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
「我們正在找一男一女,男的老一些,女的年輕些,女的身材嬌小,深色頭髮,男的又高又醜。」
「你確定?」
「別擔心大麻的事,」那人說:「你是怕這個?我在街上就聞到了。我不管大麻,我不是警察,不是來逮你們的,我是本地互助會的代表,我們很努力為社區服務,我們的成果非常豐碩。」
「好吧。無論我們擺出什麼樣的戰鬥陣容,他們都會擺出兩倍人力,兩倍財力,兩倍物資。」
他的頭號副手說:「他們進不了我們的操作系統。」
一陣沉默。
「不妙。」
車門關上。
「巴頓和霍根在樓下,他們還沒睡,希望他們應付得了。」
「好,」葛雷哥利說:「明天一早我就去找迪諾商談。」
「你在我們的俱樂部表演?」
「他們會答應嗎?」
「最後一件事。」
「守望相助,」那人說:「就這麼回事,現在你幫我們,有一天我們也會幫你。也許是大事,也許是你急需的,也許可以替你解決大問題。反過來說,要是現在你礙著我們,哪天我們可能會讓你吃不完兜著走。當然,那是以後的事,方法多得不得了。舉個例,你做什麼工作?」
「這是他們新戰略的必要成分,他們會企圖造成我們的電子損害,進一步削弱我們。他們會試圖透過手機,進入我們的操作系統。」
霍根說:「該有事嗎?」
他們聽見噹啷一聲。兩只空瓶子,被撿起來或碰撞在一起,要不然就是被檢視、察看或移動。
「怎麼辦?」
霍根的聲音。
李奇溜下床,他找到他的長褲,找到襯衫,找到襪子。他繫好鞋帶,穿上外套,確認口袋裡的傢伙還在。
接著他們聽到那人說:「這是什麼?」
外面街上,車子的引擎小聲地怠速運轉著。微弱的皮帶滑動聲,呼呼的風扇聲,活塞上下撞擊的颯颯聲。接著從引擎蓋底下隱約傳出砰一聲,以及一種新的永恆感。
三次,根本無法解釋。
「你得相信我們。」霍根又說。
「你確定?你知道我們很願意盡力幫忙。」
好好應付,李奇心想,別逼我下樓去。
「的確。」
「我們就等著看吧。」他說。
「我們在中央街以東的朋友。」
「他想幹嘛?」
「對。」
「我正是這意思,」那人說:「如果我能在你屋子裡走一圈,親眼瞧瞧,將會非常有幫助。然後,我們有了堅實證據作為基礎,就此結案,我們再也不必https://www.hetubook.com.com來打擾你,也許你會收到國慶日野餐邀請函,我們已經是一家人了,有大人物挺你。」
他們聽見在臥房底下,那人緩緩走進客廳。
巴頓的聲音悄聲說:「幾個?」
樓下的大門口傳來一記響亮的叩門聲,轟轟的木質聲音。凌晨三點五十分。李奇細聽,什麼都沒有,真的沒有半點聲音,無疑比之前安靜,像空氣中的一個漏洞。那是兩個傢伙之前閒聊的反面聲音,這時他們呆住了,伸長脖子張望,心想怎麼回事?巴頓和霍根還醒著,樂手的活躍時段。
「也許他們把電池拿出來,後來又放回去。」
「百分百。」
又一陣沉默。
「我們找到位置了嗎?」有人問。
「你還有另一種方法可以幫我。」
「他們教預知未來的那堂課我剛好請了病假。」
「我們必須建立一個短期防禦聯盟。」
「我聽見了,可是這終究只是一個利害關係人所做的口頭報告。」
「百分百。」霍根又說。
「非常時期需要非常手段。」
「要是俄羅斯人擺出兩倍於我們的陣仗,那麼我們至少要做到旗鼓相當,就這麼簡單。只是暫時,權宜之計,直到眼前的危機過去。」
「你找他們做什麼?」霍根問。
杰米爾說:「那支遺失的手機接通了將近二十分鐘,什麼也沒發送,什麼也沒接收,然後又斷線了,就好像他們深藏在地下室之類的地方,或者地窖,然後他們出門到了街上,時間很短,也許是步行到街角的商店,然後又回去。」
「好吧,地下室。」
「什麼事?」
他聽見有人低聲說:「阿爾巴尼亞人。」
叩門聲又傳來,砰砰砰,沉重的木質聲。
接著葛雷哥利問:「我們打得贏他們嗎?」
「你還可以做一件事。」那人說。
李奇和艾比聽見臥房正下方的門廳響起腳步聲。那人進了屋子。
引擎熄火。
排檔桿打入停車檔。
李奇在昏濛濛的深夜醒來,腦袋裡的時鐘顯示三點五十分,他聽見聲音。街上有輛車子,就在臥房圓窗底下。煞車裝置的咬合摩擦,彈簧的壓縮,輪胎的緊繃。一輛車子,正緩緩停住。
「誰有這等技能和經驗,而且自信自負、狂妄自大到這地步,以為自己能成功達成這些?」
「好吧。」霍根又說。
「還有酒,」霍根說:「就像我告訴你的。」
「這是很大一步。」有人說。
聲
hetubook.com.com音低沉,卻很洪亮,中氣十足,來自大胸腔和厚實的頸子,同時充滿霸氣、傲慢而且理直氣壯,這人為所欲為慣了。那是一種從不說請,也從不接受拒絕的聲音。門口那人說:「我們認為他們處境非常危險,我們必須警告他們,為了他們好,我們只是想幫忙,這是我們的工作。」
在這同時,杰米爾在中央街另一邊的對手也在開會,也正召開内部討論,就在位於當鋪對面、保釋辦公室旁邊的計程車調度站的後面房間。不同的是,他的老闆在場,葛雷哥利一如往常出席,坐在桌前主持會議,在聽說他在市區的一名手下遭到亞倫.許維克的圍堵之後,他親自召開了會議。
「幾點了?」
他們聽見他說:「這是一張紙片,上面寫著一個阿爾巴尼亞文字,意思是醜。」
「只有一個。」
最後,他們聽見那人回答自己的問題。
「好,」那人說:「那你就更不需要擔心了,我只要很快四處看一下。我馬上就會知道的,我在這方面很有經驗,以前我在家鄉地拉那當過警探,我常覺得一個人不可能到過一間房子卻沒留下任何明顯線索,包括他們的身分,以及為什麼會在那裡的相關線索。」
「有這可能,俄羅斯人不樂意跟人分享地盤,他們肯定是打算取代我們兩幫人,這事非常棘手,他們人數太多了。」
「也許還有另一種辦法。」
「什麼用意?我說過,他們沒有撥打或接收任何一通電話。」
「他們勢必和我們一樣,非對抗俄羅斯人不可。要是我們兩方能集結戰力,或許能和他們匹敵。如果不這麼做,我們就贏不了。團結則存,分裂則亡。」
「例如?」
然後是一個新的人聲。比較小聲,因為是在屋外,也因為它的音高,同時包含兩種成分,既輕鬆又帶著嘲弄。友善,但不真實。
「跟誰?」
「怎麼說?」
「那支手機。」他的頭號副手說。
「我在想,他們會不會也搶走一支阿爾巴尼亞人的手機。」
霍根沒回應。
李奇等著,在他背後,艾比翻了個身,說:「什麼事?」
他們聽見大門打開。
再也沒人開口。
「我盡力了。」
艾比小聲說:「真不敢相信霍根會讓他進來,顯然這傢伙會到處察看,絕不會只是迅速看一下。霍根中了圈套。」
「整晚一個人?」
「中國菜,」他們聽見他說:「很多容器,你說的是實話。」和*圖*書
「怎麼做?」
一隻皮鞋喀啦踩上人行道,座椅彈簧在重壓消除時發出嘎吱聲,第二雙鞋跟著踩上地面。某人挺直腰桿站起,有點費勁。
那個人說:「你不想幫我?」
「可是我們並沒有爬到窗外,我們只是站在這裡,我們沒有照計畫進行。」
她穿得和他一樣迅速,長褲,襯衫,鞋子,然後他們等著。叩門聲第三度傳來,砰砰砰。你不會忽略的那種敲門聲。他們聽見霍根說要去應門,聽見巴頓同意。他們聽見霍根通過門廳地板的腳步聲,平穩,堅定,執拗。海軍陸戰隊,鼓手,李奇不確定哪個角色多一些。
「我們該怎麼做?」
沉默久久。
一扇車門打開。
「你怎麼知道?」
李奇等著。好好應付,他想。別逼我下樓去。他聽見他們當中的一個站了起來,拖著腳步走向旁邊,也許是透過窗簾縫隙往外看,橫著走,閃躲著。
「因為不可能是,他們只是普通人,就像你說的。」
沒有半點聲音。
「除非你改變態度,否則別想再去了。」
「兩個。」
又安靜下來。
「在地下室?」
「什麼事?」
「我同意,」葛雷哥利說:「甚至有點瘋狂怪異,但有其必要。」
「霍根做得很好,」李奇說:「他是海軍陸戰隊隊員,他精通策略,他給了我們充分時間穿衣服,鋪床,打開窗戶,這麼一來,等那傢伙進了屋子,我們已經爬到外面,藏在屋頂上或院子裡,讓那人找不到我們,而他也能開心脫身,不必承受任何質問,最好的戰鬥是不必戰鬥,即使海軍陸戰隊都明白這點。」
「幫什麼忙?」霍根說。
沒回答。沉默了一下。接著他們在樓上聽見那人回到門廳,然後進了廚房。
「和阿爾巴尼亞人結盟?」
「我們有很不錯的訊號三角定位,但這裡是人口稠密地區,每個街角都有一家商店。不過它就在我們推測的他們的所在位置,靠近我們劃出來的區域的中心。」
「房裡還有誰?」
「你確定他們沒留下來過夜?」
「問題不難,」那人說:「要麼你願意花個十秒鐘打電話給我們,要麼不願意,兩者都可以,這是個自由社會,我們會記上一筆,做我們該做的。」
「我們沒見過他們。」
他們聽見他說:「你們是樂手?」
迪諾的頭號副手名叫什庫賓(Shkumbin),和他美麗家鄉核心地帶的
和_圖_書一條美麗河流同名。可是這名字不太容易用英語發音。起初,多數人把它唸成Scum Bin(廢渣桶),其中不乏帶著嘲弄意味的人,但就那麼一次。在做完整牙手術之後幾個月,能夠再度開口說話時,他們似乎非常願意努力唸出他名字的原始發音。儘管那可能談不上是完美的重建手術。但最後,什庫賓不想再弄疼自己的手指關節,於是借用他過世兄弟的名字,一方面為了方便,同時也為了懷念他。不是他死去哥哥的名字法特巴德(Fatbardh),意思是願他幸運,也是很美麗的名字,但是用英語發音同樣不怎麼中聽(Fat bird),因此什庫賓目前用的是他死去弟弟的名字,杰米爾(Jetmir),意思是幸福過一生的人,又是一種溫馨情感,而且很容易用英語發音,好記、華麗又有未來感,即使其實只是一種傳統的祝福,即使帶點共產黨的音調,很像蘇聯漫畫裡的紅軍試驗飛行員,或者宣傳看板上的太空人英雄,倒不是說美國人還在意這些東西,已經是陳年舊帳了。好好應付,李奇心想。別逼我下樓去。
「如果你看到他們,打電話給我們,你願意幫我們這個忙嗎?」
霍根沒回答。
霍根說:「我們很好,沒什麼好擔心的。沒有不測,沒有不幸。」
「他們有沒有留下來過夜?」
「我沒問這個。」
「這是非常時期。」葛雷哥利說。
「謝謝。不分日夜,任何時間都無妨,不要拖延。」
「我看見裡頭亮著燈,」聲音說:「我擔心你們是被什麼不測或不幸驚醒的。」
「例如?」她又問。
霍根沒回答。
「好吧,」霍根說:「我們會打電話的。」
「我送他們走的。」
「我該穿上衣服。」
仍然沒有回應。
「很好。」霍根說。
「或者是有厚厚鋼鐵外牆的建築物之類的地方,總之先別下結論,把他藏好,嚴守陣地,留意亮著燈的可疑窗口,留意可疑的車子和行人,必要時上門盤問。」
「房子不是我的,」霍根說:「我只是分租一個房間,我想我沒這權利。」
他說:「依我看,最近這樁事件很不一樣。沒有欺瞞的企圖,他根本不指望我們會因此責怪阿爾巴尼亞人。完全是明目張膽,當面挑釁,顯然他已經奉命放棄之前的戰術,進入新的階段。我認為他們錯了,這麼一來他們不但刺探不了我們,只會洩自己的底。」
「我建議我們hetubook.com•com忘了之前推測的十二個街區範圍,我們可以把它縮減到中央的四個,或者保險一點,中央的六個。」
「可是我們事業內部非常重視過程,我們喜歡數字,我遲早會被問到,我做出這樣的評估,到底憑的是多少信心度?」
「顯然我勢必得把這個地址報告上去,我們事業内部稱這叫零關注地點。目標人物顯然不在這裡,這裡住的只是從事普通工作的普通人等等的。」
「不需要幫忙,」霍根說:「燈還亮著,是因為不是每個人都在同一時間睡覺,很淺顯的道理。」
聲音說:「家裡頭沒事吧?」
「也許比海軍陸戰隊更有氣勢。」
「沒人。」
「例如?」
「幾個朋友?」
「對。」
「沒有。」
「晚上有人來過了。」
杰米爾來到木料場辦公室後面的會議室,發現參加內部討論的其他成員都到齊了。當然,只差迪諾一個,迪諾沒被通知,還沒有,這是他們第二次沒找他開會,一大步。一次還容易解釋,兩次,要解釋可就難上加難了。
「正是,」葛雷哥利說:「把槍拿走可以預料,任誰都會這麼做,可是為什麼指示他拿走手機?」
「該不會正好是一男一女?」
「門口有個阿爾巴尼亞幫步兵,八成是來找我們的。」
「不是你要找的一男一女。」
「這我非常了解,」阿爾巴尼亞人說:「我就是個例子,整晚工作,維護街坊鄰居的安寧。事實上,如果你願意,你也可以幫我。」
「只有俄羅斯人。」他的頭號副手說。
他們聽見屋内的氣氛瞬間凝結。
「什麼人?」
他們聽見霍根說:「什麼事?」
「我們處境相同。」
「正是,」葛雷哥利又說:「他們的新策略暴露了自己的身分,現在我們知道了,俄羅斯人正企圖奪取我們的地盤。」
「你得相信我們,然後你得馬上離開這裡。」
「很遺憾,但的確是。」
「朋友,」霍根說:「我們吃了中國菜,喝了點紅酒。」
「那就讓另一位先生來說話,在客廳那位。」
「有多近?」
「或者某個接收不到訊號的地方。」
他等著。艾比在他旁邊熟睡,暖呼呼,軟綿綿,十分放鬆。老房子嘎吱嘎吱、滴答滴答作響。通往走廊的房門底下有一道光,樓梯間上方的燈泡還亮著。也許樓下某個房間也亮著燈,廚房或客廳。也許巴頓或霍根還醒著,也許兩人都沒睡,正在閒聊。凌晨三點五十分。樂手的活躍時段。
「差八分四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