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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去式

作者:李查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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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

四十

李奇又把鏡筒放下來。世界又變成高度精細的綠色。他把腳換著踩在那人的頸部,騰出空間,給那支箭的箭尖。他把它撐在鞋子的沿條上穩住,然後往下施加適度的壓力。那人企圖尖叫,不過李奇踩得更用力,阻止了他。
他問:「你在獵捕誰?」
在某個時刻,他聽見遠處傳來四次爆裂聲。分成兩組,一次和三次。微弱的空洞尖細聲響。或許相隔三十秒。他的大腦後部說,那是消音的九釐米子彈,在戶外發射,大約在一哩外。前部說,或者那是有東西遇熱爆炸,可能是噴霧罐,在大火裡。火勢又更猛烈了。它有一度往上飛竄,他認為那是在屋頂塌陷的時候,然後火勢稍減了一些。不過現在火光復燃,而且延燒得更廣,彷彿起火點不止一處。
「我不喜歡這遊戲。」
「他的傷勢有多重?」
開心地咧嘴笑。
她找不到四輪摩托車。她不認為那些車會停在樹林深處,那裡的空間太小了,可能要花上一輩子的時間也塞不進去。所以她把搜尋限定在小徑邊緣的附近。她期待發現它們並排停著,或許後半部停進灌木叢裡,或許斜停著,彷彿準備隨時行動,但是也留了空間讓其他車輛經過,當作是一種禮貌,假如它們想要的話。可是她什麼也沒找到。
然後他繼續在林間穿越前進。
車門鎖著。
「你怎麼不一走了之?」
那個夢魘般的意象開口了。
他又停下腳步。
她別開視線。
這都是彼得的錯。
「你在獵捕什麼?」
她關掉手電筒,從樹叢間跑掉了。
「遊戲規則是,沒被抓到才能自由行動。」
他更用力地倚著那支箭,然後再用力,直到它刺穿皮膚,穿過頸部,撞擊脊椎,然後從另一側穿出來,把那人釘在林地上,像隻死蝴蝶。他憑感覺判斷那裡是樹根,多節瘤又堅硬。但是李奇使勁壓上去,用力推到那支箭穩穩地固定住,而且筆直無比,像是一座紀念碑。
「不要什麼?」
「求我什麼?」
李奇跨越小徑,沿著直線前進,在他和那人之間有上百棵任意生長的樹木。他在另一側又走回到樹林裡。他繼續前進,現在距離那人二十呎,依然直線前進。天空的火光增強了兩萬倍,在樹葉間閃爍狂舞,像是相機的閃光燈,像是電影明星下了車。在正前方,那人低下頭,彷彿那一陣閃光讓他感到不舒服。
他讓賓士車持續發動,駕駛座的車門開著。他從樹叢和拖吊車的超大引擎蓋之間側身而過。他奮力走到聳立的駕駛室旁。他抓住門把,爬上爬梯。
他將弓弦往後再拉一吋,箭和圖書頭往後移動,同樣是一吋,朝他的手的方向,咬緊握把。弓的彎曲弧度更大了,發出緊繃的嗡鳴。
「我在找四輪摩托車。」她說。
那人說:「我不知道我加入了什麼,我發誓。我是銀行家,不像其他那些人。我也是受害者。」
那人說:「這不是表面看起來的那樣子。」
「他還活著嗎?或是妳也不確定。或許你們各走各的路,現在不是兩人一組了。他不在前面,因為我檢查過了。他不可能在妳後面,因為這樣既不中看,也不中用。」
他可能在三分鐘以上的距離之外,就算他立刻做出反應。他會需要穿過森林,可能六十碼或以上,才能回到他停放摩托車的地方。這樣可能就要三分鐘了。
除了佧羅。這是他的車,他會知道事情不太對勁。他可能不會追究,因為他認為經過了這幾天,現在他多少成了小組的半脫離成員,由於他獲得了那個大折扣,以及其他之類的。他對這件事可能會有種我家就是你家的感覺。他可能甚至認為,自己沒有被踢出這遊戲是一種恩惠。畢竟他是以客戶的身分參加,不是裁判。做出臨時調整不是他的分内工作他可能不會追究。
「怎麼說?」
「加拿大人,」那人說。「一對年輕情侶。他們的名字是派蒂.山德斯壯和矮仔.弗萊克。他們被困在這裡。我是被騙進來的。他們告訴我是野豬,他們騙了我。」
「馬克.李奇?」
他的夥伴不見蹤影。他露出一些焦慮的跡象。大部分是因為天空中的火光吧,李奇心想。那人不斷朝那邊看,然後躲開了。或許是以一種粗糙的方式去看它變得有多亮,他必須多快退縮躲開。那傢伙高大又結實,抬頭挺胸,肩膀方正。但是他顯得不自在。李奇看過這種人,不只是在軍中。毫無疑問地,這傢伙無論擅長什麼,他都是那個領域的頂尖人物。不過在這個當下,這一切顯然超出了他的能力範圍。他帶著困惑地抽搐著,或許是憎惡。彷彿在內心深處,他無法理解為什麼他的參謀或行政助理沒有替他把事情處理得好一點。
他說:「他受傷了嗎?」
「求求你。」她說。
「想開口嗎?」他輕聲地說。
四個人,或者五個。全都在前方,或許是很遠的前面。他需要短短的三分鐘,這就夠了。或許還不到。他需要把拖吊車倒車開到大馬路上,高速行駛,有必要的話就開進溝渠裡,任何能讓它別擋路的都行。然後他要趕回來,跳上他的車,揚長而去。任何地方都可以,不管是東南西北。三分鐘,或許不到,這就夠了。不過呢,五個人,地點不明。每個地點或許在三分鐘的距離之外,這樣的話不成問題,要不就是不到三分鐘的距離,這樣問題就大了。和圖書
沒回答。
和先前一樣。同樣的夢魘意象,不知從哪裡跑出來的,無中生有,只是忽然現身。手上的弓已經就定位,弓弦往後拉,箭頭瞄準。但是和先前不一樣的是,不是瞄準她的腿,這次更高一點。
那傢伙無法說話回答,因為箭卡住他的牙齒。他也不能以手勢回答,因為那隻腳踩著他的喉嚨。所以他只是設法用眼睛表示同意,像是某種絕望的懇求,某種承諾。
李奇抽回那支箭。
他繼續走,比先前更安靜。
李奇快速穿越下一區的樹林,因為有了夜視鏡。他待在距離小徑六呎遠的地方。他並未刻意偷偷摸摸或保持安靜,他依賴的是樹木的數學隨機分布來替他阻擋飛箭。從遠處直接射擊的機率永遠都是百分之一。
他在玻璃嘴罩底下露出笑容。
「不行,我認為好戲才要上場。」
那人沒回答。
他停下腳步。他看到左前方有兩部四輪摩托車並排停著,車頭向内斜停,車身有一半在樹林裡,一半在樹林外。像是在鄉間路邊餐館外的景象。夜視鏡顯示騎士不在附近。他們可能在前方,步行,比較接近行動,和前兩個一樣。這些是接下來的兩個。他們採取多層次防禦,一組接著一組。這就是李奇不想當步兵的原因。他不喜歡跋涉無止境的地形。
「我經營一家避險基金公司。其他的那些傢伙和我沒關係。」
李奇繼續前進。他一如往常地相信保持機動性,不過也一如往常地作好了計畫。就這個情況來說,是拿箭戳進那傢伙的脖子裡。這應該很容易,因為手臂的距離等於完蛋大吉。但是機動性介入其中。在近距離時,即便是在樹叢之間的縫隙中一瞥,那傢伙顯然以某種特別的方式顯現憂慮。一種原始的方式,就像是飛機墜毀在無人島的億萬富翁。或是某人的車子在錯誤的地帶發生小擦撞。食物鏈。他忽然不如他想的那麼高了。或許準備要談條件。
「你今晚為什麼不待在房間裡,拒絕參加?」
或許那根本不是馬克。
接著他憂心忡忡,有一種令人作嘔的空洞感受。假如鑰匙不在車子裡,會是在哪裡呢?最好的狀況也是夠糟的。最好的狀況是,鑰匙在佧羅的口袋裡,這表示他要找到那傢伙,從他身上拿到鑰匙。這樣會造成延誤,可能還會延誤不少時候。也就是說這會增加他在任何剩餘的敵對份子面前曝光的機會。不妙。
那是能用的手電筒。hetubook.com.com
她停下腳步。她已經離開矮仔很遠了,不知道她應該再走多遠。她小心翼翼地看著前方。她越來越習慣夜視鏡了。她轉身看後方。天空中的火光又變亮了,亮到無法直視。她半轉身,往南邊察看。她看到有一隻小型的夜行動物掠過六呎外的空地,潛入一堆樹葉中。牠和其他所有事物一樣被照亮了,顯現出蒼白、黯淡又快速移動的綠色。或許在真實世界是灰色的,或許那是一隻老鼠。
「這真刺|激,」他說。「妳出來收集根莖和莓果,調製藥水,替妳的男人療傷。妳很急著想回去。這真是令人欣喜的情況,妳和我會玩得很開心。」
「我不知道他們在獵人頭。」
「這裡沒有手機訊號,房間裡沒電話。」
他看見前面有一個人,在小徑的另一側,大約深入林中三十呎。在遠處顯得微小,但是和其他的一切一樣明亮,以灰色及綠色的線條勾劃出細緻的輪廓。他的打扮有如潛水夫,帶著一把弓,還有獨眼巨人的眼睛。
派蒂看到他再次經過。她在不久前才看到他離開,假如那真的是他的話。她只是猜想在車上的是馬克,因為夜視鏡的緣故,她並未直視駕駛。那輛車的車頭燈是亮著的,太亮了。不過在她閃避時,她聽見引擎的嗡鳴聲,還有輪胎咻咻作響。她知道那是普通的汽車,或是旅行車或休旅車。她只是覺得是馬克在開車。在他第一次經過時,她認為他是想逃跑吧。不過顯然不是,因為他又回來了。
現在他在十呎之外。李奇慢慢停下了腳步。他仔細環顧四周,三百六十度。他細看整個環境,分段檢視。高度精細,微粒影像,單色,略偏灰,大多是綠色,一點冰冷,一點纖細,一點流動及朦朧感。不是那麼逼真,就某些方面來說反而更好。
「很嚴重,我想他的大腿骨斷了。」
她做出一氣呵成的動作,把箭丟下,找到開關,打開手電筒。這就像她記憶中一樣,在她第一次察看本田車的加熱器軟管時。一道刺眼的白色光束,強烈又集中。她把光束對準那傢伙,對著他的臉,他的玻璃大眼。她開啟光源,固定不動。他退縮避開,箭飛射出去,低飛射穿矮樹叢,砰地射進了地面。他閃躲、蠕動又歪扭著。她以光束追逐他,像是實質武器,總是對準他的臉戳刺攻擊。他摔倒在地上,滾來滾去,把夜視鏡從頭上扯下來。
「人類,」那人說。「我不是為了這個來的。」
馬克將賓士車停下來,和拖吊車的車頭相對。他計算了一下。嚴格說來,最多還有四個人依然下落不明,包括佧羅和華爾街https://m•hetubook.com•com的傢伙,以及派蒂和矮仔。再加上假設有第五個人,假如外面那兩個是第三方的受害者。或許是那個大塊頭,他又回來了。因為他看到了什麼,因為他一直都心存懷疑。
「我想這世界和以前不同了,」李奇說。「你似乎期望得到比較好的待遇,因為你是銀行家。什麼時候開始有這種規矩?我想我是在眨眼時,錯過了這一切。」
他拉低目標。
「對,矮仔受傷了,現在我需要回去照顧他。」
她沒回答。
李奇朝他衝過去,那人的反應是猛地把弓拉高,或許單純是動物的直覺而已,不是經過思考的決定。這真可惜,因為只是為了以防萬一,李奇必須把他的箭往下一劃,像是裝了長柄的刀,砍傷了那人左手的四個指關節。那人狂吼,丟下弓,李奇走上前,貼得很近,他們的鏡筒互相碰撞,他踢了那人的膝蓋後方,他往後倒臥在地上,李奇用腳踢開那人的夜視鏡,然後用同一隻腳踩住那人的喉嚨,把箭尖塞進他的雙唇之間,輕敲他的牙齒。
「我不知道他姓什麼。」
「幾個人?」
不過這也還好過最糟的狀況。佧羅的口袋很緊,那是彈性布料,閃亮的黑色。他會想把鑰匙帶在身上嗎?他們之中有人會嗎?畢竟他們的房門都沒鎖,讓矮仔有機可趁,搞了一堆著火的毛巾。他們沒想到隨身攜帶那些鑰匙。或許他們認為口袋裡塞東西會破壞整造型。
派蒂沒再開口,她只是站在那裡,一隻手拿著手電筒,另一隻手上握著箭。這是能用的那支手電筒,甚至不是武器。箭可以拿來砍殺或戳刺,但是那傢伙在十呎之外,超出了範圍。
「結果你改為獵捕什麼?」
「你為什麼不報警?」
「我被騙了。」
「真可惜。」佧羅說。
「他們是誰?」
最後他心想,不到三分鐘的距離可不容易,依照實際上來看。他在心裡把整個場景想一遍,就像快棋對弈。先是這樣,然後那樣,接著就會那樣。他覺得他知道會發生什麼事。這是聲音很大的柴油引擎,在遠處的每個人都會聽到。一開始,客戶會以為範圍放寬了,這是在遊戲中臨時做出調整,為了增添樂趣。派蒂和矮仔也會這麼想。他們到目前為止表現不錯,因此他們會認為現在終點柱被挪到離他們更遠了。沒人會起疑。三分鐘沒關係,他們不會有人做出任何反應。
「我是來獵捕野豬的。」
佧羅問:「矮仔呢?」
最糟的情況是,佧羅把鑰匙留在二號房的梳妝台上,隔天早上再去拿。現在永遠拿不到了,或許在多年後會有人幸運地找到它,上頭沾滿灰塵,熔化扭曲變形,而且用途不明。馬克從爬梯下來,https://m.hetubook.com.com奮力沿著引擎蓋走回去他的車上。他倒車十碼,在樹林間的那個空隙掉頭,往他先前過來的路徑開回去。
「兩個。」
和先前不一樣。
「沒必要,」他說。「我的拖吊車擋住去路了。沒人能比我先離開。我可不笨哪。」
「你是銀行家?」
「你為什麼仍然帶著弓箭,在黑暗裡頭到處追蹤?」
「但是我喜歡。」
她再次往前看。
她完全轉回正前方。
或者他可能會。
矮仔不在他的後面。
沒回答。
瞄準她的腿。
他聽見前方有汽車的聲音。他看見樹叢間透出放大光源的斑駁亮光。一輛大車開著車頭燈。他把鏡筒往上翻。世界變得漆黑,除了在他的右側三十呎的小徑之外。它一片亮晃晃,像是長長的小拱棚内部。兩道強光束照著前方,一部賓士車開過來。它是閃亮的黑色,一部大型休旅車,形狀像拳頭。車尾燈亮起紅光一會兒,然後便開走了。
「我們又見面了。」那個意象說。
「等一下。」李奇說。
「不要。」她說。
「是誰騙了你?」
或者不需要。
李奇穿越樹叢前進,在小徑的另一邊。他緩慢又安靜地移動,一直走到他和那人平行的地點。李奇在樹林裡的六呎處,然後是小徑,那人在另一側的樹林裡三十呎處。平面圖上的一直線,但是無法在森林裡直接射擊。那人太深入林間,把自己困在裡頭了。防禦性太高,缺乏攻擊的自然途徑。
「我想你知道,」李奇說。「我認為這就是你會過來的原因。」
實際,冷靜。整體來說,他認為很有機會成功。佧羅可能不追究,也可能會,再乘以他可能就在附近,或者不是。連擲兩次銅板。災難的機率是四比一,成功的機率是四比三。數字不會說謊,沒有認知偏見。
她認得那個聲音。是佧羅,那個開拖吊車的狡猾傢伙,南斯拉夫軍人,看起來像戰爭罪犯照片後排的一張模糊臉龐。她早該知道的。她真笨。
沒有夥伴的蹤跡。
他沒料到這點。他難得沒想到會遇上什麼狀況。這麼簡單的事,他卻從沒想到過,過了一百萬年也想不到。他懸在那裡,一隻腳踩著爬梯,一隻手抓著門把,搖搖晃晃,被樹枝戳刺著。起先他很生氣,佧羅有夠蠢,停了車卻沒有留著車門別上鎖,鑰匙插在裡頭。有誰會幹這種事呢?這真的太荒唐了。機動性才是一切。他們可能會隨時需要移動拖吊車。遊戲中的管理向來容易變動,大家都知道這點。
「一個叫馬克的傢伙,這地方是他的。」
沒回答。
「我現在需要回去看他。」
「我想我們應該別玩了,這已經失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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