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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江女俠

作者:顧明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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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回 快意暢談解衣為劍舞 奮身苦戰投水作珠沉

第六十四回 快意暢談解衣為劍舞 奮身苦戰投水作珠沉

史興遂說道:「姑娘,提起那橫山,我在小時候也曾去玩過的。記得山上有一個靈官廟,住著數十家居民,半農半漁。後來卻來了一夥強盜,佔據了這個山頭,作為他們的巢穴,把山上的人民脅迫入夥,有些怯懦的遂逃了出來。那湖匪的首領姓蔡名浩,別號混江龍,本來是長江裏的大盜,後來被鼓玉麟大人的水師擊散了,他遂到這太湖裏來棲身。
史興立即回身,跳到自己的船上去。取了一個漁簍,背在背上,仍跳到玉琴船上來,要請玉琴去。
史興笑道:「無酒也罷,有了酒時,豈可不喝?若然叫我坐在這一邊看你們喝酒,那麼恐怕我肚裏的酒蟲也要鑽出來了。今晚我們陪客人,你可憐我的,就讓我多喝幾杯,也好使我快活。」
史大嫂見了玉琴,仔細向她瞧了一瞧,說道:「你這位姑娘不是方才來看史興的嗎,怎麼現在一起來了?」玉琴微笑道:「是啊,我在船上遇見了他,所以又來了。」史大嫂道:「原來是你,那麼快請進來吧。」玉琴跟著史興走進。史大嫂順手將門關上。那條狗又從黑影裏竄出來,史興嘴裏「咄」的一聲,那狗便一聲也不吠,只在玉琴的足下亂嗅。史大嫂喊了一聲「走!」那狗果然就退下去了。
史興點點頭道:「不錯,那些狗強盜,在湖中實在是猖獗異常。搶劫了許多村莊,殺死了許多良民,理該把他們誅滅。但是,太湖廳曾經帶兵去剿過,也沒有用,那些官軍都是不中用的東西,反被他們殺得大敗。太湖廳本身,也險些兒被匪擄去。因為湖匪都非平常之輩,能人很多。要剿滅他們,確乎不是容易的事啊!」
玉琴本想再戰,一則恐怕眾寡不敵,二則自己的左肩已中了飛抓,疼痛難當,況且背後又有雷真人等追來,所以不敢戀戰,虛晃一劍,望斜刺裏逃去。眾人怎肯放她,隨後緊緊追來。其中要推雷真人和鄧騁的飛行功夫最好,緊緊跟著她。玉琴逃到牆邊,飄身而下,急不擇路,望西邊奔跑。
薛素英雖勇,卻不是玉琴的對手,幸有三鷹在旁相助,戰了二十餘個回合。屋下的人都已驚覺,孟公雄第一個跳上屋來,月光下見了玉琴,便道:「原來是你這個小丫頭,闖到這裏來了!不要走,我今夜要代我哥哥復仇。管叫你們來時有門,去時無路。」一擺軟鞭,跳過來向玉琴頭上砍下。玉琴也說:「草寇,休要胡說!」將劍架住。
鄧駿道:「那薛素英雖是個淫|盪的女子,卻也精通武藝,很是難得。這個小小橫山,四方人都來歸附,前途很是樂觀。我們在這裏,也大可安身了。」
玉琴點點頭道:「很好,明天就請你們載我到橫山去。最好夜間上山,他們不至於防備得到。」
史興忙隔著門說道:「不用多講話,有客人在這裏。」又聽史大嫂笑道:「你有什麼貴客呢?不是瘦鬼張三,便是赤鼻李四。在家裏時,不許你們賭錢的啊。」說著話,門已開了。
玉琴隻身敵住三人三鷹,覺得雷真人的劍術很是厲害,自己未能取勝。又聽屋上喊聲大起,有許多人殺來,燈籠火把,照耀如晝。混江龍蔡浩,手裏把著一柄三股托天叉,也是不會登高的,高聲大喊:「上面的賊子,快快下來和你家蔡爺戰一百合!」
史興道:「那麼,我們明天下午載姑娘前往,計約黃昏過後,可以到那邊了。」
玉琴雖聽史興說湖匪如何猖獗,自己一人前去本是冒險之舉,吉禍凶福尚未可料。可是,此行目的為的是什麼,自己留給夏聽鸝、周傑兩人的字條又是怎樣說的?我不入虎穴,誰入虎穴?既然到了這裏,豈可見難而退,反給他們嘲笑呢?
玉琴點點頭道:「正是,江南人水性真好,昨晚我在這裏,瞧見你醉酒鬧湖,非常有趣。你的水裏本領,也可窺見一斑,無怪人家稱你浪裏滾了。我很想和你談談,所以方才來拜訪的。」
玉琴見閣中一女子跳出,知是雷真人的寵姬,便說:「奸姬,我來取你們的性命!」丟了三鷹,舞劍直取薛素英。薛素英揮劍迎住,二人在屋上狠鬥起來。
玉琴把劍插入鞘中,握著兩人的手,從容還原至座,對二人說道:「你們以為我的劍術高強,其實我的功夫還淺,哪裏當得起劍仙二字。老實說了吧,我就是崑崙門下的劍客,一向在北方的。此番和我的師兄岳劍秋南下遨遊,被海盜所厄,以至彼此分離,不知他的下落。他的劍術,和我有一樣的程度。至於我師一明禪師、雲三娘等,劍術已臻神化,方可以稱他劍仙呢!」史興夫婦聽了,更是欽佩。
玉琴於是笑了一笑,脫去外面的褂子,露出裏面墨綠縐紗的緊身小襖。從腰間抽出那柄真剛寶劍來,寒光森森,照得四壁光騰。史興夫婦臉上都覺得有股冷氣直逼上來。史興不由說了一聲:「好劍哪!」玉琴已一個箭步,跳到了庭心。二人跟著走出室來,立在一邊。
玉琴見二人已經心悅誠服地肯為己用,不勝欣喜。酒也喝夠了,便要用飯。史大嫂便到廚下去盛出一大碗鮮魚湯來,又將飯端上,請玉琴吃。史興把壺中剩餘的酒,一口氣喝完了,也去拿了一隻大碗盛飯吃。三人將晚飯吃畢,時已不早,玉琴便告辭回船,約定明日上午,她把坐來的船打發回去了,就到史興家裏來,以便同行。史大嫂遂送至門外,史興又送玉琴到了她的船邊,方才別去。
此時,廟裏鑼聲大起,蔡浩早趕出廟來,傳令山上眾弟兄快捉奸細。玉琴用出平生功夫來,飛也似地望山下遁去。回頭看看山上,一處處的火把,夾著喊聲,一齊望這裏追來,而雷真人和鄧騁二人當先,離開自己不過二三十步,稍一遲慢,便被追及。她拚命跑到了水邊,向前面蘆葦中擊掌二下,希望史興夫婦快把船來接應。哪知水面上靜悄悄的,不見有人到來,她心裏大為驚訝,再向四周細細一看時,原來她慌忙間走錯了途徑,史興的船並不泊在這裏的蘆葦中,叫他們怎樣來接應呢?
玉琴道:「這樣很好,但請你們仔細留心著,我是不懂水性的。山上回來,全仗你們接應。倘然到了明天不回來時,當然我是凶多吉少。你們也不必再候,可以回去吧。」史興夫婦聽了玉琴這樣說,不覺心中又代玉琴耽憂起來。史興恨不得跟著玉琴同去。玉琴www.hetubook.com.com卻很安閒地對二人說了一聲:「再會。」飛身一躍,如輕燕離巢一般,已跳到岸上去,杳無聲息。史興見了她這樣好的輕身功夫,心中稍慰,立刻和他妻子把船搖到近處蘆葦中去了。
玉琴聽他們這樣說,心中暗暗好笑:「你們的仇人就在眼前,想要把我碎屍萬段,真是妄想,仔細我來斬掉你們的頭顱。」她本要跳下去和他們動手,既而自思,我到這裏來,是要窺探湖匪的首領和雷真人那些人的,別要打草驚蛇吧。
史興夫婦把玉琴讓到裏邊一間屋裏坐下。史興將背上的魚簍子交給史大嫂道:「這裏有兩條鮮鯽魚,停會你去煮碗鮮魚湯給姑娘喝。再把赤鼻李四前天送給我們的一塊火腿,在鍋上蒸熟了,切成片子。今晚我們要請這位姑娘吃一頓晚飯。」
玉琴點點頭道:「史大哥,你這話說得很對。大丈夫當立功揚名,流芳百世,豈肯作亂臣賊子呢?那些盜匪快一時之意,殺人放火,稱霸山林。然而潢池弄兵,到後來終不免於誅戮。這真何苦!像唐朝的黃巢,明末的闖獻,殺人千百萬,流血成河。但是殺人者人亦殺其身,自己也不得好報。徒然造成許多流血慘劇罷了。」
三人伏在黑暗裏,吃了些預備好的冷飯。聽得蘆葦外邊有櫓聲、槳聲,大約是有匪船搖過,僥倖沒有撞見。他們在外邊行過,豈知蘆葦中有船伏著呢?三人坐守多時,約摸已過了二更,天上明月從雲中現出她的姣容來,照到那冷清清的湖面上。聽得四周除了風水聲,別的聲音一些也沒有。
史大嫂道:「你昨晚喝得還不夠嗎?若不是老娘強拖你回來時,你不要鬧出人命大禍來嗎?今夜只有我們喝,卻不許你喝!」
玉琴跟著史興的手,瞧見了那橫山。覺得山色嵐煙,雲影波光,一片的好風景。想不到,卻有殺人如麻的盜匪在那裏。世間作惡的人,何以這樣多呢?雖有三尺龍泉,恐怕也殺不盡。群盜如毛,何況竊鉤者誅,竊國者侯,許多巨奸大憝,包藏禍心,為天下害的,也是殺不勝殺呢。她想到這裏,不勝慨嘆。
此時,玉琴早已把錢謝了鄉農,打發他去。又對舟子說了幾句話,便跟著史興一同跳到岸上。史興說了一聲:「姑娘走好。」自己打前領路,一會兒已走到那矮屋門前。屋裏已上了燈,有一些燈光從竹籬中透露出來。
玉琴遂對他們說道:「萍水相逢,承蒙你們這樣盛情款待,更使你們如此大忙,叫我如何報答呢?」史興說道:「我們在湖中是個漁哥兒,自知很下賤的。蒙姑娘看得起我們,能到我們家裏來坐坐,真所謂蓬蓽生輝,草木——」他說到這裏,突然間說不下去了。史大嫂笑道:「你既然說是個漁哥兒,索性爽快地說,何必咬文嚼字,學那些學究先生呢?」
鄧駿說道:「想我們弟兄七人,本來在鄧家堡獨霸一方,何等威風。偏有那個荒江女俠和姓岳的,屢次前來尋事。他們都是崑崙門下,專和那些峨嵋派以及綠林英雄作對。所以他們糾合了同黨,幫著那個新到任的瘟官,搗破我們銅牆鐵壁般的鄧家堡,把我們弟兄殺害了四人,鬧個家破人亡。我們三個人好容易逃得了性命,在淮安府弟兄會了面,無處安身,便去投奔洪澤湖滿天星周祿。叵料周祿好像梁山泊上的白衣秀士王倫一般,不能容留林沖,量小非常,便我們忍耐不住,只得離開了洪澤湖,別作道理。幸而遇見了孟公雄,他以前和我在濮州清真觀裏認識一面,他遂招請我們,到這裏來安居。否則,我們豈不是連吃飯的地方都沒有了嗎?想起前情,好不可恨!」
薛素英拽了個空,跌在屋上,險些滾下。雷真人連喊:「可惜,可惜!」便和孟公雄隨後追來,這時候,鄧氏弟兄各執兵刃,一齊上屋來助戰,把玉琴攔住去路。鄧駿挺著手中的一對短戟,見了玉琴便喊:「我們正在講起你,你卻來了。休要逃走,吃我一戟!」
史興聽了玉琴的話,又將雙手向玉琴唱個肥喏,說道:「不敢,不敢!我昨晚喝醉了酒,和弟兄們胡鬧,慚愧之至。這裏懂水性的人很多,區區本領沒有什麼稀罕,姑娘不要這樣說。既然姑娘喜歡到我家裏去坐坐,那麼請姑娘跟我去也好。」玉琴道:「好的。」
玉琴見史興要去沽酒,忙從她身邊摸出二三兩銀子,說道:「我這裏有錢。」史興把手搖搖道:「哪裏要姑娘的錢?我們雖是窮人,這一些東西還盡得起的。」一邊說一邊大踏步地走出去了。
那四頭蒼鷹合了群,聲勢更盛,上下進攻。惱怒了玉琴,將寶劍使開,白光飛處,一頭鷹叫了一聲跌下地去。薛素英瞧得清楚,不由大怒,嬌喝一聲道:「你是哪裏來的刺客,敢將我鷹傷害!」
此時,閣中的薛素英正對著銀燈獨坐,雷真人在下面和蔡浩、孟公雄飲酒未來呢。薛素英聽得蒼鷹飛起和怪叫的聲音,知道外面有人來了,便向壁上摘下她的寶劍,身邊又帶著暗器,開了窗,跳將出來。玉琴正舞著劍抵敵那四鷹,不覺又想起劍秋收伏的那隻金眼鵰了,可惜牠死於非命,埋骨在雲龍山下。否則,帶在身邊,傳達消息,相助作戰,大有用處呢。
史興將大拇指翹起著說道:「我史興雖是個漁哥兒,卻也很有志氣的。大丈夫在世,若不能做些有益於一國一鄉的事,至少也要自立,不要做害人的壞坯子。我在湖中打魚,將魚換錢,有酒喝,有肉吃,逍遙自在過我的一生。雖不作官,也是快快活活的。豈肯將父母養下我的清白之身,去作那殺人放火的強盜呢?所以我立刻拒絕,沒有答應。」
玉琴聽史興說她學習得一些武藝的話,便微笑道:「我姓方名玉琴,是關外荒江人氏。此次南下,本有一個同伴姓岳的。不過當我們遊罷普陀,海上歸舟時,我們倆分散了,我才獨自跑到蘇州。此次一人泛舟太湖,雖說遨遊,可是最大的目的,是要訪問橫山上的湖匪。」
玉琴的話還沒有說完,史大嫂早搶著說道:「姑娘,你怎樣知道這消息?橫山上的強盜端的厲害,你要去訪問他們做什麼?」玉琴道:「因為他們騷擾人民,我要去取他們的首級。」史興對玉琴看了一看,說道:「姑娘你這話可是和我們說著玩的嗎?」和圖書
玉琴聽了鄧氏弟兄的話,一心要去找尋雷真人,所以不去驚動他們。身子一縮,回到屋面上,又向裏面行去。翻過一重屋脊,立定了,又向四下一望,見西南上有一高閣。最奇怪的,閣上的四角,東南西北都高高地豎著一盞紅燈籠,不知有何作用,想那閣子,大約就是鄧氏弟兄說的玉皇閣了,我且冒著險前往一探。她這樣想著,於是連躥帶跳地跑到那玉皇閣上。
玉琴點頭說道:「很好。史先生,請你詳細告訴我吧。」史大嫂在旁邊說道:「姑娘,我們都是粗人,你不要這樣稱呼。叫這酒鬼怎麼當得起呢?這裏的人都喚他史大哥,稱我為史大嫂的。姑娘,請你也是這樣稱呼吧。」玉琴道:「好,那麼請史大哥講個明白。」
玉琴再問他們道:「不知二位究竟可能助我同至橫山?此間地理,我毫不明白,汪洋太湖,無舟不能飛渡,須得仰仗二位之力。」
恰巧,他們的船漸漸向玉琴舟邊靠攏來。史興當先把篙點水,船至近身,瞧見了玉琴,不由對她看了一眼。鄉農忍不住喊道:「史大哥,你打漁回來嗎?這位方姑娘,適才曾到你家裏去拜訪你的,恰逢你不在家裏,所以回到船上。現在又在此間相遇,真是巧極。」
玉琴舞到十分緊急的當兒,劍光蕩動得更是厲害,二人不敢正眼相視。忽見那白光,從弧形驀地向外一瀉,好似一道白練,向門外那一株大樹上飛去,早已到了樹上。那劍光,又變成一個車輪般的,在樹上旋轉幾下,便有簌簌的聲音,落葉如雨。接著那白光忽又飛將下來,二人瞧得目眩神駭,卻見玉琴早提著寶劍,立在二人面前,微微笑道:「酒後獻醜,請二位弗笑。」
玉琴咬緊銀牙,圓睜杏眼,揮動寶劍,回身和二人重又狠鬥起來。但是肩上受的傷很重,且又失去了歸途,心中驚慌。苦戰了二十餘合,見背後追的人快要趕到,喊聲四起,火把如長蛇一般,映得山林盡紅。玉琴自思,今夜又要陷身匪窟了,只得虛晃一劍,落荒而走。雷真人哈哈笑道:「不要走,這裏四面都是水,你還有什麼地方逃生呢?」跟著追來,背後蔡浩托著鋼叉和鄧氏弟兄都已追來。
又走了一段路,月光下遙見前面有一帶黃牆,知道目的地已到。飛步走到那邊,見旗杆上的旗,被風吹動,招展不已。她恐防門前有人,便從側邊飛身躍入。細瞧廟裏,高高低低,新舊房屋很是廣多,有的有燈光,有的沒有燈光。她跳到了大殿的頂上,聽聽殿內沒有什麼動靜,於是壯著膽,向有燈光的地方走去。
原來,這四頭蒼鷹,乃是雷真人平時豢養著的隨身護衛,非常勇猛,能幫助他們的主人和人們戰鬥。雷真人常常倚著牠們而取勝的。所以在他住的玉皇閣上,四角紮好鳥巢,四頭鷹一到晚上便埋伏其中,四盞紅燈就是他們的記號。這樣雷真人可以和他的寵姬,在閣內高枕無憂,不怕刺客來了。玉琴怎會知道有這些東西呢!
玉琴不耐久待,便對二人說道:「我們可以出去了。」二人點點頭,史興說道:「我們到了山下,讓我的老婆仍把這船搖到蘆葦裏守候,我願隨姑娘一同上山,去把那些狗強盜殺一個暢快,也讓他們認得我史大哥的厲害。」
玉琴獨自坐著,藉著燈光,見這屋子裏的陳設很是簡陋,壁上掛著兩柄雪亮的魚叉,還有一柄鵝翎銅刺。此外,大都是些漁家的用物。暗想,史興夫婦雖是粗人,然而性情卻很豪爽的,和此等人談話,一些沒有虛偽,非常爽快。我到了他家,他們竟這樣地優待我,也足夠顯出他們好客之心。我以前在北方時,曾和劍秋在李鵬家中耽擱多時,李鵬夫婦也待我們很好的。北有李鵬,南有史興,可謂無獨有偶了。我此番獨探太湖,以殲除群盜為己任,那麼少不得要借用他們倆的相助。只不知他們能不能作我臂助?卻要少停再看情景了。她想了一會念頭,史興夫婦已把酒菜端將出來,請玉琴上坐,夫婦倆坐在兩邊相陪。
她想定主意,遂帶著笑說道:「你們二人說的話也是好意,我很感謝。承蒙你們請我喝酒,席間無以為樂,我情願舞劍一回,略施薄技,請二位指教如何?」史興夫婦見玉琴這個樣子,本來莫測高深,聽她口出大言,究竟不知有多少本領,心中很是懷疑。現在聽玉琴說要舞劍,一齊欣然說道:「姑娘能夠舞劍給我們看,這是最好的事了。」
「我聽了他說出姓名,才知他就是湖匪的首領。一則事情已鬧僵,二則我也不肯輕易讓人的,便索性對他說道:『你就是混江龍蔡浩嗎?一向不識,今日相見,亦未見你高強。你雖然是綠林中的好漢,可是總不能不講理的。無論如何,這條魚總是我們所得。頭可斷,魚不可還,憑你怎樣辦便了。我史大哥也是個好男子,什麼三頭六臂的人,我也不怕。』」
此時,薛素英見自己的飛抓已把玉琴抓住,心中大喜,便將手中繩索用力向懷中一拽。幸虧玉琴趕緊將寶劍向繩上一割,頓時擺脫身軀,回身疾走。
史興道:「姑娘,你能夠上去嗎?」玉琴點點頭。史興又道:「這裏雖然僻靜,然而我們的船隻也不能多時停泊在此,只好仍舊回到蘆葦中去躲藏。姑娘探山回來時,可以在此擊掌兩下,我們聽到了聲音,便可出來接應的。」
史興講到這裏,睜圓了一雙怪眼,將桌子一拍,杯筷都跳了起來。一雙赤著的泥腳,向自己坐的長凳上一擱,做出氣呼呼的樣子。史大嫂指著笑道:「酒鬼,你講便了,誰要你拍桌子?蔡浩又不在這裏,倒嚇了人家一大跳。」又對玉琴說道:「姑娘,他是粗人,你瞧了他這個樣子別笑。」
玉琴帶著笑問道:「史大哥,此時你真為難了。怎樣對付過去的呢?」
這時,天色已黑下來了,湖面漸狹,山頭已近。前面有幾個小港,蘆葦一排一排地長得比人還高。史興說道:「到了,到了。今天風勢順,所以到得早。前面必有盜匪,若被他們瞧見,我們更不好推託,趁這時候,我們快到蘆葦中去隱藏吧。」遂將大帆落下,夫婦二人很快地搖著船,搖進了蘆葦深處泊住。燈也不敢點,恐防被盜匪瞧見火光;飯也不敢燒,恐防被盜匪瞧見炊煙。
但是,又行了許多水程,卻沒有逢見hetubook.com.com什麼盜船,天色漸暮,史興把手指著西面被晚霞籠罩著的一個高大的山頭,說道:「這就是橫山了。那裏港汊很多,蘆葦高長,很可以隱蔽的。」
史興上前,向門上把手指彈了二下,只聽裏面史大嫂的聲音很響地說道:「酒鬼,今天你為何回來的這般早?不去灌黃湯?哈哈,你也領教老娘的手段了。」
雷真人不防到她有這麼一著,立定了身軀,對著水裏發呆。蔡浩、孟公雄、鄧氏弟兄等都已追來。孟公雄聞得玉琴已投水自沉,遂說:「便宜了那廝!」
漸漸走到一個院子上,只聽下面屋裏有人在那裏說話,她使個蜘蛛倒垂式,雙足掛在簷上,全身向下。用唾沫濕透了窗紙,戳了一個小孔,用右眼向屋子裏偷窺。卻見屋內正坐著三個人正在談話,巧極,巧極,這三個人她都認識的。原來就是鄧家堡鄧氏七怪中的三兄弟。左面的是鬧海蛟鄧駒,右面的是出雲龍鄧駿,下面的是赤鍊蛇鄧騁。以前在大破鄧家堡的時候,被他們僥倖逃脫,想不到竟在這裏。那麼,史興說的「山裏能人很多」這句話不錯了。靜心一聽他們的談話,又是巧極,正在講起她自己。
玉琴正色答道:「當然是真的。我和二位初次相見,豈能無端開玩笑的呢?」
史大嫂答應一聲,玉琴卻帶笑說道:「我們初次相見,怎好叨擾?」史興道:「不要客氣,這裏鄉僻之區,沒有什麼好吃的,我去沽酒來。」說罷,立刻跑到裏面,去取一個大酒瓶,對史大嫂說道:「這幾天都是你不許我喝酒,所以家中一滴酒也沒有了。」史大嫂道:「便宜你這饞嘴的酒鬼。」
玉琴說罷,史興道:「如此說來,姑娘很有去的意思。若要我們幫忙,我們當然樂意的。但是姑娘一個人,能力有限,到了那邊,寡不敵眾,豈不是勞而無功嗎?倘有危險,如何是好?」史大嫂又說道:「我們並非輕視姑娘,山上的盜匪,都是有本領的。姑娘雖然勇敢,我們總是不放心的。」
史興這一番話,可謂快人快語,聽得玉琴眉飛色舞,連聲叫好。便又問道:「僥倖他們沒有來過。這也因為此地的漁戶很有團結的能力,鄉民也很能自衛,因此沒有受著騷擾。將來也難說的啊!」史興說完了,壺中酒已喝乾。史大嫂又去燙了一壺來,史興代玉琴斟了一杯酒,說道:「我已把一切所知道的,告訴了姑娘。那麼你究竟要去不要去?」
玉琴見了這一對夫婦,並不覺得村野可鄙,反而嫵媚可喜。也就喝了一杯,提過酒壺,把史興的空杯裏斟滿了,自己也斟了個淺滿。
史興笑道:「那麼我不說了,但是姑娘也不許再說什麼客氣話,我是對答不來的。快請喝酒吧。」說著話,便代玉琴斟上了一大杯酒,又代他妻子也斟滿了一杯,然後再代自己斟了。說道:「我們爽快地喝幾杯吧。」
玉琴道:「史大哥,你和我上山是很好的,但不知你可有輕身的功夫?」
玉琴聽了,暗想今晚其勢不能得勝,好在我已明白了他們的底細,不如快些脫身回去,再作道理吧。遂將手中劍光望外一掃,跳出圈子。要想走時,似見薛素英右手向上一舉,便有一件東西很快地向她身上落下,她顧了上面的鷹,避讓不及,左肩頭中著。她身上穿得很薄,覺得痛入骨髓,回頭一看,原來一支飛抓,五個鋼指,早已嵌入她肉中。
南面兩扇窗裏正有燈光映出,窗前恰巧是一條橫弄的屋脊,很是平坦。好玉琴,跨到了屋脊上面,正想去窺探閣中的動靜,卻不料左首紅燈之下,潑剌剌地飛出一件東西來,向玉琴頭上猛撲。玉琴抬頭一看,乃是一頭蒼鷹,張著牠的尖嘴,要來啄她。玉琴怎敢怠慢,連忙拔出真剛寶劍,退後三步,護住頭上。那鷹見了劍光,遂在前面盤旋著,不敢下來。怪叫了一聲,只見那三盞紅燈之下,撲撲撲刷刷刷又飛出三頭很大的鷹來,一齊將玉琴包圍住。
玉琴聽了史興的話,心中暗想,原來白蓮教的黨羽又在這裏活動了。他們教中的四大弟子,雲真人和風姑娘,都已死在我們手裏,火姑娘在雲南曾被雲三娘驅走,唯有雷真人不知他在哪裏作祟哩。還有那孟氏弟兄,以前本在韓家莊助紂為虐。當我們大破韓家莊的時候,孟公武早已授首。那孟公雄武,仗著水性得免,便宜了他好多時候。今日既然都在此間,倒可以聚而殲之了。
「我聽了這種野蠻的話,怒氣上沖,便向他說道:『湖面上不分區域,只要有本領,大家都可捕魚。這條魚不是生在你們橫山的,安知不是洞庭山遊來的嗎?你是什麼人!別人肯讓你,我浪裏滾史大哥卻不認識人的。』蔡浩聽了我言,冷笑一聲道:『我就是橫山上的混江龍蔡浩,今天你這小子,膽敢在我面前逞能!不還我魚,休想回去。』
這夜的月色,和昨夕一樣的光明。明月在天,人影在地。只見玉琴抱劍而立,對他們說道:「放肆了。」遂將寶劍一擺,右一劍、左一劍地舞將起來。起初時候,二人還瞧得清楚她使的解數。到後來,一劍緊一劍,颼颼地霍霍地變成一道白光,不見了人影。那白光的圓圈,漸放漸大,忽東忽西,宛如游龍般不可捉摸,二人耳邊聽著呼呼的風聲,眼中耀著閃閃的電光,不覺大為驚訝。從來沒有見過這樣身懷絕技的女子,莫非她就是古時傳說的女劍仙吧。
玉琴聽他們夫婦這樣說法,暗想以一弱女子,而入虎穴龍潭,本來人人以為危險的事。我和他們初次相見,他們還沒有知道我的來歷,毋怪他們對我懷疑。誰知我以前在關外,初出茅廬,便獨誅洪氏三雄,威名震於荒江。後來到韓家莊、寶林寺等處探險,但知向前邁進,豈肯鰓鰓過慮,畏首畏尾。現在他那裏能人雖多,然而總不見得有鐵拐韓媽媽、四空上人等一般厲害。而我的劍術,比較以前已大有進步。誰說去不得呢?我若要他們相信我,非先顯本領給他們看不可。
史興接著說道:「那時候,蔡浩見我倔強,便要我在水中和他比較一下身手,誰勝誰得魚。我本要試試那狗盜的本領,遂一口答應。我們兩人,於是一齊跳到水波中去肉搏。蔡浩水裏的功夫果然不錯,幸虧我在水底的眼光比較他遠而且強,而且我這蠻牛般的氣力也占了些便宜。因和-圖-書為大家不用兵器,是空手相鬥的,所以我和他在水底裏打了好久,到底被我打退。我遂得了大魚,欣欣然地回來。隔了幾天,忽然蔡浩派了一個頭目前來,送我許多金銀彩帛。說蔡浩雖然給我擊敗,卻很佩服我的本領,要勸我祕密入夥。」史興說到這裏,將手在嘴上抹了一抹,取筷夾一塊火腿,送到他的口裏。
「那混江龍蔡浩見了,便在船上向我們說,這條大魚已為他們捕得,怎樣可以動手打人強搶過去?我就答道:『這條大魚頭上,中了我的魚叉,所以沒有逃去,按理應當歸還我。誰叫你們先來搶魚呢?』蔡浩又道:『這裏是橫山的湖面,你們也不該前來捕魚。快快將魚交出,萬事全休。你可知道我是什麼人嗎?』
鄧騁道:「二哥說得甚是。那荒江女俠和姓岳的,這一對狗男女,不知現在哪裏,這個血海大仇,不可不報。他日若然撞在我們手裏,我必要把二人碎屍萬段,以洩我恨!」
史興去後,史大嫂又對玉琴說道:「方姑娘,對不起,要你獨坐一刻了。」便拿著魚簍子,走到廚下去烹煮。不多時,史興已沽酒回來。他也沒有功夫陪玉琴講話,也趕到廚下去幫他的妻子燒火。
玉琴繞著湖邊奔跑,跑了許多路,只見前面茫茫大水,越走越不對了。追者四至,力氣已窮,不由仰天長嘆。自知此番若被他們擒去,眼前都是仇人,決無倖免之理,恐怕再沒有第二個程遠來救護了。左右一死,不如投身清波,死在水中,倒也清清白白的。於是她聳身一躍,跳到了水中央,一個怒浪打來,把她捲到不知哪裏去了。
玉琴笑道:「你不是湖匪,可是好人嗎?」那人不響,玉琴手起劍落,把那人殺了。死屍拋在林中,自己出了林。照了那人說的話,又向山上走去,果然走到了一片大操場,穿過操場,前面都是些矮屋,並無燈光,大約屋中人都睡了。
次日,史興夫婦一早起來,因為他們遇見了女俠,心裏異常高興。不多時候女俠已走來了,二人忙著預備午飯,請玉琴吃。午後,史興早已把自己的漁船停泊在水邊伺候,請玉琴下船。把家中的門戶,託給鄰人代為照顧。
史興便向玉琴問道:「姑娘是哪裏人氏?是不是一個人南下,到這裏洞庭出來,可是遊玩的?我看姑娘似乎習得一些武藝的,是不是?」一邊說,一邊指著玉琴腰裏佩著的真剛寶劍。
史興聞言,把漁舟泊住,拋了篙子,跳到玉琴船頭上來。雙手唱個肥喏,說道:「這位姑娘曾到我家裏去過的嗎?姑娘是北方人啊!可是來遊玩的,什麼事找我呢?」
鄧騁接著說道:「那雷真人本來是一個好色的羽士,他和他帶來的寵姬薛素英,在那個玉皇閣上,夜夜歡娛,荒唐得很。」
玉琴暗叫一聲苦,雷真人已和鄧騁趕至身後,仗劍大喊道:「小丫頭,前面是水,你想逃到哪裏去!好好兒束手受縛,跟我回去。」鄧騁也說道:「姓方的,今夜是你的末日了。」
玉琴笑道:「那麼,我們可以說吃了豹子膽哩。」史興聽二人說話,也就說道:「少停倘然遇見盜船,他們必要查問,你們可以不必聲張,我自會回答的。」二人說聲:「是。」
史興夫婦都說道:「方姑娘,你的劍術出神入化,非尋常可比。我們有眼不識你是一位女劍仙,真是十分慚愧的。」
玉琴點點頭道:「不錯,多謝你將山上的情形告訴給我聽。但是,你說過曾和他們交過手,這又是怎麼一回事呢?」史興又喝了一杯酒,說道:「姑娘,我把這事告訴你,似乎有些自誇,請姑娘不要笑我。」史大嫂在旁笑道:「偏有你的,爽爽快快地講吧。你不說時,待我來講也好。」
「起初時,大家也不曾注意。後來又加入了孟公武兄弟,弟名海底金龍孟公雄,兄名火眼狻猊孟公武,聲勢就漸漸地大起來。官軍無力進剿,遂釀成了湖中的巨患。聽說,火眼狻猊孟公武死於北方,似乎湖匪折了一條臂膀。可是,去年他們山上又來了一個道士,喚什麼雷真人的,有非常好的本領。派著人到沿湖各鄉村去傳布教義,勸鄉民入他們的教。有許多甘心附盜的,都入了他們的教,和他們勾通一起。因此他們的潛勢力著實不小呢。」
玉琴見史興帶著那兩柄雪亮的魚叉,史大嫂帶著一柄鵝翎銅刺,就是那壁上懸著的東西了。三人下了船,搖出港去。逢見數艘漁船,船上的漁哥兒都認識史興的,便問:「史大哥,你們夫婦倆到哪裏去?」史興怎肯直說,口裏胡亂地說了一個地名,支吾過去。
玉琴道:「一個人,各有各的擅長,你雖沒有飛行的功夫,卻有水底的本領,也自有你的用處。不過此番上山去的目的,是在窺探。倘然遇見了他們,廝殺一陣也說不定的。我自知,憑著我一個人要殺完他們,也是一件難事,將來還須再入虎穴的。你既不會飛行術,不如待我一人上山,較為便捷。請你們夫婦二人,在船上接應我吧。」史興聽說玉琴不要他去,便有些不高興,默然無語。
見前面水上靜悄悄的,月亮的影兒倒映在水裏,史興將竹篙在船頭上點著水;史大嫂在船艄搖著櫓;玉琴按著寶劍,站在史興的背後。漁舟向前搖去,到了山下,史興揀著冷僻之處,將船泊住。可是,這裏都是亂石淤泥,離開岸尚有一丈路光景。
出了港,風勢正順,史興又掛起一道帆來,向橫山方向駛去。初時,常常遇見帆船和漁船,可是行了一大半水程,湖面更闊,卻找不到一二別的船舶。但見萬頃波濤,水天相接,水聲風聲不絕於耳。史大嫂便對玉琴說道:「在這裏一段的湖面上,船隻往來本是很少的。現在因為橫山上有了湖匪,誰敢再在這裏駛行?除了湖匪自己的船,人家的船簡直不敢闖到這裏來。」
玉琴把他像抓小雞一樣,拎到那邊樹林中去,把他放在地上問道:「你快快告訴我,靈官廟在哪裏,你們山上的首領可在廟中?」那人答道:「從這裏向上走,就是一片操場。過了操場望東走,不過二三百步路,有一帶黃牆,門前新豎立著一對旗杆的,便是了。他們都在那裏。姑娘,請你饒了我吧,我不是湖匪。」
因此,她聽史興問她究竟去不去,她就坦然地說道:「我是要去的。不過這裏的搖船人,十九沒有膽的https://m.hetubook.com.com。一聽我說要到橫山去,大家都是搖頭咋舌,都回答不去。我又不懂水性的,且不會搖船,要去也去不成功。倘然史大哥肯載我去,我豈有不去之理?老實說,我登門請教,也是為了此事。不知你們二位可能助我一臂之力?」
又聽底下鄧駒說道:「聽說荒江女俠和白蓮教中人也是作對的,白蓮教中人對於她也是銜恨入骨的。冤家甚多,將來總不得好死。這裏的雷真人,就是白蓮教四大弟子之一。他常說,若遇女俠,必要把她生擒活捉,先姦淫一個痛快,然後再用慘毒的方法處死她。」
她正在躊躇著,不防有一個人,急急忙忙地跑到後面來,撩起了衣服,正要小解。玉琴躲避不脫,只得跳出去,疾飛一足,把那人踢翻在地。那人見了玉琴,不由一驚,正要呼喊時,玉琴的寶劍已冷冰地架在他的脖子上,喝道:「休要聲張!」那人果然嚇得不敢開口。
史興見玉琴不響,以為玉琴聽了他的話嚇住了,便笑道:「姑娘,我說的都是實話。山上能人,恐怕還不止這幾個人哩。」
史興遂說道:「這是前年的事了。有一天,我和幾個夥伴同到湖上去打魚,因為沒有捕得大魚,我們的漁船漸漸駛得遠了,那裏將近橫山了。恰逢混江龍蔡浩帶了他手底下幾個弟兄,也在水面上捕魚。那時我們也不知道他就是橫山上湖匪的首領。以為他們不知是什麼山上出來的漁船。大家各自捕魚,兩不相犯。忽然,有一條大魚在水中出現,兩邊各用飛叉遙遙飛刺,但是他們的叉沒有刺中。而那魚的頭上,卻中了我一叉,立刻浮起在水面,不能動了。按著道理,這條魚當然是屬於我們的,我們自然把船划過去取魚。誰料,他們船上早有兩個人跳在水中去,搶得大魚,想要泅回他們自己的船上去。此時惱了我,立刻縱身躍入湖中,把他們打退,奪回那條大魚。
在這個時候,一道白光飛舞而至,雷真人已到了。玉琴瞧雷真人,五短身材,頷有短鬚,黃冠道服,和雲真人彷彿相像,就預備和他決一雌雄。孟公雄在旁嚷道:「雷師傅,這女子就是北方的荒江女俠方玉琴,專和我們綠林中人作對。此次難得她趕來送死,休要放走了她啊!」
史大嫂笑道:「你這樣一說,我卻不能不讓你喝了。但是你該知道,座上有這位姑娘在此,你不得喝醉了撒野無理。」史興點點頭道:「我理會得。」說罷,咕嘟嘟地把自己面前的一杯酒喝個乾。又對玉琴說:「請啊,請啊!」
玉琴到了岸上,月光照著山徑,很是清楚。她恐防被人瞧見,只揀黑暗處望山上走去。穿過了一個大松林,見前面有許多小屋,傍山而築,好像尋常的人家。然而,住在這橫山上的人,當然都是湖匪的夥伴,決沒有好人的。玉琴悄悄地走到那些屋子背後,見東面一排小屋裏,都有燈光亮著,裏面有牌聲、擲骰聲,原來有許多人在那裏賭錢。玉琴本不欲去驚動他們,但不知史興所說的靈官廟在哪裏,湖匪的首領是不是仍住在那邊。自己苦於不識途徑,難以摸索。
她一個人敵住二人,本來很從容的。無如頭上還有三隻鷹飛來飛去的,要乘隙傷害她,所以分了心。孟公雄一心要復兄仇,一柄鞭盡向玉琴身上下進攻。玉琴早防著他,迎住他的鞭,乘著勢望外一削,嚓的一聲,孟公雄的軟鞭早已削成兩截。孟公雄只得跳出圈子。
玉琴道:「你說他們能人很多,那麼你可知道他們一二?」史興又喝了一杯酒,說道:「豈但知道一二,便是其中的首領,我也認識的。」玉琴道:「史先生,你和湖匪的首領相識的嗎?」史興哈哈笑道:「這句話,我不敢在外邊說,我不但和湖匪的首領相識,而且我們還在水中交過一回手呢。」
雷真人道:「就是這臭丫頭嗎?聽得消息,我師兄雲真人,師妹風姑娘,先後都死在他們崑崙派手裏。我們的教在北方大受影響,好不可惡。」玉琴誰耐煩聽他們說話,口裏罵了一聲「妖道!」手中的真剛寶劍已刺向雷真人的心窩,雷真人揮劍迎住。孟公雄又去換了一柄刀來助戰。
玉琴微笑道:「這樣講得很好,有聲有色。史大哥,請你快講下去。」
史興道:「女俠有何差遣,不論什麼地方,我們夫婦倆都願去的。女俠有這樣神出鬼沒的劍術,還怕什麼呢?」
玉琴知道他的意思,便又對史興說道:「史大哥,我並非用你不著,請你不要誤會。此刻,我去探了一回虛實,回來後再和你們商量,怎樣去破滅他們。將來你們正有大大的用處呢。」史興答應一聲,便和史大嫂把船搖出蘆葦去了。
史興道:「姑娘說得甚是。不過,現在一般的文臣武將,大都只知道刮削民脂民膏,不顧小民的疾苦。他們只要作威作福,自私自利。於是一般小民的生活日艱,老弱的死在溝壑,強壯的都去作了盜匪,這叫作官逼民反。所以湖匪的勢力漸漸日盛。那些官兵都是酒囊飯袋,前番去剿湖匪時,太湖邊上各鄉村都受著騷擾,船隻也被他們拘去不少。後來官兵敗了,許多船沉的沉,擄的擄,一艘也沒有還給老百姓,鄉民反受了損失。不是剿匪,卻是殃民。因此一般人也不希望官軍來動了。現在西太湖各鄉村,十有四五都向湖匪通款的。有許多又入他們的教,這樣可免湖匪的焚劫了。所以我不但恨強盜,對於那些瘟官,也是深惡的。」
史興搖搖頭道:「這個,我卻沒有學習得。我師傅只教我刺槍弄棒,沒有教會我飛簷走壁。慚愧得很!」
蔡浩要想下水去搜尋,孟公雄又道:「我知道她是不懂水性的,到了這個汪洋大湖裏去,一定不會活了。何必多此一舉呢。」眾人都說不錯,於是大家分著兩小隊,到山前山後去搜尋了。漸漸人聲與火光俱杳。月光照著湖波,夜間的狂風怒吼著,推動了波浪。可憐這位芳名遠播,俠義無雙的巾幗英雄,竟悠悠地作了珠沉,隨波而逝。
暮色蒼茫中,玉琴跟著那鄉農的手回過頭去一看,見前面有五六艘漁船搖來,船頭上各立著漁哥兒。打邊的一條小船上,立著一個短胖的漁哥兒,上身披著一件青布衫,敞露著前胸。下面褲腳管捲起至腿彎,赤著雙腳。手裏撐著一根竹篙,口裏唱著漁歌的尾聲道:「五湖四海任逍遙。」不是史興還有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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