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
「你在開玩笑嗎?」
「那麼外面一定也有麥克風。所以彼得才會找到我們的行李。他們聽見我們說行李放在哪裡。他們聽到了整個計畫,推著那輛該死的四輪摩托車來回地跑。所以馬克才說我們想必累了,否則他怎麼會說這種奇怪的話。他知道我們幹了什麼好事,因為我們事先告訴他了。」
「除了侵佔公有道路來種植更多蘋果的那部分之外。」
「這就是否認的問題。真相才不管你怎麼想,它會繼續流傳。這是公有道路,過去向來是如此,現在依然是。」
「那就是我們倆之間的差異,」李奇說。「我已經忘了。」
「或者這是良心上過不去。或許是這樣喔。你不想動手打一個老人家,你真的不想。可是呢,嘿,想想那些蘋果吧。你要盡忠職守,這我懂。事實上,我可以幫你的忙。你先揍我一頓,這樣你在開始對付那個老人家時,你會覺得這是你掙來的。或許這會讓你比較不會覺得過不去。」
「這不關你的事。」李奇說。
「這是真相的聲音,它會繼續流傳。」
「妳是說哪裡?」
她試了試開關。
沒有回答。
「我們有兩個人,兩支手機。」
「使用他手邊剛好有的繩索。」她說。
「你要先把手機從口袋裡掏出來,而我會把它從你的手中搶走,摔個稀巴爛。我想這就是不行的原因。」
「你有什麼問題?」
「他們剛才就這麼做了。他們利用簡訊傳了一張照片,所以他才走開,因為這裡沒手機訊號,除了在斜坡上。」
矮仔說:「我們大部分都在外面說話,坐在椅子上。」
「法律和秩序,」老爸說。「這國家需要的就是這個。」
「你不能用簡訊發送我的照片。」
「我們還說了什麼?」
「他們怎麼會知道我們說了什麼?」
綁馬尾的老人說:「嚴格說來,他們和科羅拉多州的公司簽了一紙合約。禁制令有附加條款,上面寫著假如他們能證明我來過這裡,他們就能獲得報酬。我希望他們已經忘掉這項安排了,但是顯然沒有。他們看www.hetubook•com.com到了我的車。」
「你有別的解釋嗎?」
「為什麼不行?」
沒問題,燈亮了。溫暖的黃光。她討厭白天的燈光。她試了試房門,還是上了鎖。她試試窗戶捲簾的按鈕。矮仔依然坐在黃銅色的強光下,注視著她。她轉身,四下張望房裡。她看著家具,還有他們的行李。當拖吊車一去不回頭,他們把背包放下之後,就沒再挪動過了。她看著裝飾板條和天花板銜接的地方,還有天花板。那一大片的雪白是一種光滑無比的老式新英格蘭白,上面空無一物,除了煙霧偵測器和艙壁燈,兩者都在床鋪的上方。
沒有回答。
「他們是在捉弄我們。」
然後他看著那小子的老爸。
他們倆都瞇著眼看,溫暖的黃光。
矮仔說:「怎麼?」
「這是公有道路,」李奇說。「四十年前,你祖父從郡政府的手裡把它偷走了。當時他還是個大膽的小夥子,就像你現在這樣。」
李奇說:「等等。」
「現在這是二選一,」李奇說。「你要是不打他,你就是怕他。」
沒人移動。
「就這個例子來說,好得很哪,」新來的傢伙說。「假如大家認為我們的水源有毒,我們的蘋果還值幾個錢呢?」
李奇朝那名綁馬尾的人點頭,示意他離開。
他看著老爸,然後看著兒子,正眼直視。
對運動員來說,五十碼是五、六秒的事,但是李奇的目標是比較接近三十秒。慢慢走,但是腳步堅定,打算傳達些什麼。他保持步伐從容,肩膀放鬆,雙手和身側保持距離。他抬著頭,眼神凌厲地看著那傢伙。這是一種原始的信號,他在很久以前學會的。那傢伙別開視線,往南方看了一眼。或許是想求救兵吧,或許不止他一個。
「這樣我會有道德兩難的問題。這孩子看到老爸在自己的面前倒下,可能會背負一生的傷痕,我是說,因為他保護不了自己的老爸。你可能會為此感到難受,我相信這是關於教養子女的問題。我不是太確定,我自己並未為m.hetubook•com•com人父,但是我能想像。」
「還有什麼不重要。我們還說了什麼不是重點,重要的是我們接下來要說什麼。」
「只是一個站在公有道路上,問你一個問題的人。」
那小子有夠蠢。
「我們談到找繩子來做提把,所以他們就這麼做了。他們找了一條繩索,做成提把,要展現他們的權力。讓我們看他們是怎樣在背後偷偷嘲笑我們。」
「或許是他在轉彎時,車頭燈照到的。或許從後面看比較明顯。那是在右手邊。他應該是逆時針轉彎。那和妳用手電筒看是不同的景象。妳從馬路上察看過了。」
「或許這是我們的事,我們和地主有關係。」
派蒂終於下了床。她走到門邊,那是電燈開關的所在。一共三步的距離。跨出第一步時,她相信電源依然接通。跨出第二步,她確信電源會切斷。假如他們能鎖上門,透過遙控把窗戶的捲簾關上,他們當然可以切斷電源。然後她又改變心意了。他們有必要這麼做嗎?到了第三步,她再次確信電源還是接通的。因為那些餐點。他們為什麼要給他們餐點,然後指望他們摸黑吃飯呢?這時她想起了那些手電筒。那是做什麼用的?她想到矮仔說的話。以防你必須摸黑吃東西。或許那些話沒有那麼蠢。
「他們要如何證明?」
「你是誰?」
「教養子女的小訣竅,」他說。「不要讓他躺在大馬路上,可能會被車子輾過去。」
「你是在回來的路上,」他說。「簡訊已經發出去了,就在斜坡上。照片一定是在那之前拍下的。所以為什麼我們共同的朋友還在這裡,手臂扣在背後呢?」
「還有其他的事情,」她說。「我們拿佧羅開玩笑,說他可能會走運遇上一團撞爛的廢鐵,然後他也對我們說同樣的話,幾乎是他說出口的第一句話,在廢車場的時候。」
「你想要實地測試一下嗎?」
沒有回答。
「或許在電燈裡。」
「妳的想法是什麼?」
「在哪裡?」
但是他大聲地說:「你在公有土地上犯法,假https://www•hetubook.com.com如我視若無睹,我就辜負了身為公民的責任。文明社會就是這樣運作的。」
「那是八年前的事了,」李奇說。「反正最後也沒查出什麼。世界頂尖的科學家說你的水源沒問題,所以這件事就算了吧。要有點人性哪。或許你在八年前說了一些蠢話,現在我就該擰斷你的手臂嗎?」
「事情不該因此而有所差別,」李奇說。「不是嗎?尤其是對信念堅定的人來說。」
「一大堆。你說或許加拿大的車不一樣,接下來我們聽到的話就是,嘿,加拿大的車不一樣。他們一直都在竊聽。」
他說:「放他走。」
派蒂的視線回到他們的行李上。
他說:「這哪是公有土地,這是我祖父的蘋果園。你們倆都不應該在這裡。他是因為不准過來,你是因為非法闖入。」
只有三個字,不過是用一種很久以前學會的口吻說出來,在句尾逐漸結束的母音裡隱藏某種含義,表達試圖抗拒將帶來無可避免的悲慘下場。大塊頭放開那老人,但是他沒放棄。不可能。他想要李奇確知這點。他讓事情看起來是他反正想放開他的手,為了更重大的目的。他把老人推到一旁,直接走進了李奇的空間,距離不到四呎遠。他年約二十多歲,深髮色,而且沒刮鬍子。他的身高超過六呎,體重不只兩百磅,在戶外勞動而曬得黝黑,肌肉結實。
「那真是太瘋狂了。」
「我比較喜歡說話實在。」李奇說。
「我想是吧,我搞不懂。」
他說:「這不關你的事。」
那傢伙沒回答。
李奇接近了。
「我不會忘記這個。」
沒回答。
「你還真是個狂妄自大的混球,是吧?」
「在樹叢裡,矮仔。」
「那是什麼呢?」
「話說回來,你怎麼會在這片林子裡?」
那傢伙的頭動了一下,像是小狗在嗅著空氣。
綁馬尾的那人說:「我會挨一頓好打,這樣我才會學到教訓。只等簡訊一傳出去,他們的錢確定到手之後。那時候他們不知道你也在樹林裡。」
「然
https://www.hetubook.com•com後彼得運氣很好,發動了那輛小貨車,沿著小徑開出去暖車。出去又回來,動作有夠快的。然而他還是有時間去注意到我們的行李。」
「或許他常說這句話。」
李奇在六呎遠的地方停下來。
「還有什麼?」
李奇看著那名年輕人。
「什麼也沒有,」派蒂說。「我們甚至不能計畫要做什麼。因為他們會聽得一清二楚。」
「我看到你兒子在攻擊這位年紀大上許多的男士。我想我的問題是,你認為這是否反映出你教養子女的技巧有多好。」
所以他把頭往側邊一偏,讓右短拳嘶聲揮過他的耳際。現在那是一起力道十足的重拳,在場的人都能看到,確定無疑,意圖明顯。接著他等那小子把落空的拳頭收回,然後又等了一下,直到他覺得那像是一段很長的間隔,純粹是為了給陪審員足夠的時間進行審議。然後他以右手朝那小子的下顎祭出一記結實的上鉤拳。那小子整個人輕飄飄地飛起來,然後隨著一聲重響,往後仰倒在草地上,塵土和花粉在陽光底下紛紛揚起。那小子的四肢鬆軟,頭部垂向側邊。
李奇心想,現在是怎樣,似曾相識的場景再度上演嗎?
他追上那老人,兩人一起走完後面的五十碼,回去找老速霸陸。
「我受夠了聽你說這種話,沒完沒了的。」
矮仔沒說話。
「這不是公有道路。」
「我以為他們或許是在幫我們。」
他的肩膀猛地往後一抽,李奇把它視為及早的警示,對方毫無疑問想朝他的臉揮出一記右短拳。他因此有了選擇。他可以做出及時回應,以左前臂大幅度朝外一揮,目的是轉移那記右短拳的方向,然後讓自己的右短拳正中目標。這可能是實際上最適合的做法了,但是在法庭上會站不住腳。李奇感覺猶如站在陪審團的面前,正在提出證據,或是接受要求作出解釋,像是專家證人。他覺得為了強化效果,他應該延長敘述,不要一下子就結束了。一樁罪行需要意圖和行動,他覺得他應該讓兩種組合成分都變得顯而www.hetubook.com.com易見,直到它們都能破除合理懷疑而加以證實。
他說:「沒關係,他不會傷害你。他七十歲了,你動一根小指頭就能把他推倒。你根本不用怕他。」
李奇說:「你告訴我吧。」
那傢伙又往南方看了一眼,然後回過眼神。
「是嗎?」
「他們為什麼要做一條繩索提把?」
那傢伙又往南看了一眼,不過這次他沒有回轉視線。李奇轉頭,看見另一個傢伙正在接近,快步走在兩排樹的中間,正好是果園沿著斜坡而下的地方。他和第一個傢伙長得一樣,只不過年紀大了一個世代。最多是這樣,或許是老爸吧,不是祖父。他的牛仔褲比兒子的好一些,也比較乾淨。身上穿了一件恤衫,膚色曬得更黝黑,髮色更灰白。體格相同,但是年約五十來歲。
她說:「它們藏得有多隱密?」
他說:「我們是在浪費時間,各位。去賞他那一頓好打吧。」
「為什麼不呢?」李奇說。「你也怕我嗎?怕我會傷害你?我必須告訴你,是有這可能性,我不瞞你說。你要作個聰明的決定,因為現在這真的是二選一了。你要是不打我,你就是怕我。」
「他有時間去製作繩索提把。」
他抵達了,然後說:「這裡發生了什麼事?」
他往南方望去,就在兩排樹的中間,果園沿著斜坡而下的地方。
「他們在竊聽我們,」派說。「這房裡有麥克風。」
「那還是不夠。你應該打電話叫救兵。但是呢,天哪,你不能打,這裡沒有手機訊號,除了在斜坡上。」
李奇往前走得更近。不是要冒險,比較像是要嚇唬他。假如那小子蠢到出手揮拳,最好還是及早遏阻,在速度、力道及方向都尚未成形之前。這應該不成問題,假如那小子有那麼蠢的話。李奇比對方重三十磅,身高多三吋,而且手臂可能長出五吋。這些都是顯而易見的。
那個大塊頭轉身面對他。他把老人用力拉到前面,把他當作人形盾牌。
「很隱密,」他說。「大的那個很重,它重壓到最底下了,妳自己也看到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