婚禮上表演舞蹈儀式。
他們讓摩托車減緩速度,停在小徑入口加寬後,和馬路會合的地方。這裡看起來沒有多少藏匿的地點。兩側都長滿了樹幹,最後一段路肩長著濃密的灌木叢,然而在設置那些凍脹柱子的附近稍微稀疏了些。或許是在多年前,地面曾經移動的緣故。或許灌木叢長回來的速度比較慢。或許在哪一處的灌木叢後面有個皮箱大小的坑洞。
他說:「該死。」
「他們怎麼會知道?」
「只不過我們哪裡也去不了。這裡沒WiFi,也沒手機訊號,房裡又沒電話。」
才沒有,派蒂心想。她又檢查了一遍。它們根本不在任何接近儀表板後面的地方。它們平行穿越擱腳處的底部。更往下的位置。那附近根本什麼也沒有。只有粗厚的金屬組件,全都布滿灰塵。沒有電線,沒有任何脆弱的零件,沒有溫度過高而燒壞的東西。而且絕對沒有可能裝載電路板的黑盒子。
派蒂回頭看,然後往前看。
「他們太陽一出來就起床,」派蒂說。「假如少了一輛車,他們會立刻知道。不過要是它回到適當的位置,他們可能有好幾個小時都不會想到我們。他們會以為我們在房間裡面,自己吃早餐。他們不會有理由過來,直到上午晚一點的時候。」
「我們等於告訴他們,沒人知道我們出門了。」
「或許他們想把我們留下來。」
矮仔說:和-圖-書「他們幹嘛要給我們手電筒?」
「反正這證明了我們不能抬著它走,」派蒂說。「遲早會發生這種事。」
他們在距離四呎處停了下來。
「我想離開,」派蒂說。「這裡有點不對勁。」
他注視著,然後他看到了。現在沒了指示牌。沒有字母、沒有單字,也沒有箭頭。現在柱子還在,但是上面什麼也沒有。小路的兩側都一樣。
他們把過夜行李從車尾架解開,藏在皮箱旁,然後他們小心地推著四輪摩托車,在柏油路面轉了一個大圈。戶外的空氣聞起來比較甜美。他們讓四輪摩托車轉向面對小徑。他們各就各位,然後出發。同樣兩哩多的路程再走一遍,方向相反。不過派蒂說得沒錯。少了皮箱的重量,現在推起來輕鬆多了。他們在纜線下面又跳了一次嬉皮舞,然後他們順利前進,保持快走的速度,感覺像是根本不費什麼力氣。他們沒有停,也沒有休息。
「什麼?」
她伸長了脖頸,移動手電筒光束。
「可能有二十分鐘。」
他比較他的記憶和眼前的場景。
矮仔沒說話。他看著漆黑又安靜的道路,先是看著一頭,然後又看向另一頭。
「不然你要怎麼解釋這一切?」
「現在?」
矮仔下了床。他說:「我們應該帶點食物。我們不能指望在午餐之前可以抵達任何地方,那樣算最早了。我們肯定會錯過早餐。」
「大概還有一哩半要走。」她說。
他拉著車停了下來,換個新姿勢,然後繼續往前推,緊湊地轉個彎,完美俐落地操作,像是從停車位倒車,轉彎,然後開走。派蒂在另一邊出手幫忙,兩人一起推車,加快了速度,沿著小徑的中央往汽車旅館的方向前進,一路上沒發出什麼聲音,除了他們的鞋踩在泥地上的刮擦聲,以及石子在摩托車的軟橡膠輪胎底下發出一連串緊密的嘎吱及爆裂聲。他們繼續推,氣喘吁吁,繞過十二號房的轉角,往本田車前進,推過了兩間房的距離,來到十號房門外。他們把四輪摩托車停在汽車的後面。矮仔打開後車廂。
派蒂過去察看。最後她覺得右手邊的坑洞比左手邊的好。他們氣喘吁吁地把四輪摩托車推得盡可能靠近。矮仔張開雙臂,把皮箱從車上抬下來,然後他發出哼唧聲,用力抬起,喘著氣,轉身把它扔進坑洞裡。它刮擦壓斷較低的枝椏,最後相當隱密地擱在那裡。派蒂在馬路上走了一小段,把手電筒當成駛近的車頭燈,說她看不太到什麼。絕對沒有什麼會讓人停下來察看的。只有一個黑影,在很下面,位在柱子基座的後面。那有可能是鹿的屍骸。她很滿意。
她走和*圖*書回到轉角,望著主屋。沒有燈光,沒有動靜。她回到本田車旁,然後說:「可以了。」
「要盡量快一點,」派蒂說。「現在的關鍵在速度。」
「這可以替我們爭取到很多時間。他們一發現我們不見了,就會立刻過來找我們。我們需要盡可能延後那個時刻。到那時我們會跑得遠遠的。我們絕對不能還在這裡伸出我們的大拇指等便車。我想我們應該盡量替自己爭取最多的時間。」
「準備囉。」她說。
「我們要怎麼把它搬上巴士?」
她說:「加熱器軟管沒有穿過儀表板後面。」
「他們幹嘛要這樣?說真的。妳是說,像是入住率之類的?因為銀行的緣故?他們要賺我們的五十元?」
「回程會比較容易,」派蒂說。「少了皮箱的重量。」
他們經過沒有樹木生長的那一段路,看到一長條的天空,滿是星星。
「現在是半夜耶。」
她蹲下去,把手指伸到粗厚纜線的底下。她把它往上拉。它輕易就拉起來了,一吋,一呎,拉到她想要的高度。她測試左右兩側,又拉又扯地讓它同等鬆弛。
他們在幾乎是摸黑的情況下,單腳輪流跳著換好衣服,唯一的光線是從房門外透進來的月光。他們摸索著將東西打包好,把行李拿到外面,放在車旁邊。
「因為修車技工在電話裡頭說得不對?」
「等等。」她又說。
接著她的聲音變了,她說:「矮仔,過來這裡。」
「假如真的有修車技工的話。還有因為這一切。」
「我需要休息。」派蒂說。
「或許那個技工根本不存在,或許他們從沒打電話找人。」
「我們到目前為止走多久了?」
「等等。」派蒂說。
他們又就定位,強迫這輛摩托車動起來。像是山頂上的雪橇隊,每一步都前進得越來越吃力。他們推到一定的速度,然後保持下去,前臂頂著抖動的皮箱,偏著頭,深呼吸,再度抬眼檢視他們的方向。他們又走了半哩路,然後再次休息。接著又是半哩。一整個小時過去了。
她像在鞠躬似地,把纜線輕輕放回去。然後他們活力充沛地繼續推。安全了,這是最後一段路,剩下沒多遠了。他們的手電筒光線跳動搖晃,起先照亮的只有樹木和中間的小徑,不過接下來有一種不同的空間在前方逐漸逼近。那條雙線道路。他們轉進來的那條路,感覺好像是一千年前的事了。那時矮仔說好嗎,而派蒂沒回答。
然後他說:「好吧,我們把四輪摩托車推回去倉棚。」
他又說了一遍:「什麼?」
「我看過了,」她說。「用一支他們給的手電筒。」
矮仔踉蹌地到退一步。
「我知道回去感覺和_圖_書很奇怪,」派蒂說。「現在我們已經來到這裡了。不過反正也沒車過來,現在還沒有。等待接近天亮,我們會比較有機會。」
「所以這究竟是不是汽車旅館?我覺得應該是啊。他們收了我們的錢耶。」
「這一刻。」
過了一百碼之後,他們看到了。
「剛才而已。」
矮仔又往前走,彎下腰,把手指伸到箱子底下。他發出哼唧聲,用力抬起,喘著氣,轉身把它放在四輪摩托車上,縱向橫放,上面的箱角擱在把手上,底部的邊緣陷入坐墊裡,他稍微推了一下,讓它保持平衡。最後皮箱擺放得四平八穩,比他想的還要好。整體來說他很滿意。
「所以妳把中控台拆了?」
「在車子裡,」她說。「它們是從很低的地方穿過去,大約和排檔桿的底部平行。」
粗厚的橡膠製品,橫跨路面。
他們讓摩托車滑行到停下來。他們把皮箱左推右挪,完美保持平衡。然後他們走開拱著背,雙手交握壓低到脊椎末端。他們氣喘吁吁,鬆動脖頸。
矮仔說:「還有多遠?」
矮仔轉身直接面對掀開的後車廂,張開雙臂彎腰向前,手指扭動著伸到皮箱底下,抓住兩側,把前面抬高,往前拖,直到它以某個角度擱在後車廂邊緣。他抓住提把,用力拉,想讓皮箱在邊緣上輕鬆保持平衡。這樣他就有時間變換姿勢,調整抓握的方式,準備來個挺舉,然後朝四輪摩托車拉過去。
「我們必須離開這裡。」
「所以我們不能讓車輪輾過。」
矮仔把四輪摩托車拉到靜止不動。他記得。那和園藝水管一樣,是粗厚的橡膠製品。他使用手電筒探照搜尋。他們什麼也沒看見。他們繼續往前走,速度減半,這使得他們在行經坑洞時非常痛苦,一道光束照著遠方,另一道在近處掃過。
「你說過要四小時,我們差不多按照時間表在進行。」
「我醒了,有些事情不對勁。」
她找到兩條軟管連接到引擎缸體上。沒有其他的管線了。她以手電筒光束沿管線照著。它們在引擎室的低處延伸,穿過隔板,在很低的地方進入乘客座艙。就在中央置物盒的正後方,和排檔桿一起。加熱器就在它的正上方。
他們沒走泥土小徑,而是踩著草皮走到倉棚,因為他們覺得這樣會更安靜。他們小心翼翼地經過最後一段碎石子鋪面,走到擺放成完美正方形的四輪摩托車之中,最靠近他們的那個角落,來到彼得開出去給馬克使用的那輛四輪摩托車旁。車上的引擎還帶著餘溫。矮仔就是想要這一輛,因為他看過要如何把變速箱排到空檔,而且他知道跑起來沒問題,不過最主要是因為這輛最靠近。和-圖-書誰會想要多推幾碼呢?他可不要。他把排檔桿打到空檔,扶著把手往後推。起先力道不足又偏斜,但是即便如此,摩托車還是乖乖地往後滑動。當矮仔推得越來越順,車子的速度也越來越快了。
「我來抬皮箱。」
派蒂.山德斯壯輕易就辨識出儀表板的背面。那是一塊光禿禿的面板,在強化鞏固之下擠壓出波浪紋,灰撲撲又髒兮兮,有部分覆蓋著一層單薄又剝落的隔音材料。有各種的電線和管線穿過這裡,大部分是電路相關,她心想。加熱器的熱水會使用厚軟管,或許直徑有一吋左右,厚實且經過強化。那照例是黑色的,她心想,鎖在引擎缸體上的一個接頭上,熱水就是從那裡來的。另外顯然會有一條一模一樣的黑色軟管,以供回水使用。由於水泵的緣故,不斷地循環著。彼得說過,它在引擎停止之後就會停下來。
「我不知道為什麼。」
「該死,這樣太慢了。」
「這是賭注。」
「妳怎麼知道?」
「兩天,」派蒂說。「早餐、午餐和晚餐,每人六餐。」
「他們不能違反對方意志,把人關在這裡。總是有人會惦記著他們。」
矮仔說:「怎麼了?」
「還有多遠?」他說。
「妳確定要這麼做嗎?」矮仔說。「想改變心意永遠不嫌遲喔。」
「你認為是嗎?」
「好吧,或許修車技工搞錯了,」矮仔說。「或許他想的是不同年份的車。我們的是相當早期的車款。或許加拿大的本田有所不同。」
「這就像是他們知道我們可能會想要摸黑離開。」
「我們勢必要買條繩子。我們可以把它纏繞幾次,做成一個新提把。所以我們會需要加油站或五金行,要買繩子。我們一看到就去買。」
「為什麼?」
她往後退開,站挺了起來。她看著主屋,一片寂靜。倉棚在月光下顯得鬼影幢幢。那九輛四輪摩托車整齊劃一地停好。她關掉手電筒光束,踩著小碎步回去房裡。她走到床邊,把矮仔推醒。他驚慌地坐了起來,四下張望,想找出路過的人或其他的闖入者。
「哪時候?」
「我們也等於告訴他們,我們破產了,」矮仔說。「他們能指望我們付五十元多久?」
他思考著,用心去想。他往左側跨了兩步,更靠近馬路的中線,就在本田車的輪子走過的地方。他稍微蹲低一些,接近駕駛座的高度。他看到了什麼?他看到一根凍脹的柱子,上面釘著一塊指示牌,牌上鎖著花俏的塑膠字體。還有一個箭頭指向隧道裡。那些字母拼寫出汽車旅館
「這可怪了。」他說。
「有一條纜線,像是在加油站那種,讓你拉鈴用m.hetubook.com.com的。它橫跨路面,或許會在主屋裡響起。」
「在我們把四輪摩托車推回倉棚之後。」
然後她又說:「等等。」她將把手往後拉,雙腳往前伸長,腳跟抵住地面,像是小孩子要把自製推車停下來。
「沒錯,一有車來,我們就走。」
「沒有,我察看引擎蓋的底下。從另一面來看。我能看到連結的部分,那邊附近沒有電路晶片。」
他說:「妳是要我看什麼?」
「我們必須離開這裡。我們要照你先前說的利用四輪摩托車。所以穿好衣服,我們要走了。」
「我們又沒欠他們的,」矮仔說。「我們啥也不欠他們,再也沒有了。尤其要是他們現在跟我們搞這套奇怪的把戲,關於汽車旅館指示牌的這檔事。我們應該把四輪摩托車丟在這裡,讓他們自己來牽回去。」
加熱器軟管穿過儀表板後面。
「那也太誇張了,然後呢?然後他們會打電話給修車技工嗎?」
派蒂說:「我也不知道。」
派蒂說:「這是怎麼運作的?」
「他們為什麼沒打?」
但是提把從皮箱上斷裂了。
「想一下啊,矮仔,」她說。「當我們轉進這條小路時,我們看到了什麼?」
「這還真是做生意的好方法。我們可以上貓途鷹網站。」
現在她說:「我們要找個地方把皮箱藏起來,但是不要離馬路太遠。這樣當我們有車搭的時候,可以輕鬆裝載上車。」
「好了。」矮仔說。
他關上本田車的後車廂,然後把他們的過夜包放在摩托車的車尾架。接著他們各就各位,矮仔在左邊,派蒂在右邊,兩人各伸出一隻手抓緊從皮箱兩側角落探出來的短把手,另一隻手放在一旁,一邊推,一邊設法抓著手電筒。他們因此有了兩道代用的車頭光束,而且這樣駕駛更容易。這也表示他們可以讓皮箱平穩地擺放在兩人之間,矮仔的右前臂和派蒂的左前臂扶著上側箱緣,他的右臀部和她的左臀部頂著下側箱緣,假定他們倆都以彎腰的方式走路。他們顯然必須這麼做,因為載重量讓推動這整部車比先前更困難了。起步需要使出全力,兩人都像有線電視台的大力士節目一樣使勁拉,接下來要繼續勤勁也需要幾乎同樣的力氣,雖然在他們顛簸地離開碎石停車場,來到柏油路面,上了穿越樹林的道路起點之後,變得輕鬆了一點。
「就像你說的。他們現在在睡覺,我們要現在出發。」
他沒看到有人。
問題來了。矮仔抬不起四輪摩托車。無論頭尾都不行。或許能抬高一吋撐一下,但是沒辦法把它抬到跨越纜線,然後再放下來。
他說:「怎麼了?」
「這樣不算太壞。」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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