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
「你在躲避問題,」羅伯說。「我們搞砸了他們的捲簾部分,就這麼簡單。我們應該讓它放下來,直到每個人都抵達為止。」
在一片寂靜之中,矮仔說:「妳相信他嗎?」
他拾起一塊鋸齒狀的瓷磚碎片,拿來刮薄塗層。他刮出一道長溝,然後刮得更深,來回不斷地又戳又刮。接著他刮出另一道溝,然後再一道,合成一個大三角形,其中少了一些仍然黏住的碎片,包括邊線裡面的其他那些。然後他往後退,仔細瞄準目標,用力地再次往外踢。那個三角形記號裡的薄塗層片片剝落,飄到地板上,而底下露出了紙質表面的全新牆板。他拿瓷磚碎片用力劃,氣急敗壞地又砍又挖,灰塵和蜷曲的紙屑到處亂噴。接著他又往後退,挫敗不已地一踢再踢。他把牆板踢成碎片和粉塵,將它徹底摧毀,直到什麼也不剩。
「四輪摩托車的事不瘋狂,它進行得很順利,妳是知道的。我們看到它順利地進行,每分鐘都是,從開始到結束。不順利的是其他部分。我們不知道他們有監視器和麥克風,也不知道他們在騙人。」
「萬一沒有呢?」
「只是就理論上來說而已,」派蒂說。「踢穿一面牆需要多久的時間?」
「放鬆點,」馬克說。「跳出框架思考,現在木已成舟了。而且我們碰巧是在中間點做了那件事。有三個看到了,三個沒有。我們可以把它當成是守時的獎勵,像是獎金門檻,彷彿我們會提供一些好處。我們可以把它稱為行銷手法。」
矮仔從他坐著的地板上,四肢僵硬地站起來。他打開門,只有一道縫隙。他立刻就知道了。外面沒有陽光透進來,只有一片黑暗。
五號抵達者和一號及三號一樣,十分低調。馬克、史蒂芬和羅伯在後廳聽到鈴響,是來自橫跨柏油路面的那條纜線。他們觀看螢幕,羅伯把三個不同角度的小徑畫面並排在一起。他們等待著。開兩哩路的話,時速三十哩需要四分鐘,二十哩則是六分鐘。平均就算五分鐘好了,看開車的人打算開多快,或者開的是哪種車。路面可能震動不平。
「可以嗎?」
「那樣並沒有解決問題,」馬克說。「這只是意味著三個人會看到他們一次,三個人會見到他們兩次。這樣不公平。」
「要怎麼做?」
他用瓷磚碎片又割開了一些牆板。他發現了一個地方,有一條鮮綠色接地線焊接在鐵網的後面,像是電源接頭。做工很扎實。大約在一碼外,他又發現了一條。一樣的設計,接地線焊接在鐵網的後面。
派蒂說:「你要怎樣處置我們?我們會發生什麼事?」
「守時意味著準時抵達,不是提早到。我們該對他們一視同仁。」
根據螢幕右下角的數位時鐘顯示,結果是五分十九秒。他們看到一輛小貨車從樹叢之間出來,開到光線底下。羅伯使用搖桿,把特寫鏡頭拉近對準它。那是一輛福特F150,單排座位,長車斗,髒兮兮的白色車身。接近基本規格,車齡大約三、四年。這是勞動者的車,生財的工具。
「那還用說。」
矮仔說:「只希望它會一整片掉下來。」
「太遲了。」
「我聽到聲音。」她說。
在過去,她會提出反對,單純是基於禮貌的緣故。她可是加拿大人。床單和牆壁肯定都會因此受損。不過現在的她只是說:「你有釘子和鐵鎚嗎?」
「真奇怪。」他說。
「很快嗎?」
「那些在和_圖_書窗外偷看的傢伙一定有人是開車過來的,這表示說現在停車場一定有車。或者他們都是派賓士休旅車去接。這樣的話,車子一定還在外頭,好端端地停在某處,準備好隨時出發。假如我們找不到,那也無所謂,因為倉棚裡還有很多部,離這裡不遠。我打賭所有的車鑰匙都掛在一塊小掛板上。」
「我們不會的,」馬克說。「我保證,你們會知道的。不會永遠。」
他們搖晃一次、兩次,集結動力,然後在第三次時,他們往牆面前進,盡他們所能加速推動這份重量。
「抱歉。」他說。他在門邊站了一會兒,然後走出去。他坐得腰痠背疼,屁股坐在一種瓷磚上,背部靠著另一種瓷磚。他在床上躺平,在黑暗中注視著天花板。那裡的某一處有監視器,但是他看不到。上面到處都抹了平滑的灰泥,所以是在燈具或煙霧偵測器裡。肯定是。可能不是燈具,裡面想必太熱了。秘密監視器應該需要小心處理,有那些電路板和小小的傳輸器之類的。
但是他沒有踢穿牆壁,他不能。它後面有某種粗厚的鐵絲網支撐著。在前面的牆板一塊又一塊地摧毀之後,它便一段又一段地露出來了。它在灰塵及微粒的煙霧中隱約浮現,白色,有如鬼魅,緊密交織。那是一張網,以手指粗細的鋼線交織而成,延伸到上下及兩側。上面有方形的小網孔,大小足以讓他的拇指穿過,但也僅止於此了。
有六塊瓷磚撞碎了,一些碎片紛紛落在地板上。其他的依然黏在牆面,像是規格不一的銅板大小碎片,依舊頑強地黏在一塊塊銅板大小的黏著劑上。偷工減料。貼瓷磚的工人在瓷磚背面抹上三、四坨水泥,然後把它黏上去。一塊又一塊,不斷地重複。背面那些沒抹到的空隙讓它們一撞就碎,但是牆板本身一點凹陷也沒有。
矮仔絞盡腦汁想說一點激勵人心的話,但是他想不出來,所以他沒有回答那問題。
「哪時候?」
「修補錯誤永遠不嫌遲。」
「他們不知道裡面裝了什麼,」派蒂也低聲回答。「我們當然可以把自己的東西拿進浴室裡,我們可能會用到。我們或許選擇要在這裡睡覺,因為外面一直有人在看。這麼做再自然不過了。」
他的聲音從天花板傳出來,和先前一樣,在浴室裡聽起來和房間裡頭一樣響亮。他說:「兩位,我道歉,用我最誠摯的心。都是我不好。我們稍早談話時,我沒說清楚。我是只看見景色的缺點。所以我們要彌補你們。現在捲簾又放下來了,而且你們想要這樣多久就多久。我確定這樣你們會比較自在一些。我要再次道歉,是我思慮不周。」
「他們會再把它拉起來。」
「哪時候?」
「我是說在那之後。」他說。
「你知道怎麼開四輪摩托車嗎?」
「穿牆而過?」
「我們只能做到這樣了,」羅伯說。「這是一種表態,可能很重要。我們不能讓這件事變成話柄,你知道他們在聊天室會怎麼講。口碑可以造就你,也能毀了你。我們應該讓大家看到,我們額外做了些什麼來彌補這個錯。」
他們看著他開車經過草地,顛簸地開下小徑,進入汽車旅館停車場。他們看到他在辦公室外面停下來。他們看見彼得走出去招呼他。他們握手,寒暄了幾句。彼得給他一把鑰匙,然後伸手一指。十一號房。最佳黃金地點,在各方面都深具意義和圖書。他們的床和你的床幾乎碰在一起。床頭對床頭,對稱排列。中間只隔一道牆,幾吋寬的距離。十一號房是VIP觀眾席,這點無庸置疑。這份榮幸不輕易給人,但是馬克很堅持。人口統計資料很重要,他說。
「你去用麥克風跟派蒂和矮仔說,提醒他們你稍早就警告過他們這件事了。你說或許他們當時不明白,他們害自己惹上什麼麻煩。所以現在為了他們的舒適著想,我們作了一個單方面的決定,再次替他們把捲簾放下來。而且我們要立刻這麼做。他們會聽見的,然後會從浴室出來。同時我們要向四號和五號抵達者表達歉意,並且告訴他們,我們稍後會舉行適當的儀式,等派蒂和矮仔再次冷靜下來,大家齊聚一堂時。或許等天色暗下來,我們可以忽然拉起捲簾,同時打開房間裡的燈光。我敢說我們會逮到他們坐在床上,看起來會像是聖誕節前夕的薩克斯第五大道百貨。人們會從方圓數哩內紛紛前來。」
「所以呢?」
他說:「可能要一分鐘吧。」
「為什麼?」
她說:「我們真的要這麼做嗎?」
他們側耳聆聽。那些聲音很小,有點失真。他們謹慎地寒暄,和先前一樣,說些在路上說過的相同戰爭故事,還有準時抵達而神不知鬼不覺的事,以及把派蒂和矮仔當標本,對他們的健康、體力和一般吸引力作出同樣的描述。
他們把行李箱放下來。矮仔用拇指甲按壓兩塊倖存碎片之間的空隙。薄塗層就在那裡,乾燥、平滑,呈現淡黃色。它十分堅硬又沒彈性。他刮了一下,它稍微掉落粉屑。他以拇指腹按壓得更用力,接著是用指關節,然後以拳頭更加使勁地壓。牆板文風不動,連一點碎片也沒有,感覺十分堅固。
結果還是一樣,又有幾塊落單的碎片從牆面掉下來。然後就沒了。這就像是撞擊混凝土,他們的手腕感受到那股撞擊力。
馬克點頭。
「我想大約十四吋就行了。我們可以側著身體跨出去。」
他們在空間許可的寬度之下,盡量往後退。這時他們搖動皮箱一次,畫出了大約一碼長的飽滿大弧度,接著再來一次,然後在第三次時,他們側身踉蹌前進,使盡所有的力氣把皮箱往牆面撞上去。
所以它是在煙霧偵測器裡了。他盯著它,想像它也在看著他。他想像拿著一支鐵鎚砸爛它,碎片像雨點般紛紛落下。他想像鐵鎚還在手上,接下來他要,砸什麼呢?
「我會進來這裡。這裡是建築物的後面,所有的活動都在前面,那些關於捲簾的鬼話,還有那些人在看。或許後面沒人注意。牆壁只是一層瓷磚,然後是大約半吋的壁板,在立柱之間有六吋的空隙,或許塞了絕緣材料,或許再加上防潮膜。然後是釘在十六吋中心點的杉木外牆板。」
羅伯按下一個開關,上面標示著十號房,窗戶捲簾,放下。
結果不如矮仔所預期。
然後顧客的回饋意見變得有點負面。馬克失望地別開視線。螢幕上出現了一點小分裂。他們形成兩個對立的小派系,一個決定性的差異將他們劃分開來。一、二、三號抵達者已經透過窗戶看到派蒂和矮仔了,活生生的真人,就在那裡,在他們的捲簾拉起來之後。四號及五號抵達者則沒見過。在那時候,派蒂和矮仔躲在浴室裡,那裡沒有該死的窗戶。所以他們的是雙重抱怨。假https://m•hetubook.com•com如大家要公平開始,像是本來就應該的那樣,自由國家,公平競爭的環境之類的,那麼當然要等大家都到齊,然後像是舉行儀式般拉開該死的捲簾。像是特殊的場合,每個人都排排站,親眼見證。或者至少在浴室開一扇該死的窗。應該是二選一才對。
這時出現細微的電子爆裂聲,天花板再次變得安靜了。
「假如瓷磚一整片掉下來的話。」
「你們不能把我們永遠關在這裡。」
「我們搶先一步。」
「她現在的心情如何?」
矮仔停頓了一下。他點了點頭,走出去拿行李箱,冷靜無比,再自然不過了。他慢慢走過去,抬起行李箱,然後慢慢走回來。他放下行李箱,把門關上。這時他歇了一口氣,甩了甩手,舒緩掌心的疼痛。
他的直覺預測是牆板會往內凹陷一小塊,導致薄塗層剝落。瓷磚是以水泥黏在薄塗層上,假如薄塗層剝落,瓷磚也會跟著整片脫落,這部分就交給地心引力去處理了。
「在今天結束之前,我們會討論我們要如何處置你們。」
「為什麼不行?」矮仔說。
人出不去,因為有鐵條。
「一共要多久?」
「用不著太久,假如我們讓洞口保持在有限的大小,而且離地面近一點,然後我們要四肢並用爬出去。」
「捲簾放下來的事。」
派蒂從他的肩膀上方看過來,並且說:「那是什麼玩意兒啊?」
「一組好的拆除工人三兩下就解決了。這是例行公事。」
「你不可能踢得破杉木外牆板。」
毫無疑問是這樣沒錯。他看大小、形狀和間距就知道了,和每一部警察電影都一樣。牆壁裡面安裝了從天花板到地板的牢房鐵條,上面點焊著鐵網,到處都有,像是窗簾,像是床單釘掛在窗戶上。他知道鐵網為什麼會在那裡。是因為接電線的緣故。他想起很久以前在聖誕節收到的電子工具組,當時他還小,那是叔叔送他的禮物。事實上,那台本田喜美也是那位叔叔給的。那裡的鐵網不是為了加強鞏固,加裝鐵網是為了把房間變成法拉第籠。十號房是一個電子黑洞。任何想傳送進去的無線電訊號都會通過鐵網而分裂,然後經由許多仔細點焊的電線傳導到地面而耗盡,彷彿那些訊號從來不曾存在過。想傳送出去的訊號也是如此。至於哪種訊號並不重要,手機、衛星電話、呼叫器、對講機、警方無線電,管他是什麼都不通。物理定律,不容忽視。
結果並非如此。
羅伯把鏡頭拉得更近一些,察看車牌。上面寫著伊利諾州,他們都知道那根本是鬼扯。那傢伙來自紐約市。他的辦公室ISP無法破解,不過家裡的WiFi毫不設防。他在華爾街經營一家基金公司,是沒人聽過的匿名新富豪。馬克急著想讓他留下深刻印象。他認為華爾街可以成為主要市場。他們是合適的那種人,擁有合適的需求,以及合適的財富。
「準備好了嗎?」矮仔說。
派蒂又安靜了好一會兒。
「數到三。」
馬克說:「派蒂想要看到陽光。」
後者說:「我想是吧。」
他們把皮箱拖開。矮仔試驗性地輕敲牆壁,在不同的地方東敲西扣,像在敲門一樣,它發出的聲音很奇怪,不夠扎實,但也不是空洞,是在這兩者之間。他往後退,用力一踢然後更用力地再踢一次。整面牆似乎像是合為一體地反彈震動。
「和*圖*書因為他們在惡整我們。」
「關於哪方面?」派蒂說。
「真奇怪。」他又說了一遍。
「所以我們先破壞他們的房子,接著去偷他們的車。」
「或許不會,他們會等一陣子。他們要我們先建立起安全感。」
「所以有一段時間是安全的,就是現在,然後我們之後可以把床單釘掛上去。」
然後她低聲說:「弄到什麼?」
「這樣是幾分鐘?」
矮仔打開浴室門,望著在房間另一頭的行李箱。它還在他原本放下來的地方,那是好幾個小時之前的事了,他眼睜睜看著佧羅開著拖吊車揚長而去。
「把床單釘掛上去。」她輕聲回答。
他們又拉又推那只皮箱,直到就定位。他們面對面站著,皮箱在兩人中間。他們彎下腰,然後四隻手一起抓住繩索。他們提起皮箱,離地六吋,避開牆壁底部的踢腳板。他們後退一步,然後開始搖動皮箱,輕輕地前後來回擺動。那是一個又大又結實的物品,非常老舊,夾板外殼,上面包覆著厚皮革,邊角有強化防護。他們調整到理想的律動,讓重力發揮作用。每次擺動時,他們會將一隻手臂伸長,一隻手臂縮短,讓皮箱保持水平,像是活塞,這樣它的平整末端就會呈直角撞擊牆壁。
在後廳裡,馬克對其他人說:「我不認為我們可以在浴室開一扇窗,反正不能是平面玻璃,這樣太怪了。但是其他的也都不合用,你看不見裡面。」
「除非是開另一台四輪摩托車,他們還有八台。」
「假如我有鐵鎚的話,我會把它鑿穿。我們就可以離開了。」
「我投贊成票。」
「或許是在我們最意想不到的時候。」
羅伯點擊滑鼠,輕敲鍵盤,安排螢幕,讓大家能一次看見幾乎所有的一切,在他們周圍的牆面上呈現出來,每個畫面都和下一個部分重疊,有些角度不同,像是在虛擬實境的笨拙嘗試。他們看到華爾街的傢伙把車停到掛掉的本田車再過去那邊。他們看到他繞回來,往十號房的窗內看了一眼。毫無動靜。他走回去。他看起來就像華爾街的人。體面的髮型,上健身房練出來的精壯體格,黝黑的膚色是週末去老婆在漢普頓的避暑租處以及使用燈光曬出來的。他的穿著講究,不過他們猜想他已經盡量簡單打扮了,以便配合那輛普通的小貨車。他的衣櫥挑戰任務失敗。他帶了兩個硬殼行李箱和一只軟尼龍旅行袋,全部都因為放在開放式車斗而布滿灰塵。
她說:「這樣很好了。」
他又下了床,走回浴室裡。他關上門,打開水龍頭,讓水在洗臉盆裡嘩啦地流。派蒂坐在地上看著他。他彎下腰,貼近她的耳邊,低聲耳語。他說:「我在想,假如我有鐵鎚,我會怎麼做?」
史蒂芬說:「我們可以在外面加一片塑膠板,上面有些設計。從裡面看起來是粗糙紋理。這樣等我們準備好就可以把它剝掉。」
「走一步算一步吧,」她說。「我們先測試拿行李箱撞瓷磚,看是否會一整片掉下來。如果會的話,我們就繼續下去,作出最後的決定。不行的話,我們就放棄,忘了這回事。」
「好了。」
「我們就要一片片敲掉,這樣才能先來到牆板層。接著從這裡開始,只要花一分鐘的時間。有可能要兩分鐘,因為在敲完瓷磚之後,我們會覺得累。」
她點頭。
「沒有。」矮仔說。
「沒那個必要,」矮仔說。「我只要在裡面踢,用一股快速向外的力道,把它https://m•hetubook.com•com從釘在立柱的地方踢開就行了。這應該很簡單。然後它就會自己倒下了。我真的要用力踢破的只有牆板而已,這應該也很簡單。那玩意兒不算結實。」
訊號傳不出去,因為有鐵網。
「真遺憾你沒有鐵鎚。」
「在那之後怎樣?」
「我說現在。我們可以直接跑去開四輪摩托車,或許比汽車還好用。我們可以駕著穿越樹林,他們沒辦法跟上來。」
他低聲地說:「他們會看到我去拿皮箱,因為有監視器。」
派蒂有好一會兒沒開口。
「那能有多難?」
「我要出去了,」他說。「這裡很不舒服。」
還有,他最後從副駕駛座那邊拿了一個紐約熟食店的塑膠袋,裡面裝的要不是馬鈴薯,就是一捲捲的鈔票。
這時他發現了一個地方,鐵網焊接在一根監牢鐵條上。
他們挑選地點,就在洗臉盆的左側,一片空白的牆。這裡沒有插座,所以裡面不會藏著電線,搞得一團亂。裡面也沒有管線,水是在浴室另一側的同一處進出。很完美,太順利了。
馬克沉默了好一會兒。
然後他看了史蒂芬一眼。
「我想我們可以拿行李箱撞瓷磚,像攻城槌那樣。我們可以拉著新的繩索把手擺盪皮箱,像是數著一、二、三。我敢說瓷磚會一整片掉下來。然後我可以把剩下的部分踢破。」
「帶著那只皮箱嗎?」
這時候,先來的那四個人開始在附近聚集,排好隊,在螢幕與螢幕之間悄悄走動,準備要交談,或者企圖這麼做,或者至少雙腳|交互踩踏著,直到有人開口說點什麼。男性培養感情,有時是個緩慢的過程。羅伯打開了聲音。沿著汽車旅館的一整排都藏著麥克風,再佐以漆得像是電視碟型天線,但實際上是抛物面式麥克風的東西。它和蝙蝠的耳朵一樣靈敏,朝向一整排房間的尾端,對著十號房窗外的那一小塊土地,他們很可能聚集的地方。這樣的電子裝置根本沒必要,但是馬克堅持。客戶的回饋意見很重要,他說。越自然又直接越好。最好的是他們不知道有人在偷聽。
「她的心情可能是關鍵。」
「那個洞口有多大?」
「這和四輪摩托車那件事感覺一樣瘋狂。」
「我們現在是怎樣,在當社工嗎?」
皮箱撞擊瓷磚。
「我們應該再試一次嗎?」派蒂問。
「我想是吧,」他說。「這次要很用力。」
矮仔閉上眼睛,在腦海中想像。踢八下,用腳尖踢六下,在牆板的重點位置踢出裂縫,然後用鞋底重重地踢兩下,把那塊牆板踢飛,就說一共要花八秒鐘吧。再加上要花時間撕掉絕緣材料,一點一點地撕扯,撕得一片模糊,像是小狗在挖寶藏。這樣再加八秒,或是十秒鐘。算十二秒好了,為了保險起見。到目前為止一共二十秒。不過接下來是外牆板。要把它踢到跟立柱分開可不容易。那是以釘槍的大釘子固定住,會需要踢得超用力。問題在於攻擊的角度。他必須從一個狹窄的洞口以空手道的姿勢低踢,有點像是往側下方踢出去。這樣不可行,很難使出最大的力道。比較好的方法是仰躺著,往下用力踩的動作會傳遞出最大的向外力道。他要一踢再踢,最少八下。
「這是我們要接受的部分,」矮仔說。「我們要實際一點。那只皮箱要留在這裡,直到我們弄到一部車為止。」
「那就閉嘴啦,不要在那裡白費唇舌了。」
他說:「好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