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二
「你們要去哪裡？」
「我拿出來了。」他低聲地說。
不只是如此。李奇把馬克的手拉到水平線以下，勉強往下拉到肩胛骨的後面，兩吋、四吋、六吋，這時各處的關節都承受了各種壓力。最嚴重的是手肘，不過肩膀也是，還有在這之間的所有韌帶和肌腱。
「我有錢，」馬克說。「你可以拿去。」
「我記不得。我們走了一會兒，然後我拖著他往前走，一直到我認為他已經安全了的地方。」
李奇問：「他進去樹林裡多遠？」
「妳說妳希望他被大火燒死。」
矮仔拍打他旁邊的座椅，一下，兩下，虛弱又無力。
直到他們第三次這麼做。
什麼也沒有。
他說：：「你們這裡面是裝了什麼？」
他轉身朝馬克的頭部開槍，兩次，快速地連開兩槍，射中後腦勺下方。軍校把這稱為暗殺槍法，雖然他們永遠不會承認。
「或許是在屋子裡，我在那裡不會聽見槍響。現在應該燒得不剩什麼了。」
「好。」她又說了一次。
這時他看著派蒂說：「妳想動手嗎，還是讓我來？」
「家族裡的不同支系。」
「或許離開這個郡比較好，」李奇說。「妳應該去曼徹斯特，那個地方比較大。」
賓士車的彈簧往下沉。
她沒說什麼。
李奇說：「派蒂，把他的槍撿起來，要很小心，手指和拇指抓住槍柄。」
「走過來吧，」李奇說。「這樣妳才不會指著我的方向。」
在一百碼之前，李奇看到一名女子拿手電筒光束照著獵人，然後拔腿狂奔。他看到獵人追趕她。他在兩人的後面追上去。他正好趕上賓士車駛抵的時刻。他在車子後方的黑暗之中跨過小徑，悄悄來到對向的那一側。他聽到大部分的對話，關於拖吊車鑰匙、矮仔，還有燒毀的汽車旅館。他聽見那傢伙說，他認為他和那名女子是最後兩個倖存者。她叫做派蒂．山德斯壯，這是銀行家臨死前說的。矮仔應該是矮仔．弗萊克，加拿大人，無依無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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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繼續開，然後在停車場停了下來。他們能透過車窗感受到熱氣。李奇看到那個鐵籠，矗立在一片焦炭之中。鐵條和鐵網，燒得焦黑變形，十號房。矮仔移動他的前臂，前後揮動，只有一次，虛弱、含糊又費力，像是一位老牧師在賜福祈禱，或是一個受傷的人以手勢比劃出一段旅程，從那裡到那裡。李奇下了車，走到和鐵籠對齊的地方。他轉身走到草地邊緣，一條直線，兩個點之間最短的距離。他把夜視鏡的鏡筒放下來。
她點頭。
李奇說：「假如我們不報警，可能是比較好的處理方式。」
她低頭看著手上的槍。
「你是誰？」她又問了一遍。
「這是一大筆錢。」
「我無法跟到底，」他說。「我早上跟人有約了。」
他大喊：「矮仔，弗萊克？」
「說來話長，」他又說了一遍。「我和人約了早上碰面，在這裡以南的地方。我需要汽車旅館過夜，我只找到這一家。」
「這沒幫助。」
「不想要，」李奇說。「不需要。」
「是你們掙來的，」李奇說。「妳不認為嗎？」
她說：「現在到處看起來都一樣了。」
「草叢裡，」他說。「停車場對面。」
「我的錢夠我過活了，」李奇說。「我不需要更多。」
「動手做什麼？」
「假如我們報警的話，就會是這樣。妳會跟警探、檢察官、律師和心理醫生談，一而再再而三，其中包括一些很難回答的問題，因為他們會和我用同樣的方式演算推論。我從大馬路過來，而那些行動總是搶先我一步。到目前為止，我趕上四輪了，我猜想原本還有更多會繼續發生。」
他低聲地說：「皮箱。」
矮仔又拍了一下座椅。
李奇搖頭。
「前面兩個出了什麼狀況？」
「是彼得和羅伯。」她說。
「出租風帆衝浪板，或許還有水上摩托車。矮仔想賣T恤。」
「開槍殺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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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以，」派蒂說。「這不是我們的。」
馬克開始掙扎。
他們駕駛賓士車去找矮仔。首先，李奇把拖吊車那傢伙拖進小徑旁邊的樹林裡，然後將馬克拖到另一邊。他不想從他們的身上輾過去，假如矮仔斷了一條腿的話，地面突起會讓他晃動不穩。
「謝謝你。」
「第四個呢？」
派蒂說：「我們應該帶他去哪裡？」
他們往森林裡前進，由她帶路。他們朝東北方沿著緩和的曲線走，彷彿目標是要來到沿著小徑往前的三十碼處，也就是距離小徑路口三十碼的地方。他們在樹林之間迂迴前進，藤蔓及灌木絆住他們的腳踝。
「我們房裡有一只皮箱，」她說。「我想已經燒光了。」
她不熟練地倒車，有點歪歪扭扭，然後她在小徑路口迴轉，往草地的方向開過去，經過了棄置的四輪摩托車，還有屍體。
派蒂繼續開，緩慢又穩定。
「兩棵樹之間。」
「醫院會問問題。」
他們回到車上，她開車經過草地，進了樹林裡，開了快要兩哩路，一直開到拖吊車那裡。李奇拿了車鑰匙，爬上去，開門讓自己進去。沉重的壓力。他本來就是個爛駕駛，對那些控制設備不熟。但是過了一分鐘，他打開了車燈。然後也發動了引擎。他找到排檔桿，切到倒車檔。儀錶板上的一個螢幕亮了起來，還有一個後視監視器，是廣角鏡頭，彩色畫面，上面顯示著一部老舊的速霸陸，停在拖吊車的後面，等待著。
他們改變方向，匆忙前進。樹木、藤蔓、荊棘、灌木。他們沿路每跨出一步便大喊他的名字，先是派蒂，然後是李奇，兩人輪流喊。他們每跨出一步便聽見叮，叮，叮的聲響越來越大聲。他們跟著那聲音前進。
「把他安頓好，然後把車停在偏僻的地方。車門別上鎖，鑰匙插著。妳需要讓它盡快消失，然後妳就安全脫身了。」
「好。」
「我聽見槍聲，」李奇說。「不久之前，裝了消https://www.hetubook.com.com音器的九釐米槍擊。我想馬克解決了他的夥伴。」
他們繼續走。每隔十步，他們就停下來，高聲呼喊大叫。然後他們站著不動，屏住呼吸，側耳傾聽。
他們發現他委靡地倚著一棵樹，疼痛得筋疲力竭了。他戴著夜視鏡，手上握著箭。他拿箭輕敲鏡筒。叮，叮，叮。他只能做到這樣了。
馬克掙扎扭動，更用力也更瘋狂了，直到李奇把他拖起來，朝他的太陽穴用力一拳，然後再放他下去。他並未完全靜止不動，不過起碼暫時失去了自主肌肉控制的能力。
他立刻看到皮箱。那是一個又大又舊的皮革物品，上面綁了繩索，平放在草堆裡。他走過去，把它拿起來。它簡直有一噸重。或許兩噸。他偏著身體，使勁把它拖回去。派蒂下了車，替他把後車廂打開。他先把行李箱放在地上。
什麼也沒有。
李奇大喊：「矮仔？矮仔．弗萊克？」
「你叫什麼名字？」派蒂問。「我想知道。」
她說：「我辦不到。」
「告訴他們，這是摩托車意外，他們會相信妳。醫院相信關於摩托車的任何說法，他們不需要通報這種事。這顯然不是槍傷，妳可以告訴他們，他在一塊金屬上摔車了。」
她沒說什麼。
他抬起皮箱，放進後車廂。
她照做了。她走過去，彎下來，抓起槍，小跑步回去。李奇把馬克的手臂從手肘處彎曲，呈九十度，像是他在揮手，而且不只如此，他一直彎到他的前臂往後貼緊上臂，手碰到了肩頭。
然後她問：「你要分一些嗎？」
「妳最後會勝訴的，」李奇說。「或許吧。算是正當殺人，或者自衛。但是這都說不準。而且你們是外國人。整體來說，這會像是在坐雲霄飛車，你們不能離開這個州，而這裡有的是紅襪隊。妳要仔細考慮一下。」
她停頓了一下。
李奇把箭從馬克的喉頭拿走，手肘從胸前鬆開，馬克漸漸地跪了下去，釋放手臂的壓力。李奇改變他的抓握方式。他放開和_圖_書他的手腕，把拳頭塞進他的領口，然後扭轉，扭成緊緊八字形，讓鈕扣卡住他的脖子。
派蒂說：「我什麼也認不得。」
「原本有六個人。」
矮仔張開嘴，但是說不出話來。他又試了一次。
他們又看了一會兒的大火，然後派蒂向左急轉彎，越過靠近樹林邊的顛簸草地。她仔細張望，在兩個地方減速慢行，花時間仔細察看，但是她兩次都掉頭繼續往前開。她終於停下來了，雙手依然扶著方向盤。
她沒回答。
「要住哪裡？」
「不要。」
後車廂裡頭已經堆了兩個袋子。兩只軟皮旅行袋，拉上了拉鍊，裡頭裝得鼓脹。李奇往袋內看了一眼，兩只都塞滿了錢。兩只都裝了滿滿的錢磚，全都整齊堆疊。大部分都是百元鈔，拿橡皮筋紮成一吋厚的一疉。根據上面列印的標籤，每疉是一萬元。每個袋子裡大約有五十疉的錢磚，全部可能有一百萬元。
「我們一定有辦法喬攏這件事。」
她停頓了好一會兒。
李奇說：「把消音器的末端用力抵住他的背部，在肩胛骨之間，就在我抓住他的下方六吋左右。保險是扳機前面的一小片突起物。當妳把手指放在正確的位置時，它會咔嗒開啟。這時妳只要扣下去就可以了。」
李奇把他抱回去，讓他躺在賓士車的後座上。他的腿傷勢嚴重，傷口慘不忍睹。他流了很多血。他臉色蒼白但身體發燙，渾身汗濕了。
「他們一共有四個，」派蒂說。「馬克、彼得、史蒂芬和羅伯。」
她坐上駕駛座，李奇上了副駕駛座，半側過身去照看矮仔。派蒂在顛簸的地面慢慢地繞了一大圈，矮仔在座位上彈動推撞，呻|吟著。派蒂轉進了小徑入口。
「或者妳也可以在新罕布夏州某處的連鎖汽車旅館住上三年，和真的很討厭的人交談，有一半的時間無聊得要死，一半的時間怕得要死。妳想過那種日子嗎？」
他們關掉引擎，下了車。沒了車頭燈，世界變得一片漆黑。派蒂又戴上夜視鏡，李奇把他的鏡筒翻下來。無盡的綠色細節又回來了。派蒂和-圖-書左右轉動頭部。她看著前排的樹木，還有中間的空隙。
「比我好。」他說。
「你們應該留著漫畫書，」李奇說。「你們可以拿這個去花。你們可以買下你們想要的所有風帆衝浪板。」
李奇對派蒂說：「他想把矮仔丟在那裡等死。」
她走過去，站在他身旁。
派蒂大喊：「矮仔，是我。你在哪裡？」
「你不跟我們一起去嗎？」
她沒回答，只是吸氣，吐氣。
「海邊小屋，或許在店面樓上。」
李奇說：「怎麼了？」
派蒂停了車。
「我想是這裡。」
派蒂開車。她開著明亮的車頭燈，迴轉之後往回開。她從小徑路口開出來，在那裡停頓了一下。前面隔著兩英畝的地，汽車旅館已經成了一堆灼熱的餘燼了。停在前面的車子都燒成灰，倉棚正在熊熊燃燒，主屋燒得更厲害，火舌竄燒到五十呎高。
她說：「和馬克的姓氏一樣。」
「佛羅里達，」她說。「我們需要新生活。」
兩部無人騎乘的四輪摩托車被棄置在草地中央附近，旁邊的地上有兩團隆起的形體。
「做什麼？」
「李奇。」
李奇放開馬克的領口，把他推倒在地上。他把格洛克從派蒂的手中拿過來。他說：「我希望妳有過那個機會，如此而已。否則妳這輩子都會在心裡納悶著。不過現在妳知道了，妳是個好人，派蒂。」
她站著不動，感覺過了二十秒之久。
「我想是這裡。」她又說了一遍。
「我們也是這麼想。」
「漫畫書，」她說。「一千多本，全都是經典收藏。很多早期的超人，是我們的父親和祖父那一代留下來的。我們要拿去紐約賣掉，支付佛羅里達的花費。」
「我們要報警。」
「聽起來不賴。」
「在哪裡？」她說。
「妳從哪裡進去的？」
他們聽見一個小小的聲音，模糊、細微、緩慢的金屬聲。叮，叮，叮。來自東邊，李奇心想，或許四十碼外。
「我認為它是。你們贏得這場遊戲，我想這是他們集資的彩金。妳說還有誰該擁有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