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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之島

作者:安伯托.艾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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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不速之客現身

第二十章 不速之客現身

接著他又想起當時在副甲板上察看禽舍和溫室時所走過的路線。除非不速之客有本事隨心所欲,化成一棵樹或是一隻鳥,否則絕不可能藏在那裡。舵柄的下方是風琴室和時鐘間,全都緊緊捱著船殼和壁板。
裡面擺了一架風琴,頂端立著二十來支音管,悠揚樂聲便是從管孔裡傳出來的。這架木造風琴全靠金屬架支撐,並且緊緊貼著牆面,上層中央便是一排音管,左右兩邊各有一具小型自動裝置,左邊的是一個圓形底座,上面安置一個像鈴鐺的中空鐵鉆,四周站著四個小小人偶,他們合著節奏,揮動金屬鎚子,敲打鐵鉆。這些鎚子輕重各不相同,發出來的聲音有如銀器相互碰撞一般,非常悅耳,配上音管裡傳出的旋律,其美妙不可言。記得以前在巴黎的時候,自己常向一位潛心研究樂理的最小兄弟會修士請益,所以現在即使不去辨識面貌造型,也能根據希臘幾何學家畢達哥拉斯的數目、重量和音律理論,認出這些人偶。他們都是希臘神話裡的人物,其中一個是金工之神伏爾康,其他三個則是獨眼巨人西克羅培。
好個鼠輩,一條溝鼠?不是,那是一隻比半個人還要高的惡魔。牠的眼珠閃閃發亮,全身紋風不動,只靠兩條後腿撐著,前腿活像兩支小小胳臂,伸在胸前,還有一條尾巴又肥又長,直直攤在地上。這個短毛畜牲腹部開著一口肉袋,裡面躲了一隻同種的小怪物,楞頭楞腦,臥在袋緣,向外窺探。我們知道羅貝托剛到船上的時候,曾為鼠患所苦,他甚至懷著忐忑的心情,想像過牠們體型日益碩大的駭人模樣,可是他連做夢也沒料到,居然會長到這樣的規模,教人看了毛髮都要直豎起來。羅貝托說什麼也不敢相信世界上竟然有這樣大的老鼠,不過根據他的描述,我猜他是少見多怪,錯把袋鼠當成普通老鼠。
不速之客想必是利用羅貝托留在收藏室的這段時間,趕忙離開窩身之處,把標本搬到他的房裡,希望對方看見以後,精神立刻崩潰,然後衝出艙房,跨過舷牆,跳入海裡。這個混蛋分明要我的命,分明要我發狂才肯罷休。羅貝托口中唸唸有詞:「簡直欺人太甚,我要把這隻大老鼠塞進他的嘴巴,逼他一口吞下。我要活活剝他的皮,做成標本,放到架上陳列。混蛋,你究竟躲在哪裡?不要偷偷摸摸,快點現身出來。要看好戲,看我發瘋起癲是吧?哼!喪心病狂的東西,我不會讓你得逞的!」
他已將船上每個檢查過的部分都畫了下來,現在再也想不出到底漏掉哪個空間。最後他的結論是,不速之客並無固定躲藏的處所,不管自己走到哪裡,對方就跟蹤到哪裡,好像月球的背面一樣,雖然真實存在,可是誰也不曾見過。
「再走一步就殺了你!」
不速之客原來是個老人。他的面色枯黄,眼窩深陷,下巴留了一撮花白的山羊鬍,頭頂稀稀落落,豎著幾根銀髮,嘴裡只剩一、二顆牙,嵌在暗藍帶紫的齒齦上面。他的身體十分瘦弱,裹著一件原本該是純黑色的衣服,不過現在已經沾滿油漬汙垢,看上去灰濁一片。
烈酒已經發揮效力,此時羅貝托只覺自己勇氣倍增,彷彿只要開上一槍,就可以摧毁一切的障礙,殺死所有的敵人。他舉槍瞄準,扣下扳機的同時,還不忘大喊「尼維爾,聖丹尼!」(天曉得是什麼意思),然後用腳把門踹開,直衝進去,其勢銳不可當。
船尾的「索達」大概位於風琴室的下方,那裡他只發現一個盆子、一副望遠鏡和幾具儀器,此外並未在這處通往尾舵的空間裡尋獲其他的東西。那次他並沒有進一步檢查舵柄後面是否還有其他房間。等到草圖畫好,羅貝托除了覺得船尾那條狹長通道的曲線可能和*圖*書不夠正確以外,並沒有發現什麼缺點。
達芙妮號在船舶分類上屬於「木笛」(fluyt)級別,現在羅貝托就在這種船上聽著一首專為木笛這種樂器譜寫的曲子「達芙妮」,真是不可思議!但是他心裡十分明白,這不是巧合,而是不速之客耍出來的新花招。
稍微往下便是鍵盤台了,琴鍵隨著音管裡流出的曲調上上下下,彷彿有隻隱形的手不斷在上面撥弄。一般來說,鍵盤台的下方應該是演奏者踏踩風箱鍵的地方,可是現在卻安了一個圓柱形的配件,上面有兩排像是牙齒的大釘,次序不知道是隨意安排,還是精心佈置,不過一眼看去,大釘的排列極像樂譜上的音符,有升有降,有的地方突然停止,有的地方空白一片,另外還有幾處釘頭密集,酷似一堆八分音符。
有位哲學家曾經告訴過羅貝托,上帝創造世界,所以一定比任何人都要瞭解自己的傑作。如要揣度祂的意旨,唯一的辦法便是將世界看成一棟宏偉的建築,然後仔細加以建構。同理,如果他想認識達芙妮號,也得花些工夫去建構它。
羅貝托認為眼前這種奇技淫巧並不值得為它鼓掌叫好,因為他曾聽人提過更了不起的自動器械,比方能夠手舞足蹈的骷髏或是天使等一類的裝置。不過至少他已經知道不速之客(不是他還有誰)當天早上來過那裡,並且親手啟動裝置,讓風琴自動彈奏起來。
可是最讓羅貝托感到迷惑的是,圓柱體為何能夠自動旋轉,還有音管的風從何而來。風琴側邊有一條固定不動的粗玻璃管,形狀很像蠶繭。管子裡面清楚可見兩片飾板,上下各一,把內部分隔成三個小室,位置在下的那個利用導管從船壁一處洞開的砲眼外面吸進海水,動力顯然來自一具隱藏式的唧筒。
整晚他都豎著耳朵,保持最高度的警覺狀態,認真的程度不亞於以前在阿瑪利里斯號上監視畢爾德醫生的情形。最後天邊已經透出曙色,他還是沒看見半個人影。
老人兩眼只是翻白(或說翻紅還更貼切),並且張開嘴巴,但又立刻閉上,一句話也說不出口。羅貝托擔心老人會就此一命嗚呼,於是趕緊抱起他那皮包骨的身軀,回到自己房間,先是餵他清水,接著讓他喝下幾口烈酒。
老人兩手緊握手槍,槍口對準了羅貝托,他的臂膀不停顫抖,口中唸唸有詞,聲音不但微弱而且模糊。第一句話他用德語或荷蘭語,第二句話肯定是重複第一句的內容,只不過換了蹩腳的義大利語,可能是從羅貝托的文件私函裡面推知他的國籍。
思索良久,羅貝托才想到,許多船舶上該有的東西,比方武器,至今仍然不見蹤跡。好,就算是船員乘客棄船他去的時候順便帶走的吧。阿瑪利里斯號的貨艙裡總是塞滿為數可觀的雜物,像是用來修補船桅、舵槳和船艙的各種材料和零件,可是在達芙妮號上,他只找到幾束新近烘乾,炊事用的柴薪,至於橡木、桃木或是落葉松一類的木料則是一塊也沒看見,此外,木工慣用的工具什物,比方大小斧鋸、鎯頭、鐵釘等等,也都付之闕如。
灌下幾口烈酒,他就拾起火槍,然後出去找尋聲源。音樂似乎是從時鐘間裡傳出來的,可是上次他把時鐘悉數移走以後,那個地方已經空無一物。他回到時鐘間,裡面仍舊空蕩蕩的,聲音原來發自房裡盡頭處的後面。第一次他進來這裡就被一堆的時鐘嚇住,第二次則是匆匆忙忙,只顧搬鐘,根本無暇去想,房間是否靠著船身骨架。果真如此,那麼盡頭處的隔板應該有個弧度,可是那塊畫滿各式時鐘的透視圖帆布卻擋在前面,讓人乍看之下,也弄不清https://m.hetubook.com.com後方的牆壁到底是平的還是凹的。
羅貝托在船長室留下一盞燈,希望不速之客遠遠看見,會誤以為自己正在房裡寫字。安排停當之後,他就躲到前甲板末端的大鐘後面。這個位置居高臨下,所以只消探頭出去,船首斜檣下的任何動靜便可盡收眼底。此外甲板到船尾的部分因有燈火照亮,若是有人走動,一樣可以看得清楚。他把火槍放在身邊,步槍之外,我猜還有一桶烈酒。
身在達芙妮號上的羅貝托現在已經睡醒,他睁著雙眼,確信聽到「達芙妮」的旋律從地板的裂縫鑽了進來,像是金屬樂器,而不是木笛的聲音。他再仔細分辨,立刻聽出那是樂曲的第一節,而且一遍又一遍地重複,不像變奏曲,倒像間奏曲。
樂者特地又為羅貝托吹奏了兩次這首名為「美麗的達芙妮」(Doen Daphne d'over schoone Maeght)的曲子,但是說什麼也不願接受賞錢。他伸手摸摸羅貝托的臉龐,然後說道(至少羅貝托的理解是這樣):「『達芙妮』何等美妙,願它伴你度過一生。」
他用槍托把標本推到外面甲板,勉強壓下喉間那股噁心想吐的感覺,然後徒手抱起標本,將它扔進海裡。
他在纜繩房裡靠近船首的地方發現了另外兩處隔間,一間空無一物,另一間則堆滿東西,它的四壁全是架子,每一層隔板的邊緣都安了擋板,要是波浪太大,船身顛簸,物品也不致於掉落下來。他看見幾張晒乾的蜥蜴皮、一把五顏六色的石頭、幾個被海水沖磨過的卵石、幾截珊瑚斷枝、一隻隻用針釘在寬薄木板上的昆蟲,一塊包著蒼蠅和蜘蛛的琥珀、一條風乾的變色龍、一只大口瓶,裡面浮著幾尾小蛇或鰻魚之類的生物、幾塊巨大的骨骼(他猜是鯨魚的)、一支從魚類嘴吻切下來的劍骨、一堆硬核,但不知道是哪種果實的。最後他還找到一段長長的獸角,羅貝托認為那是獨角獸的,不過我想應該是一角鯨的。總之,這些收藏品的主人見聞一定非常廣博,那個時代,在一艘探險者和博物學家的船上,都可以看到類似的東西。
清晨羅貝托睡興正濃。他夢見荷蘭,是主教手下送他到阿姆斯特丹搭乘阿瑪利里斯號時發生的事情。那時一夥人來到某個市鎮歇腳,羅貝托獨自走進一座教堂。只見中殿部分素樸雅緻,和義大利、法國等地的式樣迥然不同,這點令他印象十分深刻。這裡面的圓柱造形極為簡單,除了柱身掛的數面旗幟,整座教堂再也看不到其他的裝飾。窗戶上的玻璃明亮潔淨,沒有複雜的彩繪圖案,陽光照射進來,色調很是柔和。堂內稀落點綴幾個身影,那是善男信女正在低頭默禱,哀傷的曲調在柱頭和拱頂石之間迴盪。他看見祭壇迴廊旁的一間小禮拜堂裡有個身著黑衣的人。正躲在一角吹奏豎笛。
羅貝托檢查了「索達」的每個角落,一心想要知道下方是否還有秘室,結果讓他找到一個坑道,由於入口極低,所以只能跪爬進去。他把燈火放低,仔細察看前方有無動靜,然後手腳並用,往前爬行,一下子擔心會有蠍子來襲,一下子又害怕燈火燒到上方壁板。才過不久,他便爬到盡頭,但是一不注意,腦袋立刻撞到一塊落葉松板。這裡已是達芙妮號的盡頭,外面海浪拍打船體的聲音清晰可聞,羅貝托一路爬來,卻也沒有發現什麼可疑的東西。
難道船上還有其他的密室嗎?羅貝托於是拿來紙筆,重新畫起草圖,不過這次角度不是縱向剖面,而是從上俯瞰。畫到一半他突然領悟,風琴下方應該別有洞天,甚至不用梯子,或許都能進入。這個秘道大小可能不夠裝下那些雜物,不過躲上個和圖書人,肯定綽綽有餘。如果低矮的天花板上開有出口,那麼任誰都可由此爬上鐘房,然後在船上來去自如了。
現在對手居然介入他的隱私……羅貝托驀然想起薩拉札的話:「向人表露情慾,你的心靈就會出現裂縫。」
他衝出艙房,在甲板上胡亂開了一槍,結果打斷一支桅杆。接著他又開了幾槍,最後他才明白,無的放矢根本無濟於事。在那時代,裝填彈藥最為費時,敵人看準這點,怕不老早出來四處蹓躂,並且在槍聲響起的時候縱情大笑兩聲。羅貝托頹然放下手中的火槍,這時候他聽見船艙下面傳來一陣陣禽鳥咯咯的叫聲。
現在非得找出不速之客的藏身地點,一下決心,他就回到柴房。這次他格外小心,因為地上到處都是散落的圓木。他發現柴堆後方有一個用來儲藏餅乾的地方,在阿瑪利里斯號上,人們管它叫「索達」(soda,又稱soute或sota)。這裡有塊帆布,掀開以後可以看到下面藏著一架帶有保護套的大鏡頭望遠鏡,它的放遠倍數要比他房間裡的那架強好幾倍,或許也只有眼如銅鈴般大的天文學家才用得著這種笨重難操作的器具。望遠鏡的旁邊放著一只用輕金屬打造的水盆,再過去還有幾個包裝結實、用途不明的儀器,幾支狀如手臂的金屬器械、一塊邊緣釘著扣環的圓形布料、一頂像是帽盔的東西以及三個圓筒形的容器。容器裡面裝滿了濃稠的液體,聞起來有股衝鼻的油味。此時羅貝托只顧推敲這些東西的用途,根本忘了尋找不速之客的蹤跡。
房間中央擺了一口箱子,蓋子是打開的,裡面除了墊底的麥稈,並無長物。羅貝托起先不知道它的用途,不過稍後回到艙房,答案立刻就揭曉了。他才推開房門,就猛然看到一隻動物,直著身子,站在那裡等他回來。這一驚嚇非同小可,簡直比不速之客本人出現在他面前還要恐怖。
羅貝托費了一番周章才把手槍奪下,老人丟了武器,頓時力氣全失,癱在床上。羅貝托見狀連忙跪在床邊,並且伸手撐住對方的後頸。
回到艙房,燈火早就熄滅,而且文件紙張散落一地。原來不速之客夜裡一直待在那裡,趁著羅貝托站在船頭餐風飲露、受寒挨凍的時候,慢慢欣賞他寫給愛人的情書!
羅貝托依舊按兵不動,他想耐著性子,先和那個不速之客玩玩捉迷藏的遊戲,然後仔細觀察他葫蘆裡面到底賣些什麼膏藥。他把時鐘一個一個擺回甲板上面,每天上緊發條,並且按時餵飽那群動物,以免敵人趁機越俎代庖。他將每間艙房收拾整齊,物品全部歸置停當,這樣一來,對方如果稍有蠢動,就能夠一目了然。白天他都留在艙房,並且讓門微微開著,要是艙房外面或是底艙有個動靜,裡面自然聽得清楚。到了晚上,羅貝托一面保持警覺,一面喝著烈酒,有時也到底艙巡察一番。
不速之客到底想告訴羅貝托什麼?是不是他從一開始便已注定失敗?是不是達芙妮號上所隱藏的秘密無窮無盡,即使賠上一輩子的時光,也休想窺得全豹?
上面如有密室,一定緊鄰放置望遠鏡的房間,羅貝托應該是可以從那邊進去的。
羅貝托當時因為酒醉,腦筋有些遲鈍,所以對於眼前的裝置並不感到驚訝,直到圓柱體運轉的速度以及人偶敲打鐵鉆的動作緩慢下來,旋律跟著變得有氣無力的時候,他的心裡才突然萌生一股被人捉弄的感覺。那個時代,許多人不斷致力研究物體的恆動裝置,可惜用來吸水排水的唧筒還是無法突破技術瓶頸,只要時間一到,動力消失,整個裝置也就停擺了。
他說:「先生,我不會害你的,我是你的朋友,懂嗎?我是你的朋友!」
樂者吹奏完畢,羅貝托便走上前www.hetubook.com•com去,心裡一面想著到底該不該賞他幾個錢。那人謝過讚美,不過因為是個瞎子,所以眼睛沒有對準羅貝托的臉。他是這座教堂的敲鐘人(der Musicynen Directeur van de Kiokwerken,le carilloneur,der Glockenspieler,他怕對方聽不懂,因此用荷法德三種語言說出這個名詞),工作之餘,他便拿起豎笛,吹奏優美曲調,黃昏時刻信徒如果駐足教堂前的廣場或是鄰近墓園,就有機會一飽耳福。讓人佩服的是,他認識的曲子不但很多,而且擅長改編,每首舊調到他這裡都要脱胎換骨,變成兩種、三種,甚至五種更複雜的新聲。儘管天生眼盲,他還是能夠在教堂那個莊嚴「明亮」(沒錯,他是用了「明亮」一詞)的空間裡自由來去,四處「觀看」(因為他的皮膚可以感受陽光)。他說每支笛子都有靈性,會隨著季節的更迭、晨昏的交替、溫度的變化而呈現不同的音色,不過教堂裡面溫度恆常,又夠暖和,才是吹奏木笛最理想的地方。北國居民認為這種室溫已算暖和,可是來自南歐的人,卻冷得渾身直打哆嗦。
音管右邊站了另一個機械人偶,他右手拿著指揮棒,左手捧著木雕書本。「達芙妮」是首三拍曲調,每到了第三拍,指揮棒便會敲打一下書本。
水推磨輪,磨輪帶動橫桿,於是圓柱體便轉動起來。
他在桌前坐定,並集中起精神。阿瑪利里斯號內部的構造慢慢回到他的腦海,再加上前目漂浮海上的時候,他曾經看過達芙妮號的外觀,於是提筆勾勒達芙妮號的船體輪廓和內部格局。他一面畫一面回想,後甲板有好幾間艙房,往下是守衛室,再往下(仍舊位於同一層甲板)是槍砲間和舵柄穿過的地方,船尾除了能身以外應該沒有其他東西。這些部分應該全都位於和前甲板廚房相同的平面上,至於船首斜桅則應該安置在另一個加高的平面上,還有那個地方……如果我的判斷沒錯,羅貝托指的是當時船員乘客解手的處所。從廚房直走下去就來到貯藏室。那天羅貝托曾經壯著膽子從這兒向前走到船首斜桅,可是也沒瞧見什麼。從貯藏室再往下走便是纜索間和化石陳列室,這裡已經是船的盡頭了。
剛被強勁吸力引入的海水就像沸滾的水,翻騰個不停,等到撞上壁面,又化做一股漩渦,而釋放出來的空氣則透過兩片節板的孔洞衝到粗玻璃管的上層,接著這股氣流再順著一條導管連到風琴底部,最後通過音管,發出美妙的樂音。此時釋出空氣後的海水便經由粗玻璃管下方的另外一條導管流出,推動一具帶有葉片的磨輪,直接注入一只金屬大盆,最後再從導管排到砲眼外面。
他定下神,仔細端詳這隻一動也不動的怪物,方才發現只是一具標本。牠的毛皮散發一股腐臭味道,可能是防腐處理太過隨便或是貯放方式不對,而且背部已經裂開,露出一簇簇的麥稈。
眼前的秘室有如鼠窩一樣陰暗,只靠盡頭船壁上的小舷窗採光。有個人渾身縮成一團,坐在一張破舊的行軍床上,下巴幾乎要碰著膝蓋,手裡還舉著一把大型手槍。他就是不速之客。
不速之客的確在笑,可是笑聲來自何方?羅貝托看看草圖,心裡不得不承認,自己對造船實在是一竅不通,因為那上面只標出大概的高度和長度,並沒有寬度。如從它的縱向來看,船上實在不可能還有其他的空間,可是說到横面,就難確定在那些他已搜尋過的空間兩側,不會暗藏密室。
所以他得學學太陽,以靜制動,才能迫使敵人現形。羅貝托待在艙房的時和_圖_書候,對方必定登上甲板,等到他一回到甲板,對方又會遁走艙房。現在他得玩玩聲東擊西之計,讓不速之客誤以為他在艙房,這樣才能出其不意,到甲板上將他逮住。
羅貝托伸手出去扯那帆布,發現竟是一幅活幕,就像舞台上經常看得到的布景拉帘,而且後面還有一扇用鐵鍊鍊住的門。
我們難免覺得奇怪,一個星期都過去了,為何羅貝托還沒能夠徹底查看船的每個角落。其實我們只須想想他的童年往事,這件事便不難明白。那時他家住的古堡又寬又深,而且格局很不規則。他常獨自一人爬上閣樓或是走下地窖,每走兩步就能看到幾箱舊書、一堆破衣,幾個空的瓶罐,到處都是堆積如山的柴把,陳舊破損的家具或是蒙了灰塵、搖搖欲墜的櫥櫃。受到好奇心的驅使,男孩不停移步向前,如果找出什麼寶貝,他就流連忘返,慢慢把玩欣賞。有時轉頭瞥見一條陰暗隱蔽的通道,總要幻想裡面藏著可怕的東西,不過猶豫一陣以後,他還是會一步一步,慢慢走向入口,心中雖有疑懼,卻又盼望奇遇。等到真的走進通道,他的步伐變得更慢,最後按捺不住驚恐,只好打起退堂鼓了。每次探險都是這樣收尾,因此到他長大,古堡裡並不是每個地方他都去過。
圓柱體的下方有一支固定的水平粗臂,撐住幾支小的横桿,圓柱體轉動時,便會不斷撥弄齒狀大釘,並且帶動末端隱藏不見的桿柄,這時琴鍵自然錯錯落落,活了起來,而音管也跟著發出聲音。
看出這層破綻,羅貝托已放心不少。他親切的走上前去,伸手握住槍管,想從老人握緊槍柄的雙手奪下那把武器。就在他抽拉的同時,對方跟著發了脾氣,放聲狂叫起來。
羅貝托一直把不速之客想像成身手矯捷的壯漢,現在發現他身體此等孱弱,動作這般遲緩,心裡不免覺得驚訝。也正因為如此,他才能夠從容觀察,看到手槍的擊鐵根本沒有扣下,進而推斷對方應該不是慣用武器的人。
經過這番急救,老人總算恢復神智,並且開口說道:「感謝主啊!」然後舉起雙手,像是在祝福羅貝托似的。這時羅貝托才看清老人身上穿的衣服,原來他是一位神職人員。
羅貝托的搜索行動至此告一段落,好像達芙妮號已不再包藏任何秘密。
再往下便是寬廣的貨艙,裡面堆放了存糧、壓艙物還有一些木料。上回他一不小心,撞到旁邊壁板的時候,聽見聲音挺密實的,所以後面應該不會再有密室。如果達芙妮號只是一艘普通的船,那麼船底一定積了汙臭的海水,因此絕對不可能藏人。難道不速之客會爬出船外,然後像條水蛭,吸附在龍骨上面,等到三更半夜才悄悄回到船上作怪?羅貝托絞盡腦计,想出各種解釋,可是沒有一個是合乎科學原理的。
誰能夠看見月球的背面?大概只有太陽才能夠吧:太陽不需移動,只要耐心等待,便看得見月球背面的風貌。同樣道理,如果羅貝托不停到處走動,那麼就永遠別想碰見不速之客。
現在羅貝托已經認定敵人的藏身之處非彼莫屬。他飛快跑到下面,悄悄溜入秘道,然後舉著燈籠,仔細的察看天花板,最後發現一處活動板蓋,不過他方才的衝動已經平緩下來,現在正猶豫該不該把它打開。假使不速之客真的躲在上面,那麼勢必會在羅貝托打開活蓋,準備攀爬上去的時候給予迎頭痛擊。要想逮住敵人,只能出其不意,模倣在卡薩雷所運用的迂迴戰術,挑他毫無防備的弱點進行攻擊。
他往上走,穿越「索達」,跨過那堆儀器,來到壁板旁邊,發覺壁板用的木料相當單薄,和船殼的厚實木牆大不相同。他使勁踢了一腳,壁板立刻裂了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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