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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曼紐埃勒神父開始向他們解釋這個裝置的原理。

這時要不是大家都報以熱烈掌聲，恐怕他還要繼續下去。

隔天，他回到聖艾瓦西奧教堂祈禱，順便享受那裡清涼的空氣。六月的午後，熾熱的陽光照射在幾乎空無一人的街道上，讓他回想起身處達芙妮號時的種種。那時候，海灣籠罩著令人窒息的燠熱，船體吸收了熱量，連木材摸起來都是滾燙的。突然他心裡有股想要告解的衝動，想要找來神職人員懺悔一番，希望上帝赦免他和父親的罪愆。他在教堂的中殿攔下一名神父，起先這名神父表示自己並不屬於教堂所在地的教區，所以不便越俎代庖。不過當他看到這位年輕人殷切誠懇的眼神時，也就滿口答應，並坐進告解室裡。

接著他指指櫃子，然後打開抽屜，只見每一個格子裡都放著許多裝幀書籍用的那種厚羊皮紙，並且依照字母的先後次序整齊排列。艾曼紐埃勒神父說道：「還有，編號從Ｂ到Ｋ的抽屜正好分別代表其他九種品類，而且每種品類下面也都各有名目，例如在『數量』下面收有大、小、長、短等量詞名目以及無、一、二、多、寡等數詞名目。此外，像『品質』類則包括可見、不可見、美、醜、明、暗等視覺方面的名目，香、臭等嗅覺方面的名目，以及快樂、悲傷等情感方面的名目。其他的品類也都是以這種方式加以分類。每一片羊皮紙上面都記載一項名目。這樣一來，便可將宇宙萬物描述歸類清楚。你們都聽懂了嗎？」

加斯帕．得．撒拉札率先以西班牙文回答說：「說是指那些身材矮小、容貌醜陋、命運悲慘而且模樣可笑的人……」

「那麼家父又是為誰而死的呢？」關於這個問題，得拉薩雷塔一時也答不上來。

在場的人都表情嚴肅地點點頭，神父接著說道：「現在我們就隨便翻開這本『實體』之書，任意選出一條名目吧……『侏儒』，就這一條好了。在正式討論這個字之前，我想先請教各位對這個字眼的定義。」

「你出身名門，只要假以時日，用心體會，必然能夠駕輕就熟，深諳運用文字的技巧，這其實不比耍刀弄槍要難。如果你懂得這門需要努力學習才能有所精進的藝術，那麼白丁眼中平凡無奇的世界就立刻變成多采多姿。你必須要知道，在目前這個大家盲目崇拜器械、忘記用真心去對待這個大千世界的時代裡，我設計的亞里斯多德望遠鏡正好可以讓人們重新學會以言詞去描述前所未見的現象……」

得拉薩雷塔又說道：「您明白嗎，得拉格里瓦大人！大家對各種苛捐雜税已是恨之入骨，卻還要負擔駐城軍團的龐大開銷。我們當然不喜歡西班牙人登堂入室，住進我們城裡，可是這並不表示我們就得張開雙臂去迎接法國人呀！我們的處境真的岌岌可危，這些到底都是咎由自取？還是無妄之災？」

羅貝托對於談論政治漸漸失去興致，幾天之後，他到修道院去探望艾曼紐埃勒神父。修道院裡的人把他帶到一處僻靜的迴廊，神父就在拱門後面的房間裡和和圖書兩位仕紳說話，其中一位穿著異常華麗，身上披著一件縫上金色緞帶和珍貴毛皮的紫色斗篷，下面則穿了一件邊緣帶有紅色針織布條和鑲著小顆寶石的飾帶。艾曼紐埃勒神父介紹他是加斯帕．得．撒拉札大人，但是從他那高傲的語氣和髮鬚的式樣來判斷，應該是敵營來的仕紳。另外一位訪客不是別人，正是得拉薩雷塔。起先羅貝托還以為撞見一窩密謀不軌的奸細，不過這種疑惑隨即冰釋，因為他想到通常圍城的時候，攻守雙方都可以按照慣例，派遣特使前去敵方進行磋商。得拉薩雷塔也是可以自由進出斯賓諾拉陣營的。

幾天以後，羅貝托認識了得拉薩雷塔，他是代表城裡仕紳和法軍指揮官特瓦拉周旋的人。羅貝托曾經親耳聽見那個法國人憤憤不平地抱怨卡薩雷城的人不夠忠誠，數落他們即使在太平盛世的時候，也要事事徵求西班牙代表的同意，否則就連一名無足輕重的步兵或是區區一籃食物都休想進得城去，還說要不是有法國軍隊保護的話，卡薩雷哪裡還能夠受到各方的尊重！可是現在羅貝托從得拉薩雷塔的口中得知，卡薩雷城在曼圖亞公爵的統治下，日子也不見得好過。龔札加的政策一向強調壓制卡薩雷城的敵對立場，而且六十年來他們已經陸續被剝奪多項特權。

「說的沒錯，」艾曼紐埃勒神父說道：「可是這樣說很難抓住重點。如果有人要我描述的是『珊瑚』，而不是『侏儒』的話，那麼一時之間恐怕就很難找到突出的特徵。你說侏儒矮小，這是『量』的問題，你又形容他醜陋，這和『質』有關，可是先說那一點好呢？其實誰先誰後都不要緊，只要轉動這套同心圓錐就可以決定。你們看，現在任意配出的組合是ＢＢＢ，第一個Ｂ代表『數量』，第二個Ｂ指引我們找到代表『體積』的抽屜，而最後一個Ｂ則指出包含『小』這個概念的羊皮紙牌。這張紙牌上面記載著『天使』，因為天使可以站在一根針的尖端，此外你們也可以找到像『南北極』這樣的字眼，因為南是星球的定點，所以是極小的。其他可以定義為『小』的東西還有很多，像火花、水滴、碎石以及德謨克利特認為構成萬物的最小單位——原子等等。至於和人類有關的實體方面，胚胎、瞳孔、距骨都可以算是小的，在動物界則有螞蟻和跳蚤，在植物界則可以舉出細枝、芥子等例子。數學也不例外，像字母Ｉ，書的最小開本或是中藥材的計量單位『打蘭』，在建築方面則有小匣和樞軸，至於寓言方面則有蛙鼠之爭和螞蟻嘍囉等故事……好了，這些例子我想夠了。所以說，我們可以管侏儒叫自然縮影、人類碎屑或青年木偶。你們如果願意，還可以再度轉動這套同心圓錐，比方現在轉到了ＣＢＦ，其中Ｃ代表『品質』這個品類，Ｂ告訴我們抽屜裡放的都是和視覺有關的名目，最後Ｆ則指出『不可見』的概念。在這張羊皮紙上寫著一些人眼看不見的東西啊！真是湊巧——比方原子或點。因此我們也不妨把侏儒稱為『原子人』或小肉點。」

艾曼紐埃https://wｗｗ•hｅtubｏｏk.com.ｃｏｍ勒神父以愉快的心情看待這項任務，因為圍城慘澹的生活雖然沒有首都杜林五花十色的誘惑，卻能夠讓他專心從事一些研究。在羅貝托好奇的詢問之下，艾曼紐埃勒神父說出自己正在設計一具天文望遠鏡。

機器的基座是一個正面開了九九八十一個抽屜的櫃子，縱向及橫向的抽屜面板上均刻上ＢＣＤＥＦＧＨＩＫ等九個字母。櫃子上面的左側擺了一個誦經台，上面放了一本厚重的一書，是一冊繪有花紋裝飾字母的手抄本。誦經台的右邊則放著三個套在一起的同心圓錐，從裡到外，高度漸減而口徑漸增。只要轉動一側的曲柄，便能夠讓這三個重量不同的圓錐按照慣性原理，以快慢不同的速度旋轉。每一個圓錐都在左側邊緣刻上和抽屜面板上面相同的九個字母。只要轉動曲柄一次，就可以使每個圓錐分別旋轉，等到它們停了下來，便能夠看到一組三個任意構成的字母，比方ＣＢＤ，ＫＦＥ或ＢＧＨ。

艾曼紐埃勒神父問他道：「都看見什麼了，年輕人？」羅貝托似乎還沒有掌握雄辯的技巧，所以只能擠出兩個字：原野。

艾曼紐埃勒神父連忙回答道：「我就等你們提出這個問題。你們總算觸及本人這項發明中最引人入勝的部分！我把這個字母留到最後以便著手進一步的討論，不過如果我覺得目標已經達成，或是覺得興味索然，那麼就此結束也無不可！這個字母Ｄ可以讓我針對『狀態』品類的各項基點加以審視，比方：侏儒適合穿著什麼衣服或是侏儒能夠象徵什麼。接著又可以重新開始剛才在『數量』品類底下進行的程序，也就是說，再轉動同心圓錐，把所得到的組合中的前面兩個字母拿來使用，至於最後一個字母就留待決定下個品類的名稱。只要一直玩下去，就可以找出數以百萬計的暗喻。當然，它們貼切的程度有所不同，這就要運用我們的智慧，選出那些最能引起別人讚嘆的。不瞞你們說，各位大人，『侏儒』這個詞是我昨夜精心挑選的，而不是適才信手拈來的。我花了好多工夫才把適用於這個實體的各種暗喻挑選出來。」

最後神父下了結論：「現在你明白了吧！年輕人。令尊生前認為那是一種英勇高貴的舉動，是躋身英雄天堂的必要手段。其實依照愚見，這是異想天開的看法，因為在天國裡，君主或乞丐，英雄或懦夫皆能回蒙聖恩，沒有身分的差別。不過請你放心，全能的天父絕對不會因為令尊言語上面一時的疏忽，便對他關起天國的大門，更何況令尊一直把締造豐功偉業，榮耀主恩視為自己畢生的職志。我甚至敢說，從他臨終時出言不遜，卻獲得上帝赦免這件事看來，行動是比言語更加重要。如果你還是放不下心，那麼勤快一些，有空不妨多為他的靈魂禱告，或是讓人再做幾台彌撒。當然，這麼做並不是懇求上帝改變祂的判決（上帝不是時時改變方向的風標），而是為你自己未來的救贖預做準備。」

「亞里士多德告訴我們，所謂的理智就是人類依照十種品類的區分標準來觀察宇宙萬和-圖-書物的能力。這十種品類分別是：實體、數量、品質、關係、作用、情感、位置、時間、地方和狀態。實體是一切推理的主題，而且其間巧妙的關連必須能夠預測。我把實體的條目登記在這本編號Ａ的厚書裡，但是就算花上一輩子的功夫，也不可能收錄齊全。我從詩人和智者的作品，尤其是法蘭契斯柯．阿倫諾的名著《世界經緯》中搜集了數千條名目。我們可以把包括『上帝』在內的許多名目都歸到實體的範圍內，例如：理念，神話諸神，重要程度大小不同的天界、海洋陸地及冥間諸神、神化英雄、天使、魔鬼、精靈、星座、行星、十二宮、星球運轉軌道、天體、元素、蒸氣、呼氣以及地火、火花、流星、海洋、河川、湧泉、湖泊和斷崖等自然實體，還有藝術、書籍、筆、墨水、地球儀、圓規、直角尺、宮殿、廟宇、茅舍、盾牌、劍、鼓、油畫、刷子、雕像塑像、鋸子和斧頭等人工實體以及物種、品類、特性之類的抽象實體」

「各位大人，」他接著說道：「真正了不起的暗喻要比這些複雜多了！到目前為止，我都根據書裡提到的十種品類去分析我所發現的事物。假如一種實體是先由『品質』去定義的話，那麼我們得先考察它是可見的抑或不可見的，接下來還要研究它的距離、美醜和顏色，以及它在聽覺、嗅覺和味覺方面給人的印象。此外，我們還得知道它是訴諸感性的，抑或可以觸摸得到的，是氣體，還是固體，是冷的，還是熱的。它的形狀呢？它在情感，藝術、知識，健康方面的值呢？最後我們還得知道是否對它已有系統的研究。我把這些問題一概稱為『基點』。剛才第一次的試驗是針對『數量』底下『小』這個名目所進行的。現在我再轉動一次，結果是ＢＫＤ的組合。我們已經將Ｂ這個字母設定為表示數量的品類，接著我只要再查這本書便可以知道，第一個能夠描述微小物件的『基點』便是先確定用來測量的尺度是什麼。這本書指示我們再回到表示『數量』品類的那一行抽屜，打開『數量』這個抽屜就可以了。接著我再翻出寫著『測量尺度』這張羊皮紙，找到代表物件的Ｋ，也就是所謂『幾何手指』的測量尺度，這樣我就能夠寫出比較完整的定義了，比方：如果你要測量侏儒這個『原子人』的話，那麼你的測量尺度，也就是『幾何手指』，本身就是一個不可測量的尺度，這種尺度和誇張的暗喻結合，自然能夠形容侏儒的不幸與滑稽。」

「你或許已經聽說過佛羅倫斯城有個天文學家發明一種又名偵測鏡的望遠鏡吧？這雙神奇的眼睛可以用來解釋肉眼看不見的浩瀚宇宙。我對於目前流行利用精巧器械來觀察未知世界的做法非常欣賞，但是對於人類認知能力範圍可及的事物，我們卻必須使用另外一種從亞里士多德以降大家就已習慣的方法。這不是裝置，所以沒有鏡片，也沒有長筒。我們可以利用滔滔的雄辯和完美的修辭來了解這個宇宙，這是以周密言詞為經緯、灼亮理念為依據的和-圖-書方法。」

他晃了晃手上拿的紙，然後唸出一連串會把侏儒壓得喘不過氣來的定義：「胚胎、人肉小丁、比光束裡的飛塵還小、幾百萬個同類聚集起來可以滑過沙漏瓶頸用以報時、首足緊鄰、點線合一、針頭、會讓鼻息吹跑，微如芥子的火花、純理性、有質無形、有體無狀、拳打不到腳踢不著、可以從牆壁裂縫溜走、一粒大麥可以吃上一年、坐著站著躺著看起來都一樣、會淹死在蝸牛殼裡、種子、顆粒、葡萄、ｉ的點……」

艾曼紐埃勒神父年紀不大，大概四十歲上下，羅貝托形容他是「相貌堂堂、氣色紅潤而又和藹可親」，所以也就鼓起勇氣，準備將心中的苦痛一吐為快。首先他提到父親生前動不動就口出穢言，現在一旦入土，不知道會不會沉淪地獄，日日悲吟哀嘆？神父問他幾個問題，經過一番解釋，羅貝托總算相信他父親波佐很可能就在一陣咒罵聲中遽然長逝。這種壞習慣是向粗鄙的鄉人學的，蒙費拉多附近的領主平常和有資格跟他們平起平坐的人交談時，也時興滿口髒話，以彰顯自己不凡的地位。

「可是要達到這種境界，還得先會運用暗喻才行呀！像我們這種粗漢是做不來的。田野不就只是打鳥的地方而已嗎……」

在這段敘述中，羅貝托並不像同時代的作家一樣，常常將普通名詞的起首字母大寫，不過當他引用艾曼紐埃勒神父所說的話時，居然不能免俗，大量採用這種寫法，讓我們感覺到神父說起話來滔滔不絕而又扣人心弦，好像每一個字都以無比的威嚴錘鍊而成。告解結束以後，羅貝托走出懺悔室，心中舒坦的感覺不可言喻。接著他和神父又聊了一下，知道他是來自薩伏伊地區的耶穌會士，而且可能還是個舉足輕重的人物，因為薩伏伊公爵派遣他觀察圍城卡薩雷的動靜。

說到這裡，艾曼紐埃勒神父便領著羅貝托走出教堂。他們一路閒逛，最後走到城裡的稜堡。午後時分，四周一片沉寂，偶爾可以聽到城裡的另一頭隱隱約約傳來的炮火聲。遠方是帝國軍隊紮營的地方，但是極目四望，卻看不見原野上有軍隊或輜重車隊的蹤跡，只見草地和山丘在春陽的照耀下格外顯眼。

艾曼紐埃勒神父像魔術師一樣，不停快手旋轉同心圓錐，並且一邊在抽屜裡翻找，於是暗喻就從他口中一個接一個地滑了出來，大家都被這種遊戲迷住了，沒有人注意到機械裝置發出來的聲音。可是神父本人好像不太滿意的樣子。

艾曼紐埃勒神父說他正好想把自己發明的亞里斯多德望遠鏡展示給兩位客人看。現在他把二個人領到擺放那具古怪器械的房間裡。我不確定能否依照羅貝托向他情人描述的細節，將這具空前絕後的器械重造出來。

羅貝托又提到一位朋友向他發表過一些蠱惑人心的言論。神父立刻攤開雙手，表情無奈地說道：「年輕人，巴黎這個城市我不是很熟，但是據說那裡到處都是為非做惡、不信上帝，鑽求名利的歹徒、不折不扣的所多瑪罪城。這些人專門做假見證，劫掠教會貴重的寶器，當街踐踏聖十字架，或是收買乞丐，讓他們口出狂言，拒絕ｗww.ｈｅtｕbｏｏk.ｃoｍ.ｃoｍ認主，甚至有人給狗受洗，藉此嘲弄聖教，種種的罪行真是罄竹難書……他們這樣做只是為了趕時髦而已。他們走進教堂不是為了誠心祝禱，而是為了高聲喧嘩，放肆談笑，要不然就是躲在石柱後面，等待合意的婦女經過，衝上前去摟抱她們，就連彌撒舉揚聖體的神聖時刻，場面還是這般紛擾嘈雜。他們以哲學之名行瀆教之實，他們心存不敬，對我主聖訓諸多質疑，比方上帝為何頒下聖訓，為何禁止未婚姦淫，為何人子會是肉身。如果你據理辯護，他們就會扭曲你的回答，拿來當做無神論的藉口。這就是現代人所謂的智慧，其實都是一幫縱慾享樂、事事狐疑的放蕩之徒！所以你千萬不要聽信胡言亂語，他們都是撒旦的走狗爪牙。」

「沒錯，誰都知道那是原野。可是我想你知道，隨著太陽位置的不同，天空顏色的變化或是四季的推移更迭，這片田野就會披上不同的外衣，在你心中激起不同的感受。對於終日勞碌的農人而言，這片田野可能平淡無奇，就好像晚上在海上捕魚的人看到劃過夜空的彗星一樣，除了驚訝以外，不會有其他的感受。不過專門研究流星的人卻把這些彗星加以分類，稱它們為長髮彗星、蓄鬚彗星或是尾巴彗星，或是依照各別的形狀，把它們幻想成公羊、樑木、盾牌、火炬或是閃電，因此這些人都配被稱為詩人。這些比喻不一而足，讓人感覺大自然有意要透過這些巧妙的符號來傳達某些訊息，例如把這些意象拿來當作象形文字，與十二宮的符號及歷史上的事件吻合起來。那麼田野呢？我想你現在已經明白如何描述一片田野，你應該進一步在遣詞用字當中，對它增加更深一層的認識，比方你可以說：西風吹起，大地回春，夜鶯嬌聲啼囀，群樹陶然起舞。於是你便可以在溪流沖刷的岸邊草堆中看見奇妙的田野精靈。或許你也可以那麼說：煦陽遍照，田野愁眉舒展，歡欣顫動；南風輕拂，星光閃爍，晨曦和暖，讓它流下幸福的露珠。百花齊放的田野聽從精靈的吩咐，在藍空中劃出一道優美的彩虹。可惜芳華再盛，難免凋零。只見天光慘淡，西風低迴悲泣，感嘆良景難久。這時嚴冬的鐵蹄踏過原野，撒落一地皚皚霜雪。所以，年輕人，如果你只會對別人說原野很『美麗』，那麼別人充其量只能想見它的青翠，我想這個大家都知道，但是如果你換個方式，說它『笑容可掬』，那麼大地就成了生靈，而且別人也就能夠用原野呈現出來的種種細緻變化來印證人類臉孔的各種豐富表情……這就是暗喻的妙處了。如果人類認知能力的定義就是將很不相同的概念串連組織起來，並在相異的事物中間找出類同之處，那麼暗喻這種最牽強，但卻又最深刻的修辭技巧，正是唯一能夠取悦人心的地方，就像劇場中布景的變幻一樣。暗喻能夠引人入勝是因為我們絲毫不費力氣，便可以在隻字片語中學得許多事物。它能夠讓我們的心智盡情馳騁在不同的概念之間，讓我們從芥子中觀看須彌。」

得拉薩雷塔說道：「妙極了，可是你第二次搖出的字母組合裡的Ｄ都沒有派上用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