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二
「我們是走路來的。」李奇說。
他們等著。
「我的大腦後部不太喜歡那個地方。」
「加拿大的，」那人說。「或許單程機票比他們當地收取的廢棄物處置費還便宜。或許他把車開過來就是要丟包。這會是簡單的損益計算。」
「像是你在懷疑什麼。」
「我把入口的指示牌拿下來了，希望可以免得大家白跑一趟。」
那人陪著他們走出辦公室，把門鎖上，然後請他們在停車場等一下。接著他小跑步離開，跑向大約三十碼外的一間倉棚。那是一棟方方正正的建築，外面停著九部四輪摩托車，整齊地排成三乘三的規格。倉棚再過去是一幢房屋，寬闊的前廊上擺放著笨重的家具。
「他們為什麼要把它賣掉？」
「我的名字？」
他們走向辦公室，上面有個紅色霓虹燈標誌。他們走進去。櫃台後面坐著一名男子，可能快三十歲了。他有著深色頭髮和蒼白肌膚，舉止有點怯生生的。他看起來很聰明，是受過教育的。他身強體壯，或許是大學運動員，不過是賽跑選手，不是參加舉重。中距離。或許擁有科技方面的碩士學位。他精瘦結實，渾身緊繃，而且散發出某種不安的感覺。
李奇說：「那部丟在這裡的車是什麼毛病？」
只不過還差那麼一點兒，因為他其實沒有真正見過這部車。他只是從無線電聽到的。監視器拍到它的影像，從公路下來，到府服務太早了。反之他親眼見過那部拖吊車，那是絕不會錯的。在兩個不同的時間點。那真的是似曾相識的場景再度上演。他從他見過兩次的那部車旁邊側身而過，接下來他所看到的，就是他在警方調度員的無線電廣播聽過的那部車。他不自覺地慢下腳步，思考著。柏克領先他一步，繼續往前走，速度緩慢卻持續不懈。
「東尼．凱利。」
「你在汽車旅館問了很多問https://m.ｈetｕbｏoｋ.ｃｏｍ.ｃom題。」
李奇說：「我想要住一個晚上。」
李奇從他的背後看過去，停在那裡的一排車裡頭，第一部是富豪旅行車，車尾掛了佛蒙特州車牌。那部小型房車是藍色的，可能是外地車，他認不得那種車牌。小貨車是幹粗活的工具車，木匠會使用的那種，後面可以裝載長條木板。白色車身髒兮兮的，他認為上面掛的應該是伊利諾州的車牌。距離這麼遠，不容易確定。那是那一排車裡頭的最後一部，停在應該是十一號房的門外。富豪車停在三號門前，地毯貨車是七號房，藍色進口小車是十號房。十號房的捲簾是放下來的，五號房外面的草坪椅已經有人使用過了，有挪動的痕跡。
「我想從伊利諾州找來電工，也是同樣的意思囉。」
「你有波斯地毯嗎？」
後來彼得差點緊張過度而崩潰。他讓那兩個人下車，然後倒車迴轉，盡可能飛快地趕回去。他直接開到主屋。他跑進後廳，倚著牆，然後滑坐到地板上。其他人圍著他，蹲下來面面相覷，默不作聲，彷彿敬畏不已，然後他們爆發出一陣勝利的噓聲，揮拳慶賀，像是電視上贏得比賽的達陣得分。
「謝謝你。」柏克說。
「我想我們應該現在就說。時間點剛剛好。這會給他們足夠的時間去作選擇，然後開始懷疑自己。他們的情緒狀態很重要。」
「你有偏好的時間嗎？」
這是有史以來最嚴重的似曾相識事件了。
「不知道。每個問題都有一個答案。」
「我叫李奇。」
「水管工人把水源關掉了，電工把電源搞得亂七八糟。現在沒有暖氣，也沒有冷氣。現在這裡根本不合法規的要求，就算我想，我也不能讓你入住。」
「所以只是一種感覺。」
他輕聲地說：「或者他只是不想刮傷車身的漆。我必須說，我https://m.hetubook.com.com不是很滿意。小徑兩側的樹木完全是依照運輸部門的規定修剪。我是個注重細節的人，我都是這樣處理事情的，相信我。任何符合公路法規的商用汽車應該都過得去。」
一分鐘後，那人從倉棚裡開出一輛黑色休旅車，中等大小，形狀像拳頭。可能是歐洲車，或許是保時捷或賓士，或是寶馬，也可能是奧迪。那是一部賓士車。它在他們的旁邊停下來，李奇看到了標誌。它有Ｖ８引擎。那人坐在駕駛座上，滿心期待地等著，所以柏克上了前座，李奇坐進後座。那人嘎吱地輾過停車場，在柏油路上砰然作響地前進，然後飛快開過草地。
他們繼續往南開，李奇看著手機，還是沒訊號。
「他們有個孫子繼承了這地方，不過說實話，我認為他發現這不適合他。這其中牽涉到很多瑣碎細節。我想他在申請許可時出了問題。不久後，他決定不值得這麼大費周章。但是我的試算表告訴我這很值得。所以我跟他買下來。我喜歡瑣碎細節。」
「是嗎？」
然後他匆忙地說：「你們是怎麼過來的？我壓根兒沒想到。別告訴我你們是走路過來。但是你們不可能開車，我剛才想到，拖吊車塞住了那條路。」
「我也是。」羅伯說。
彼得說：「客戶看到了什麼嗎？」
「不要，」李奇說。「往南直到你的手機會通。我要打給阿莫斯。」
「什麼也沒有，」馬克說。「我們的時間點剛剛好，客戶都在房裡。要是再早三十分鐘，那就會出問題了。那時候他們都還在停車場到處走動，扯些有的沒的。」
「是感官感覺，像是嗅覺，像是為了草原大火而驚醒。」
「好吧，」李奇說。「你現在可以載我們回去了。」
「東尼什麼？」
「其實那和-圖-書稍微不一樣。那邊有失業潮，所以他們收費不高，正好抵消找他們過來這裡的費用。算起來是划算的。但是就他們的手藝來說更值得。這些傢伙基本上是在施展身手，爭取工作機會。這是一個全新的市場，以他們每小時的工錢來算，這裡有做不完的工作。他們是靠口耳相傳推薦，所以品質沒話說。再加上他們對這種汽車旅館早就摸熟了，在中西部比這裡來得多。」
「沒錯。」
「這個我也投贊成票。」史蒂芬說。
那人看了窗外一眼。
「我的大腦前部認為那些答案沒問題，聽起來完全合理，全都說得有模有樣的，好像真的一樣。」
「但是你說不準是什麼。」
「我也是。」羅伯說。
然後那人又看了窗外一眼，左右察看著。
柏克和李奇走完最後一段柏油路面，來到汽車旅館的泥土停車場。這時候他們已經能近距離看清楚前方有些什麼在等著他們。李奇聽見腦海中響起了阿莫斯的聲音，談到她的咖啡裡的迷|幻|葯。現在他知道那是什麼意思了。因為近距離一看，停車場上的那一排車裡頭從汽車旅館辦公室數過去的第二部廂式貨車居然是藍色的。一種沉穩的深色調，佐以金色的花式字體美化說明。波斯地毯，專業清潔。再加上一個波士頓的地址和麻薩諸塞州的車牌。
「我有嗎？」
「但是呢？」
然後他又停了下來，忽然想到一個新主意，於是他說：「我來載你們回去吧，至少送你們一程。我猜想你們的車是停在拖吊車後面。我起碼能做到這個。」
「好吧。」李奇說。
「這裡停了好幾輛車。」
「真的很抱歉，害你白跑一趟。」那人說。
李奇又站了一會兒，然後再次轉身，一路跌跌撞撞地回到柏克在等他的地方。他站在粗厚的橡膠纜線另一側，就在速霸陸的前保險桿旁。他們上了車，柏克慢慢地倒車，伸長脖子地看著hetubook.com.com，直到他們來到小徑和大馬路交會的地方。那裡的寬廣碎石路口給他足夠的空間轉彎，兩個方向都行。
「我們什麼時候要跟派蒂和矮仔說明情況？」
那傢伙一下子面無表情，不過接著便集中精神，彷彿他碰上了奇怪的巧合。
「我向來很多疑。」
「有問題嗎？」
「你一次整修所有的房間？」
李奇問：「你叫什麼名字？」
「我想知道克林頓的最新消息。」
「水管工。他們那邊有全世界最厲害的三季工人。把他們找來南邊這裡多花了我一些錢，但是我的試算表告訴我，如果不這麼做的話，可是會省小錢花大錢。」
「我投贊成票。」史蒂芬說。
他們又從先前出來的那道天然拱門進入了樹林。那人開得飛快，他知道不會有對向來車。柏克花了四十五分鐘走的這兩哩路，賓士車只花了三分鐘。那人把車停下來，和拖吊車的車頭相對。周遭是昏暗的綠色光線，紅色的漆顯得拙劣，像鮮血似的。兩側的樹木茂密，彎曲的枝椏往内壓擠，樹葉像手指般散開來。低矮的樹冠拍動垂落，和擋風玻璃的上方齊高。想當然耳，拖吊車和周遭的植物緊密接觸，但當然不是實體上受到限制，就這種龐大馬達的扭力和巨大輪胎的摩擦力來說是不可能的事。那傢伙的車並沒有卡住，他是擔心車身的漆。這也是可以理解的，那想必不便宜。多層的紅色烤漆。那麼多金色條紋，都是手工繪製而成。幸好他的名字，佧羅，寫法不太複雜，那是用昂貴的銅板雕刻而成，像是維多利亞時期的老姑媽寄來的信。
「我不清楚，」那人說。「那部車很舊了。」
「那是工人的車。我的維修進度落後太多了。在樹葉開始變色，觀光客回來之前，我還有很多地方要整修。所以唯一的可行方式就是歇業兩週。關於這點，我真的很抱歉。」
那人說：「真抱歉，但是汽車和圖書旅館歇業了。」
開車的那人再次為了讓他們白跑一趟而道歉，他祝他們好運，柏克向他道謝，然後下了車，李奇跟在他後面。柏克沿著拖吊車的側邊擠出去，李奇走在他的後面，手肘抬高，不過他在高聳的駕駛室旁停了下來，然後轉身張望。賓士車巧妙地倒車，那人把車掉頭之後，從那個天然樹洞開了出去，靈巧、俐落又快速。
他說：「你們應該往東開到湖邊，我確定那裡有很多住宿的選擇。」
「為什麼不喜歡？」
「那其實是有機黃麻地毯，我盡量追求永續環保。那應該能用上十年，不過在清潔時要十分注意。如果找來一般的商業團隊會是一種虛假經濟。這些傢伙收取的是波士頓價錢，相信我，但是試算表顯示長期來看，這樣應該比較划算。」
「我加一，」馬克說。「我為人人，人人為我。我們現在就說。我們應該讓彼得親自宣布，當作感謝他的演出，作為一種獎賞。」
「將近一年前，當時這裡整修到一半。我趕上了季節開始的時候開張，不過現在我還有些後續的部分要完成。」
「你對那些答案滿意嗎？」
「我真的非常抱歉，今天真是諸事不順。在歇業前的最後一位客人把一台抛錨的車丟在這裡。它顯然發不動了，所以他就叫了計程車，一走了之。我當然想把那部車拖走，今天應該要處理這件事，但是結果拖吊車太大，卡在樹林裡了。」
「掛的是哪種車牌？」
「從佛蒙特來的是電工還是水管工？」
「東尼。」
「我不清楚，」李奇說。「我想假如你回溯得夠久遠，每個人都有關係。你是哪時候買的？」
他說：「我是跟一個叫李奇的家族買下這地方。你和他們有親戚關係嗎？」
彼得說：「先讓我喘口氣再說。」
「往東去湖邊嗎？」他說。
接著他停了下來，再次重新集中精神，然後說：「等一下。」
「大家都有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