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三
「還記得我怎麼說裝甲兵嗎?」
「迪諾會說你們烏克蘭人對俄羅斯人著了魔,這是眾所周知的事,不管什麼事你們總要怪到他們頭上。」
「不,先來接我們。」
「馬上去做什麼?」
「沒有。」
「他很早就來了,只是又離開了。」
杰米爾停頓好一陣子。
他說:「我認為我們雙方都被騙了。」
「那麼我們是該談談,迪諾把這事授權給了我。」
「他們該有事嗎?」
艾比傳達了他的意思。
杰米爾問:「什麼事?」
凡崔斯卡說:「是一輛黑色轎車。」
一輛車子繞過街角駛來。
「好,馬上去。」
他們的手機關了。
凡崔斯卡切斷電話。艾比收起手機。李奇重新分配了口袋裡的東西,來平衡他的負荷,艾比把外套鈕釦扣好,兩人開始步行,他們開始散步,一個矮女人和一個高男人。大白天,眼線無所不在。
「誰是那隻狗?」杰米爾問。
李奇和艾比沿著和來時相反的路線走出許維克夫婦家所在的開發社區,遠遠避開停在那裡的烏克蘭人的車子,盡可能走巷道,直到最後一刻才右轉進入大街,從這裡經過設有熟食區的加油站,朝市中心前進。在那之前,他們還算安心,但是過了這裡,他們的行蹤可就暴露無遺了。陽光亮眼,空氣清朗。
也許有六成的遮蔽效果,那網子相當厚。
「懂外語的那傢伙,」李奇說:「裝甲兵,妳有他的號碼嗎?」
是一輛新的克萊斯勒。低車頂,高腰線,淺車窗,淺得像狹縫,像裝甲車側面的視窗。
「技術上我們必須假設他們打開了。同理,我們也得假設那個人還活著,這麼一來巴頓和霍根的處境就非常危險了,這時候他們或許還在睡覺,妳最好打電話給他們。」
黑色轎車。
「等等,」李奇說:「妳可以用手機搜尋凡崔斯卡的號碼,他說他有私人保全執照,他的電話號碼列在全國通訊目錄上。」
「他們得離開多久?」
葛雷哥利說:「告訴他,最早不是我們殺了你們的人,我也不相信你們先殺了我們的人,問他是否可以接https://m.hetubook.com.com受這說法。」
「這就是你的提議?我會忠實傳達給迪諾。」
「就交給時間去證明吧。」葛雷哥利說。
「還是試試吧。」
「我會繼續試打電話,可是他們會睡到十點。你也知道他們的情況,他們的表演在十二點。」
考慮到他們的層級差距,這話相當失禮。只差一級,卻是最大的一個等級。
葛雷哥利說:「他們有沒有拿走你們的手機?」
「我是說真的,」葛雷哥利說:「這事非常緊急。」
他說:「你這麼問,顯然是因為他們拿了你們的手機,這表示情報攻擊即將展開也可以縮小潛在敵手的範圍。」
「好吧,」李奇說:「我們得走路離開這裡,沒得選擇,嬌小女人和醜大個子。大白天,眼線無所不在,也許不像在公園散步那麼輕鬆了,也許是妳今天的第二場冒險。」
「假設這次是真的?」
標準的市區街景,根本別想隱藏。左邊是一棟有著髒汙窗口和破舊大門的三層樓磚造建築的正面,接著是一條紅磚人行道,一段路邊石,一條柏油路,接著是一段路邊石,一條紅磚人行道,右邊是一棟有著髒汙窗口和破舊大門的三層樓磚造建築的正面,沒發現比消防栓高、比紅綠燈杆寬的掩體。
「問他這代表什麼。」
「那是怎麼回事?」
「這代表什麼?」
葛雷哥利沒直接回答。
聊勝於無。
杰米爾頓了一下。
「一個急迫的互惠互利問題。」
他再度開車到了中央街的車庫,接著步行,再度一路被跟蹤,再度有人事先打電話報告。等他到達目的地,再度遇上同樣那六個人,他們依然在人行道和木料場大門之間站成半圈,像棋子,同樣的防禦隊形。
「五分鐘,」凡崔斯卡又說:「或者十分。」
「我的錯,」李奇說:「關於一般人的反應,我完全猜錯了。那女人看著窗外,發現一輛黑幫車子,不但沒有不安,還打電話到黑幫總部。也許她有義務,也許這是她和菲斯尼克交易的條件之一,當她借錢hetubook.com•com修車的時候,他們聲稱他們到處布滿了眼線,也許這就是了,所以她打電話通知他們,他們趕了過來,檢查了車子。」
「他什麼時候進來?」
李奇說:「兄弟,我是憲兵李奇,艾比和我從一個通訊目錄查到你的電話號碼,透過大家都在談的那東西。」
「那就跟我談。反正迪諾也會要你和我談,你這是在浪費時間。」
然後她說:「看起來像辦公室固定電話,他肯定還沒進公司。」
太快了,只過了五秒,不是五分鐘。
「什麼車?」李奇說:「我們可不想到時鑽出網子卻上錯了車。」
葛雷哥利說過,隔天一早他會再次找迪諾談談,而葛雷哥利一向說話算話。他起個大早,和上次相同裝扮。緊身長褲,緊身襯衫,什麼也藏不了,沒槍,沒刀,沒有竊聽器,沒有炸彈。必要,但不舒服。在黎明的空氣中穿著單衣很冷。他想等暖和點,等陽光投下陰影。他想等到大白天,一路上被所有人看到。這是觀瞻的問題。他是個渾身是勁、神清氣爽的男人,勇於負責,行動積極,是聰明的早鳥。不是時間錯亂、黑裡來黑裡去的夜行者。
「到時他將受到我在這裡享有的同等禮遇。」
「就那裡吧。」他說。
她說:「有了。」
「我是說真的,」葛雷哥利又說:「這事非常緊急。」
「是。」葛雷哥利說。
「說不定我們會變成朋友。」
「他們說你們有一輛車。」
他指著對街的一棟狹窄建築,就在前方十碼的地方。它的正面用好幾根角度陡峭的樑木支撐著,像是怕倒塌了,支撐木包裹著強韌的黑色網子,也許是本地的規定,也許當局擔心會有承受不住壓力的碎磚突然從缺損的牆上彈落,對行人或者在底下逗留的人造成傷害,不管出於什麼原因,那裡實際上可以當作臨時藏身的地方,因為人可以擠到網子後面,站著不動,多多少少避開眾人目光。
那輛黑色克萊斯勒,低車頂,高腰線,淺車窗,密閉的行李廂蓋。不見了。路邊的停車空間是空的。
「我有個提議。」
她說:「也許在下班時間,電話https://m.hetubook.com.com會自動轉接到他的住處。」
「狐狸被責怪,實際上是狗幹了壞事。你的文化中可能也有類似的寓言,或俗諺。」
「去察看一下你朋友喬.霍根是否沒事。還有法蘭克.巴頓。」
「五分鐘,」凡崔斯卡說:「或十分,早上的尖峰時間快到了,到底要在什麼地點接你們?」
確實就是。凡崔斯卡接聽了。他似乎已準備就緒,聲音聽來清爽、機靈又快活,而且完全是公事公辦的口吻。他說:「凡崔斯卡保全,有什麼需要我效勞的?」
「他們可以到我家睡覺,」艾比說:「那裡已經沒人監看了。」
「就算他們沒事,也要把他們帶走,情況隨時可能惡化。」
「我們總得設法通知他們。」
「如果他們正在睡,那他們的手機是關上的。」
「我想他沒這能耐。」李奇說。
「沒錯。但這是非正式的,懂吧?不是行動報告之類的。」
他掛斷電話,艾比收起手機。他們斜斜穿過馬路,朝那棟被撐起的建築物走去。
「那麼是誰殺了我們的人?還有你的人?你是說有人刻意裝神弄鬼,利用虛假的操作來誤導我們兩方?」
她照做。她使用手機的擴音功能,把它平放在手掌上。他們聽見一連串喀達聲,就好像電話從一個地方跳接到另一個地方。
「他們有沒有打開後行李廂?」
「這事恐怕不是你的薪水等級能處理的,恕我冒昧,老闆的作用就在這裡。」
「我們認為可以把範圍一直縮小到唯一膽敢這麼做的一群人。」
「外碳灰、內煤灰的〇五年S-Type R。」
葛雷哥利對此沒有回應,他走開了。離開對手巢穴,上了人行道,往西走向中央街。杰米爾起身,目送他走。然後他轉身,穿過窺視門,閃進裡面,來到充滿松木味和鋸木嗚嗚聲的低矮波浪板棚屋。
「我很認真看待,迪諾一有空就會回你消息,說不定他會親自到計程車調度站去見你。」
「是或不是,」杰米爾說:「你是否認為有外力介入?」
「還是不懂。」李奇說。
「預告說到這hetubook.com.com裡就夠了。我請求你能安排我們會面。」
「怎麼說?」他說。
他只說:「只能說給迪諾一個人聽。」
「什麼提議?」
「他們能去哪裡?」
艾比的手機響了,她接聽,是凡崔斯卡,她使用擴音功能。她邊走邊拿著手機,將它平放在她手掌心,那樣子就像古埃及陵墓上的人物雕像。
「我們打算照艾比的提議,到她的住處去,巴頓知道地點。」
也許四成,這天早上十分晴朗。
「我說了,以後再問。」
只是遲早的事。
「很遺憾,它剛被收回了,那人還在後行李廂裡,所以我才擔心巴頓的住處不安全。」
「你說我們是機械控。」
又一個好問題,他們不能像等計程車那樣站在街角,除非他們不在乎惹人注目,李奇環顧周遭,不太樂觀。許多小商店,都還沒開門,全都髒兮兮的,是那種會有面色枯槁的人在十點左右鬼鬼祟祟瞄一下後面然後閃進去的地方。李奇太了解城市了,他看見在下一個街區,有一塊高達腰部的雙面黑板立在人行道上,也許是一家咖啡館,這時候應該營業了,但可能不太友善。在這種街道上,這種地點,門口沒人站崗,但濃縮咖啡機前可能站著一個希望自己下次的貸款利息能降低的黑幫同路人。
六人當中再度有一人走上前來,是杰米爾。依然是一種意在阻擋,同時也準備聆聽的動作。
「是一輛有點舊的捷豹,」凡崔斯卡說:「他們在九〇年代末期設計的懷舊車款第一次革新的硬派運動版,配備升級的凸輪軸承隨動器和加大引擎。當然,還有超級增壓器。」
「我們兩方都贏不了俄羅斯人。」
「不,」杰米爾說:「衡量這陣子的狀況,你要了解,迪諾會覺得目前不太適合和你會面,除非對於要討論的議題,能從我這邊得到充分的預告和善意的說法。相信換個立場,你也會有相同的做法。你的手下的作用就在此,迪諾也一樣。」
「凡崔斯卡?」
「還是試試吧。」
「一天,」李奇說:「看目前情況應該是這樣,不需要打包太多行李。」
李奇問:「你們在哪?」
「分開就贏不了。」
「關於哪一方面https://www•hetubook.com•com?」
她打了。
這時他的手機響起,壞消息,一個名叫葛辛.赫加的優秀巡夜人被發現在他自己車子的後行李廂內奄奄一息,車子被遺棄在一個劣質舊開發社區的邊緣。他們的一位貸款老客戶打電話來通報,她希望她下次貸款的利息能降低一些,當時還沒發現嫌疑人,但他們已對那個區域展開仔細搜索。街上多了許多他們的車子,有很多雙眼睛盯著看。
「對。」
艾比說:「那人逃走了。」
這問題很難回答,這裡的路標全都不清不楚的,要麼褪色或生鏽,要麼整個不見了。也許是在鐵達尼號沉船那年被軌道電車撞倒的,或是芬威球場開幕那年。艾比在手機上動了幾下,她和凡崔斯卡保持連線,然後調出地圖,上面有許多指針、箭頭和跳動的藍色圓圈,她找到了這條街和交叉道路。
「迪諾不在。」杰米爾說。
而且不是捷豹。
「沒人找上門,」凡崔斯卡又說:「目前還沒有,顯然那傢伙還沒開口說話,大概很難,巴頓把Fender精密貝斯的事告訴我了。」
「網路?」
「了解。」
「也許我們會越來越習慣於彼此信任。」杰米爾說。
但葛雷哥利沒理會。
「回法蘭克.巴頓的住處?」
葛雷哥利沒說話。
「如果可以呢?」
葛雷哥利對他說:「我需要和迪諾談談。」
「一種鈍器,」李奇說:「但問題是我們正在走路,就在眾目睽睽下逛大街,我們需要緊急撤往別的地方。」
真快。
「互惠,」杰米爾說:「這觀念最近有點供不應求。」
「你說的那一大串,我一個字也聽不懂。」
「這個先答。」
「你們在什麼位置?」
「事關重大,只能對他一個人說。」
凡崔斯卡說:「我和巴頓、霍根在一起,他們沒事,他們和我一起在車子裡,他們把昨晚的事告訴我了,在那之後沒有人上門找他們。」
「而且,這是先斬後奏。馬上去做,有問題以後再問。」
艾比開始搜尋。她輸入,手指滑動、點擊、捲動著。
「阿爾巴尼亞人可能就快查出我們昨晚在哪裡了,說不定已經知道了,霍根和巴頓沒接電話,我們希望這是因為他們睡著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