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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江女俠

作者:顧明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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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回 兩奇人醉鬧太白樓 五劍俠同破天王寺

第三十四回 兩奇人醉鬧太白樓 五劍俠同破天王寺

雲三娘、玉琴、劍秋三人在途中早行夜宿,望京師進發,一路平安無事。山東道上也沒有遇見什麼響馬。一天將近德州,落日銜山,野風怒嘯。卻見對面塵土滾滾,有兩騎疾駛而來。劍秋對玉琴說道:「這兩騎來得突兀,莫非響馬來了?」玉琴微笑道:「怕什麼?至多一場廝殺而已!」一邊說,一邊掣出真剛寶劍。劍秋也將驚鯢劍出了鞘。三個人勒馬而待。一剎那間,兩匹馬已到身畔。馬上騎著一個藍袍少年,和一個紫衣少婦,劍秋仔細一瞧,不由歡呼道:「原來是天豪兄,劍秋、玉琴在此。」
劍秋道:「我師說得有理。那縣令衙門在何處?現在閒著沒事做,我就去跑一趟罷。」玉琴指著莊丁說道:「問他們便可知曉。」
雲三娘道:「你們怎麼不喝了?喝夠了麼?」
玉琴道:「現在有了吾師與余師叔,合我們四人之力,難道天王寺還破不成麼?我也不信了,不過可惜袁彪夫婦遠在關外,不及邀他們同去,他們倒很高興的。」
走了一大段路,只見山坳裏有一座荒廢的火神廟。兩扇破敗的廟門,只消將手一推,便倒在兩旁。玉琴回頭對雲三娘說道:「這裏可藏身,不如入內憩息何如?」雲三娘道:「好的。」於是二人牽了驢馬,走進廟中。金眼鵰也跟著飛至。
余觀海接著傳看。此時琴劍二人聽了雲三娘的一番說話,心裏又驚又喜,又愧又慰,覺得無話可說。劍秋把著酒杯,雙目視著燈光。玉琴螓首微俯,一手拈弄衣襟,默默無語。
矮腳漢子答道:「這裏名喚紅葉村。我也要問姑娘,是一人來的?還是有什麼人同行?」雲三娘指著花驢道:「我們有兩匹坐騎,當然是兩個人。還有一位女伴在林中呢。」
雲三娘道:「好了,你們二位,又在這裏喝酒麼?」二人見三人到來,一齊立起招呼。余觀海道:「我們因為左右無事,不如以酒消遣。遂吩咐小道童,出去索性買了幾大甕好酒,送到這裏來盡喝。卻不想你們來得這般早。」
玉琴道:「天網恢恢,疏而不漏。這廝還便宜了他數次,今夜畢竟授首了。」
玉琴道:「感謝聞先生!僥倖被我得手,早已剔刃仇人之胸了。」
雲三娘早發出兩顆銀丸。說道:「待我來罷。」只見那兩顆銀丸飛到石佛雙目上,輕輕一撲,兩盞燈忽然熄滅。石佛頭裏忽然發出隆隆隆聲,有十幾顆鐵彈從那石佛雙目內飛出,向五人身上打過來,其疾無比。幸虧五人都是有本領的,東避西讓。只聽呼呼呼許多鐵彈一齊飛向背後牆壁裏去,牆上頓時成了許多圓孔。
雲三娘笑道:「值得值得。」遂指著琴劍二人說道:「劍秋和玉琴,一個是年少英俊,一個是巾幗英雄,都是崑崙門下得意的弟子。他們自從在韓家莊邂逅以後,奔走南北,誅惡鋤強,為我崑崙派增光不少。劍秋又助著玉琴,回去白牛山,報復父仇。志同道合,沆瀣一氣,這是很難得的事情。我以為他們真是天生一對兒,這一段琴劍姻緣,不可不撮合成就。我即自承為撮合山,要代他們倆便在今晚慶功宴上訂下婚約,他日也可早圓好夢。
雲三娘又和玉琴走至廟中,四下遊覽。地方雖小,而曲折頗多。見真如道人正坐在他的室中,和幾個別的道人談話。二人不欲去驚動他,遂又到廟外附近散步了。覺得荒野得很,渺無人跡。遠遠群山高拱,沙土浩莽。涼風吹來,胸襟一爽。玉琴又向雲三娘討教一、二上乘的劍術,雲三娘擇要摘妙,講解些與她聽。玉琴都能領會。
公孫龍道:「在那裏呢?你快領我前去!」那三個婦人便領著一行人,開了後面兩扇紗窗,曲曲折折走到一間室前。把門一推。大家走進室中。見那屋也是一間很精緻的閨房,沿窗桌子上點著一盞紫色的燈,牙床上正坐著一個少女,垂首而泣。旁邊還坐著一個半老徐娘。在那裏相勸,原來這是四空上人特地派在一起軟看住的,生恐少女獨自一人要輕生呢。
真如道人道:「這都是仰仗諸位法力。四空上人末日已至,所以不容倖免了。」五人坐下,真如道人吩咐道童獻上香茗。不多一會兒又命廚下送上早餐來。大家廝殺了一夜,肚中果然也覺得有些饑餓,遂飽餐一頓。坐著閒談天王寺的事情。
三人又到復室中看了一遭,依舊照著火炬,回到外面。只見那兩個莊丁還伏在一邊沒有逃去。劍秋便喝令他們先將廳上所懸的燈一齊點明。又對玉琴說道:「我在窟中好久沒有進食,肚中實在餓得荒了。你們如何?」
劍秋將劍一揮,鎖落於地。大家推門而入,屋中空氣十分污濁。只見一個白鬚老僧,穿著一件破布衲盤膝坐在蒲團上,正自打坐。一見眾人進來,便合掌說道:「阿彌陀佛。居士等從何至此?」
二人輕輕躍下,玉琴放了袁鼎,將真剛寶劍架在他的後頭,低聲說道:「你休得聲張,快快引我們到那石窟處去。如要執拗,你這顆腦袋便要切掉!」袁鼎此時已在玉琴掌握之中,不敢倔強,只得引導著二人轉彎抹角地向前面行去。
聞天聲喝聲:「賊禿那裏走?今夜你合該命盡祿絕了!」四空上人一見聞天聲,不慌不忙。哈哈笑道:「矮冬瓜,原來是你。又糾合了人來此找我,諒爾敗軍之將,何足道哉!」說罷揭開葫蘆,青光一閃,便有一柄飛刀如游龍般夭矯而出。
不覺轉瞬天亮,真如道人過來,又要設宴款待他們。聞余二人方才醒轉,聽說又有酒喝,快活得了不得。劍秋、玉琴、雲三娘覺得一再叨擾,不好意思,向道人申謝。
明日一早,劍秋等三人起來,緊要動身。喚店主開帳,以便付錢,誰知夏聽鸝已於昨夜代他們一齊付清了。夏聽鸝聞聲過來送行,劍秋不欲他破鈔,一定要還他。夏聽鸝那裏肯取,推讓一再,劍秋只得說一聲「叨擾之至,我們後會有期,前途珍重。」三人遂和他點頭分別。
劍秋道:「師妹這句話也不能說定。那個姓史的賊禿不是也被他逃去的麼?」
雲三娘識得內中一個妖冶的婦人便是方才四空上人擁在懷裏的,便向她喝問:「你總該知道,快快直說,不然性命難保!」那婦人慌忙說道:「我直說便了,請你們饒恕我。」
劍秋道:「快說!」那婦人便道:「姓劉的女子十分貞烈,前夜被上人負到這裏,她幾次三番要輕身覓死,不肯如我們一起供他們玩弄。上人不忍將她置之死地,便把她禁閉在後面一間房裏,限她五天之內改變心腸。她時常哭哭啼啼,總是不從。今晚已是第二天了。」
劍秋又喚進店主來,向他說道:「我的愛鵰死了。我要得一靠山的好地方,把牠埋葬,代牠建築一個小墓,以為紀念。不知道這裏附近可有相當之處?」
玉琴道:「你們都說得不錯,我們今夜大家出力,破得天王寺才是了。此刻四空上人的頭顱一定在那裏發癢呢!」雲三娘笑道:「玉琴你倒這般心急。」
雲三娘倏的飛起兩顆銀丸來,銀光迴旋了一下,牆上的尖刀都已削平,二人這才跳上高牆。見裏面乃是後院,前邊一間間的有不少房屋。
天上繁星點點。五人都有夜眼,且有星光映照,所以野田間的路很能看得清楚。不多時已到了天王寺前,四下靜悄悄地沒有聲音。五人飛身躍上高牆,向裏面一瞧,也不見動靜。遂如飛鳥般一齊躍下。正是大殿左首,遂魚貫而行。繞到殿後大庭中那尊石佛所在,見石佛雙眼如兩盞明燈,依舊照著。玉琴回頭對劍秋說道:「前次我們膽小,沒有走至裏面。此番定要闖入虎穴了。」
劍秋道:「小鸞的鏢果然精妙,智能被她發中一鏢,足寒淫僧之膽。我想師妹的眼功和手法也是很好的,以前在荒江雪天出獵,有一鷹盤旋天空,我發一箭,沒有射著,卻被師妹射中了,我很佩服,所以師妹何不也練習一種暗器試試?」
玉琴便將前事約略告訴一遍。這時金眼鵰忽從樹上飛將下來,要啄矮腳虎的眼睛。玉琴連忙喝止,金眼鵰只得在他頭上盤旋。玉琴心裏靈機觸發,料想劍秋失蹤,一定與這兩個賊子有關係的。現在已獲其一,不可不問個明白。遂又喝問道:「矮腳虎,你把姓岳的怎樣陷害?快快實說!我們特來復仇。你如若不肯說出時,先將你祭劍。」
店小二沒有回答時,聞天聲將酒甕一摔兩半,在他身後有好幾個都砸碎了。余觀海同時也掂起兩個酒壺,隨手一捻,變成一片爛錫。向樑上一飛,兩片錫便插在樑上了。將手拍著桌子喝道:「店家,你們又不是聾子?為什麼不添酒來?等到我們喝得興盡,決不少欠你們一文錢。不要觸惱了我的性子,把你們的太白樓也拆掉啊!快快把酒添來!」一邊說,一邊又將鐵鉢舀著酒盡吃。
雲三娘道:「譬如三歲小孩,雖欲其奔馳,總是不可能的。如我崑崙門下,外邊雖也有幾個,可是要算劍秋和玉琴既有根底,又下苦功。我瞧他們的劍術進步不少,十分喜歡。將來都是吾黨中傑出者流!」
余觀海哈哈笑道:「我們也是無理取鬧。想不到他們許多人,都來看熱鬧了。我到此間,東飄西蕩,天天出來飲酒。今晚聽說太白樓的高粱酒很好,我遂走到樓上,揀個座頭,獨自痛飲。恰巧這位聞先生早已坐在對面,大喝特喝。我見他模樣奇怪,知為非常之人,有心要試試他。和他賭喝酒,以致鬧這個笑話來。卻因此遇見了你們,鬧的也不錯。」說罷,又是哈哈大笑。
這樣捱到天黑,玉琴、雲三娘又閉目養神,不言不語。坐了一刻,雲三娘立起身來說道:「我們好去了,金眼鵰可以帶著同去。至於那兩匹坐騎,只好請他們在這裏等候了。」
玉琴指著鵰道:「好鵰,好鵰,忠心的金眼鵰,今晚須幫助你的主人把仇敵捉住!」言猶未出,只見賈振威已逃至一個水池側邊。忽地回轉身來,手裏不知握著什麼東西,向上高舉起來。
雲三娘等要找四空上人,所以不去相助,仍向屋子奔去,早到簷前。隱隱見窗中有一個胖和尚,懷中還抱著一個半裸的婦女。剛才要把她推開時,那婦女妖媚非常,兀自將粉臂勾著四空上人的頭頸說道:「你不要走,有他兩個前去已夠了。此地重門複戶,且有機關,料外人也難走進。」
正在這個時候,忽聽半空中吆喝一聲,有一少年穿著白衣白褲,手橫雙劍,騰空而至。將劍一揮,便見兩條白光穿入飛刀的青光中。四空上人的兩柄飛刀又落將下來,只剩兩柄飛刀銳氣大挫,漸漸低將下去。四空上人一見形勢不妙,收轉兩柄飛刀,要想逃生。誰知自己已被眾劍俠包圍核心,怎容他輕易漏網。余觀海一舉手將鐵鉢飛出,喝聲「著!」四空上人正在注意半空中突如其來的少年,不防鐵鉢飛來,急閃不迭,正中光頭,腦漿迸裂,一命嗚呼。
聞天聲道:「是我。你怎麼瞧不清楚呢?他們都是我的朋友。你的師父,有沒有睡?」
玉琴聽到他說「現在我知道你的心了」這一句,暗想原來你一向還沒有知道我的心啊!眉峰之間,頓現怨恚。劍秋又接著問道:「但是我真不明白,你怎樣也會趕來呢?」玉琴方欲回答,只見那邊小門裏「呀的」開了,殺出許多人來。前邊有個月亮洞門,也已突然開啟。同時燈籠火把,兩頭擁出不少健兒。
雲三娘便問道:「姓岳的可在裏面麼?」袁鼎點點頭。玉琴揚著劍說道:「那麼你快些走下去,將姓岳的喚出來,我們自當饒恕你的狗命。」袁鼎被玉琴威逼著,無可如何,只得大著膽子,從石級上走下窟去。方欲呼喚,不料早被劍秋在暗中狙擊,立刻倒地而死。
店主道:「不要管他罷,還到店裏也好,不還到店裏也好,因為他們有三匹坐騎在我店中,不怕他們走掉的。」
玉琴細瞧她們大都很具姿色的,不知生前有什麼夙孽,都會弄到這個地方來,變做了殘花敗柳,何等可憐。若沒有我們來援救時,不知要糟蹋到怎樣地步呢!劍秋向眾婦人略一問訊,知道都是從遠方劫奪來的。有些本來是名門閨秀,有些卻已是有夫之婦。雲三娘便問他們這裏可有別的祕密所在?
魯通因為連日荒淫酒色之故,精神未免懈怠。平日所見的女子都是嬌怯怯的,楚楚可憐,沒有碰到像玉琴這樣神勇絕倫的英雄。自己雖然和玉琴酣戰,可是已有些抵敵不住。又見自己師父被敵人圍住,五柄飛刀騰躍空中,換了別人時,早已送命飛刀之下了。那裏知道余觀海和聞天聲兩道劍光,一紫一黃,都是十分厲害。而雲三娘的兩個銀丸尤其活躍,霍然下垂,如九日之並落。矯然上騰,似群龍之翔空。四空上人今晚遇到勁敵,他的伎倆也施展不出了。玉琴此時精神振起到極點,得到魯通一個破綻,倏的一劍,刺入白光影裏,喝聲「著」!正中魯通胸口。大叫一聲,倒地而死。
公孫龍一見那少女便喊道:「豔芳表妹,你不要驚恐!四空上人已死。公孫龍來了!」少女聞聲抬頭瞧見了公孫龍,和玉琴等眾人。一種驚喜的神情,在她的憔悴的玉靨上表示出來,不知和公孫龍當作何語。玉琴瞧那少女神色雖是憔悴,而眉黛清麗,腰肢纖細,不愧是一個絕色麗姝。遂走過去握住她的纖手道:「姊姊也是被那四空上人劫來的麼?」
劍秋忽問聞天聲道:「我有一事,要問問聞先生。在去年冬裏,我伴著師妹玉琴,同返荒江。在山海關畔,忘記了那一處。我們聽得逆旅中人傳說,有一個怎樣的人,和四空上人夜半酣鬥,道旁樹枝都被削斷的。我們料想除了聞先生,沒有別人的。是不是請你告訴我。」
眾人見四空上人已被擊死,飛刀又已破去。那個白衣少年也輕輕落下庭中,對五人拱手說道:「諸位想是來殲滅淫僧的,我卻來得正好了。」
原來是一座很小的廟宇。聞天聲一邊扣門,一邊說道:「這是我新交的朋友真如道人。他精岐黃之術,且擅相面,談吐玄妙。我到了張家口不多幾天,就認得的,所以一直借宿在他的廟裏。這廟名喚二郎廟。」
余觀海道:「我們只須大家伸出一個大拇指,兩下裏互相指定,誰先放倒,誰就輸了,沒有酒喝。」聞天聲道:「好的,就是這樣辦法。」遂放下酒甕。正中一立,把左手大拇指翹起,指著余觀海。
聞天聲道:「且慢,酒是我喝得較多一些。待我來付清,你們不必客氣。」遂回到座邊,取過一個破舊的青布囊。從囊中摸出一錠五十兩頭的元寶,放在桌上說道:「店家快來,這一錠元寶,足夠你們的損失和酒鈔了,再會罷。」又抱起那甕酒和青布囊,一齊夾在肋下。對余觀海說道:「老哥若是喝得不暢,停會再喝一些何如?」
那大殿業已破壞得不像了,窗戶都沒有,屋和-圖-書頂也有幾處穿漏,西邊的牆頭早已傾圮。殿上除了幾尊破頭缺足的殘餘神像外,一無所有,那裏容得人坐息。雲三娘向兩邊一看,瞧見右首殿外有個大石磐,面上倒很光滑,遂走過去,捲起雙袖將那石磐輕輕掇起,回至殿上,放在正中。對玉琴說道:「我們借著坐坐罷。」玉琴把袁鼎拋在旁邊,走過來和雲三娘一同坐下。
玉琴又把他提起,夾在脇下。對雲三娘說道:「師父這裏不便講話,我們仍到那林子裏去,倒很僻靜的。」說罷回身便走。雲三娘也牽了花驢和她的棗騮馬,跟著玉琴走入林中。
余觀海道:「小門為什麼這樣多呢?快快破門而入。」玉琴、劍秋正要再尋機捩時,余觀海早已伸手去推那門,但是任你余觀海力氣怎樣大,休想推得開。他很覺焦躁,不覺罵道:「四空上人這賊禿不是好漢,一重重的門戶,藏在裏面幹什麼?是好漢的,何必這樣如耗子一般縮在穴中,不肯出來呢?」
不多幾天,已到了北京。劍秋便問雲三娘可知余觀海師叔耽擱在那一處?雲三娘道:「我知道的。在朝陽門外一個灌園老叟家裏。」於是三人一齊趕到那地方去。見前面一個很大的園地,樹木陰沉,鳥語枝頭,十分清靜。雲三娘當先一馬,來到兩扇柴扉之前,便勒住繮繩。回頭說道:「到了。」三個人一齊跳下坐騎。雲三娘先走一步,玉指輕叩柴扉。
袁鼎引著二人走上假山。玉琴恐防他要有什麼變動,一柄真剛寶劍緊緊貼在他的頸上。到得假山上面,袁鼎在一根石筍之後,將機關撥動,即見假山中間頓時現出一個石窟穴來。俯視窟中甚是黑暗,不知有幾許深。
劍秋、余觀海忙說:「不敢,不敢。」聞天聲又道:「真如師方在靜坐,我們不便攪擾。我想到太乙殿上去吧。」真如道人道:「也好。諸位且請那邊坐,貧道失陪了。」聞天聲遂又引導著余觀海等四人,一齊走到外面太乙殿上。只咐小道童點起燈來,五個人一齊坐定。
聞天聲道:「劍秋兄和玉琴姑娘的劍術真是超人一等,崑崙門下有此人才,可敬可喜!」琴劍二人聽他們讚美自己,又喜又愧,謙謝不遑。
走至一條迴廊邊,有兩扇硃漆的門,上面鎖著一把鐵將軍,袁鼎回頭說道:「就在這裏頭。但是門已鎖上了,走不進去。」玉琴笑笑,立即上前把劍一揮,鎖已落下。正想走將進去,背後更鑼響,忽然來了兩個更夫。玉琴等急切沒有躲處,抓了袁鼎倏地跳上屋面,要避過更夫耳目。幸虧那兩個更夫轉彎而走,沒有走到這邊來。玉琴等遂又跳下,疾忙推門而入,仍把那門掩上。見門裏乃是一個小小花園,一堆堆的玲瓏假山,疊得甚是奇巧。月光映著荔枝小徑,寂靜得很。
余觀海道:「我們在此都露了臉,又做了這件大事情,耽擱在此,諸多不便,好在我方有事情要赴關外,明天即可動身了。」聞天聲道:「余兄,我等臨別在即,今晚又蒙真如師設宴款待,我們可以多喝幾杯。」余觀海道:「好好。」二人都舉起大杯來洪飲。
四空上人將手一指,便有一柄柳葉飛刀向他們頭上飛下。二人毫不懼怯,舞劍迎住。此時,四空上人見徒眾傷亡殆盡,敵人勇猛無比。且識得雲三娘等是崑崙劍俠,明明是今夜合著力要來對付我的。自己的飛刀又不能得勝,心中未免有些驚慌。
賈振威見他哥哥已遭慘死,自己又被劍秋緊緊逼住,不能相救。又見銀丸掃蕩處,如秋風振落葉,眾莊丁一個個倒在地上。知道今天遇見勁敵,自己倘然不走,也要遭殃。遂即將手中白虹劍,使個獅子搏兔勢,撥開劍秋的青光,一劍向他頭上劈下。劍秋急還劍抵禦時,振威已得個間隙,跳出圈子,躍上花牆,便望後面逃走。
玉琴對劍秋說道:「好險啊!這是什麼東西?」劍秋把腳一蹬道:「大約是火箭吧?唉!我的金眼鵰不好了。快快去找牠。」二人立即走到水池後面,見金眼鵰落在太湖石邊,身上還在燃燒呢。劍秋急急走向前去,把火撲滅後,細瞧金眼鵰已活活燒死,半個身體已成灰燼。劍秋放聲大哭。玉琴也不由墮淚道:「可憐的金眼鵰,竟中了敵人火箭而死。我們快去找覓那賊子!」
玉琴道:「不錯,我們此番北來,途中卻又遇見李天豪夫婦,得知龍驤寨大略情形,省得我們去走一遭了。」
二人兜轉身在廊下找了幾個轉彎。花木幽深,路徑曲折。月光自樹間漏入,地上好似鋪滿著散銀。那裏有個敵人的影蹤呢?劍秋道:「想那賊子早已逃走了。我們不要又誤蹈什麼機關,不如回到外面去罷。」遂回轉水池邊,提起那燼餘的鵰兒,一同回身走到外面。
此時金眼鵰已展開雙翼,飛到他的頭頂,方將望下掃擊。突有一團烈火,直撲金眼鵰翼上。金眼鵰不及躲閃,右翼早著。才想遠避,接著又是一團火燄,射中金眼鵰的左翼。金眼鵰兩翼都中了火,拉雜雜地燒將起來。只見牠怪叫一聲,張開兩爿火翼飛向榭後而去,映得牆上都紅了。劍秋說聲「不好」!又見振威向他們一抬手,便有兩團烈火向他們身上撲來。
玉琴瞧他樣子,不過十二三歲左右,很可憐的。便指著他說道:「那麼你快直說!寺中可還有什麼人?和別的祕密之地?」小和尚答道:「他們都已逃走了。別的祕密地方也沒有。但有一個老和尚,因觸犯了上人之怒,把他幽閉在後邊一間小屋中,已有四五年了。」
雲三娘道:「方才聞莊丁言,賈振武愛玩古董,常向富貴人家盜取。我們不妨進去看看。」劍秋遂飛起一腳,將門踢落。一腳踏進去時,忽然豁剌剌一聲響,門左右伸出四把撓鉤,向他身上鉤來。劍秋避得快,沒有鉤著。不覺笑道:「原來裏面還有這種玩意兒呢!」玉琴過去將劍一揮,四把撓鉤都已削做兩截,落在地板上,沒有用了。
劍秋笑道:「九州之大,何奇不有。今天我們和他相遇,也是巧極。」余觀海道:「公孫龍已去,我們不必閒談。且收拾這個天王寺要緊。」聞天聲說道:「不錯。」於是五人重又走入屋子裏。見那三個婦人已走到不知那裏去了。
將近午時,三人走到官渡驛旅店之內,進去詢問。方知夏聽鸝因為那夜劍秋一去不回,凶多吉少,心中非常盼念,已呈請地方官廳捕查盜賊。仍和眷屬留在這裏,沒有回去,要想等個水落石出。誰知地方官畏盜如虎,一紙公文等於虛行,到那裏去認真捕盜呢?現在聽得劍秋回來,不由大喜,連忙出見,叩問無恙。又見同來兩個女子,英秀動人,十分驚奇。
三人向西首座上一看。見坐著一個矮冬瓜,身軀短小。蠟黃的面色,兩個眼珠滴溜溜地盡轉,腳上踏著草鞋,腰裏纏著一條黃金帶,燦燦地發出光來。不是聞天聲還有誰呢?在那聞天聲面前的桌上,也擺滿了許多空酒壺。他雙手捧著一個酒甕,見余觀海又喝了一鉢酒。便說道:「很好。我也來一個。」遂掇起那酒甕,將口湊到甕邊,喝了好一刻,方把甕放下。說道:「小二哥快快再取一甕來,我這裏告罄了。」
劍秋追去,玉琴見了不放心,也就挺劍同追。二人躍登牆頭,循東追了十幾步。振威已飄身落下,乃是一個後園,比較前面的廣大。琴劍二人也追將過去,但是追得很慢,恐防再中他的詭計。這時忽聽頭上潑剌一聲響,那頭金眼鵰也追上來了,直飛前去。
飛毛腿唐闓認得玉琴便是以前劍秋的同伴,便擺動兩根狼牙棒,跳過來助戰。且戰且對振武說道:「這女子就是姓岳的同伴,不知她怎樣會來救人的?我們千萬不要放過!」兩人雙戰玉琴。同時眾莊丁也都使開刀槍棍棒,一齊殺上。
雲三娘聽了點點頭道:「玉琴之言甚是。現在我們閒話少說,余師兄既已於昨天動身到張家口去,我意以為我們不必在京師耽擱,也就快快趕上去吧。」
玉琴瞧了這種情形,心中有些疑惑,忍不住在驢背上向雲三娘問道:「那老叟究竟是個何許人?吾師如何與他相識?」
聞天聲道:「姑娘敢是心急欲行,我們就去也好。」一邊說,一邊便將酒甕放下。真如道人又說了幾句祝頌的話,立時散席。大家洗了面,結束已畢。聞天聲、余觀海、雲三娘、玉琴、劍秋五位劍俠,立刻離了二郎廟,向天王寺進發。
五人把劍尖點著石級,拾級而上,不多時走到上面。乃是一個廣庭,花木扶疏,別有洞天。四圍都是高牆。原來是四空上人特地造就的藏春所在,外人不易走入的。五人方才瞧見前面有一排美輪美奐的平屋,建築得如王宮一般,畫棟雕樑,珠簾繡闥。一間間都有燈光透出。五人正要舉步而前,忽聽外面警鐘噹噹地亂鳴。原來智能的屍骸已被寺中僧侶發見,知又有人前來窺探了,遂敲起警鐘來。
雲三娘道:「我們且再仔細搜尋一下看。」於是五人別了覺空,把報官善後之事託付了他。又教小和尚領路,四處去尋,果然一個人也沒有了。直至廚下,只有一個燒飯和尚躺在裏面。一見眾人前來,唬得他叩頭不止。經小和尚向他說明,方才定心,站在一邊。
劍秋連忙止住他們道:「請教有什麼熱鬧可瞧?可值得一觀?」那漢子白瞪著兩眼道:「你們倘也要瞧熱鬧的,快跟我去。我沒有功夫多說話啦!」說罷回身便望門外跑去。
「我想他們同患難,共生死,精神上的默契,堅渝金石。我做這個媒人,不至於遭他們的拒絕吧?前次我微聞他們小有誤會,以致背道而行,這不是他們的幸福。現在彼此心跡都明,所以我急於代他們早日文定。況且一明禪師前番和我約略談過,也有此意。此事前途當然美滿,璧合珠聯,天生一佳偶。想諸位聽了我的報告,必然也很快活的。還有一件很巧的事,我們前次在紅葉村獲得兩件奇珍,好像是他們兩人將訂良緣的預兆。我先給諸位一看。」遂從身邊取出那白玉琴和翡翠劍來。
公孫龍道:「你們不要驚恐!我等特來援救你們出火坑的,四空上人已被我們除掉了,你們可知道有個姓劉的女子?是清風店人氏,前兩夜被那賊禿負來的,現在什麼地方?」
劍秋答道:「師父作主,自當遵從美意,弟子並無他意。」玉琴也很靦腆的說道:「既然我的師父如雲師都有此意,弟子亦無異議。」雲三娘大喜,遂把那白玉琴交與劍秋,翡翠劍交與玉琴。教他們二人各各佩在身上,以作訂婚紀念。二人謝了接過。真如道人也向二人賀喜。大家更覺快活,恣意飲啖。
劍秋喜道:「吾師肯許同往,正中下懷。我們一齊走罷。」於是大家檢點行囊,向真如道人致謝告別。真如道人送至廟門外,敬祝諸劍俠前途珍重,吩咐道童牽過那棗騮馬和龍駒、花驢前來。
小和尚嘴快先說道:「老和尚,你也不知道四空上人等都被這幾位英雄好漢殺死了。祕密已破,寺內已沒有人。他們是來救你的。」
雲三娘笑道:「你們二位,是鞠蘖至交。余師兄就在此間留宿。我們明天傍晚時,一定趕來的,一起去破那萬惡之藪的天王寺。」余觀海點點頭道:「很好,我又有酒吃,耳朵裏很聽得進的。」雲三娘遂和劍秋、玉琴立起身來,告辭欲行,且向聞天聲道:「請你代向真如道人告別一聲。我們去了,不再驚動他。」
聞天聲見無酒可喝,不由憤怒,冷笑一聲,對余觀海說道:「你這個頑意兒也很不錯,我也來玩玩。」於是他將桌上的酒壺也拈了兩個,將手一捻,變成一長條爛錫。信手向樑上飛去,整整齊齊插在余觀海的左邊。余觀海哈哈大笑,又拈了兩個酒壺,飛上去插住。聞天聲也接著如法炮製。兩個人你飛我插,頓時間樑上插滿著扁的長的酒壺錫。瞧得眾人呆了。
正說著話,玉琴已從林子裏走出。那矮腳漢子瞧見了她,連忙向前奔逃。玉琴已認識他的面目,也就飛步追去。雲三娘見玉琴追趕那人,定有緣故。也就施展陸地飛行功夫,幫著追去。一剎那間,雲三娘已跑過了頭。回身將雙手一攔道:「你這廝想逃到那裏去?」矮腳漢子剛又回身要望斜刺裏走時,玉琴也在後追。輕舒粉臂,將那漢子一把扭住,向地下一摔。咕咚一聲,跌得他昏頭昏腦。
聞天聲點點頭道:「不錯,真是我有意激他動手。他的飛刀,果然厲害。所以鬥未終場,我先走了。我不過試試他的本領而已。以後常想到此天王寺中來,一探虎穴。遂於前數天到此。先認識了真知道人,藉此做個羈留之處,較為隱密一些。前夜我曾到那裏去一遭的,只苦不得其門而入。庭中石佛腹內,忽然有門開了,跳出兩個賊禿來,各各揖劍,和我狠鬥,本領都是不錯。
劍秋上前答禮道:「正是。我等乃是崑崙同志,特來破去這天王寺。足下卻從那裏來?不揣冒昧,願聞其詳。」
談不多時,午餐將屆。夏聽鸝特地吩咐店中預備好一桌豐盛的酒席,宴請三人。三人也不客氣,一同坐下飲酒。劍秋又將雲三娘、玉琴的來歷介紹與夏聽鸝知曉。夏聽鸝愈加敬佩。暢飲多時,夏聽鸝方才別去。回到自己房裏,把這事告訴他的家眷知道。婦女們也是好奇心重,時時躡足探頭來窺望這三位奇人。
玉琴道:「我素來不喜歡以暗器勝人的,大家須放出真功夫來決一勝負,也教人家輸了佩服,何必要乞靈於暗箭傷人呢?」
劍秋一邊走,一邊向玉琴說道:「想不到在奉天東海別墅捕了一回鬼,被那兩個賊子依舊兔脫,遂致今番又有紅葉村一幕惡鬥。那個飛毛腿唐闓已死於雲師劍丸之下,只是還有那矮賊,既被師妹擒住,現在卻在那裏?不要也被他漏網逃去!」
五人遂傴僂而入。劍秋與玉琴當先引導。由石階而下,紅燈照路。倏又走到那個小門所在。劍秋道:「這個難關又到了,不妨試一下子看。」遂把驚鯢劍向門上去點。忽被玉琴一手拉住說道:「且慢。我倒發見了他們的機括了,你瞧左邊牆腳上不是有一個極小的螺旋形的東西麼?大約這就是開門的機關了。」劍秋一看道:「不錯。」
袁鼎懾於玉琴的威逼,又見了金眼鵰害怕。暗想那夜沒有留心,被那鵰逃去,領得人來報仇了。我若不說,性命難保,不如說了罷。遂把那夜劍秋前來莊中廝殺,被賈振武賺入石窟,意欲把他餓死的事,大略告訴。玉琴和雲三娘聽得劍秋性命還沒有喪失,心中略覺寬慰,趕緊要設法救出他來了。玉琴又問起賈家弟兄的來歷,袁鼎也約略告知。
琴劍二人急忙將寶劍使開,舞得水洩不通。兩團烈火都落在地上,接著又有三團火燄飛至,幸虧二人劍術精妙,都不使它近身,一一反射在地下。m.hetubook.com.com有一團火燄激射在一株木樨樹上,竟燒將起來,把那樹也燒成枯木。二人見火燄已滅,定神再看振威時,卻已不知逃向那裏去了。這就是振威所有的絕技「九龍取水」。到了危急之時放出,果能抵禦敵人。自己便做了漏網之魚,脫身而去。
劍秋笑道:「我們做出了事,都要讓人家去結束的,莫怪他們要奇異了。」
雲三娘帶著微笑,對二人說道:「不義之財,本當不取。只是這兩件寶物,他日我自有一個用處,暫且取了藏在我處罷。」遂即安放懷中。二人也有些會意,卻未便啟齒。
真如道人說道:「昨晚大家辛苦了,請休息一下何如?」雲三娘道:「很好。」聞天聲道:「你們請去暢睡。我卻捨不得好酒,還須暢飲,喝夠了酒才快意。」余觀海道:「我陪聞兄同喝。」聞天聲道:「好,好,有你這位酒友,再好也沒有了。」於是雲三娘、玉琴、劍秋由真如道人引導至後邊客室裏,分頭安睡。只剩聞天聲和余觀海二人坐在太乙殿上大喝其酒。
劍秋便對玉琴致謝道:「多蒙師妹千里迢迢,特來救助,使我不勝感激,以前之事千乞海涵勿責,現在我知道你的心了。」
玉琴便將自己追上崑崙,途遇樂山、樂水二師兄,方知劍秋已到山東,遂即趕來,巧遇神鵰引路,重逢雲三娘,活擒矮腳虎,一同到此相救的事情,告訴與劍秋知道。自己一肚皮的怨氣,當著雲三娘之面,不便發洩。只說:「師兄要走,怎麼不告知一聲?好同上崑崙。現在反致鬧出這岔兒。」
二人陡地見了他們三個人,不由一呆,大家將手指放下。余觀海先和雲三娘談話,問起別後狀況。劍琴二人,也上前行禮相見。余觀海見了二人,也很快活。聞天聲卻向玉琴嚷起來道:「玉琴姑娘,好久不見了。可曾找得飛天蜈蚣麼?」
玉琴遂將自己如何北上,與劍秋先至龍驤寨探訪確實,雙入白牛山,用計誅滅淫僧法玄,然後剚刃仇人之胸的事很簡要的告訴一遍。余觀海也側著耳朵靜聽。玉琴說罷,二人皆撫掌稱快。
那少女見玉琴一手握著寶劍,眉如柳葉,眼如秋波,又婀娜,又剛健。自思那裏來的奇女子?像我這樣纖弱無能,對之能無愧赧。便答道:「我本來好好住在家裏,不料那賊禿窺見了我。夤夜到我家內,把我負至寺中。我也不想再活了,卻喜公孫表兄忽來救我,又仗諸位大力,把那賊禿除去,使我心裏快活!姊姊你真是一位巾幗英雄,願聞芳名。」
聽得遠遠雞聲喔喔,已在報曉。連忙回到廚房。見聞余二人已把一甕酒喝個精光,只是舔嘴咂舌,還想喝第二甕酒咧!劍秋道:「天已將明,我們回去罷,別再露臉。」聞天聲道:「好。這裏的酒,味道不錯,諒是四空上人特地釀製的。我喝得還嫌不暢,待我帶兩甕回去也好。」於是他立起了,將雙手攝了四個大酒甕,挾在肋下。說道:「走罷。」於是五人開了天王寺的大門,走回二郎廟去。
玉琴早坐得不耐煩,她心中急於要到天王寺會四空上人。那裏高興看他們喝酒呢!一聞這語,便第一個應聲道:「不錯。余師叔、聞先生少喝兩杯罷。等到天王寺破了再喝未遲。」
劍秋道:「承蒙惠允,再好也沒有了。我就把這死鵰交給你,將來墓前可以豎立一塊小碑,以便認識。碑上請刻『義鳥金眼鵰之墓』七個字,千萬勿忘。」店主人諾諾連聲。劍秋遂從懷中取出一錠五十兩紋銀,交與店主。店主收了,提起地下的死鵰,告辭出房而去。劍秋不勝咨嗟。玉琴雖幸救得劍秋性命,而一頭義勇可愛的神鵰,在此役中活活犧牲,豈不可惜?雲三娘也是呼惜不止。
劍秋嘆口氣答道:「那金眼鵰雖屬禽鳥,跟隨我長久,很有師弟之誼。十分義氣,又是十分勇敢。此番我中了奸人之計,墮落石窟,若沒有那鵰逃去,途中遇見師妹,引路至此,那麼我不是即要餓死在那窟中麼?不幸而中賊人的暗器,死於非命。我心中的悲傷,好似死掉了一位親愛的朋友一樣。所以我想覓一塊好好的地方,把他埋骨才是。」玉琴聽了,想起以前自己在螺螄谷,中了風姑娘的詭計。也是那鵰來救我的,想不到牠雖一鳥,能夠有這勇氣,很忠實地救了我們二人的性命,而我們反不能保護牠,豈非對不住牠呢?死而有知,能無怨我們呢?想到這裏,心中也覺得一陣傷感。
玉琴方把那漢子放在地上,拔出寶劍指著他說道:「矮腳虎,前次在奉天牢裏被你漏網逃去。今番在這裏相見,你再也不能逃脫了!」雲三娘茫然不知他們究竟為了何事?
劍秋喝過一個莊丁來問詢。方知邳縣衙離此有七八里之遙,在紅葉村的東南方。劍秋遂索筆硯紙墨寫了一張紙條。大意說明賈家弟兄為坐地分贓大盜。此番遇到行俠仗義者流,把他們殺死。只有賈振威一人漏網。家藏古董,價值約在數百萬以上。即請官中嚴辦此案云云。把來摺疊好,塞在懷中。回頭對雲三娘和玉琴說道:「二位稍待,我去去就來。」雲三娘點點頭,劍秋便走出大廳去了。
三人正談著話,忽聽外面有人匆匆跑了。高聲喊道:「掌櫃的,快到太白樓去瞧熱鬧啊!奇人奇事,不可不看。」接著掌櫃的答道:「順風耳朵,你且稍侍,我有一筆帳記了就來。」那人又喊道:「記什麼帳?快看要緊,不要錯過了時候。」
劍秋聽了,便對玉琴說道:「史振蒙已從那邊逃遁了。」玉琴點點頭道:「讓他漏網去罷,且喜元兇已除,大功告成。我們回出去,再到別處搜尋一下再說。」余觀海和雲三娘齊聲道:「好的。」劍秋遂吩咐眾婦人仍聚集在這屋裏,靜候外邊人來釋放,休要亂闖,自惹禍殃。眾婦人一齊答允。
聞天聲道:「記得記得,那酒的味道,真不錯。可惜是一家黑店。那個金玲姑娘,被姑娘結果了她的性命。可是那個獨眼龍,墮在糞窖中。我因恐污我劍光,所以被他逃走了。現在不知又在那一處,幹那害人的勾當呢!」玉琴遂把螺螄谷的事情,講給他聽。聞天聲道:「原來他已授首劍下,從此世間少了一個歹人。很好很好。」
玉琴又把他的右手倒轉來一併夾住,喝道:「你這廝休要不識時務,再掙扎時,我就結果你的性命!」袁鼎果然忍著痛不敢復動。玉琴拔起了劍,仍望前走。
五人遂回身走出,一路將機關盡行破除,以便他人走入。仍從甬道裏鑽出石佛的肚腹。回頭見那石佛眼上的明燈依舊亮著。
聞天聲遂放下酒甕,將手推開室門,一腳踏進說道:「真如道人,我來驚擾你了。」玉琴等跟著走進,見真如道人正在打坐。室中擺設,靜雅非常。靠窗小檀几上,焚著一爐清香,壁上掛著一張七弦古琴,以及花鳥屏條,還有一座書架,牙籤玉軸,琳瑯滿架。
雲三娘道:「他當然不高興出來的,不然你們的余師叔早已請他同行了。」
雲三娘笑道:「師兄不要性急,待我來看。」劍秋把劍去門上劈時,劈得一條劍眼。雲三娘目光銳利,早瞧見門中有一小釘。說道:「他們總有機關可以啟閉的。」遂將小釘向裏一拔時,那鐵門果然開了。有兩盞綠燈亮著,乃是一層層的石級。
劍秋遂將寶劍點著石級,一步步地走到窟頂,踏上假山。好如禽鳥離籠,猛虎出柙,頓時恢復了自由。月光中瞧得分明,但見玉琴反握著寶劍,立在他的面前。嬌靨上似有一種特別神情的表示,似怨非怨,似恨非恨,又似驚喜。總之她滿懷的情緒,此時一齊由鬱而發。而當著雲三娘的面,又不便如何申說,只好先待劍秋開口了。
玉琴早已舞動寶劍從假山上飛躍而下,一道白光直取振武。振武揮開雙刀,緊緊迎住。賈振威挺著白虹寶劍來助。劍秋也使開驚鯢劍跟手跳下,和振威鬥在一起。這時仇人重見,格外殺得上勁。
雲三娘、玉琴、劍秋隨著店主走到那酒樓之下,見招牌上寫著「太白樓」三字。樓上人聲鼎沸。樓下也擠滿著許多人,東一堆西一簇的,不知在那裏講些什麼。三人也不顧店主蹣跚了,逕自走上樓頭,見沿街一大間樓上,排列著不少人,好似砌著一垛牆頭。那個漢子不知擠到那裏去了。只聽得裏面喝一聲:「請啊」,聲震屋瓦,眾人又大笑起來。
這時天色已黑,真如道人已安排酒席在太乙殿上,款請五位劍俠。自己穿著青紗道袍,手握拂塵,特來恭請。五位一齊謙謝。遂隨真如道人走到太乙殿中,見四邊懸著杏黃色的紗燈。正中桌上,高點著兩枝紅燭,放著幾樣菜,旁邊又排列著四甕酒。
雲三娘說道:「此地非談話之所,我們就此走罷。」
公孫龍微微笑了一笑,遂答道:「莫怪姑娘驚疑,這個也並無什麼神術。不過在三年以前,我坐舟赴南海。忽遇颶風吹至一荒島,島上有一小山,我等上島避風,三日三夜,風雨不停。我等因為糧食缺乏,不得已到山中去,或射獵,或搜尋好吃的植物。忙了半天,我獨自走至一個幽深的山谷。忽見絕岩之下,古柏之旁,地上出有一根絕細的草。那草長有一尺左右,通體作空明,色異香陣陣,透入鼻腔。上有淡紅色的小穗。我嗅著了香味,大動食慾。不管什麼,伸手拔了起來,送在口裏便嚼。覺得草汁很甜的,遂把那草完全吞下肚去。
玉琴等聞得鐘聲,知道寺中已有覺察。各自準備,一齊奔向前面屋子邊去。早見有兩個賊禿虎躍而出,兩道白光如箭一般的射來。乃是小蠍子魯通和無常鬼史振蒙。玉琴揮動真剛劍抵住魯通,劍秋舞起驚鯢劍戰住史振蒙。四人殺在一起,白光飛舞上下。
「後來寺內驚鐘大響,我恐寡不敵眾,見機走了。兩人不捨,緊緊追來。有一個受傷而去。過後探得,始知二人是四空上人的門徒。一名魯通,一名史振蒙。這一遭後,我為鄭重計,尚沒有再去。現在難得你們到臨,我們可以合力誅掉他了!」
劍秋覺得自己這事,實在比較鹵莽急躁一些,無言可答。只得引咎自責,要求玉琴不要見怪,從此決不致再有誤會了。也覺得這麼一來,對於曾毓麟也有些對不起。
劍秋見自己房間還空著,便命店小二開了房門。放下死鵰,讓夏聽鸝和雲三娘、玉琴一同入內寬坐。店主人為了此事,也極掛心,跑來相問。劍秋不欲直說,恐惹多事,也就草草回答了幾句,含糊過去。店主人恭喜一聲,退出去了。劍秋對於夏聽鸝也告訴了個大略,沒有細講。夏聽鸝聽了,非常快慰,並謝劍秋援助之德。不過聽說劍秋心愛的金眼鵰為了主人,竟犧牲了性命,也十分悼惜。
真如道人請五人挨次坐下。自己在下首相陪。斟過了酒,說道:「天王寺實為此間罪惡之藪。四空上人善於結交當地官紳,聖潔其相,污穢其心。寺中僧徒,多擅技擊。昔年因曾擊退蒙寇,地方上人更對這個天王寺,謳歌不絕,又為張垣香煙最盛之處。哪知寺中的淫惡不端呢!
余觀海道:「好了好了,老和尚你能聽我等的說話,我等不勝快活。時已夜深,大事已定,我們也要回去哩!」聞天聲也道:「走罷!我要回去喝酒。」
談談說說,四更過去。將近五更,只見劍秋已躍入廳中。對二人說道:「我已找到那縣衙。在那縣令與他夫人正尋好夢之際,把小柬投入他們房中的桌上了。明早官中當有人來處置的。」三人又坐了一歇,見東方發白,天色微明。雲三娘立起身來說道:「走罷,我和玉琴的坐騎還在村口火神廟內呢!」
真如道人道:「我不過預祝諸位勝利而已。款待不周,確是實話。」
劍秋回過頭來,向雲三娘說道:「現在這裏死者死,逃者逃,我們怎樣發落?」雲三娘道:「我們且到後邊搜搜看,可有什麼別的發現?」琴劍二人齊聲答:「不錯。」三個遂燃著火炬,向裏面內屋走進。
玉琴道:「認識的,他確乎是個隱俠者流,飄忽無定,不露姓名。以前在山東道上,黑店誅盜,他幫著我們動手的。我父親的仇人下落,也是他告訴出來的。他姓聞,名天聲,他的來歷,卻不詳細,他也不肯說的。」雲三娘點點頭。
於是真如道人吩咐廚下端上餚饌,又扛來兩大甕酒。大家挨次入席坐定,開懷飲酒。玉琴見今日菜餚比較昨日大為精妙,知道真如道人特地預備就的慶功宴。她喜歡吃雞,把筷夾著一塊雞腿細嚼。真如道人敬過酒後,對眾人說道:「貧道方才到市上去。聽人傳說天王寺已有官中去勘驗,將已死的賊禿屍骸埋葬,所有擄劫來的婦女,已由官廳保護出寺,逐一問明籍貫,即將遣送回籍。至於各處所設祕密機關,一齊雇工拆除。將來天王寺主持香火,大概便由那個老和尚主管了。現在這事轟動張垣,老老少少一齊趕到天王寺裏去瞧熱鬧。大家紛紛談論,都說異人降臨,破去這個荒淫污穢的寺院。但是為何不肯出現?又有人談起太白樓鬧酒的一幕,互相猜測,議論不一。官廳方面也甚為奇怪呢!」
大眾見他們鬧了一會酒,正看得出神的時候,忽然來了兩個女子,一個英俊少年,把他們勸開了。未免掃興,遂陸陸續續地退去。但是猜疑之心更重,紛紛傳說。有幾個人依舊立著不走。店主和那漢子,也立在一起,交頭接耳,講個不休。
雲三娘和玉琴急欲瞧個究竟,將玉臂向兩邊一擺。眾人急閃出一個隙地來,讓他們擠入人叢。店主人卻擠不進,只得立起腳尖,伸長脖子,向裏觀望。
劍秋道:「我們本來只要除滅四空上人,從逆之徒,不得已而誅之。大半都已逃遁,現在寺內無人主持。我等探得大師道行很高,卻被四空上人幽囚於此,遂來救你出來。以後之事,即請大師主理一切。明日可以報官,把這案件辦妥。釋放祕密窟中婦女,把這天主寺掃清污穢,重放光明。那麼我們此來才不虛行了!」
余觀海將琴劍還給雲三娘,哈哈笑道:「我也早有此心,師妹做媒很好。一明禪師知道了,也要說一聲師妹先得我心了。」
玉琴見劍秋反躬自咎,業已明白了她的心腸,也就一笑而罷,把所剩一半的前嫌一齊消釋了。又說:「待到天王寺破後,我總要找到宋彩鳳,代他們成就一段良緣。因我一言既出,定要做成的。」劍秋道:「很好。我當追隨師妹之後,同去訪問。還有什麼鄧氏七怪,我也要去試試他們怎樣的厲害。」二人談了好久,歡洽非常。
雲三娘道:「這卻不比韓家莊,不必請教祝融氏了。我想此地大概屬於邳縣管轄。我們只要到邳縣投個柬兒,讓他們來照盜案辦理也好。」
三人遂向裏面瞧去。只見東邊一個酒座上,有一個乞丐模樣的漢子,箕踞而坐https://m•hetubook•com.com,那丐穿著一身敝舊穿破的夏布衫褲,赤著雙腳,瘦長的面孔,目光炯炯,正是他們要找尋的飛雲神龍余觀海了。桌上堆疊著數十個空酒壺,右手正拿著他的鐵鉢,向他左手托著的大酒甕裏舀起一滿鉢酒來,張開了嘴,汩都都地喝下肚去,將空鉢向對面座上的人一照道:「請啊,請啊!俺若喝不過你,非為人也!」
玉琴笑道:「聞先生,你還記得佟家店的陳酒麼?」
小和尚便道:「覺空師是當鎖閉在這室中的。除了每日兩餐,有人送進去。其他一概沒有東西吃了。上人吃的魚翅、海參,雞鴨、牛羊,覺空師卻只有幾塊硬麵包,或是一碗麥粥,青菜豆腐罷了。他一天到晚唸經的,不知此時有沒有睡眠?」
早見雲三娘已生擒住兩個莊丁,正在詢問。因為雲三娘不忍把他們盡行殺戮,早把銀丸收轉。擒住兩人,向他們盤問莊中情況。其餘的都乘機逃生去了。雲三娘見二人回來,便問可將敵人追著?一瞧劍秋手裏提著的死鵰,不由大驚。
雲三娘又對二人說道:「我今晚說的話雖都根據我的心理而發,沒有先徵求你們的同意。但我認為此事已至成熟時期,而且是很美好很配合的一頭良緣。所以大膽代你們撮合,向他們諸位宣布。諒必你們二人不至於嫌我多事的啊!」
玉琴對劍秋嘆道:「我以為宋彩鳳和曾毓麟的事必須有個交代,方對得起人家。我想此去要至洛陽,會會鄧氏七怪,探聽宋彩鳳母女的下落。師兄意下如何?」
劍秋也將自己和玉琴同返荒江,回到此間的經過,略為告訴一遍。且言山海關外螺螄谷,現在袁彪夫婦等盤踞,秣馬厲兵。他日可與龍驤寨一同聯絡,以厚兵力。天豪聽了甚喜,要劍秋極力介紹。劍秋應允,緩日當領袁彪夫婦到龍驤寨來相見。又言此番北上,將赴張家口,想把那罪惡之藪的天王寺破去,為地方除害。
聞天聲在旁聽著,嚷起來道:「今日有酒今日醉,你們都不用客氣,喝酒要緊。」
三人把火炬高照,十分小心地走進閣中。四邊一看,見有各種紫檀的大櫥,雕琢得非常精細。櫥裏一層層的錯綜排列著許多珍奇古玩,都是價值連城之物。什麼白玉馬啦,翡翠抓啦,象牙船啦,珍珠塔啦,真是象犀珠玉、怪珍之物,無一不有。三人一路觀看,如入山陰|道上,目不暇接。暗想賈振武費盡心機,巧取強奪,聚集了這許多古董,現在他已一命嗚呼,不知又將落於何人之手了?
雲三娘便問余觀海道:「我請師兄在京稍待,卻不料我們趕到鍾老叟處,師兄先已走一步了。我們遂趕到這裏。在客寓中聽人傳說,太白樓有熱鬧瞧。我們本要訪問師兄,遂到太白樓來,方才遇見二位。不知二位如何鬧得這個樣子?」
聞天聲見他們正在交涉,他卻不聲不響地走過去,抱起那甕道:「我要先喝了!」余觀海早已一個箭步,跳到聞天聲身邊,說道:「且慢!要喝大家喝,沒有你喝我不喝之理。」
劍秋側轉臉,湊在玉琴耳邊說道:「原來是他們兩個酒大王碰到了頭,鬧出這個趣劇來。我瞧他們兩人各有些負氣好勝的樣子,所以如此鬧酒。倘若儘管再鬧下去,這家太白樓真要被他們拆倒了。大家都是自己人,我們何不上前打個招呼,勸住他們呢!」玉琴微笑道:「我們且作壁上觀,看他們鬧到何時去?落得好看。」
四空上人在她桃靨上吻了一下,又把她輕輕提在一邊。柔聲說道:「阿香,別要糾纏,外邊已在那裏狠鬥了。待我前去。」說罷,帶著他身上的葫蘆,便將珠簾一掀,走出室來。
三人一邊說,一邊走至大門。開了門出去,很快地走向火神廟。等到日出時已到廟中。玉琴過去把那花驢和棗騮馬牽出來。雲三娘道:「我們兩人都有坐騎,劍秋卻沒有。跟著同走不像樣的,不如一同步行罷。」玉琴道:「不錯。」劍秋道:「路途不遠,我打前引導。」依舊提著那死鵰前行。玉琴笑道:「師兄不是癡了麼!那鵰業已死了,隨便掘土葬了也好。你只管提攜著做什麼?」
聞天聲和余觀海只顧喝酒,真如道人殷勤勸進。這一席直吃到三更過後,餚核既盡,杯盤狼藉。聞余二人又已喝得醉倒在地下,方才散席。聞天聲、余觀海二人由劍秋扶去安睡。這幾天他們喝去了不少酒,酒氣沖天,常在醉鄉之中,可謂狂飲了。
覺空道:「阿彌陀佛。貧僧無德無能,待罪在此。幸蒙居士等大發慈悲,拯救貧僧。敢不唯命是聽!」
聞天聲說罷,便聽呀的一聲,廟門開了。一個小道童撐著燈籠出來,一看黑暗中有幾個人立著。遂問道:「你們是什麼人?到此何幹?」
廟內一個大院落,長滿著豐草,路也幾乎不好走了。左邊有一株大樹,玉琴把手一指,鵰便飛到樹上去。玉琴說道:「金眼鵰,你在樹上躲一下吧。夜間好救你主人出險。」雲三娘把馬牽到樹下拴住。玉琴也將花驢繫在一起。將袁鼎解下,夾在脇下。披荊拂棘,和雲三娘一同走到大殿上。
思至此情不自禁,一隻空著的左手,先向玉琴腰眼邊一擦。玉琴急於跑路,還不十分覺得。袁鼎見玉琴不響,他的色膽漸漸大起來,又將左手慢慢兒的伸向玉琴胸前摸索。玉琴才覺怪癢的一下,低頭一看,瞧見袁鼎的手,不由大怒。右手把劍向下一插,抓住了袁鼎的左手,只一擰,只聽喀嚓一聲,袁鼎的左腕已脫了骨臼,痛得他大叫一聲。
玉琴道:「我和雲師也是一天沒有進餐了。」劍秋點點頭,便請雲三娘和玉琴坐在廳上。他就押著那兩名莊丁,教他們引導到廚下去。搜尋出許多火腿、板鴨、腌肉、乾菜等食物。喝令他們淘米煮飯,監視他們急速把飯煮熟。又把火腿等蒸熟了。一齊搬到外面廳上去,三個人飽食一餐。劍秋吃罷,顧視著地下的死鵰,又嘆了一口氣。
老叟答道:「多謝三娘垂念。老朽頑體如常,天天抱甕灌園,筋骨倒很舒服。只是三娘此來,是否要找觀海?他來了好幾天,老朽每晚陪他喝酒。他因等你不及,恰巧昨天動身赴張家口去。他留語老朽說,三娘若來,請你也到那邊去。哈哈,二位俠義的精神可敬可喜。我今老矣!無能為也已。」
玉琴道:「記得我們前一次來的時候,在走的當兒,石佛眼睛忽然突出,隆隆然如雷聲一般。其中必有蹊蹺,今番也須破掉它。」劍秋遂一揮手中驚鯢寶劍,正要跳躍上前。
玉琴和雲三娘坐著閒談以前的事情。玉琴又講起夜探天王寺的一幕,說四空上人的飛刀委實厲害,要求雲三娘幫助同去破滅。雲三娘道:「我和你的余師叔也有此心,所以余師叔早已北上了。現在你和劍秋由分而合,即可一同前去。尋到余師叔,再去破天王寺。饒那四空上人怎樣本領高強,我和余師叔總可對付得過。至於其他小丑,你們二人盡足夠收拾去了。」玉琴聞言,甚為快慰。
玉琴點點頭道:「很好。」遂又亮著寶劍,對袁鼎喝道:「矮鬼,我們現在要走了,你須在前引路,到你們莊中去,不得誤事,方才饒你性命,尚有違抗,我手中的劍便不能寬恕你了!」袁鼎在黑暗中瞧著明晃晃的劍光,心裏已有些著慌。
玉琴道:「原來還藏著這個頑意兒呢!我們破去也是省事。」遂又到外邊大殿上,把以前遇見的機關一齊毀掉。再從右廊走到裏邊去,見一間間的佛殿都關閉著。五人正猶豫間,忽見牆隅有一條很小的黑影閃入樹後去了。劍秋早已躍至樹邊,向樹後伸手一抓,抓出一個小和尚來。那小和尚早已唬得面無人色,戰戰兢兢地說道:「請爺饒恕我的狗命吧!」
雲三娘一眼瞧見東首一座六角式的櫥中,陳列著兩件東西,觸入她的眼簾,連忙過去取在手中。琴劍二人走來看時,見是一柄翡翠琢成的寶劍,只有五寸多長,通體綠得如碧水一般,十分光滑。還有一件是四寸左右長的玉琴,全用白玉雕就,古色古香,令人愛不忍釋。
賈振武正和玉琴劇鬥,見唐闓授首銀丸之下,心中未免吃驚。又見銀丸向他頭上飛來,不覺手忙腳亂。被玉琴逼開雙刀,一劍直刺入他的胸窩裏去。大叫一聲,血雨四濺,立刻倒地而死。
有幾個輕薄的少年,一見二人花容月貌,如江東二喬,清豔絕倫。嘴裏便嘰咕著說道:「咦,那裏走來兩位姑娘?生得好不美麗!我們看了醉漢胡鬧,又有仙女降凡,來供我們眼皮兒上的欣賞了。」又有人說道:「不知這兩位姑娘有沒有丈夫家的?不然我倒要來做個大媒,包管人家快活的。」劍秋跟手擠進,立在玉琴背後,怒目而視,眾人才不敢多說了。
余觀海笑道:「老哥酒量真是通海!領教,領教。」
李天豪嘆道:「不要說起。自從你們二位去後,宇文亮娶了兩個姬妾,是察哈爾地方的蒙人,十分妖冶。宇文亮得了那兩個,天天飲酒作樂,無復有遠大之志。龍驤寨中事務都由我一人勞心調排。還有我的小姨蓮姑,招了一個丈夫前來,那人姓楊,名乃光,別號一陣風,本是飛行大盜,在山西潞安一帶很有勢力,本領也確乎不錯。蓮姑在外自己結交得來的。但是我看他生性淫悍,不甚歸正,不是正正當當的俠義朋友,因此我和他的感情也很淡薄。此次我們特地南下,要到漳州廈門一帶去訪問一個朋友,此人是我故交,現在那邊密謀革命事業,聲勢很大,所以我們要和他聯絡,不得不親自走一遭。想不到在此遇見二位,不勝快活。不知二位以後可有暇到我們寨中盤桓數天,隨時指教。」
真如道人聽得聞天聲的聲音,張開眼來,瞧見引著四人走入:一個英俊少年,一個奇醜乞丐,兩個婀娜剛健的女子。不知他那裏引來這些奇特的人?但是真如道人,目光何等敏銳,一望而知,都是風塵中的劍俠,連忙立起款待,請各人坐下。
不多時只聽裏面有人問道:「外面是誰?」聲如洪鐘。雲三娘答道:「是我姓雲的來此拜訪鍾老丈。」隨即見柴扉開了。走出一個人來。
劍秋再踏進一步時,那寶杵又向他頭上落下,劍秋早有準備。將驚鯢劍望上一迎,嗆的一聲,那寶杵早已削做兩截。劍秋笑道:「看你再能發威麼!」兩人走到神像背後看時,哪裏有史振蒙的影蹤。劍秋再要尋時,玉琴把他左臂一拉道:「師兄不要尋了,不要又中了什麼暗機關,大概他已逃去,便宜了他。我們且去合戰四空上人要緊。」劍秋被他一句話提醒,兩人挺著劍,奔出屋中。早見眾僧各舉刀槍棍棒,一齊過來,把二人圍住。
雲三娘依舊立在假山石上,瞧琴劍二人和他們酣戰。一青一白的劍光,四下飛舞,沛然莫之能御。暗想二人劍術已進步不少了!但我既已來此,怎能袖手旁觀呢?遂即飛起兩個銀丸,如兩點流星,光芒四射,飛入眾人圍裏。旋轉一下,飛毛腿唐闓當個正著。只見兩個銀丸在他的頸上一轉,他已身首異處。銀丸隨又環繞數下,四五個莊丁早又頭顱飛去。
四空上人又放出兩把飛刀來,雲三娘也射出兩個銀丸。同時余觀海大喝一聲,一道紫光直沖而前。四空上人知道今晚有崑崙派劍俠在內協助,其勢殊不可侮。遂把五口飛刀一齊放出,五道青光蜿蜒飛繞,向余、聞、雲三人進攻。三人也各放出平生所習的劍術來。左刺右擊,上撥下掃,和四空上人鬥在一起,各不饒讓。
雲三娘在旁瞧得清楚,不覺笑道:「這廝真是可惡!帶了你走,還要不耐煩。換了我時,早把這顆賊頭擰下來了。」
二人徘徊多時,見天色將黑,遂回到廟中。見三個也不喝酒了,在大殿中坐著乘涼。雲三娘和玉琴走來,劍秋忙去殿上端了一隻長凳過來,請二人坐下。
二人且說且隨著金眼鵰走。只見前面有一座大莊院,赫然顯露,金眼鵰已飛進牆內去了。二人抬頭一看,見牆上滿刺著尖刀,很難飛越。玉琴便問袁鼎道:「你快老實說!這裏是不是賈家?」袁鼎道:「正是的。」
雲三娘覺得旅店裏談話也不便,既然聞天聲有地方,何妨隨他去去。遂答道:「很好。」劍秋摸摸身邊,要想還帳。
雲三娘道:「很好,你快領我們到那地方去。」劍秋遂將他放下。五人隨著小和尚,在黑暗中一路走去。幸虧轉彎處都懸有一盞燈,故能辨識途徑。直走至最後一室,見室中點著油盞。只有一個窗洞,都用鐵條構成的,所以光影慘淡得很。一扇很厚重的木門嚴閉著,上面有鐵將軍鎖著。
玉琴又將劍在他的脖子上一磨道:「你答應不答應?」袁鼎不得已說道:「答應了。」玉琴正要挾著他走,雲三娘道:「這廝手裏又無器械,諒他也逃走不脫的。不如放他自走,免得挾著嫌累贅。」玉琴點點頭,便把袁鼎身上繩索解去。喝他立起來,在前先走。袁鼎不敢違拗,覺得手足麻了,舒展幾下,透一口氣,才回身走出廟門去。玉琴和雲三娘在後緊緊相隨。玉琴口中胡哨一聲,即見一團黑影飛過頭上去,金眼鵰也跟他們一起走了。
這時甬道門裏又殺出一大隊僧侶來,手中各各持著大刀鐵棍,短劍長槍,一齊過來把琴劍二人圍住。玉琴殺得性起,只恨自己被魯通戰住,不能去和四空上人較量,所以她柳眉倒豎,銀牙緊咬。一柄真剛寶劍,閃閃霍霍,只望魯通頭上胸前進刺,愈戰愈勇。
雲三娘道:「罪人不祭,我們不必去驚動他們。」轉到後一層樓上。見有一間精美的閣子,上面有一藍地金字的小匾,寫著「藏珍閣」三個隸書。
「事後我們返到舟上,開至海南。我本去訪問一個朋友的,不料到得朋友家裏,我忽然生起病來。周身骨節或痛或癢,大發寒熱,足足生了七天的病,方才漸漸告痊。自從那次病後,我行走時自覺一身甚輕,時時有飛騰的光景。我遂將身一躍,竟有三四丈高,慢慢落下原處,我很覺奇怪。以後不論什麼高的所在,我只要一縱身便可幾及。自問沒有學習這種本領,怎會如此容易呢?而且身體何以忽然輕了?教人把我一秤量,本來八九十斤重的身軀,一變而為二三十斤了。骨頭都變得輕,所以身體也輕。」
此時五劍俠合著全力,抖擻精神,將四空上人的飛刀圍住,沒有半點鬆懈。雲三娘的兩顆銀丸尤其活躍,在飛刀中穿梭般撲擊。不多一會兒,四空上人有一飛刀,被銀丸繞了一圈,似乎要望下落去的模樣。雲三娘大喜,運足罡氣,銀丸直向飛刀撲進。噹的一聲,那一柄飛刀已墜在地下,兀自跳躍不已。余觀海見雲三娘已破去一刀,更覺振奮,一柄劍如紫電穿雲盡向飛刀進攻。
聞天聲把酒甕一齊放下,說道:「這就是勝利品。且喜我們已將天王寺破掉,四空上人也和_圖_書已授首,從此張家口掃除污穢。我們覺得很是爽快。」
玉琴聽了便道:「那麼我們快去尋那隧道。」說罷拔步要走。劍秋將她一把拉住說道:「算了罷。此時他已走遠,我們也追不著了。他日或再有相見之日,我必要代金眼鵰復仇!」
雲三娘道:「你不要性急,明天白晝我可出去訪問他。好在他這個人自有一種怪模樣,很易問得出的,無須多慮。」
雲三娘道:「老丈客氣了,余師兄既不在此,我們要到張家口去找他了。」遂又介紹琴劍二人和老叟相見。老叟相視一下,笑道:「皆天民之傑出者也!世衰道微,好自為之。」
次日天明,店中人見三人卻在房裏,喊取洗面水。不知他們怎樣來的?都有些奇異。雲三娘等談笑自若,好像沒有那回事一般。用過早餐,三人坐在室中閒談,也不出去。然而已有少許人走到房前,在簾子旁邊偷瞧了。又聞外邊講起太白樓兩個奇人,醉酒鬧笑的事,紛紛猜測。三人聽了,暗自發笑。
真如道人笑道:「諸位劍俠此番光臨小廟,同誅巨憝,是千載難逢之事。貧道只恨招待未能周到。諸位再要客氣,使我益覺汗顏了。」
老叟要請三人入內稍坐,喝一杯香茗。雲三娘謝道:「不敢驚擾,我們要緊去了。」老叟也不再強留,說道:「那麼等你們暇時再來歡聚數天,談談桑麻吧。」雲三娘等三人遂和老叟告別,各自跨上坐騎,勒轉馬頭而行。老叟也閉門進去了。
見那漢子在前面相距二十多步,時時掉轉頭來喊道:「你們快些走啊!」三人本可放出飛行功夫來,一蹴而就。但是他們不欲輕露行藏,動人驚疑。所以仍隨著店主走路。店主是個大胖子,早走得氣喘不止。跑到市梢將盡處,見那漢子立在一家酒樓門前。大聲喊道:「在這裏。你們自己上來罷。」說著話走進去了。
袁鼎被玉琴縛住,心裏又氣又恨。自思今天合該倒楣,瞞了莊中人,獨自到我的姘婦家裏去送她銀子。她本留我住在那裏,偏偏我又要走回來。遂遇見了這兩個女子。姓岳的雖已被囚石窟之中,而那女子是他的同伴,又要前來相救了。現在我被他們擒住,又不能逃去報個信兒,讓莊中人知道,好有防備。且不知他們要怎樣擺佈我呢?袁鼎心中焦急萬分。而玉琴和雲三娘談談說說,頗不寂寞,不過肚子裏覺得有些饑餓罷了。
下午,劍秋說道:「我們與其悶坐在這裏,不如早些到那廟中去罷。」雲三娘、玉琴都願意早去。於是劍秋便去付了帳,攜了包裹。命店小二牽出三頭坐騎,三人各一躍而上,跑向二郎廟去。
聞天聲和余觀海喝去兩大甕酒。眾人也已飽餐。時候已近二更。劍秋說道:「我們可以去了。」
劍秋道:「師父說話不錯,我們也沒有事要耽擱,目的是在天王寺,那麼一同追趕余師叔去為是。」玉琴亦無異議。三人就此向張家口登程進發。琴劍二人更是心急非凡,屢屢加鞭。
小道童道:「原來是聞先生。師父正在室中靜坐,沒有睡。」聞天聲遂讓余觀海等四人走入,自己閉上了門。提高著燈籠,曲曲彎彎,和聞天聲等一齊走到真如道人室前。窗裏燈光明亮,門卻虛掩上。小道童道:「你們進去罷。」
玉琴還要答話,只聽後邊有許多腳聲,紗窗開了。那三個婦人領著十數個年輕婦女,走上前來,一齊向五人叩頭跪倒。玉琴道:「你們放心,我等是來誅卻淫僧的。現在四空上人已死,僧侶皆走,更沒有別人要來傷害你們。所以你等請盡安心等候,明天自能釋放你們出去的。」眾婦人聽了玉琴的話,立起身來,站在一邊。
二人冷笑一聲。玉琴又道:「你們敢自來送死麼?不要惹得我性起時,把你們殺得一個不留!」說罷二人揮開寶劍,左掃右劈,一陣廝殺。料這些僧侶武藝都屬平常,怎敵得過二人的神勇。死的死,逃的逃,眼面前倒落得乾淨。琴劍二人回頭看時,見余觀海、聞天聲、雲三娘等三人正和四空上人酣鬥。刀如游龍,劍如長虹,還沒有勝負。二人大喝一聲,各各揮劍向四空上人進刺。
少年哈哈笑道:「在下複姓公孫,單名龍,河北邯鄲人氏。此番因要救援清風店一個女戚,特地趕來。我們可謂不謀而合。且喜淫僧業已授首,為地方上除去大憝,非眾位之力不及此。我也久慕崑崙盛名,何幸識荊!」劍秋遂一一介紹,各通姓名。
聞天聲道:「我倒有個地方很僻靜的。諸位如肯同去,我們暢談一下也好。」
這時小道童獻上五杯香茗來。聞天聲喝了一口茶道:「我們都是嗜酒若命的人,碰到了頭,自然要鬧一鬧了。俗語說得好,不打不成相識。我也久慕崑崙劍俠之名,難得多了幾個相知,也是幸事。」又向玉琴道:「姑娘大仇已復,可喜可賀。請約略告訴一二。」
公孫龍說到這裏,玉琴止不住別轉了臉好笑。公孫龍毫不覺得,接著說道:「以後我同人研究,方知我在荒島上吃的那草,乃是一種輕身草,世間難得的。我所以生病,是骨頭在那裏變化。世人服了便會騰空飛行。我不由十分驚喜,於是特製了一套白色的燈籠式衣褲,穿在身上,躍至關空,把四肢舒展開來,猶如四翼,很平穩的在空中往來,無異飛禽。若要落下時,只消將氣一迸,身體一側,便會翩然如飛鳥之墮地,絕不損傷毫末。你們試看我身上的衣服便可知道了。」大家瞧他的衣服,兩臂兩腿處,果然寬張如燈籠一般。斷非虛語,莫不驚嘆。
劍秋便將自己和玉琴追趕賈振威,金眼鵰中了火箭而死的情形奉告。雲三娘也連呼可惜。莊丁在旁說道:「這是賈二爺發明的一種暗器,名喚九龍取水。能將敵人燒死,厲害無比。花園後面有一個祕密隧道,可通村外。這是莊主特地掘下,以防不測的。大約二爺就從那裏逃去了。可是他們嚴守祕密,我們都不知怎樣開放的。」
聞天聲將手拱拱道:「恭喜恭喜,這是姑娘純孝所致。」余觀海聽說玉琴已復父仇,也向玉琴道賀。劍秋又介紹聞天聲和余觀海相見。聞天聲知道二人是崑崙劍俠,也很敬禮。二人對於聞天聲,頗為器重。
店主答道:「雲龍山下曠地很多。先生如要購買,我可介紹。」劍秋道:「我因急於北上,不及辦這事。我的心裏想要拜託店主代我辦妥,費神之處,自當重謝。」店主帶笑答道:「這些小事,何足掛齒。先生如相信我,要我代辦,自當效勞,決不僨事。」
途中琴劍二人得閒,又把曾家的事各人問個明白。玉琴又言自己見劍秋走後,也就不別而行,擬先至虎牢,代宋彩鳳作媒,與曾毓麟撮合成親,不料彩鳳見逼於鄧氏七怪,業已高飛遠颺,遂想到崑崙來尋劍秋,講個明白,幸遇樂山、樂水二沙彌,才知劍秋沒有上山,回路相尋,得遇神鵰,援救劍秋出險。且言自己誠信未孚,以致鬧出了個岔子,但凡事不可妄臆,總須問個明白,何以必要不別而行呢?
玉琴便對雲三娘說道:「現在白晝我們不便進去,須得守至夜裏動手。此間要防人耳目,我們何必不先擇一較為僻靜無人之處,藏匿了身子再說。免得洩漏了,有誤大事。」雲三娘點頭說:「是。」玉琴遂從袁鼎身上解下一根帶子,將他一把提起,縛在花驢背上。雲三娘牽了馬,兩人一同望林後走去。前面正有一座山峰,愈走愈覺荒野,幸喜沒有人遇見。
這夜三人遂在這旅店中住宿。商議定奪,明天一同北上,要去破滅天王寺。晚上夏聽鸝又過來閒談,劍秋即命店中治盛饌還請他。夏聽鸝謙謝再三,方才入座。席間談笑風生,各盡其歡。夏聽鸝邀他們三人一同到吳王臺畔,遊覽姑蘇風景,泛舟荷花蕩,馳馬天平山。劍秋回答說:「我們因有要事,即日北上。他日有緣,當來吳門拜謁。」直飲至三更始散。
那時已有三更過後,將近四鼓。劍秋就問雲三娘道:「我們做了這一回事,將如何發落?」
玉琴催著袁鼎向前快跑,毋如袁鼎只是拖水帶泥地走得很慢,捱磨著時光,玉琴覺得有些不耐。金眼鵰只是在前面空中迴旋,翅翼撲撲之聲,似乎嫌他們走得遲慢,玉琴心中忽有所悟,便對雲三娘說道:「那鵰既會引我們來此,必然識得莊院。我們何不由他試試,強如這廝跑得這樣遲鈍。」雲三娘道:「好的。」玉琴便伸手把袁鼎抓起,夾在脇下。說道:「你這廝敢是生了足疾,這樣跑不動路,待我帶你走罷。」二人遂跟著金眼鵰前行。鵰飛得快,人也走得快,不多時已從荒野間走進村裏。
忽聽右邊廊下腳步聲響,有一個賊禿走來。五人沒有躲處,大家業已照面。雲三娘和琴劍二人識得那賊禿便是智能。智能也已瞧見了他們,大吃一驚,手中沒有兵刃,所以回身便逃。雲三娘兩個銀丸早已飛去,智能一顆光腦袋跟手不翼而飛,倒在地下。
「四空上人荒淫酒色,與他手下助紂為虐之輩,專到遠處去劫掠良家婦女,來恣意姦淫。怯弱者供他們歡樂之具,貞烈者多死於非命。我已知之久矣,自憾沒有法力對付他。難得聞先生來了。可惜他也是孤掌難鳴,很難下手。今日又逢四位崑崙劍俠到臨,合五人之力破之必矣!所以貧道不勝欣幸。佳客下臨,光生蓬蓽。不過荒僻之區,沒有佳饌。略治濁酒粗餚,簡慢貴客,慚愧得很。」說罷,向各人敬了一杯酒。
聞天聲道:「余兄何妨與我在此同榻。還有一甕好酒,安放在真如道人室前。少停我們再喝一個痛快可好?」說著,舔嘴咂舌地,好像又要喝酒的樣子。
玉琴只恨自己沒有這種天緣,也吃得輕身草,可以凌雲御風,蹤其所之。公孫龍講完了自己吞服輕身草的經過,忽地把足一跺道:「啊喲,我只顧講話,忘記了大事了。」遂回身跑進那間有燈光的屋裏去。五人也一同隨著進去,見屋中陳設奢麗,儼如王侯之家。有三個年輕女子,立在一隅。見眾人進來,嚇得呆若木雞。
玉琴殺了魯通,便趕來幫助劍秋。史振蒙雖屬驍勇,那裏戰得過琴劍二人。遂即虛晃一劍,跳出圈子,望後邊一間屋子裏便逃。二人追去,只見屋內只點著一盞琉璃燈,正中立著一尊很高的金甲神像,手握降魔寶杵。相貌威武。那史振蒙逃至神像背後,只一閃身已不見了。劍秋一個箭步跳至神像前,要想搜尋史振蒙,不防默默地見那神像手中所握的降魔杵,很快的向劍秋頭頂上擊下。玉琴在後瞧見,便喊一聲:「師兄留心!」劍秋也已覺得,即向旁邊一跳,躲過那一杵。回頭看時,那寶杵卻收回去了。
那兩騎聞聲也已停住。玉琴跟著一看,果然是李天豪和他夫人蟾姑。此時李天豪夫婦也瞧見琴劍二人,一齊跳下馬來。玉琴、劍秋、雲三娘也下了坐騎,一同相見。蟾姑握著玉琴的手,互問別來無恙。劍秋遂介紹雲三娘和他們認識。天豪夫婦風聞劍秋講起他的師父雲三娘劍術如何高妙,景仰已久。現在見了雲三娘的面,見三娘年紀並不甚高。望去如二十許麗人,玉靨微笑,姿色清麗。不覺更為傾倒。劍秋遂問天豪夫婦到那裏去?宇文亮和蓮姑等近狀如何?至以為念。
聞天聲怪笑一聲道:「你要喝也好。但是店只有一甕酒來,我的酒量未足。被你喝了,我要不夠的。」余觀海道:「也罷。我們來賭賽一下,誰勝誰喝,好不好?」聞天聲道:「好,好,請問怎樣賭賽?」
雲三娘當玉琴走入林中之時,瞥見後邊走來一個矮腳漢子,正想向他問訊。那矮腳漢子一眼見了那匹花驢,也立定了腳步,相視甚切。雲三娘便問他道:「請問這裏是什麼地方?」
劍秋道:「等到師父和師妹的坐騎取得之後,我也要到官渡驛走一遭,把我的龍駒取回。又不知那個姓夏的有沒有走呢?」遂提起死鵰說道:「我們走罷。」
聞天聲早已解下腰間的黃金帶,將手一揮,一道黃光向四空上人頭上飛來,恰和上人的飛刀撞個正著。一刀一劍,盤旋上下。
玉琴不由笑起來道:「這兩個酒大王也有醉倒的時候麼?」劍秋道:「我們別要去驚動他們,且到庭中樹下去坐談。」雲三娘點點頭。三人遂走到大樹下,坐在石磴上,閒談一切。
店主揩著頭上的汗,立在太白樓前等候。好一歇,見順風耳朵跑得汗流滿面,帶喘著說道:「我白跑了許多路,不見他們的影子,難道他們回到你店裏去了?」
雲三娘聽他們講話,也湊近過來說道:「原來是余師兄在此鬧酒。但不知那個矮冬瓜,又是何人?瞧他神情也是一個草莽游俠吧!他的酒量可觀,大概還在余師兄之上。你們可認得他麼?」
雲三娘道:「我也很掛念竇氏母女。前聞玉琴談起宋彩鳳被鄧氏七怪逼走,很為不平。你們二人既然要去找尋他們母女,我左右無事,情願伴你們一起去,好不好?」
眾劍俠也就隨著同出。走到室外廣庭中,公孫龍又向眾人點點頭,即望空中一躍。眾人便見公孫龍如一頭白鶴,沖天而起,揹著那個少女騰空飛行,向南方翩然而逝。玉琴仰著瞧著,回顧劍秋說道:「公孫龍真是奇人!可惜他性急要走,不能多談。否則他倒很有一番奇事異聞哩!」
劍秋卻向玉琴賠罪道:「師妹你要原諒,都是我的不是。我因一時性急,思想謬誤,以致有此舉動。千乞師妹原諒!」玉琴聽他說了兩個原諒,也就微笑無言,把前嫌消釋了一半。雲三娘在旁聽他們二人講話,雖不知底細,心裏卻也有些明白,只是拈著櫻唇微笑。
余觀海搖手道:「這倒不必了。方才鬧了一齣趣劇,大家認識我的面目,隨你們同去不便。好在我東一搭西一搭,自有去處。」
原來他們方才瞧見的兩個更夫,不多時從別處兜將轉來。見硃漆門上鎖已斷落,門也虛掩著,知道事情不妙。便去喚起莊中眾人,同捉奸細。賈振武和唐闓率領莊丁從這門裏殺出,賈振威從月亮洞門殺入,取兩面包圍之勢。早見二人立在假山之上,月光下看得十分清楚。賈振武大喝一聲道:「那裏來的婆娘?敢到我們莊中救人。須知賈爺爺的厲害!」
余觀海擊著桌子喝道:「不能,不能,你們開了酒店,能回頭人家沒酒買的麼?真是笑話,休要誆騙人家。快些再拿一甕來!」
玉琴等酣睡多時,等到夢醒,已是下午。三人起身,洗面嗽口。一齊走至太乙殿上來。瞧見聞天聲和余觀海已喝得酩酊大醉,一個東倒,一個西歪,酣睡在蒲團上面。三個大酒甕拋在一邊,甕中已空空如也,涓https://www.hetubook.com.com滴無存。
這一天已到了張家口。正近炎夏,天氣很熱。三人投下一家客店住宿,黃昏時趁早用過晚飯,一齊坐在庭中納涼,瞧那邊螢火隱現於樹間,微風送涼,很是悠閒。玉琴說道:「我們已到了目的地。可是不知余師叔住在那裏,令人好不焦躁!」
劍秋又見雲三娘立在玉琴身後,不勝詫愕。便向她拜倒道:「離別多時,吾師從何而至?玉體可康健?」
玉琴方回答一聲「玉琴」兩字,公孫龍取出一根絲絛,走過來又對少女說道:「此時你的母親不知急得怎樣了?畹妹快隨我去罷。」說罷便蹲下身子,將絲絛向少女一兜,牢縛在他的背上。回頭便對眾人說道:「感謝諸位協助之力,我等後會有期。此刻我有要事在身,未能與諸位多談,歉仄之至。我今去了!」說罷舉步就往外走。
於是她就將石香爐輕輕轉了三下,石佛前面的鐵欄陷入地下。五人走至石佛身畔,劍秋將手向石佛肚臍眼上又點了三下,現出一扇門來。聞天聲瞧著笑道:「這倒很有趣的。」
此時太白樓中的看客,都紛紛散去。老闆正督著店役收拾一切。至於那錠銀子,早已收下了。計算起來,有二三十兩可多,不是占了一個大大的便宜麼!店主眼看他人進帳,自己沒有運氣,只得走回自己店裏去了。順風耳朵卻還在太白樓中閒話,想要討些好處呢!
次日清晨,大家起身。余觀海因為天王寺已破,關外有事,立刻便要動身。聞天聲卻要到江南去走一遭。雲三娘問劍秋、玉琴二人意欲何往?是否要赴崑崙。
雲三娘微微笑道:「此天機也!我與玉琴中途邂逅,又有神鵰引路,遂到這裏來了。這都是玉琴誠心救你所致。」
雲三娘道:「莫非他們都逃走到別地方去?」
只有琴劍二人因為終身已定,心中都覺得有些異樣。不知是一種快樂呢?還是一種安慰?玉琴無意中抬頭向劍秋一望,見劍秋正向自己緊瞧,不覺桃渦微暈,別轉臉去和雲三娘說話。劍秋微微一笑。
雲三娘道:「天下事本來如此。世人欲雖巧為,天已早定。不然我又怎樣會和你們遇合呢?」
店主人也來送行,劍秋又叮囑他好好埋葬那鵰。店主答應道:「請先生放心,我一定盡力去辦。他日先生路過這裏時,我當引導先生們去觀看的,決不有負雅囑。」
玉琴道:「這是祕密所在。前面一條出路已被我們堵住,除了另有祕密的出處,決不會逃走了。他們又不能如公孫龍般會飛行的啊!」
玉琴忍不住開口問道:「請教公孫先生方才來時,怎樣能夠騰空飛行?想我們練習的一種陸地飛行之術,所謂飛行功夫者,也不是真的在空中飛騰;不過其行如非,非尋常人所能追隨罷了。現在公孫先生好似列子御風而行,騰踔天空,是何神術所致?還請見教!」
雲三娘的坐騎正和她相並,遂微笑道:「我和他是不甚相識的,余觀海師兄卻和他締交深厚。不知在那一年,我和余師兄來北京,余師兄曾偕我同去拜訪過他一次,所以今日認得他。據我所知道的,他姓鍾,名遁世,有十分的好劍術,在我們之上。你們不要輕視他年紀老耄啊!他在此住有數十年,天天灌園。他的兒子早已故世,只有一個孫兒,年紀約有十六七歲。得乃祖薪傳,也有很好的武術。可是鍾老叟偏偏不喜他的孫兒習武,請了一個宿儒在家,教他學文,不是很奇怪的麼?他這個人性子也很怪僻,一不喜和人家多說話,二不肯管人閒事,三不喜吃葷,常常閉戶不出,所以余師兄既然不在那裏,我也不欲去驚動他了。」
雲三娘道:「老丈貴體想康健!余師兄可在府上?」
內中有一很瘦的少婦,到這裏已有一個多月了。答道:「此間除了進口地方有許多祕密機關,其他都是淫僧等尋歡作樂的房屋。只有後首一間小屋中,有一尊金甲神像。曾聽得四空上人說過,也是一個機關。從神像座下,打通一條地道,可通寺後的。只是我也不知如何走法。」
劍秋道:「我也是這樣,想先去把他們找到了,把師妹允許人家之事辦妥,然後再上崑崙去拜見一明禪師。」遂問雲三娘行蹤可定?
聞天聲說道:「他本不喜多管閒事的,也不必去回頭了。」於是聞天聲又喚小道童,掌了燈籠,領三人出去。走到廟門外,向余聞二人說聲「再會」,回身便走。余觀海和聞天聲,也就閉門進去。閒談江湖俠事,歡飲達旦。
聞天聲瞧見廚下安放著幾個大酒甕,便敲開了一個。取了兩把鏃子,和余觀海席地而座,對酌起來。說道:「好酒!好酒!」雲三娘和玉琴、劍秋不由都好笑了。三人讓他們在此喝酒,又到後邊去檢查一周。
到得二郎廟,一齊下馬,扣門而入。把驢馬交與小道童牽去。走到殿後一間小軒裏,蕉葉蔽日,綠陰滿地。卻見余觀海正和聞天聲對面箕踞而坐,各自托著酒杯暢飲。
玉琴聽了說道:「越是有本領的人,越不肯輕易暴露。像我們的行徑,卻未免太認真一些了。」劍秋在龍駒上接著說道:「恐怕他老人家不肯出來多事,否則若得他同去,四空上人不足懼了。」
余觀海也要伸出手指來時,雲三娘實在看得忍不住了,連忙走出去,嬌聲喝止道:「余師兄,你卻在此鬧酒,敢是醉了,做什麼呢?快快停手罷!」琴劍二人也走過來,向聞天聲招呼道:「聞先生,酒興不淺,可識我們麼?一向好?」
此時大家忽然喊道:「讓開。」只見兩個店役,扛著一大甕陳酒前來。放在正中,對二人說道:「客官,請鑒諒小店裏的酒已完,只有此一甕陳酒了。並不是不肯出賣,尚望二位客官分喝一下罷。」
李天豪頓足道:「可惜我們急於南行,不然很願追隨你們一起去。」劍秋道:「賢伉儷既有要事,也就不必了。我們後會有期吧!」天豪也說一聲:「前途珍重,願三位早滅淫僧!」於是天豪夫婦遂與雲三娘和琴劍二人告別,大家各自躍上坐騎,分道而去。
劍秋仰首望著天上的明星說道:「一個人的行蹤真是說不定,自己也不由作主的。初時我本想上崑崙山去。後來中途遇見樂山、樂水二師弟,始知一明禪師不在山上,我遂折回至臨城訪晤賈三春。湊巧他又赴杭州去了,我在賈家住了好多天,有小神童瞿英和賈三春的小女兒芳辰伴著我消遣長日,也不寂寞。後得賈三春家信,知他將在杭避暑,我就動身想到杭州去一遊西湖。不料途中出了這個岔兒,幸有師妹和我師前來相救。此番忽又自南而北,重至張家口。豈非萍蹤無定麼?」
聞天聲瞧了那兩件珍寶,遂高聲大嚷道:「三娘說話不錯,我也希望他們成為良緣,真是天生地鑄的一對佳夫婦!我聞某聞了這個喜信,合當恭賀。」說罷真向琴劍二人一揖到地,慌得二人還禮不迭。聞天聲又道:「快喝喜酒!」舉起旁邊大酒甕來,湊在嘴邊狂喝起來。
聞天聲和余觀海都笑道:「略略過癮而已。若要講到夠時,也不知喝到幾時算夠。」劍秋道:「余師叔和聞先生,已喝了三大甕酒了。是我勸他們暫停片刻的。」
玉琴卻不忘情於公孫龍,誇讚他飛行功夫的高妙。雲三娘道:「這是各人的緣法,不可幸致的。即如師兄一明禪師擅縮地之術,可是我們終學不到。世人大都夢想求仙學道,不知學武藝是一步一步地上去。要從實際上下苦功夫,方能漸漸達到。有些功夫不夠,還是學不到。豈可一蹴而幾,躐等而進?」
劍秋道:「真如師,我們到此打擾,已是不安。又蒙治饌優待,更是感激。還要說上許多謙虛的話來,教我輩更覺汗顏了。」
三人聞言,忍不住一齊走出來。見有一個二十多歲的漢子,披著一件布衫,敞胸赤足,手中揮著芭蕉扇,正在催櫃檯裏的店主。這時掌櫃的已除下眼鏡,走出來說道:「去、去、去。」
聞天聲俯身下去,把螺旋形的東西順手只一旋。果然那小門呀的開了。劍秋又把寶劍向兩旁撩了幾下,方才大著膽子走進去。大家也已走入。見裏面也是一條甬道,比較前面的已寬廣些。門後掩立著兩個彪形大漢,屹然不動。倒把雲三娘等嚇了一跳,五人仔細看時,原來卻是鐵製的機械人,手中各各托著一個長方形的匣子。
雲三娘等三人向著原路走回去。街道上人跡已稀。直待找到那旅館時,已近四鼓。三人不欲驚擾旁人,一齊越牆而進,回到房中安睡。
酒至半酣,雲三娘忽自席上立起。對眾人說道:「諸位且慢飲酒,我有一件事要想發表,請大家靜聽。」余觀海嚷道:「師妹有什麼要事,值得如此鄭重呢?」
余觀海道:「師妹的話不錯。以前我在湖北仙桃鎮,寄居在一個友人家中。那友人有一親戚,年少氣盛,好勇鬥狠。他知道我會劍術的,一定要從我學習。我不得已教了他一、二普通的拳術,他心裏不滿意,必要習劍術。但是像他這樣根基淺薄的人,談何容易?我就教他折了柳枝來舞,可笑他舞了幾天,知難而退,不敢再談劍術了。」
余聞二人是步行的,大聲說道:「再會罷!我們後會有期,將來要吃玉琴姑娘的喜酒哩!」大踏步各自走去。雲三娘、劍秋、玉琴一齊跨上坐騎,又向真知道人點頭告辭。鞭影一揮,馬走如飛,在那晨光中望南疾馳而去了。
劍秋道:「我們也因在客寓中無聊,所以早些前來。」聞天聲便請三人加入飲酒。雲三娘、玉琴都不要喝。只有劍秋在旁邊坐著,伴他們飲酒。
且說他們五個人離了太白樓,聞天聲領著他們走向北方曠野間去。健步若飛,走了好多路。黑暗中望到前面去,林子中間隱隱有一點燈火。到得林子邊,聞天聲回頭說道:「到了。」
聞天聲忙接著一連二的喝酒,說道:「我不懂什麼客氣,閒話少說,喝酒要緊。」余觀海接著把壺中酒倒個罄淨,一邊喝,一邊說道:「說得不錯,請啊,請啊!」
聞天聲道:「我越喝酒越有精神。少停,我再喝過一甕,那麼廝殺起來,格外有勁。」
聞天聲也說道:「我平生也只有碰見你是第一個硬對頭呢!」說罷,哈哈大笑。又道:「你們隨我去罷。」於是余觀海、雲三娘、玉琴、劍秋跟著聞天聲一齊下樓。
聞天聲道:「他們都是我的江湖之交,現在一同到這裏來,想要借此談話,多多驚擾。」遂先代余觀海等介紹。真如道人又敬禮道:「原來皆是崑崙劍俠,有根源之人物。貧道失敬了。」
等到返廟,天已大明。真如道人守在殿上,沒有睡覺。一見眾人回來,便帶笑問道:「諸位大俠想是奏凱歸來了!」
雲三娘笑道:「你們都和那賊禿周旋過了,這一回我也要去試試哩。」五人又談了一刻話,時候已是三更。雲三娘道:「我們要回寓了,余師兄可隨我們同去?」
劍秋對於天王寺內所設的機關,很以為奇妙,幸虧大家精細,都沒有受傷。又談起最初自己獨探天王寺的時候,罩在鐘裏,幸有余師叔相救,所以後來惴惴戒懼不敢造次。然而紅葉村和賈家弟兄惡戰,也因一時之怒,誤墮石窟。足見和人家交鋒,處處應當留心,免中詭計。
琴劍二人起初聽了聲音,以為必是關西大漢。誰知乃是白髮老叟。兩鬢斑白,頷下一部銀髯,長垂過腹。瞧他年事至少有七十歲左右,但是面上血色甚紅,精神健旺。除了鬚髮以外,一些看不出龍鍾之態。見了雲三娘,笑容可掬,雙手一拱道:「原來是三娘到了。且請裏面坐。」
玉琴對劍秋笑道:「我們以前來時是兩個木人。大概他們因為被我們斬去之故,遂改用了鐵製的。那鐵人手裏托著不知是什麼東西。」劍秋道:「大約內中藏著什麼毒箭之類,我們不必去驚動他了。快向前走罷。」五人又望前走。不多時已走至盡頭,又有一扇小鐵門。
劍秋道:「正是,我們此來,也想破天王寺。仰仗雲、余二師之力,難得又逢聞先生,再巧也沒有。天王寺末日至矣!」於是劍秋和余觀海,又把他們窺探的情形,講個大略。聽得聞天聲津津有味。
店主人對他們帶笑說道:「這人姓曹,是本地的小熱昏,專在街頭巷尾講新奇新聞的,所以別號順風耳朵。他教我去瞧熱鬧,一定大有可觀。客人們請一同去可好?」劍秋、玉琴、雲三娘遂跟著店主一齊向前邊大街上跑去。
三人走至店外,店小二牽過三人的坐騎來。劍秋把行李放在龍駒上。三人向夏聽鸝和店主人又點點頭,還身跨上坐騎。鞭影一揮,二馬一驢馱著他們的主人,展開長蹄,飛快地向東北方官道上跑去了。夏聽鸝等劍秋等三人走後,也就攜帶眷屬,遄返蘇州。
覺空又說道:「阿彌陀佛,善哉!善哉!四空之死,自作其孽。居士等俠骨仁心,元兇既已授首,餘眾都請寬恕少開殺戒吧!」
玉琴聽了,格楞一笑道:「他此時早已命歸黃泉,再也不會漏網逃生了。師兄你好糊塗,你在石窟之內所殺的是誰麼?若沒有他送死,我們怎能知道這機關呢?」劍秋方才大悟。笑道:「原來是他,殺得並不冤枉啊!」三人走至後邊樓上,見有幾個婦人小孩,躲在暗裏。見了他們,只是嚇得索索地抖。
袁鼎被玉琴夾著走,一隻左手散在外邊沒事做,鼻子裏聞得一陣陣芳香,玉琴的腰裏又是軟綿綿地,他的身子正貼個緊著,不覺心中癢癢地動了欲念,忘記了自己的危險,竟自想入非非,將玉琴和自己的姘婦比較,更覺玉琴可愛。不知她有沒有丈夫?是處女呢?還是少婦?但瞧她情形,十分倒有九分像沒有嫁過人的少女的。可惜她不愛上自己,否則倒可大樂一樂咧!
玉琴聽得下面「哎喲」一聲,接著咕咚跌下去的聲音。知道劍秋不知底細,在那裏動手了。自己也不敢下去,深恐暗中或有誤傷。遂俯身窟邊,輕輕喊了一聲。劍秋聽得出是玉琴的聲音,說不出的又驚又喜,又呆又疑,難道是做夢麼?不是的!明明有一個死屍躺在腳邊。但不知何人為我所殺?不要害了好人!於是他遂答道:「上面是玉琴師妹麼?劍秋在此!」玉琴聽得劍秋聲音,不由大喜。便又喚道:「師兄快快出來,我等特來援救的!」
樓下還立著不少人在那裏等候呢!店主人見三位客人跟他們走去,忙和順風耳朵跟著下樓。待到他們走出店門時,兩頭一望,五個人已無影無蹤了。順風耳朵道:「咦,走得如此快麼?待我追去。」便丟下店主,向市梢一邊跑去了。
真如道人吩咐道童在旁邊把鏃子向酒甕中去舀酒,添入壺中。可是一壺一壺的添酒,道童打轉得發昏。聞天聲止住他道:「你不必忙了,待我們自己來吧。」遂把酒甕掇上桌子來,倒在杯中。後來索性將嘴湊在甕口狂喝不已了。玉琴只是掩著口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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