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一
「什麼?」
她沒回答。
馬克沒回答。
「這是哪門子的問題?我的拖吊車很值錢哪。」
「所有的東西都著了火,」他說。「我們現在的情況完全不同了。」
馬克的左後方有動靜。
「拖吊車的車鑰匙,」馬克說。「在哪裡?」
「好吧,射死她,然後我們開始吧。」
她覺得她做過更糟的,就是把箭從矮仔的腿上抽下來。鑰匙是溫熱的,不比本田車的那一把大。
馬克點頭。
她別過頭去。
「那就好。」馬克說。他把那支黑色長槍從大腿後面拿出來,朝佧羅開了四槍,全都射在持弓的那隻手臂下方的胸廓。
但是他沒放手,沒改變跳探戈的姿勢。
「是你逼我們玩這遊戲的,縱火是合理的舉動。」
「我們要談談這件事,我們真的需要立刻把你的車移開。」
槍聲雖大但沉悶。
「你在拖時間。」
他說:「你叫什麼名字?」
「他究竟在哪裡?」馬克問。
「讓我去照顧矮仔。你跟我一起去,在那裡動手,把我們兩個一次解決。」
她把鑰匙丟過去。
派蒂知道逃跑要不是聰明之舉,要不就是很愚蠢,端看佧羅是否逮到她。就是這麼簡單。起初她滿懷希望,她跑得很順利,而且她想他可能不會那麼快追上來。他可能會有點擔心前面有埋伏,光束的攻擊。像是矮仔的電視播放的太空電影。
她說:「你打算怎麼處置我?」
侏羅又舉起弓。
「我想妳沒辦法吧,我想他會試圖自己爬出來,m•hetubook.com.com但是想必會快速脫水,現在覺得很虛弱了。爬行可能增加感染的風險,而且絕對會增加他暴露在掠食者面前的機會。那些畜牲有的喜歡噬咬開放性傷口。」
「我想妳和我可能是最後兩個倖存者,」馬克說。「而且我不得不說,可憐的矮仔碰到我算他倒楣。我不會回去救他的。在我看來,他就留在原地好了。」
她收回目光。
馬克扔掉了那把槍。
馬克停頓了一拍。
他悄然無聲。
「我們不需要做策略性的遊戲中調整。現在不用,再也不需要了。矮仔受了傷,而且我抓到了派蒂,遊戲結束了。」
「為什麼?」
大塊頭繼續擠壓。
一個巨人。他走進了車頭燈的光線裡。他的左手握著一支箭,頭上戴著一個夜視裝置,鏡筒往上翻開。他比馬克高出六吋,身材寬一倍。
馬克把槍轉向派蒂。
他舉槍瞄準,她在車頭燈的光線之中看得一清二楚。她從看過的電視節目上認出那種廠牌。是格洛克,她很確定。方方正正,設計複雜,做工精細。前面的管子經過不鏽鋼拋光處理,是精密的組件。那玩意兒看起來值一千元。她吐了一口氣,派翠莎.瑪麗.山德斯壯,二十五歲,念過兩年大學,鋸木廠工人。和她在酒吧認識的馬鈴薯農夫度過短暫的愉快時光。比她期待的更愉快,比她知道的更愉快。她想再見到他,再一次就好。
派蒂移開視線,看著佧羅,毫無生氣地和_圖_書躺在柏油路面,在車頭燈光線的照射之下。那些刺眼的白色燈光和參差的黑色陰影。
「馬克什麼?」
「你姓什麼?」大塊頭問。
前面那根長長的管子是消音器,派蒂心想。
聲音低沉但輕柔,幾乎是親密了。彷彿他只想說給馬克聽,距離只有幾吋的耳際。他的口吻聽起來比較像是建議,而非命令。但是裡頭藏著冷酷的暗示。
太瘋狂了。
「他能走動嗎?」
馬克搖頭。
「我向來都說,你不會讓我們贏。這遊戲根本是鬼扯。」
他的肌肉再次鼓起。
「說來話長。」大塊頭說。
「總是同樣的問題,」馬克說。「妳聽起來像跳針的唱片。」
「它有它的用途。妳應該看看我的後車廂有什麼。」
他龐大無比。
「我有權知道。」
「我們?」
「鑰匙在我身上,」佧羅說。「在我的口袋裡。」
「我想知道,」馬克說。「是真的,我們來算算看吧。他們是怎麼說的,沒水能撐五天,沒食物能撐五週?只不過他一開始就身體出了狀況。」
佧羅跌落在小徑上,忽然倒成扭曲的一堆,尼龍發出嘶聲,弓喀啦作響,他的頭部啪地撞在柏油路上。
她的眼角餘光看到了。在車頭燈光線外的黑色陰影深處。一抹白色閃過,在後面十呎的地方,懸在半空中。她心想,是眼睛吧,或是牙齒,像是露出笑容。她側耳聆聽,什麼也沒聽見,只有汽車空轉的引擎發出沙沙聲,還有它耐心十足的廢氣和圖書傳出溫和潮濕的氣流聲。
「把它扔過來。」馬克說。
「你是我的頭號人選,其他人毫無用處。他們是負擔,你是知道的。」
他說:「矮仔的狀況有多糟?」
鑰匙掉落在他的腳邊。
馬克問:「準備好了嗎?」
「不必,我認為現在應該讓他自生自滅了。」
「好選擇。」大塊頭說。
佧羅沒回答。
「我想要先了結矮仔。」
「讓我回去救他吧。」
然後呢,壞消息。她聽見後面傳來猛烈的腳步聲,越來越接近。她往右狂奔,改變方向。佧羅慢了一點才轉彎。她領先他了,但是他又追上來。他就緊追在她身後了,她透過跳動的夜視鏡,看到小徑就在正前方。就快到了,越來越近,明亮又清晰。她沿著某個角度朝它狂奔而去。她的後面傳來猛烈的腳步聲。她衝到小徑上,佧羅緊跟在後。他站穩腳步,舉起了弓。
派蒂停頓了一下,然後立刻去拿。
「我只是好奇,妳認為他會撐多久?」
「那麼讓他在那裡等死是合理的回應。」
這時她感覺到一個身影,在馬克的背後。一個深色的空間,像是一棵樹在移動。
派蒂沒回答。
有一名男子就在他後面。
「時間非常充裕,」佧羅說。「這個晚上才剛開始,我們不會受到打擾,沒有人進得來。」
「妳是目擊證人。」
「真浪漫。」他說。
骨頭發出喀嗒聲,嘎吱作響,移動著。
「什麼鑰匙?」
他把箭瞄準派蒂。
大塊頭的男子說:「把武器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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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克扭動著。
但是他對馬克說話。
他走到馬克的背後,距離不到一呎遠,像是兩名男子排在擁擠的隊伍中,要進去看曲棍球賽,或是搭飛機。他探出右手,扣住馬克的手腕。他輕巧地將馬克的手臂往側邊拉,保持筆直,保持水平,毫不費力地,像是緩慢平穩地打開一扇門,呈現完美的九十度弧形,直到格洛克漫無目的地指向一旁。他探出左手,以彎曲的手肘緊扣住馬克的上半身,壓制在他的胸前。他將箭尖抵著馬克的喉頭凹陷處。兩個人都一動也不動。他們看起來像是緊扣在一起,準備跳探戈,只不過馬克的方向正好相反。
「我隨時都能對妳開槍,我可以從妳冷冰冰的屍體手中把鑰匙拿走。我不會反胃想吐。」
「你真的有鑰匙嗎?」
馬克沒有把槍枝丟下。
「沒錯,」他說。「我是你最要好的朋友,我是在替你擔心。希望你沒把鑰匙留在床頭桌上。萬一有的話,你最好打電話找拖吊車,來拖你的車。汽車旅館燒毀了,那是那邊最先著火的部分。」
「妳怎麼這麼說呢。」他說。
「然後你會對我開槍。」她說。
「太遠了,很抱歉。我真的要動身了。讓我們在這裡解決吧,就妳了。」
「很糟。」她說。
派蒂說:「他叫馬克。」
「我會去救他。」派蒂說。
他說:「去拿他口袋裡的鑰匙。」
「策略問題,遊戲中的調整。」
「往回走很長一段路。」
「你也算在內吧,你不認為嗎?有人死掉了。www.hetubook.com.com他們一定會查個水落石出。我們應該閃人,就在這一刻,只有你和我。我們需要這麼做,佧羅。壓力會排山倒海而來,要是我們留下來,可能撐不過去。」
馬克說:「我們時間不多了。」
她又看著他。
車頭燈照亮了他們,放大兩萬倍,像是原子彈。他們迅速閃躲。佧羅把他的鏡筒翻上去。派蒂把整個裝備從頭上扯下來。世界變得一片黑暗,除了那輛車。黑色的賓士。開著燈,慢下來,馬克坐在駕駛座上。他停下車,打開車門,下了車。他遠離車頭燈,向前走進陰影中。
「我不知道。你是誰?」
派蒂沒說什麼。
「我很高興你的汽車旅館燒掉了,」她說。「我只是希望你也在裡面。」
「他的腿斷了。」
他說:「那邊是什麼著了火?」
「矮仔燒掉我的汽車旅館,」他說。「所以我在乎。請原諒我有那麼一丁點的報復心態。」
派蒂看見巨人的右前臂肌肉鼓起。刺眼的單調燈光讓它的輪廓顯得更誇張,看起來像是裝在袋子裡的石塊。他的臉上毫無表情。她領悟到他正在擠壓馬克的手腕,緩慢地、持續地、無情地、殘酷地。馬克痛喊著,呼吸急促。她聽見骨頭發出喀嗒聲,嘎吱作響,移動著。馬克抽搐扭動。
「你幹嘛在乎這個呢?你說你只是迎合其他人的骯髒欲望。那些其他人現在已經不存在了,所以你的任務結束了。拿著鑰匙,把拖吊車移走,離開這裡吧。別來煩我們。」
「就你和我嗎?」
「李奇。」馬克喘息著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