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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江女俠

作者:顧明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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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回 飛觴醉月祕史初聞 掃穴犁庭芳蹤遽杳

第五十八回 飛觴醉月祕史初聞 掃穴犁庭芳蹤遽杳

次日清晨,非非道人早吩咐兩個健兒從島上找得一隻帆船,送劍秋回轉寧波上岸,又取出百兩紋銀贈給劍秋為路費,因劍秋的行李放在瓊島上不能帶去咧。於是劍秋向道人及瓊英等道別,離了鎮海艦,跳上帆船,望東邊駛去了。非非道人也就率領二艦回轉瓊島。
「然而年華漸老,事業無成,一腔雄心也減去了不少。蒙部下推戴,冠上我『鄭王』二字的尊號,不得已而郊虯髯之稱王海外。岳先生可要見笑嗎?又因我少時從武當門下學得劍術,因此我仍是道家裝束,自誓此生倘不能成就我的志願,那麼我就沒有脫去道袍的日子了,所以我的名字也不願意告訴人家了。我的別號是『非非道人』,你就稱我為『道人』吧,不必稱什麼『鄭王』。我真自愧,不敢當的。」
劍秋明知海盜們仗著水性又要來翻船了,只苦自己沒有入水的功夫,仗著寶劍,雙目向水中注視著,很留心地防備。果然看見船梢邊水底伸出幾隻手來搭住著,正要扳動。劍秋連忙跳過去,將驚鯢劍向下只一招,便有十數手指墮地海裏。此時瓊英、瓊華也已雙雙翻身跳入海波中去,潛海艦上也有八九個健兒執著兵器下海去和海盜們廝殺。
道人點點頭,便用手一拍吳姬的香肩,說道:「今夜我覺得甚樂,你可舞一回,請岳先生指定。」吳姬嫣然一笑,立起身來道:「那麼,我到裏面去換了衣服再出來舞吧。」道人道:「很好。」吳姬便閃身走入屏後。
瓊英微笑道:「你不要騙人,我也是好好的女孩兒家,休得輕視於我。」劍秋笑道:「你待我很好,我哪有不知之理,必不哄騙你的。」瓊英嘆了一聲道:「這卻由你吧!」兩人又閒談了一刻,方才各自安睡。
《霓裳羽衣曲》奏畢,吳姬已換了一身紫色繡銀花的衣裙,走將出來,香風四溢,手裏挽著一條五色的絲帶,走到筵前,將絲帶旋轉著腰擺動柳,施展玉腕,翩翩躚躚地舞將起來,靡漫的樂聲在旁和著,進退疾徐,無不中節;舞得人眼花撩亂,倩影和帶影也分別不出了。
道人和單振民一邊勸著劍秋喝酒,一邊問問他崑崙門下的情形,劍秋應對得十分佳妙。直到酒闌燈滅、月影移西,方才散席,仍由兩個女婢提著紗燈導引劍秋回轉客室,瓊英也跟著劍秋歸寢。
劍秋搔搔頭說道:「蒙鄭王雅愛,本當跟隨左右,效犬馬之勞,只因我與女俠已定鴛盟,不見她人,方寸已亂,所以我還想到內地去找尋,大概她必然回到大陸去的。我們在天津有一個很好的友人,我若追尋不到,將來到那裏去,必能重逢了。明天我想同鄭王等告辭,他日若有機緣,我當偕女俠重來瓊島拜謝大恩。」劍秋說畢,向立在旁邊的瓊英瞧了一下,見瓊英低著頭,面上露出怨色,卻又覺心裏有些不忍,但是他無論如何決定要去追尋女俠的,也顧不得了。
劍秋聽了,忙說道:「這一重大的責任,恐怕我擔當不下的。並且小子飄泊天涯,如閒雲野鶴,消散慣了,也恐沒有這種雄心和勇氣啊。鄭王所說的姓李的少年,莫非是龍驤寨的李天豪嗎?」
劍秋答道:「小子生平略知武藝,是太原人氏,姓岳名劍秋。此次和我的同伴來遊普陀,歸舟時在海途中遇見客商被盜劫掠,一時仗義心熱,便和小子的同伴單舟去追海盜,和他們劇戰一番,不料同伴被擒,小子也中人家暗算,這是我們沒有本領,以致於此,慚愧得很。」
道人說道:「不錯,正要搗其巢穴。」遂命兩艦向前快駛。在日落大海時,兩艦已到了麗霞島,傍崖泊住。瓊英等四人都已換了衣鑽出船艙,瓊英立在劍秋一邊。劍秋回過頭去瞧她,她也在那裏凝視劍秋,四目接觸時,瓊英微微一笑,低下頭去。
這時候,左邊飛來一舟,舟首立著一個雷公嘴的和尚,握著雙刀。右邊也有一舟很快地駛上,船頭上立著一個年輕的漢子,赤|裸著上身,胸口黑毛茸茸,面貌也生得和高蟒一樣醜陋,手中挺著一柄九環大砍刀,一齊向鎮海艦殺來。瓊英、瓊華便跳到左邊的船上,敵住那個雷公嘴的和尚。瓊秀、瓊麗也跳到右面的舟上,和那年輕漢子接住廝殺。
劍秋在室中略坐一歇,因為多喝了些酒,便想解衣安睡,見瓊英低頭坐在對面,只是一聲兒不響,劍秋遂問她道:「瓊英,你為什麼不開口?」瓊英仍是不答。劍秋有些知道她的心事,暗想小妮子情竇已開,很是鍾情於我www.hetubook.com.com,大約因為我方才沒有直截了當地答應鄭王,所以她失望了,惱恨我了,倒也怪可憐的。便走到她身邊,握著她的柔荑說道:「瓊英,你是很活潑的,為何此時竟像木偶一般,可是有些惱我嗎?」
劍秋道:「那麼,鄭王就是天豪兄所說的『非非道人』了?我和天豪兄是在寨外邂逅的,那龍驤寨在張家口外崇山峻嶺之中,很是隱祕,外人不易輕至。他和一個壯士名宇文亮的一同佔據在那裏,又聯絡鄰近的白牛山上的綠林,厲兵秣馬,積草屯糧,正在積極擴充。小子曾在龍驤寨裏住過好多天,因此知道一切。只是年來為著別的事情,沒有重去罷了。」
道人遂說道:「我就是延平王鄭成功的後裔,所以自幼抱著宗族的觀念,一心要繼我祖之志,驅逐胡虜,光復神州,使我皇帝子孫脫去異族的羈軛。而太平天國的失敗,也使我非常痛心。我在這瓊島上經營部伍,製造戰艦,要想等候中原有事,可以乘機起義,已有二十多年了。
「記得我以前曾在海上援救過一個童子,乃是太平天國忠王李秀成的幼子,在我島上長大的,我也曾將劍術傳授給他,所以武藝很好,思想也不錯,是一有志青年。後來他就辭別了我到內地去,我曾把聯絡中原豪傑的事託付他。但是,他去後消息杳然,不知怎樣了,有時我很想念他。現在逢見了你,可稱和他一時瑜、亮。倘然你肯在此相助我時,使我多添一隻得力的膀臂,將來我若不幸而賚志以沒,也好把這個小小根據地託給你,不知你意下如何?」
非非道人遂讓瓊秀、瓊麗和健兒十人留守艦上。他和劍秋帶了瓊英、瓊華以及健兒等一齊走到島上。島上海盜的羽黨早已得知消息,只有十數人上前來抵抗,早被他們毫不費事地解決了。劍秋捉住了兩個海盜,吩咐兩名健兒看守著,他和道人等闖到盜窟中去搜尋。盜窟宏大非常,四面都找,到天色漸黑,仍不見玉琴的蹤影。非非道人卻把這盜窟裏的武器糧秣以及金銀貴重等物一齊綑載了,命手下健兒運回艦上。
二盜的話沒有說完,劍秋忍不住問道:「前天你們島上不是擒回一個姓方的女子嗎?如今她在何處,是否被你們殺害,為什麼不見?快快直說!」
劍秋聽了道人的話,本想一口回絕,但當著眾人之面,不忍使瓊英過窘。遂答道:「多蒙鄭王如此看得起我,萬分感謝。可是小子獨身已久,守戒之期未滿,容我稍緩再定吧。」道人點頭道:「也好。」劍秋遂舉起杯一飲而盡。
隔得數天,道人請他去會面,因為差出去探問的人已得著消息回來,據說那天在海面上行劫客商的眾海盜乃是麗霞島上的。麗霞島是舟山群島之一,一向常有盜蹤。海盜的頭領姓高,名蟒,別號翻江倒海,精通水性,使一對鋼叉,萬人不敵;手下盜黨都是很厲害的,盤踞在那麗霞島上,時常在海面行劫,或是騷擾沿海鄉村。官兵憚他勇猛,也不敢去進剿。所以他們日益猖獗了。至於掠人的事,卻不知曉。
「思明堂」三個龍飛鳳舞鐵畫銀鉤的大字匾額,先赫然映入劍秋的眼簾。五彩錦屏之前,端整著一桌豐盛的筵席。正中縷花大椅上坐著那個道人,身上仍穿著一件杏黃繡金的道袍,旁邊立著三個嬌婢。在他的右首坐著一個少婦,身穿繡花的衣服,年紀雖有三旬左右,而容顏仍是嬌嫩如處女一般;髻上戴著一支顫巍巍的珠鳳,更見富麗。堂的兩邊有兩面著地的大玻璃鏡,映著燈光,更見明耀。
劍秋道:「天豪兄已娶得宇文亮的胞妹蟾姑為婦,也是一個巾幗英雄。」道人點頭道:「這樣很好。今天我聽你告訴這個好消息,真使我快慰的。現在且喝酒吧。」
劍秋既知海盜所在地,便向道人請命,要告借一舟,讓他前去麗霞島搭救同伴。道人說道:「他那裏人手既多,地勢又是不明,你一人前去,恐怕寡不敵眾,不能得勝,不如待我親率健兒助你同往,庶克有濟。」劍秋聽道人肯親自走一遭,大喜道:「多蒙鄭王不惜勞駕遠出,熱心相助,使我更是感激了。只是此事宜速不宜遲,小子要求今天立即動身,不知鄭王意下如何?」
道人說道:「你既然實言告訴了我,那麼我也不妨把我在島上的事情奉告一二,免得你猜疑不置。」
二盜又道:「不錯,前數天高蟒曾生擒一個美貌的女子回來,聽說是什麼崑崙和-圖-書門下的女俠,怪頭陀稱她仇人,一定要把她殺害。但是高蟒和程遠商量之後,卻把那女子關在水牢裏,怪頭陀和程遠有些不歡。隔得一天,程遠和那女子忽然失蹤了,高蟒十分不悅。那一天,怪頭陀忽又不別而行,所以島上少了兩個能人,高蟒勢孤力薄,以致有今日之禍,若是那兩個不走時,你們也未必能夠得勝啊。」
劍秋一心在玉琴身上,不見了玉琴,心中自然異常懊喪。道人說道:「此時你的同伴大約也早被海盜所害了。」劍秋不答,便叫把那生擒的兩個盜黨推來審問,也許他們知道一二的。
道人見他如此情急,一笑允諾,把島事託付了單振民,遂下令鎮海、潛海兩艦預備出來。他和劍秋帶了瓊英、瓊華、瓊秀、瓊麗四個嬌婢以及二十健兒一齊下舟,便在這天下午動身出發。
劍秋聽道人這樣說,心中暗吃一驚,想他莫非本已知道我的出身來歷?剛要回答,道人又說道:「昨日瓊英無知,要和你比賽什麼劍術,竟敗在你手,她跟從我學的神化太極劍,雖然小妮子功夫尚淺,然而也曾出去對付過能武的人,現在你能視若無物,可見岳先生必定是有來歷的劍客,但不肯以實相告罷了。我聞中原有崑崙、峨嵋兩派的劍術,而崑崙劍俠更是出奇超群,很令人羨慕,欲一識其人,岳先生敢就是崑崙劍俠嗎?」
閱兵回來,劍秋覺得鄭王很有雄才大略,無怪他要稱雄海上,不甘屈居人下,但是他的行為未免有些奇突,雖然說是醇酒婦人,大丈夫不得志於時,然而一個人要創造大業,若先沉緬酒色之中,那麼溫柔鄉裏也足夠消磨人的壯志啊!我瞧他也只能成一方之霸而已。他說願為陳勝首先發難,這也許是可能的事哩,他叫我留居此間幫助他一切,但我卻無志於此,將來李天豪、宇文亮、袁彪等倒可以彼此聯絡著做一番革命事業的。現在我只望早日得到海盜的消息,好去尋找女俠,把她救出來。萬一不幸,而她不在人間,那麼我只有披髮入山,從此不願意再在塵寰中立足了。
瓊英把她的頭倒在劍秋的臂上,低聲說道:「你嫌我醜陋嗎?守什麼戒呢,莫非故意謊人?」
高蟒瞧得清楚,大吃一驚,料這道士必是個異人,自己不是他們的對手,況且今天羽翼少了,不如仍用水底功夫取勝吧,遂把鋼叉向劍秋面上虛晃一晃,劍秋讓避時,高蟒一個翻身跳到海裏去了,接著小船上眾盜黨一個一個跟著跳下去。
高蟒喝道:「原來姓方的丫頭和你是一對兒的,你不放心她麼?現在她已做了我的老婆了,你還來找她做什麼?前次你中了毒鏢,僥倖不死,今番前來,一定性命難保了。」劍秋聞言,更是發怒,咬緊牙齒,揮劍進攻。高蟒也將雙叉使開,叮叮噹噹地戰在一起。
次日非非道人又請劍秋去相見,要留劍秋在島上共同計畫。劍秋不好答應他,也不好向他拒絕,只說自己須要去找得他的同伴,殺卻海盜,以復一鏢之仇,然後心頭氣息,再定行止。道人見他的意思很是堅決,便叫部下到浙江海面舟山群島那裏去訪問盜蹤,早日回來報信,打發了好幾個人去,且囑劍秋耐心等候。劍秋當然只得安居在瓊島了。
有一天,非非道人邀他一同坐著鎮海戰艦到海面去巡弋,劍秋本覺得無聊,出去海上寬散寬散,也是很好的事,自然應允。瓊英和三個嬌婢也隨著同往。鎮海艦上掛著三道大帆,在洪濤中向前駛去,勢如奔馬一般,非常迅速。劍秋和道人坐在船頭上,看著濤濤的巨浪,指點著遠近一點一點的島影,心裏覺得異常雄壯,然而一想著了玉琴,悵望大海,心裏又觸起許多憂煩。
劍秋聽得玉琴性命安全,心中稍慰,只是她又不知走到哪裏去了。還有那個程遠,他的姓名很是耳熟,卻記不起是何人。自己中的毒藥鏢就是他發的了,不知他怎樣和玉琴相識,會一齊走的,倒是一個很大的疑問。我好容易找到這裏,不料仍是撲個空,好不令人悶損。他這樣想著,非非道人和瓊英等也都聽得清楚。道人笑一笑,便把二盜放去。
非非道人卻很鎮靜地作壁上觀,瞧他們戰了多時,不分勝負,道人便從他身邊掣出一柄短小的葉劍在他手中,一轉動時,只見一道金光,道人一聳身,如黃鶴一般,早飛到左邊的船上。瓊英、瓊華見了,閃身讓開,雷公嘴的和尚急忙將雙手抵住金光。但是這一道金光非常夭矯,分不和圖書出劍的光和道人的影。雷公嘴的和尚只覺得眼也花了,手也亂了,一對雙刀不知向哪裏招架,不消三個回合,金光飛到他的頭上,那賊禿狂呼一聲,身子倒在船頭上,一顆光頭早已不在他的頸上了。
劍秋道:「你不要疑心,這是真話。因為我學道以來,曾對天立誓,十年之中,不破色戒,所以我一時不能答應鄭王,似乎辜負人家美意,不過我並未拒絕,將來我也許不負你的。」瓊英道:「那麼,你還有幾年戒期呢?」劍秋道:「只有一年了。」
劍秋見非非道人門下的四個嬌婢一樣都能水性,非常驚奇,只不知他們在水底可能戰勝海盜。回頭見非非道人已回鎮海艦,自己也就回到艦上。道人對他笑道:「狗盜敢在我們面前賣弄水底本領,多見其不知自量了。瓊英等年紀雖輕,卻自幼熟悉游泳,水性非常好的,我料一定能夠對付得下,你請放心。」劍秋點點頭。
劍秋答道:「小子流浪江湖尚未成家,平常時也不想及此。」道人哈哈笑道:「難得,難得!在我身邊有四個嬌婢,也是我的女徒,都能武術,而瓊英容貌美麗,性情嬌憨,尤為此中翹楚,還是個處女,所以我叫她伺候岳先生,雖經過數天光景,而我瞧這小妮子一片癡情,已對於你有十二分的愛慕。倘然你先生有意,收她做個姬妾,使她得伺奉英雄巾櫛,也是瓊英之幸了。」
道人聽了,便哈哈笑道:「岳先生,你不要這樣很客氣地自稱『小子』,四海之內皆兄弟也,我是很喜歡結交天下英豪的。當救你的時候,我見過你所用過的寶劍,便知道你也很有來歷的人,所以把你載至島上,又叫我的侍婢瓊英專誠伺候,等你將養痊癒後,再和你細談一切,彼此剖心相告,方不負此一段意外遇合因緣。豈知岳先生依然見外,一味客氣,把廬山真面隱瞞著,難道以為我不足與語嗎?」
此時劍秋方知瓊英已說了出來,那麼不能再瞞隱不露了,遂即把自己的來歷直說。道人鼓掌而喜道:「好!我這一雙眸子果然還不虛生,岳先生正是崑崙門下的高材,幸虧沒有失禮。當然瓊英不是你的對手了!」這時眾人都是驚喜,瓊英更對著劍秋很得意地微笑著。
一會兒,果見瓊秀、瓊麗浮現水面來,瓊秀手中高提著一顆血淋淋的人頭,便是那漢子的首級,爬到鎮海艦上來報功。接著又見瓊英、瓊華也從波濤中鑽出嬌軀,瓊英口裏啣著她的寶劍,手中托著一物,和瓊華也回到艦上來。
舟行兩天,已近麗霞島,杳小的島影已顯露在前面。道人遂對劍秋說道:「我們還是黑夜動手,還是白日進攻?」劍秋道:「若要救我同伴,自然黑夜上去為善。倘和他們明槍交戰,恐防他們要逃走的。」
道人聽了劍秋的話,不禁喜悅道:「此子果然不負我的,但他何以不到瓊島來一談呢?不知他現在可有家室?」
天晚時回轉瓊島,道人又設宴款待劍秋。次日道人便陪著劍秋在島上各處遊覽。又次日,道人在海上閱兵,大小戰船一齊出來,在波濤中操練,軍容嚴整,真是有紀律之師,非烏合之眾。劍秋對道人說了不少讚美的話。道人道:「他日我若能驅此健兒到故國去逐走胡奴,那麼我志得酬,雖死不恨。」
劍秋正謙辭間,堂下有人喚道:「單將軍來了。」接著便見一個身軀偉碩的壯士大踏步走入,面如鍋底,鬚如刺蝟,十分雄武,見了道人,俯首行禮。道人便代劍秋介紹,方知此人就是單振民,是島上的一員勇將,道人非常信任他的。
道人對劍秋說道:「這就是唐明皇所奏的《霓裳羽衣曲》了。你聽了覺得如何?」劍秋答道:「此曲只應天上有,人間能得幾回聞。果然非常悅耳,非尋常之曲可比。」
至於玉琴又到哪裏去了呢?這卻要從程遠的來歷說起。
劍秋也說道:「狗盜,你把女俠用暗算擒去,現在她在何處?快快把她釋放,方才罷休,否則我把你一劍兩段,以洩我恨!」
非非道人知道劍秋已有決心,勉強留他不住,且亦留之無益,落得做個人情,送他走了。至於瓊英的事,劍秋既有女俠,當然落花有意,流水無情,不必再提了,遂點頭答應。便在船上設筵代劍秋餞別。酒至半酣,又命瓊英等四人取出樂器奏起《陽關三疊》來。瓊英一邊彈著琵琶,一邊眼眶裏早滴下淚來。劍秋聽著瞧著,心中不勝悲傷,戀戀的情緒幾乎遏抑不下。他也沒有什麼話可以安慰瓊英了hetubook.com•com
他們見島上已是空虛,不欲多留,於是回轉艦上。道人對劍秋說道:「原來岳先生的同伴,是個同伴的女俠,無怪你急欲找尋了。可是這件事真不巧,她又和人家一同走了。她既是一個巾幗英雄,決不吃虧的,你放心吧。我們今晚在此停宿一夜,明日仍請岳先生同返瓊島如何?」
道人笑道:「今天你們作戰得非常勇武,使我很是喜歡。高蟒雖然逃去,非你們之罪,且喜已挖了他一目,以後料他不能再猖狂了。你們很辛苦,快到艙中去換衣服吧。」瓊英等四人答應了一聲,一齊回到艙裏去。其時眾健兒也都殺了眾盜回艦上來。
單振民聽說劍秋是崑崙劍俠,也很表示敬意。道人便請單振民入席相陪,又指著他自己身旁的美婦人說道:「這就是我的第十六宮吳姬。」劍秋方知是鄭王的寵姬。大家遂舉杯暢飲,餚饌很是豐富,大半都是海貨。堂外皎皎的明月也把她的嬌臉映到裏面來,月色燈光,非常明麗。
劍秋道:「正要請問鄭王的歷史。今蒙見告,小子當洗耳恭聽。」
「我料數十年後,外人的軍備更要進步,中國若不急起直追,力求御侮固邊之術,那麼不要說在我們的領海裏沒有我們翱翔的餘地,恐怕他們還要深入堂奧,撤我藩籬,喧賓奪主地將我國的王權盡行奪去啊!像滿洲那樣的顢頇無能,真是大可慮的。所以我漢人先要努力革命,取回政權,方才可以維新圖強呢。」劍秋聽了道人的說話,很是感慨,點頭稱是。
道人便問:「賊魁高蟒怎樣了?」瓊英答道:「高蟒那廝果然厲害,不愧『翻江倒海』之名,在水底和我們交戰,更是勇猛,我等圍他不住,後來被婢子乘閒一劍刺去,把他的左目剜了出來,但是卻被那廝漏網逃去了。婢子等特來請罪!」說罷,把手中托著的一隻眼睛獻上。
非非道人見劍秋雖然看著聽著,卻是正襟危坐,好像不動心的樣子,暗暗點頭。吳姬舞罷,放了絲帶,重復入席,道人一擺手,眾女樂也就退去。道人便又叫瓊英上前斟酒,且對劍秋帶笑說道:「岳先生,你要說我太享樂嗎?唉!本來這個道不道、王不王的海外孤臣,滿懷著宗社之痛,不得已而醇酒婦人啊。況且食色性也,我的耳目口鼻和常人無異,當然難避女色。島國無他樂,只有此耳!想岳先生當不以為狂悖的,且不知岳先生可有家室?」
在途中,道人仍是飲酒作樂,態度很是安閒。劍秋卻恨不是自己坐的船,風帆之外再加翅翼,一飛就飛到麗霞島,便想起昨天所見的那艘英國兵輪來了。同時覺得碧眼兒的猛飛突進實在是令人可驚可愛的,中國若不努力從事於改良,他日難免要吃外人的大虧哩。瓊英趁著空隙,悄悄向劍秋詢問他一心要搭救的同伴究是何人,是男是女?劍秋不肯直言,仍是含糊回答。
席間,鄭王又吩咐宮中女樂前來一奏清曲。道人令下後,屏後便姍姍地走出四個少女,掌著異樣的宮燈,背後一小隊女子手裏捧著各種樂器,一齊走出來,向道人行禮後,排列在席前。一個美貌的少女催動羯鼓,笙簫琵琶,眾樂齊響,吹彈得非常好聽。
道人見劍秋知道李天豪,面上露出驚異之色,答道:「正是的。岳先生怎樣和天豪相識?」
劍秋見海盜們死的死逃的逃,海上已沒有阻擋,對道人說道:「高蟒已逃,二盜被殺,料想盜藪中雖有餘黨,決沒有力量抵抗我們。只是我的同伴尚不知下落,是否被他們幽禁在島上?須往那裏找尋一遍,小子的心方安。」
二盜黨遂說:「此間島上共有二三百徒黨,三個頭領,大頭領是翻江倒海高蟒,二頭領是高蟒的兄弟高虯,三頭領是踏雪無痕程遠,在這島上盤踞多年,去年新來了兩個頭陀,一個名喚法喜,別號怪頭陀,一名志空,別號雷公,他們是四川劍鋒山萬佛寺金光和尚的徒弟,屬於峨嵋一派的,只因怪頭陀曾在外邊做了姦淫的事,無顏回見金光和尚了,索性住在這裏,也做了海盜。眾人中間要算高蟒、怪頭陀、程遠三人的本領最是高強。高蟒精通水性,能在海底潛伏三晝夜,生啖魚蝦過活。怪頭陀的一柄鐵禪杖使得神出鬼沒,還有他的飛錘也是百發百中的。程遠精劍術,善用毒藥飛鏢,中者無救,所以遠近官兵都奈何他們不得。不幸現在失敗在你們手裏。」
道人道:「既然岳先生如此主張,我們不宜再向前進,不如緩緩而駕,黃昏時到島邊上岸,較和_圖_書為隱祕。」於是下令兩艦卸落兩帆,慢慢駛行。這樣又行了一段海程,非非道人正和劍秋立在船頭上向前眺望,四婢旁侍,忽見對面有許多小舟很快地駛來。
劍秋見了道人,便向他深深一揖,稱一聲鄭王。那道人見劍秋英氣凜然,儀表不凡,也就和少婦立起答禮,指著左邊一個客座說道:「壯士請坐!」劍秋謝了坐下。瓊英向三個侍婢笑了一笑,便立在劍秋身後。劍秋遂向道人說道:「小子在海上誤中了狗盜的毒藥鏢,幸蒙遇見鄭王把我援救,再生之德,沒齒不忘!」
道人說到這裏,瓊英恰巧斟酒到劍秋面前,玉靨暈紅,代劍秋斟了一杯酒,美目向劍秋流盼著,說一聲:「岳先生請用一杯!」
道人指著那黑煙的去處,說道:「這是歐羅巴洲英吉利國的兵輪,竟在這亞洲海面上耀武揚威地駛著,外國人的勢力漸漸侵略到中國來了。你方才看他們的兵輪,不用人力,也不用風力,卻用著火力,開足了輪機,快得異乎尋常。我們坐的鎮海艦,可算是帆船中的大王了,然而哪裏比得上人家的兵輪?倘然我們的兵船和他們的兵輪交戰起來,速度上已望塵莫及,豈能獲勝呢?況且他們的兵器又不是我們的刀槍弓箭可比,勝負之數不待戰而已定了。
劍秋道:「我看滿奴的氣運已衰,我漢人中間很有許多志士,在那裏暗中進行革命的事業,只可惜一般人民的頭腦還是不清楚,革命的思想尚未普遍,還要國內執筆之士在那裏鼓吹革命思想,灌輸入他們的腦中去,方才可以義旗一舉,四海響應。」道人說道:「不錯,我情願做一個陳勝,為革命前驅啊!」劍秋道:「有志者,事竟成。我預祝鄭王成功。」
瓊英等四人立刻走進艙中去,脫了外面的衣服,走回來,一齊粉紅色的短靠,頭裹香帕,腳上套著尖細的鐵鞋,手裏各橫執著明晃晃的寶劍。劍秋看了很是歡喜,他自己也拔出驚鯢寶劍,準備和海盜廝殺。那邊潛海艦上的眾健兒也已得令預備。道人卻籠著雙袖,仍是從容不迫,熟視無睹。此時對面的小舟已和兩艦漸漸接近。
這時,忽見南面有一艦外國的兵輪,在海中鼓浪而行,煙囪裏黑煙縷縷,比較他們坐的鎮海艦快上數倍,而且龐大得很,船頭上隱隱安放著幾尊大砲,桅桿上懸著一面藍地紅條的國旗,向東邊開過去。隔得不多時候,那兵輪早已不見,只瞧見水平線上一縷黑煙罷了。
劍秋聽得「非非道人」四個字,好像自己曾聽什麼人提起過的,正在思索,道人又說道:「我這個小小瓊島,是琉球群島之一,遠不及臺灣巍峨之地,成不了什麼霸業,非先連絡內地豪傑一同揭竿而起,彼此響應,決不能搖撼清室。雖然現在的清室已沒有平定三藩時那樣的武功盛大,然而正當太平天國和捻匪覆滅之後不遠,一般人民在經過一番戰亂之後,都想暫時度些平安的日子,那輟耕隴畔,彼可取代的思想,自然也消沉了。
劍秋瞧得清楚,只見小船上七長八短地果然立著許多海盜,手中各執兵刃,一齊吶喊起來。當先一隻較大的船舶,眾槳飛動,箭一般地駛來,船上立著的黑面大漢,手裏橫著兩柄鋼叉,正是前番將玉琴擒去的巨盜,大約就是所說的盜魁翻江倒海高蟒了。仇人相見,怒不可遏!劍秋叱咤一聲,身子一躍,已跳上那船,兩腳立定,一劍已向高蟒胸口刺去。高蟒把手中叉架開,說道:「原來是你!沒有死,又來尋釁了。」
海浪更是洶湧,一陣陣鮮血直冒上來。劍秋方知瓊英等都諳水性,小小女子,竟有這樣多能,倒也難得。他遂跳到那邊小船上去助瓊秀、瓊麗,那裸身漢子急了,一刀向劍秋頂上猛力砍下,劍秋把劍望上迎著刀鋒順勢只一削,即聽鐺瑯一聲,那漢子手裏的一柄九環潑風大刀早截作兩段,刀頭落在船板上。漢子更是驚惶,一翻身滾入海中,瓊秀、瓊麗都嬌喝一聲,跟著跳下去。
劍秋連忙指著說道:「這些小舟來得可疑,莫非海盜已經探知我們的行蹤,前來抵禦嗎?」道人點頭說道:「大概是的,這裏海面上常有他們的船隻來往,耳目很靈。我們這兩艦正向他們的島上駛行,他們當然要起疑心,而來阻止了。」便回頭對瓊英等說道:「你們好好預備吧!」
道人笑道:「壯士說哪裏話來,見死不救,豈是人情?這是我份內之事,壯士不必放在心上。但不知壯士怎樣遇見盜匪,又從哪裏來?壯士的來歷能否真實相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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