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三
矮仔說：「我想是吧。」
「我跟你們說過，我會盡可能給你們最多的資訊。我說過你們應該好好思考。我說過晚一點再提出問題，到目前為止，你們聽懂了嗎？」
李奇撥打號碼。
矮仔沒回答。他們肩並肩坐在黑暗中。派蒂的手放在床上，掌心朝下地貼在腿部下方。她非常輕微地前後擺動著身體，茫然地注視前方。矮仔的手肘撐著膝蓋，雙手捧著下巴。他靜坐不動，努力在想。
「把它當成是鬼抓人遊戲好了。你們要前往種子隔絕帶那裡，但是不能被抓到。就這麼簡單。走路、跑步、爬行，你們覺得好都行。」
派蒂靜止不動一秒鐘，然後拖著腳步走過來。矮仔跟著她。他不想這麼做，但還是做了。他們肩並肩坐著，像是看電影時坐在前排座位。
那裡有一道亮粉紅色的開闊天空。
電視關掉了。
「那麼這就有可能了。這個圓形的每四十度之内，就會有他們其中的一個，彼此距離一百碼。假如我們能待在他們後方的空間，我們就可以自由回家了。」
但是不知怎地提前了。
「我敢說他們會的。我想就是因為這樣，彼得才會強調我們要用走的，讓我們感到無助和低人一等，像是落水狗。」
「沒有。晚點再打。」
「這片森林的周圍有一道像是防火線的地帶圍繞著。那是一個約有六十呎寬的圓環，上頭沒有樹木生長。你們在進來的路上看到了嗎？」
是彼得。
那個把他們的車搞砸的狡猾傢伙。
他們別開視線。
「為什麼？」
「哪有不可能的事。」
「那麼就說是九個人好了。他們不可能跑遍每個角落，這是一個超大的區域。」
他說：「我的大腦後部在擔心有機黃麻地毯的事。」
「我們看到三個，這裡有十二間房，減掉這一間。九部四輪摩托車，你挑個數字吧。」
他察看手機。
「跟修理我們的車一樣？」矮仔說。
和_圖_書
付款過程變成了一種低調的莊嚴儀式。一開始不拘小節，然後變得正式無比，感覺像是有古老淵源，起碼是希臘或羅馬時期。或許是部落。史蒂芬待在後廳監看螢幕，其他人都走回到汽車旅館，一行九人浩浩蕩蕩，六位客戶滿心興奮但自我克制，加上馬克、彼得和羅伯跟在後頭。客戶回去他們的房間，馬克、彼得和羅伯走到辦公室。過程在那裡逐步形成，從無到有，在那個地方及那個當下。他們沒有計畫，沒有想法，而且有遭逢厄運的危險。到了最後，那是一個五秒鐘的常識決定。順理成章的做法。
「一定是啦。」
「不然咧？你不能說我們在玩遊戲，然後又不告訴我們是玩哪一種。」
他們逐一走上前，把他們的貢品獻給馬克，由彼得當證人，見證這場交易，見證他們屈膝致敬。有些人數著錢磚，延長這個時刻。其他人把他們的袋子放在櫃台上，然後向後退，期待毫不遲疑地立即接受。他們也得到了這種回應。錢都在那裡，一分不少。他們承擔不起欺騙的風險。然後羅伯逐一陪著他們走回去，敲了敲下一間的房門。既隨意又正式，就像古老共和國的死亡任務。
「你的大腦前部對這件事怎麼說？」
是自行打開的。
和先前一樣。同樣在電路通了時發出細微的沙沙聲，同樣的亮藍色畫面，還有同樣的一道編碼，像是你不該看到的那個螢幕。
「是的。」派蒂說。
「我同意陪審團的說法，」柏克說。「最好是相信你的大腦前部勝過後部。」
李奇沒說什麼。
兩格了。
「什麼遊戲？」矮仔說。
「很好，」彼得說。「聰明的舉動。你們準備要聽接下來的發展嗎？」
「你認為他們會使用那些四輪摩托車？」
「那又怎樣？」矮仔說。
「我在地圖上看過了，」派蒂說。「寬約五哩，從上到下則是七哩，形狀像是橢圓形。我們這地方大約在偏離中心點的往東半哩處，南北向則約莫https://m.hetubook.com.com相等。」
「他說他盡量追求永續環保。他聽起來有些驕傲，帶點歉意，又有些挑釁。當有人迷上別人覺得奇怪的東西時，常會出現這種非常典型的口吻。但是他顯然很真誠，因為他用行動支持自己的話，付波士頓的價錢找專家來清潔，彷彿他真心想讓這場實驗能成功。這時候，他呈現出一致的形象。」
「要我停車嗎？」
羅伯是護衛隊，負責過去接他們，每次接一個。傳說就這樣誕生了。他敲門，他們出來，跟著他走。他是羅馬禁衛軍，他們則是偉大的紳士，是元老。他們跟著他，沿著棧道走。他們別無選擇。他恭敬地保持落後半步的距離。進了辦公室，他站在門口，什麼也沒看見。
「十分鐘後再打，」阿莫斯說。「我現在真的很忙。」
然後在某種不言而喻的默契中，他們高舉雙手，輕拍了起來，做出起立鼓掌的姿勢，彷彿他們是一群彬彬有禮的觀眾，向明星表演者致敬。
「我在聽。」派蒂說。
派蒂低聲地說：「他們顯然是想要整我們，你一定不可能跑到樹林間的那片空隙。」
他說：「我要現在打給阿莫斯。」
「我看到了。」派蒂說。
柏克不管他，繼續往南開。沉默了五分鐘之後，他問：「現在你的大腦後部還好嗎？」
電視打開了。
「沒可能啦，」派蒂說。「因為然後呢？我們走到大馬路，搭便車，打電話給警察和聯邦調查局，因為我們遭到綁架和非法監禁。他們過去查訪，看到電瓶線、牢房鐵條、鎖、監視器和麥克風。我不認為彼得和那夥人會冒險讓這種事發生。他們不能冒著讓我們離開這裡的風險，無論我們怎麼努力，用盡所有方法。他們真的不可能冒險讓我們逃出去。他們一定有十足把握，相信我們逃不掉了。」
「是你們自己信以為真，所以你們才會在這裡。這是你們的錯。從那時起，你們就碎唸抱怨我們想對你們幹嘛，現在我要告訴你們了，所和_圖_書以你們要面向前方，仔細聽好。」
彼得說過，他們應該好好思考這件事，而他們也這麼做了。不是因為他告訴他們，而是因為這是他們的天性。這是聖雷歐納德的方式，要動腦，先想再說，從頭開始。
「今晚稍後，你們的房門會解鎖。到那時候，你們就可以自由地走開。不過我說的就是字面這意思。我們不會提供任何一種交通工具。什麼也沒有。每一把車鑰匙都會藏在你們找不到的地方，當然除了你們自己的那一把之外，那還在你們的手上，不過反正你們的車也開不動了，正如你們先前提過的。這裡的其他車輛都太新了，沒辦法利用電線短路來發動。所以還是早點習慣吧，你們要用走的了，靠自己的兩條腿。別浪費時間想逃避這種命運。到目前為止，你們聽懂了嗎？」
「這是一個問題嗎？」
派蒂和矮仔搬到了房間裡，坐在床上。捲簾依然是放下來的。他們沒吃午餐。他們無法面對事實。現在他們餓了，但是進食是一種意志的行為。紙箱裡剩下最後兩份餐點，最後兩瓶水。
矮仔說：「我想是吧。」
然後房間突然燈火通明，每個燈具、每盞檯燈都亮了起來，就像電影場景一樣。馬達咻咻作響，窗戶的捲簾拉了起來。他們看見外面有六名男子在棧道上站成一排，肩並著肩，和窗玻璃只有一吋的距離，盯著房間裡面瞧。其中有一個是佧羅，那個開拖吊車的狡猾傢伙。裡面有三個是他們已經見過的，另外兩個是新面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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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一格。
畫面被一名男子的臉取代了。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派蒂說。「把我們關在這裡，然後放我們走？」
六個人就這麼目不轉睛，公開注視，毫不遮掩，沒有一絲顧慮。他們的視線在她和他的身上來回梭巡，加以判斷、評價和估算。他們做出了結論，心中暗自感到滿意地做出一臉的怪相。他們讚許及認可地緩緩點頭，眼中閃現熱切的光芒。
李奇察看手機。
「你們一路走到那裡，穿越樹林，方向不拘，然後你跨進那個空隙，隨便哪一個地點都可以，這樣你們就贏了這場遊戲。」
他說：「兩位，你們一直在問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我們認為現在是讓你們了解最新狀況的時候了。我們要盡可能給你們最多的資訊，然後我們要讓你們好好思考，晚一點再回來進行問答時間，以免有些地方不夠清楚。到目前為止，你們聽懂了嗎？你們在認真聽嗎？」
兩個人都沒回答。
「是的。」派蒂說。
「其實那不是防火線。馬克的祖父把那塊地清空是另有目的，為的是讓內部森林保持原始樣貌。那其實是種子隔絕帶，不是防火線。它延伸繞了一圈，風從哪個方向吹，根本無所謂。入侵物種無法跨越。」
佧羅得到優惠的折扣，因為他在前一天幫了忙，但是其他五個付的是標價。在儀式的最後，馬克在那些棄置的袋子裡挑了兩個最大的，彼得負責把錢裝進去。這可不容易，把五袋半的鈔票塞近兩個袋子裡，需要巧妙的堆疊。其他人擠在一旁。馬克大聲計數，彼得堆疊錢磚。但說的不是數字。一開始，在前面幾疊鈔票放進去時，他說著，經常性開支，經常性開支，在剩下的錢磚放進去時，他說的是，利潤，利潤，利潤。他們把它變成一種低聲的吟誦，聲音很小，所以不會傳出去。他們嘶聲地說著利潤，利潤，利潤。接著他們把袋子搬回主屋，經過所有的www.hetubook.com.com窗戶，有點希望那些偉大的紳士正在看他們做這件事。看著他們卑微又理所當然給予的貢品，就這樣由勝利者搬走了。
「我想是有的，我認為這樣比較能鎖定訊號。」
「它說跟著錢走。那傢伙付錢給波斯地毯清潔工來處理他的地毯，大老遠從波士頓找來。這筆花費不少。這是證據確鑿。我手上有什麼？一種感覺？我可能聽錯的譏諷口吻？或許他需要休旅車來應付下雪天。陪審團會說這麼多證據都是片面之詞。他是好人，想要拯救地球。或者至少出點力。」
「怎麼抓？」派蒂說。「誰來抓？」
柏克的舊手機顯示一格訊號，但是李奇想等到出現兩格。他認為訊號可能有波動，強弱不定。在來到較弱的區域時，只有一格就開始可能會出問題。他的經驗是來自軍隊通訊，那總是最先又最快失敗。他假設老百姓使用的是較好的玩意兒，一如往常，但應該是不會差太多。
柏克滑行了一段路，然後在碎石鋪面比較寬的地方靠邊停。
「不過呢？」
彼得說：「兩位，我需要你們專心聽，這很重要。」
「妳找到克林頓了嗎？」
「後來他說或許那個加拿大人把車丟在那裡，是為了逃避家鄉的回收費用，或者之類的。他說，我確定會有環保法規。他是用一種自以為是的譏諷口吻說出來。只有非常輕微的一點。他聽起來像是一般人，不是那種會使用有機黃麻的傢伙，或者甚至知道那究竟是什麼。然後他開著那部有Ｖ８馬達的休旅車出現，而且他開得相當快，用一種男孩子氣的方式。他似乎喜歡橫衝直撞地輾過東西，不像是會使用有機黃麻的人。那種人會開油電混合車，或是電動車。我感覺整體形象不再具有一致性了。我覺得它現在失焦了。」
「對方有幾個人？」
是自行關掉的。同樣的電路微弱沙沙作響，同樣的空白灰色螢幕，同樣的待機燈號閃著紅光。
「對手機有幫助嗎？」
「過來肩並肩坐在床尾，讓我看你們在專心聽。看著我在螢幕上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