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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之島

作者:安伯托.艾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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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重獲自由

第三十三章 重獲自由

羅貝托不知不覺把眼前所見想像成傳說中的伊斯城,據說這座沉城離法國布列塔尼半島的海岸只有數里之遙。他看到一條大魚,該是古城的國王,簇擁其後的,該是滿朝的達官顯貴。牠們四處游動,一刻也不停歇,好像尋覓被海水吞噬的財寶……
羅貝托又想到巴黎。她和羅馬齊名,都擁有錯綜複雜的地下墓室以及坑道,到了夜裡,那裡就變成了乞丐和壞人的巢穴。
他從懷中取出一封用蠟封口、蓋上印章的信並交給費杭德。費杭德猜是莉里亞的。
比斯卡拉高聲喊道:「去拿武器,準備開火!」他已經弄明白,這群來勢洶洶的人既非朝聖路過,也非專為乞討而來,而是擺明了要挑釁。他下令對那些準備緣牆而上的人開槍,可是湧來的人越來越多,簡直就像一群嚙齒動物。他們前仆後繼,後面的人踏過前面同伴的死屍,攻到牆邊,把手指插|進罅隙裡,再讓腳踩穩了缺口,接著一寸一寸向上攀援,等到握住了最低那個窗戶的欄杆以後,再抬高大腿伸進窗欄的狹縫。與此同時,城門前面聚集另一群人,鬧烘烘的,他們正用肩膀撞著城門。
午夜時分,帶路人把莉里亞引到聖馬丁田苑教堂,他移開一塊鋪在祭壇旁邊的石頭,帶領著她走下階梯,進入地下墓穴。他們舉著火把照亮,穿過黑魆魆的秘道,趕著去赴丐幫幫主的約。
珊瑚礁讓羅貝托開大了眼界。他感受到大自然那股偉大創造力量。覺得自己彷彿重任上肩,非得接受挑戰不可。小說可以半途而廢?可以丟下弟弟不管,讓他在監獄裡自生自滅?這樣做是因為對費杭德的怨氣還沒有發散乾淨,還是做為敘事的人,他本來就有展現傲骨的特權?都不是。那麼他能讓費杭德再出點什麼洋相呢?
此刻如果有人從沙丘那邊遙望攻城的景象,那麼他一定看不到城壁,因為上面已經爬滿攻城的人,好像蒼蠅沾附死屍,好像黄蜂麇集樹頭。
聽完莉里亞的請求之後,幫主回答她道:「我們丐幫有支武裝勁旅,特點是不怕死,比較起來,王室的正規軍簡直擺不出去,只配駐紮鄉間,管管牛羊雞鴨。您只要付他們一點酬勞,大約是同一段時間內乞討的兩倍所得,這樣他們一定心甘情願為您效勞賣命。」
費杭德看見海灣的隱蔽處停泊著一艘小艇。他們坐著這艘小艇向達芙妮二號划去,上船之後先把兩名守衛的士兵扔進海裡,接著再將綑得牢實的比斯卡拉關進船艙。留他當作人質也好,說不定哪天可以充做談判的籌碼。一切都已打點停當,費杭德就回到艙房稍事休息,可是天還沒亮,他又乘艇返岸,以便迎接莉里亞的蒞臨。馬車準時抵達,她開了車門走下來,一身男裝讓她益顯嫵媚。
如果某些生物習慣活在水裡,那麼另外一些也有可能活在土中。比方蠑螈那一類的動物便會穿過地下通道,直達賦與地球生命的地心火海。
順著這一思路,羅貝托想起了聖薩凡的一段論述:「月球的表面不適合住人。那是因為缺水。但是誰敢斷言,它的地窖裡沒有積水的坑洞?其www.hetubook.com.com實造物主老早在月表挖好多口水井,你看那些斑點就是明證。月球儘管靠近太陽,天氣燠熱難當,那裡的人還是可以躲進坑洞遠遠地避開襲人的暑氣。就拿早期的基督徒為例,他們也是長年累月生活在地窖裡面的。或許你會覺得終年不見天日就像活在墓穴當中,可是誰又敢說,他們不是其樂融融的呢?」
他們的臉越靠越近,過去播種的雖是悲嘆,此刻豐收的卻是熱吻。莉里亞的嘴唇粉紅鮮嫰,費杭德的舌尖碰上的一刹那,羅貝托憶起被海葵咬嚙時的痙攣。由於妒火再度燃起,他不願意更靠近去觀察,只能圍起一圈醋意的半透明帷幕,隱約看著兩個赤|裸胴體在那裡面翻騰扭滾。
比斯卡拉看了一眼,語氣很輕蔑地說道:「原來是要去聖地牙哥朝聖的苦命人啊!你看他們三分像人七分像鬼的短命相,還敢指望求取什麼健康長壽永世幸福!」
唯一還沒有死的是比斯卡拉,他奮勇抵抗著,好像一頭猛獅。眼看自己寡不敵眾,他便背靠著牆,用沾滿血跡的劍在地上劃了一條線,然後高聲喊道:「比斯卡拉浴血奮戰,直到大勢已去。這裡就是他的葬身之處。」
其實費杭德對子午反切線的現象一無所知,因此不太可能想到這層。起先出於無聊,他用麵包屑去餵那鳥兒,不久以後他才想到,也許這隻鴿子能夠幫他傳遞信件。當然,牠未必就會飛到指定的地點,但是牢中生活百無聊賴,這個嘗試因此值得努力。
比斯卡拉倒是給費杭德準備了足夠的紙筆。俗話說「靜夜出主意」,說不定哪個三更天他幡然醒悟了,想給馬薩林寫一封懺悔信什麼的,也好有個工具助他改過自新。他先在紙上寫下情人的地址,同時不忘補上一句,誰願意把這封信轉交莉里亞,日後必能獲得重酬,接著翻過信紙,背面寫上監獄所在位置(這是他從獄卒那裡竊聽來的),然後他還強調,紅衣主教陰狠毒辣,羅織罪名將他打入大牢,現在全靠對方奔走陳情,全力搭救。信寫好了,捲成細如一捲,繫在鴿子腳上,就等著牠趕快飛走。
像羅貝托這樣的人已經達到一種超凡境界,因為只需懷著妒心,想像別人從他手中所奪去的東西,他就感到無限快慰。可是另一方面,他又是這個故事的作者,所以到了緊要關頭,便故意斤斤兩兩的,讓費杭德那個無賴不能夠稱心得徹底。那麼就打發一隻藍綠色的鴿子去陪陪他吧。長久以來,在羅貝托的心眼裡,那隻橙色鴿子,「他的」鴿子,必是雌鳥,和他匹配的應該是一隻藍綠色的公鳥。為什麼是這樣,他也說不上來,只是一廂情願的信。在費杭德的故事裡面,鴿子並不意味終結,而是表示佔有的媒介物,現在那隻雄鴿暫時歸他所有。
藍綠色鴿子通常只在南海的上空翱翔,如何能夠萬里迢迢,飛到法蘭西諾曼第,停在四房窗沿,陪著失去自由、坐擁愁城的費杭德,同時聽他長吁短嘆?當然可以!不要忘了,那只是小說的情節。達芙妮二號比達芙妮一號幸和圖書運得多,它穿過了驚濤駭浪回到歐洲,說不定船艙裡的珍禽被人放了生,其中一隻便飛進費杭德的視野內。
他們登上了船,費杭德把航行期間所需要的各項物品全部核實一遍。船一起錨,他便迫不及待鑽進水手為他準備好的房間。
現在費杭德不再需要乞丐的幫忙。頭兒是老實人,他對費杭德說,這次營救行動的酬勞已經付清了,弟兄都想上路挨村行乞,趕快回到巴黎。
過了幾天羅貝托想開了。不如暫時擱下費杭德的故事,重新出發到珊瑚礁探險。下水以後,他緊緊跟著一群臉上好像戴著黃色面盔的魚兒,牠們游姿優美,好像身手極矯捷的士兵。最後魚兒游進兩根柱石間的夾縫,附近的珊瑚礁看來猶如海底沉城裡宮殿的廢墟。
現在可以看清楚每一個人的樣子了。他們既不像流浪漢也不像想找個地方歇腳的病人。比斯卡拉的心忐忐忑忑。他想,這些人絕不是善類,可能是一些不擇手段想要致富的投機份子。又過了一會兒,暮色降下來了,平地以及沙丘上面隱約可見肥鼠麇集鑽動。
這個早上,羅貝托覺得自己的確看到一樣東西從樹頂騰起,然後衝向太陽,融化在那團光輝裡。也許只是幻覺,因為任何鳥類只要迎著太陽飛去,羽毛必然顯得絢爛耀眼……明明看見那隻鴿子,後來又覺得是自己眼花,這點讓他感到失望,他的精神正處於這種矛盾的狀態,所以凡事都會認為自己受騙。
誰知道費杭德生性樂觀,凡事儘往好處去想:那隻鴿子必然落入一個農人設下的陷阱裡,此人目不識丁,但是根據直覺判斷,這事應該有利可圖。於是這個農人便帶了信去教堂找本堂神父,他是村裡唯一識字的人。內容弄明白了,神父便託一位朋友去和莉里亞商談交信的條件,結果小教堂獲得一筆豐厚的獻金,農人也撈到期待的油水。莉里亞讀完信,哭得淚眼汪汪,等到悲情稍斂,她便火速邀來數名摯友,希望人家替她拿個主意。有人提議,可以請託某位貴婦出面,對馬薩林動之以情,求他饒恕可憐的羅貝托。這位貴婦明豔動人,打動紅衣主教的心應該不是難事。然而誰都知道,她是阿爾泰妮斯家裡沙龍的常客,派她去說,難免會啟馬薩林的疑寶,這樣反而害事。當時巴黎正流傳一些諷刺挖苦這位新任首相的詩文,有人聲稱,這些詩文都是出自沙龍那些叛逆份子的手。因此,這位貴婦如果貿然晉見紅衣主教,可能只會幫個倒忙,只會讓他對於犯人施加更嚴厲的懲罰。
羅貝托想像太陽落山的時刻,費杭德和比斯卡拉正在堡壘塔樓的頂端聊天。突然遠處的沙丘地冒出一大群人,他們漸走漸近,來到城門口的寬闊地面就各自散開了。
說實在他根本忘了,或是幾乎忘了這種舉動是否真能幫他脫離困境。如何指望那隻藍綠色的鴿子會乖乖把信帶到莉里亞家裡?這種美事只可往神話去找,而費杭德又不是肯相信神話的人,還有,要是這鴿子被獵人開槍射中,跌落樹林和_圖_書,把信給弄丟了……
指揮官下令把門從裡面牢牢鎖住,可是耐不住群眾用力撞擊,堅固的門板也已開始破裂。
效果適得其反。槍聲非但沒有趕走他們,反而吸引另外一批乞丐,從遠遠的地方漫漶過來,這時先鋒隊伍已臨城下,可以清楚聽見他們如同野獸咆哮的叫罵聲。
行文至此,羅貝托不知該如何寫下去了。假如他自己是御林軍的槍手,或是加斯科尼省軍團的勇士,那麼莉里亞一定會哀求她的同胞,讓他們把費杭德救出來。往深處想,就算他真有一群患難與共的朋友,誰又願意冒著生命危險去招惹權傾天下的馬薩林,還是讓那些與羅貝托相善的老學究或天文學家出面?天哪,如何想像大腹便便的狄涅院長和加法雷爾大人急急趕往監獄的模樣呢!我說「監獄」指的是關著費杭德的那一座,只是當時大家都以為鋃鐺下獄的是羅貝托。
再說這些人也未必一定就活在伸手不見五指的暗處,說不定月球的表面滿佈孔洞,這些孔洞好比天窗,可讓光線流洩進去,光線好像一支支矛,劃過沉寂的夜,和教堂內部或達芙妮號的下甲板沒有多大差別。也許月球的表面覆蓋含磷的石礫,白天吸足太陽光芒,到晚上再釋放出來。因此每當金烏西斜時分,月亮人便爬上地面收集磷石,堆積在他們的地下通道,把住所照得亮晃晃的,那種氣派可比王宮要強。
比斯卡拉見狀開口說道:「我看這些人渣八成想來這裡打尖,千萬不能讓他們再靠過來了。也不瞧瞧自己那副噁心模樣,瘟神似的。」於是他向空中放了幾槍,算是警告對方,這座堡壘並不歡迎訪客。
羅貝托邊寫邊想:只有戀愛中的女人才會想出這種法子。莉里亞不去和宮廷裡的高僧顯要攀附關係,反而向一個微不足道的女僕吐露心事。這個女僕是馬車夫的老相好,她的男人熟知巴黎聖母院周圍的大小酒館,聽說每到黃昏時分,站在大戶人家門口乞討一整天的丐兒習慣下工以後聚集到這裡來。說不定他們真能幫上忙……
監獄的衛兵不停地開槍射擊,也殺了幾個人,但是此舉並未收到恫嚇作用,因為倖存的人對於屠殺根本視若無睹,仍舊繼續向前衝去。不一會兒工夫,攻城的人已聚成一大群,他們把繩子拋出去,它的末端顯然繫有四爪鐵鉤,輕易就鉤住了城垛。有些衛兵彎下身來,想要拔掉鐵鉤,誰料敵方早搶先了一步登上牆頭,帶頭的幾個人不是用長矛刺死他們,用棍棒打死他們,就是用繩索把他們綁好,然後活活推下城腳摔死,他們淒厲的求饒聲終究被乞丐鼎沸的咆哮聲淹沒了。
那些朋友已經衝到雉堞旁邊,並且縱身跳過。他們視死如歸,不斷挺進,守軍做了困獸之門,開了最後幾槍,被射中的乞丐立刻頹然倒斃。餘眾沒有受到嚇阻,鬥志反而更加熾旺,他們個個滿臉橫肉,目露兇光,教衛兵們看了膽戰心驚。馬薩林的衛隊素來英勇無匹,現在居然扔下武器,只求這群惡魔發發慈悲,留給他們一條活路。這幫歹徒哪裡肯聽,先是棍棒齊下,打得一頓半https://www.hetubook•com•com死,繼而掌摑爪扯,拳打腳踢。折磨半天,他們已是遍體鱗傷,只能躺在地面,喘氣等死。誰料這些乞丐餘恨未消,紛紛撲到他們身上,只用牙齒咬斷對方喉管,再將屍身卸成幾塊,好像非得訴諸野蠻暴力,否則不足宣洩滿腹的怒氣與怨恨。費杭德看見有人被活活開膛,乞丐挖出他的心臟吃了幾口,四周一片刺耳的尖叫聲。
寫到這裡,羅貝托的心上突然襲來一陣痛苦。這對情人明明欲|火中燒,可是為了掩人耳目,只能以紳士的禮節相互客套。
莉里亞在那裡等他,頭髮披散在肩膀上,眼睛射出期待被疼愛的目光,臉上露出不顧一切,準備奉獻自己胴體,享受銷魂樂的決心。啊,她的頭髮好像金色雲朵,讓費杭德讓羅貝托那樣心蕩神馳,意亂情迷。
幫主盯著那枚戒指,目光閃著貪婪,嘴裡同時說道:「夠的夠的,告訴我上哪兒救人。」明白事情的來龍去脈以後,他又補充道:「我的部下不御馬不駕車,但是那個地方可以乘船走塞納河過去。」
一天清晨,羅貝托有了主意。當時他如往常一樣,從拂曉就面對那座島嶼埋伏下來,想要一睹橙色鴿子的身影。陽光刺痛眼睛。他翻開了航海日誌,撕下幾頁,黏在鏡頭前面,算是克難的遮陽板。可是才過不久,太陽跳出了海平面,海水好像鏡子,反射的光線亮晃晃,讓他不敢逼視。
那麼幫主又是何種德行?他披著一件破破爛爛的大衣,額頭上面長滿疙瘩,鼻子被脊髓癆的病菌蝕去大半邊,眼睛像大理石,一隻綠一隻黑,而且目光透著狡慧。他的眉毛向下收尾,兔唇包不住幾顆外突的狼牙,頭髮又短又鬈,皮膚乾澀如沙,手指粗粗短短,指甲又長又彎……
莉里亞聞言立即從手上摘下一枚鑲了紅寶石的戒指,並以鄭重的語氣問他道:「這個你看夠嗎?」
船行快速,費杭德控制了一切。莉里亞愛的應是羅貝托,想到這點,羅貝托的心又猛然生出激|情,好像火花落在乾柴堆上。
看來應該糾集一夥壯丁,派他們去幹場硬的。可是找誰好呢?
才把面具摘掉,費杭德立刻就回到大牢,將那批海盜全釋放出來,接著還同他們簽訂一紙合約。合約規定,他們都得回到達芙妮二號上,並推費杭德為船長,凡事歸他全權定奪,別人不許干涉作對。如果找到寶藏,他承諾賞給每個船員十二袋的金幣。這是條文裡的說法,其實他的心裡另有陰謀。一旦他找到羅貝托,逼他說出秘密以後,就會在第一個靠岸的港口檢舉自己的船員,把他們全送上絞架,這樣一來,船就歸他獨占。
可是又能指望誰來對他伸出援手?他對別人總是懷有恨意,甚至對於自己也不例外,平時樹敵甚夥,到了節骨眼上,他能倚靠哪個?替他效勞過的盡是一幫喪盡天良的亡命徒,趨炎附勢的無恥貨,如何會在主子倒大楣的時候依舊為他賣命?他想,莉里亞或許會救我,她愛我呀!(但是他憑什麼這樣自信?走筆至此,羅貝托不禁懷疑了起來。)
和圖書沒錯。莉里亞告訴費杭德,現在這支軍隊完全聽命於他,那群乞丐雖然面貌可怖,卻還忠實可靠,此外,他得留在堡壘等著,隔天拂曉時分她就前來與他會合。
莉里亞雖然一身男性的裝束,卻遮掩不了女性柔美的氣質。她的動作十分靈活,一會兒穿過通道,一會兒爬上階梯,一會兒鑽進牆洞,在昏暗中不時瞥見一些鬼模怪樣、衣衫襤褸的人,有的缺腿,有的臉上長著疣瘤、水泡、丹毒、疥瘡或是癤子。看見他們走來,這些乞巧紛紛伸出骨瘦如柴的手,吵著要人施捨,其中幾個愛表演的還走到他們面前,雙手一讓,裝出紳士派頭,神情彷彿在說:「請,裡邊請,幫主等著您呢。」
快要走到海岸邊的時候,這些偽裝成朝聖客的乞丐便自動排成一行。比斯卡拉發現這群烏合之眾裡面有走起路來兩手向前伸出的瞎子,有拄拐杖的獨臂人,有兩眼爛成窟隆的麻瘋病患,有的滿身潰瘍,膿血滲出腥臭難聞,有的通體瘰癧,不見一寸乾淨皮肉。他們個個鶉衣百結,不是殘廢就是畸形。
這時下面傳來一陣巨大的撞擊聲,不久城門被攻破了,騷亂的人群全湧進內庭。比斯卡拉和部下倉皇撤到另一邊,沒有人再去留心費杭德。他爬到通向樓梯的拱門,心裡頗為鎮定,因為他有預感,覺得攻城的人應是朋友,不是敵人。
比斯卡拉一邊對著城外丟出麵包,一邊高聲喊道:「天哪!快把他們趕走。」他以為隨便施捨一點口糧就可以輕鬆打發這群流氓。誰料不斷有人跑來,城腳旁的烏合之眾越聚越多,他們先是用腳狠踩丟下來的麵包,然後抬頭仰望牆頭,好像等著人家丟給他們什麼寶物。
幫主坐在一片空地正中央的木桶上面,好像和坑道外巴黎的市景沒有一點關連,他的四周圍著一群扒手、賭徒、騙子還有搶匪,清一色都是作惡多端敗德亂紀的歹徒。
其實何必遠求,想到這麼古老的傳說呢?乾脆把這些魚看成高山、森林、原野或是幽谷裡的居民,對地表世界懵懵懂懂的居民,我們不也像魚一樣,生活在類似的空間裡面,並且對蒼穹以外的天地一無所知。說不定那裡的人不走路也不游泳,而是坐著舟船,在宇宙間輕盈來去。或許被我們命名的星球不過是這些舟船底部那條閃閃發亮的龍骨,就像魚兒這群海神奈普頓的子民一樣,會把從牠們頭上緩緩駛過的大帆船當成什麼神秘的天體,在水做的蒼穹中遊蕩的天體。
乞丐!這個好主意救了費杭德。丐幫和其他的組織一樣,不僅有自己的幫主,也有很嚴格的幫規,組成分子全是靠著偷竊乞討搶劫詐騙來維持生計的下流胚子,他們利用基督徒慈悲大度的胸襟,不知撈到多少不義之財!
這時,有個獨眼龍拖著一條木腿從樓梯上走下來,手裡揮舞一把斧頭,給了同黨一個暗號。他們遵照指示,擄了比斯卡拉,這場血腥的屠殺終於落幕了。接著那獨眼龍看見站在一旁的費杭德,認出那個用來遮掩他臉孔的面具,於是還來不及放下武器,便急急忙忙欠身致意,態度很是殷勤。他對費杭德說:「大人,您自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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