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四月十五日,星期三
「或許是吧,但我們並不負責拉警報。」西梅反駁。「這會變成恐怖攻擊。您想要討論瓦斯輸送管、石油和我們的鋼鐵工業嗎?我們又不是綠黨的黨報,我們的讀者需要被安撫,不需要被驚擾。」他停頓幾秒想了想之後接著說:「除非影響性器官的那些東西是由藥廠生產的,那麼我們金主倒是不介意拉一下警報。不過這得看個案而定。總而言之,你們有任何想法都可以提出來,我會決定要不要進一步發展。」
「我認為,」我補了一句。「我們讀者之中恐怕不少人都收過類似的邀請,我們可以協助他們避免受騙。」
「有一份警方調查報告,別問我怎麼拿到的,報告中指出有數個偽馬爾他騎士團,正確數字是十六個,不能跟設址於羅馬的耶路撒冷、羅得島和馬爾他聖若望主權軍事醫院騎士團混為一談。所有這些偽騎士團的名字都大同小異,互相認識,也彼此漠視。一九〇八年,俄國人在美國成立了一個騎士團,近年來主其事者是羅貝托.帕特諾.阿耶貝亞拉岡王子殿下,他是亞拉岡皇室大家長、佩皮尼昂公爵、亞拉岡及巴利亞利群島王位繼承人、帕特諾聖阿加塔頸環勳章騎士團及巴利亞利皇冠團大團長。一九三四年,有一個丹麥人脫離了這個外圍組織,創立了另一個騎士團,並將此榮耀敬獻給希臘與丹麥的彼得王子。六〇年代,叛離俄國騎士團的保羅.德.克拉尼爾.德.卡薩涅在法國創立了一個新的騎士團,托庇於前南斯拉夫國王彼得二世名下。一九六五年,前南斯拉夫國王彼得二世與卡薩涅發生爭執,在紐約成立了一個騎士團,由希臘與丹麥的彼得王子擔任團長。一九六六年,原掌管該團內務和外交事務的某位羅伯.巴薩拉巴.馮.斯朗柯范.欽契科維列被逐出騎士團,另創辦馬爾他教會合一騎士團,後來由帝國及王國庇護者亨利三世.君士坦丁.維戈.拉斯卡利斯.阿列拉米克.巴列奧略.德.孟菲拉托繼位,這位自稱是拜占庭王位繼承人的色薩利王子日後成立了另一個馬爾他騎士團。我還發現另外一個受拜占庭庇護的騎士團,是羅馬尼亞的卡羅爾王子跟卡薩涅鬧翻之後成立的,某位東納─巴赫特是這個騎士團的首席騎士,而原擔任彼得二世創立的騎士團大團長的南斯拉夫安德烈王子,也成為蘇俄那個騎士團的大團長(這個騎士團後來更名為馬爾他及歐洲皇家大騎士團)。七〇年代出現了另外一個騎士團,發起人是某位許瓦伯男爵和維多里歐.布薩,布薩,又名維克托.帖木二世,是東正教比亞維斯托克都主教區總主教、東西流民宗主教、但澤共和國總統、白俄羅斯民主共和國總統兼韃靼及蒙古大汗。之前提到的那位羅貝托.帕特諾.阿耶貝.亞拉岡王子殿下跟阿拉洛侯爵兼男爵於一九七一年共同創立了一個新的國際騎士團,一九八二年另外一位帕特諾家族成員成為該團主要庇護人,此人是君士坦丁堡雷歐帕迪.托納西尼.帕特諾王室大家長、東羅馬帝國嫡系、拜占庭禮正統宗徒天主教教會繼承人、蒙特阿佩托侯爵、波蘭王權伯爵。一九七一年在馬爾他出現了耶路撒冷聖若望主權軍事醫院騎士團,就是我一開始提到的那個,這個騎士團是從巴薩拉巴那個騎士團分裂出來的,由亞歷桑德羅.李卡斯特洛.哥利馬爾迪.拉斯卡里斯.孔内諾.文提米亞擔任主要庇護人,他是沙斯特爾公爵、戴奧爾侯爵暨王儲。目前大團長是弗拉維尼侯爵卡洛.斯提瓦拉,在李卡斯特洛過世後招攬皮埃爾.白士洛入會,他不僅繼承了李卡斯特洛的頭銜,也是比利時正統天主教會宗主教區大主教、耶路撒冷聖殿軍事主權騎士團大團長、古典原始孟斐斯─古埃及合一禮儀共濟會祭司長兼大團長。差點忘了,若想持續更新消息,可以加入錫安會,當耶穌基督的傳人,他娶了抹大拉的馬利亞,而墨洛溫王朝就是他血脈的延續。」hetubook.com•comhttps://www.hetubook.com.com
「很有趣。」西梅說。「不過是誰說我們的金主,或他背後的其他人對減少空氣汙染有興趣?」
「親愛的,」西梅的語氣不慍不火。「我告訴您如果刊登這篇調查報導會發生什麼事。首先,我們會得罪國稅局,因為您暗指他們沒有發現這場騙局,而這些人向來錙銖必較,有仇必報,就算不針對我們,也會把苗頭指向我們的發行人。再來,這話是您自己說的,我們面對的是黑幫,不管是卡摩拉或是恩德朗哥塔,您覺得他們會坐視不管?我們就自得其樂地在這裡等著哪一天被人家在門口放炸彈吧。我說啊,我們的讀者如果知道有一家叫『稻草與乾草』的餐廳貌似警匪推理小說的故事地點,而且物美價廉,肯定會有一堆白癡把那家餐廳擠爆,而我們最好的結果則是等著倒大楣。所以,提案作廢。您放輕鬆,還是好好研究星座吧。」
「……還有羅伯.巴薩拉巴.馮.斯朗柯范.欽契科維列。」魯奇迪洋洋得意地提醒他。
「很簡單。」瑪亞回答他。「讓兩名稅務警察去用餐,一男一女假扮成新婚夫妻,一面吃一面觀察。假設他們看到餐廳裡只有另外兩名顧客好了,第二天國稅局立刻上門臨檢,如果發現他們打了一百張發票,那就要看餐廳如何自圓其說了。」
我記得那一天康比利亞說:「我聽廣播節目說,有研究顯示空氣汙染會影響年輕世代的性器官大小,其實我認為這不光是下一代的問題,跟他們的父親也有關,因為做爸爸的最愛拿兒子的蛋蛋尺寸吹噓。我記得我兒子出生的時候,診所嬰兒室的人抱他給我看,我一看就說兩粒蛋蛋可真大,然後跟我所有同事都說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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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梅遲疑片刻後說他要想一下。他第二天來的時候顯然已經問清楚了,他說我們發行人被授予的受勳者頭銜是伯利恆聖母勳章。「結果這個伯利恆聖母騎士團也是個空殼。正牌的叫做耶路撒冷聖母騎士團,全名是耶路撒冷條頓聖母醫院之家兄弟會,《宗座年鑑》登記在案的。老實說,我現在對《宗座年鑑》也沒什麼信心,梵蒂岡亂七八糟的事情一大堆,伯利恆聖母勳章受勳者大概就跟安樂鄉本果地鄉長的意思差不多。你們覺得我們可以寫篇文章,讓人對我們金主的榮譽頭銜有所懷疑,甚或嗤之以鼻嗎?還是讓大家各自抱著自己的美夢吧。不好意思,魯奇迪,您的文章只能作廢了。」
「為什麼?」發問的又是康比利亞。瑪亞的答覆證明她那個小腦袋瓜很聰明:「那個地方是用來洗錢的,黑錢源源不絕送來。只需要每天晚上有幾名顧客上門,然後每天晚上打一堆發票,假裝有上百名顧客用餐高朋滿座就好。餐廳申報一個營收數字,然後把錢存入銀行。說不定是擔心太多現金啟人疑竇,畢竟不可能都沒有人刷信用卡付錢,他們還在二十間銀行都開了戶頭。這些資金洗白之先大方扣除營運成本和進貨支出(開假單據並不困難),然後繳稅。大家都知道洗錢會折損大約百分之五十,用這個方法就可以省下不少錢。」
「可是這個消息對做父親的來說有切身之痛,因為汙染也有可能對成人的生殖系統造成負面影響。」康比利亞反駁說。「如果推廣這個理念,說汙染問題不單單會造成鯨魚悲歌,『小鳥』也同樣受害(技術用語,請大家見https://www.hetubook.com.com諒),我想我們會看到環保議題立刻成為熱門話題。」
「其實,」瑪亞很堅持。「釐清這個錯綜複雜的結構本來就是國稅局的工作,我們只不過是把問題點出來而已。」
「這背後一定暗藏玄機。」柯斯坦札說。
「事情沒有那麼簡單。」我也提出我的看法。「假設兩名稅務警察晚上八點去用餐好了,不管點了多少東西,最多吃到九點就必須離開,否則會被看穿。誰能證明那一百名顧客不是晚上九點到半夜十二點之間來用餐的呢?也就是說,至少還要送三對到四對稅務警察去裡面監控。好,然後第二天上午上門臨檢,會發生什麼事?如果查獲餐廳少報營收,國稅局自然歡天喜地,可是查到的是多報營收,該怎麼辦?餐廳的人可以說是收銀機故障,自己發神經印發票停不下來。那該怎麼辦,再做第二次臨檢?那些人又不笨,他們已經認得稅務警察的樣子,只要看到那幾張面孔出現用餐,不做假發票就是。或是讓稅務警察每天晚上報到,讓半個國稅局的人都去吃披薩,說不定一年後能讓餐廳關門大吉,但是也有可能在這個遊戲玩膩之前,餐廳已經想到其他因應辦法了。」
這時候瑪亞鼓起勇氣介紹她的提案。故事是這樣的。在提齊内瑟城門一帶有一個區域有越來越多觀光客湧進,那裡有一家名叫「稻草與乾草」的披薩餐廳。瑪亞住在運河區,所以多年來都會經過餐廳門口。這家披薩餐廳很大,從櫥窗看進去應該有至少一百多個座位,可是這些年來始終空無一人,除了偶爾有觀光客坐在戶外的露天座位上喝咖啡。那個地方並不差,瑪亞去過一次,純屬好奇,她是一個人去的,餐廳裡面跟她隔了二十幾桌,有一家人在用餐。她點了招牌披薩稻草與乾草,叫了一小壺白酒和一個蘋果蛋糕,東西很不賴,價錢很實惠,服務人員很殷勤。有人開了這麼一家店,空間大,有工作人員,還有廚房等等,這麼多年來都沒有顧客上門,老闆如果腦袋清楚應該早就關門了。可是「稻草與乾草」持續營業,日復一日,大概有十年之久吧,也就m.hetubook.com.com是三千六百五十天,或許不止。
「其實不然,」瑪亞反駁他。「理由很簡單,這家餐廳背後是黑幫,或許是西西里黑手黨,也可能是卡摩拉,用來路不明的錢買下餐廳,是表面上看起來正經八百的生意投資。不過你們說說看,如果投資已經從餐廳不動產的價值回收,照理說可以把餐廳關了,不需要浪費錢。可是餐廳卻持續營業,為什麼?」
「妳要如何證明?」帕拉提諾問她。
「所有男嬰剛出生的時候睪丸都很大,」西梅說。「而且所有爸爸都會這麼說。您知道,診所常常搞錯嬰兒手上的名牌,所以說不定那個嬰兒不是您兒子,我這麼說可沒有對您夫人不敬的意思。」
「沒辦法。」西梅回答他。「他等於是我們的股東代表。」
「但那是一個警訊,不容忽視。」康比利亞說。
「光這些名字就夠精采的了,」西梅很高興,邊做筆記邊說。「你們聽,保羅.德.克拉尼爾.德.卡薩涅、李卡斯特洛(是這樣唸沒錯吧?).哥利馬爾迪.拉斯卡里斯.孔内諾.文提米亞、弗拉維尼侯爵卡洛.斯提瓦拉……」
第二天,魯奇迪進編輯室的時候,帶了一篇已經寫好的文章。内容是這樣的。他認識的一個人收到一封信,署名是耶路撒冷聖若望主權軍事騎士團─馬爾他騎士團─維勒迪厄聖三一基督教會合一修道院─瓦萊塔總部─魁北克修道院,信函中邀請他成為馬爾他騎士,但要預繳一筆金額頗大的裱框文憑、勳章、紀念章和其他雜項費用。魯奇迪就想到要整理一下幾個騎士團的故事,結果有了驚人發現。
「您的意思是,以後每一篇文章我們都得確認金主喜不喜歡?」康比利亞開口問。他果然專問蠢問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