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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上，早在多年前開始這麼做時，他們就沒說過收錢的事，只是發表主觀的審美感言，然後是一句充滿關切和同情的耳語。好漂亮的店，萬一有什麼不測，那就可惜了。禮貌的交談，之後就交出一張百元鈔票，但是遭到搖頭拒絕，接著又補上一百元，總算獲得對方點頭接受。第一次交手後，他們通常會把現金裝在信封裡，通常由接待台人員轉交。

酒吧外面的街上沒人。沒有車子停靠，沒有蠻橫無理的打手。李奇退回去，透過積了灰塵的豎琴和酢漿草霓虹燈，從髒汙的窗口往内看，那個蒼白的傢伙還坐在後面角落的桌位，依然白得發亮，身邊沒人，沒有栽在陰溝裡的倒楣客戶。

通常信封會被默默交出去，在技術上算是一種自願行為，沒有公然要求，沒有索價。在街區晃一圈就有一千元入袋，幾乎是合法的，一份相當不錯的差事。不用說，競爭者不在少數。不用說，最後由大人物取得，一群想清閒度日的退休高級中尉。

接著他們的車門被甩上。拖吊車往後退，暗處的人影和穿雨衣的男子跑過去接應。司機跳下卡車。他們一起把車子吊了起來，接著三人全部上了拖吊車。他們緩慢、沉著地開車離開，常見的景象。一輛不體面的故障車輛被倒退著拖過和*圖*書街道，前輪著地，屁股高高翹在半空。看不到車窗内有任何東西，重力確保了這點。這時車內的兩人想必在前座的置腳空間裡擠成一團，全身軟趴趴，屍僵還要幾小時後才會出現。

李奇原本很慶幸能在超市停車場遇上計程車。一方面因為這省了不少時間，他想許維克夫婦一定很擔心，另一方面也因為這省了不少體力，尤其在他渾身瘀青創傷的情況下。但這對他沒有半點好處，讓他肌肉僵硬，使得他走回市區的路程痛苦無比。

收錢也很方便，它在中央街以西，因此歸烏克蘭幫管轄，那些人三天兩頭準時過來收取保護費，一站五個客戶，他們愛死它了。他們總是等到深夜，收銀機滿了才過來，趁著錢還沒落到其他人手中。他們會走進來，總是一組兩個人，深色套裝和黑色絲質領帶，沒有表情的蒼白臉孔，什麼話都不說，技術上很難證明有非法情事。

他們直接驅車前往廢車處理場。他們卸下車子，把它留在一片滿是油汙的泥地上。巨大的堆高機開了過來，它的前端不是挖斗，而是巨大的貨叉。它把車子舉起，然後移往壓車機，將它放在一個比車子本身大不了多少、有三道壁面的鋼鐵箱的底部，接著堆高機後退。箱子的第四邊往上升起就位，它的頂部往下降。

他們沒察覺那輛拖吊車動了和_圖_書起來，緩緩後退，筆直朝著他們而來。他們沒察覺那個穿雨衣的男子走下對面的人行道，斜斜地朝他們走來。

李奇越過馬路。近看下，他發現門玻璃上印了大概是他們名字的東西，同樣的打字機字體，但小一點。那些名字是朱利安．哈維．伍德、吉諾．維托雷多和艾薩克．馬海．拜福。就三個人來說，李奇覺得名字也太多了點。而且每個人名字後面都跟了一大堆頭銜，各種博士學位。一個是史丹佛法律學院，一個哈佛，一個耶魯。

他的方向感告訴他，最好的路線是他之前走過的路線。回酒吧路段，經過巴士站繼續往前走到中央街，那裡應該聚集了許多連鎖旅館，也許在往南一點的地方，全部集中在一、兩個街區。他對城市太熟了。他催促自己走快一點，邊留意自己的姿勢，抬頭，肩膀後縮，手臂放鬆，背脊打直，找到所有的痠疼痛楚，對抗它們，把它們驅逐出去，絕不讓步。

迪諾開心地上床睡覺。

李奇繼續前進，越來越放鬆，越走越順。他走出四向紅綠燈附近的舊街區，繼續往前經過巴士站，邊看著前方的天空，想尋找霓虹燈光，尋找亮著招牌的摩天大樓。也許是和*圖*書銀行、保險公司或當地電視台，或者旅館，或者以上皆有。總共有六棟，六座巍然聳立的巨塔。鬧區大樓群，一種華麗的主張。

他們滑入座位，臀部，膝蓋，雙腳，可是車門還沒關上，一個人影突然從一側的暗處衝出，穿雨衣的男子則從另一側走近，兩人手中都拿著小型半自動點二二口徑手槍，兩把槍的槍口都裝了又長又胖的滅音器。當他們對著和他們腰部等高的座位上的兩顆腦袋近距離連發數槍，滅音器發出噗！噗！噗！的悶響。車内的兩人向前、向內撲倒，偏離了手槍。他們的破碎腦袋撞在一起，在儀表板上的時鐘附近，彷彿在爭奪空間。

他們將車子停在中央街的路邊，就從那裡的兩家面對人行道的餐館開始，接著他們以逆時針方向繞過街區，造訪位在北邊的第三家餐館，接著到街區後方的第四家，最後到南邊的第五家。之後他們繼續往前走，打算繞過最後一個轉角，完成方形街區的巡禮，然後回到車上。

直到這時，穿雨衣的男子才打電話給迪諾。成功完成，兩命償兩命，掙回面子了。他們有效地拿放貸業務交換美食家特區的利益。短期有損失，但長期或許會獲益。這是成功的起步，是一個可以先防禦、後擴展的登陸地帶，最重要的是，這足以證明，地盤是可以重劃的。

中央街以西有個特別的街區，和-圖-書這裡有兩家並排的餐館面對著人行道，在街區的北邊有第三家餐館，在南邊有第四家，在後面有第五家，面對著下一條街。五家餐館的生意都不錯，總是很忙，總是人聲沸騰，一直是熱門話題。它們是這城市的美食家特區，就在那兒，聚集了一大群。農產品卡車和布飾公司愛死這個地區。一站五個客戶，送貨很方便。

他們在他們車子的引擎蓋前分開，坐副駕駛座的人走向一邊，開車的人走另一邊。他們打開車門，並非完全同步，但只差一點。他們環顧周遭，仍然站著，最後一次昂起下巴，以防有人搞不清楚這街區掌控在誰手裡。

大部分燈光在他的左半邊，也就是西南方。他決定抄近路，直接前往那裡。他左轉，經過中央街，進入一條實質上並不比酒吧所在的街道好的大街，但是看得出來花了很多錢，裝飾得很體面，街燈全都亮著，壁磚乾乾淨淨，沒有大樓用木條封起，它們主要是各類型的辦事處，不見得是商業投資公司。主要是一些服務事業，像是市政業務之類的。還有家庭輔導員，政黨地方總部，全都暗了，除了一間。在街道對面，街區的盡頭。這家商店通亮著，它被重建成像是傳統的老店面，櫥窗内有店招，在玻璃上用老式字體寫著大大的字母，就像李奇年輕時服役的海軍陸戰隊的打字機字體。店招寫著：公眾法hetｕbｏok•com•ｃoｍ律事務所。

引擎轟轟發動，液壓裝置鏗鋃作響，箱子的四壁毫不留情地向內擠壓，嘎吱嘎吱地輾碎、刮磨、撕扯，每一面都有一百五十噸的壓力。接著它們停下，氣喘吁吁地回到原位，一個活塞推出一塊大約一碼見方的壓縮金屬立方體，它在一片沉重的鐵格柵上停留了一陣子，以便讓漏出來的液體流乾。汽油、機油、煞車油和空調裡的不知什麼液體。加上在這特殊情況下的其他液體。接著，堆高機的夥伴來了，它的前端不是貨叉，而是鏟爪。它夾起金屬塊，把它移到旁邊，堆在一道由上百個其他金屬塊疊成的高牆上。

這些他們都做了，只是忽略了幾個重點。在前方的另一個街區有一輛拖吊車，車頭朝外停在那裡，但是亮著倒車燈，怠速熄火中。而在對街的人行道上，大約和它成一直線的地方，有一名身穿黑色雨衣的男子，正朝他們走來。什麼用意，他們沒問，他們是一群只想清閒度日的高級中尉。

櫥窗後方是用現代感的亞麻色夾板裝潢的工作區，裡頭堆滿老式的卡其色和白色文件資料。有三個人坐在辦公桌前。年輕，毫無疑問。但李奇看不出他們是否親切，他還不打算貿然下結論。他們穿著同樣的衣服，棕褐色斜紋布長褲和藍色扣領襯衫。

這天晚上，他們沒得清閒。

一共有三位，許維克太太說了。

他拉開門，走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