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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玦金環錄

作者:平江不肖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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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回 問鼎野心成爝火 曲錢金鐲起波瀾

第十八回 問鼎野心成爝火 曲錢金鐲起波瀾

魏丕基點了點頭說道:「像他這般容顏資質,也不怪他非讀書有學問的人不嫁。」周禮賢連忙接著說道:「你這話不錯。我也粗通相人之術,仔細看他的相,確不是始終貧寒的;將來還可望有兩個貴子,晚景極佳無比。」
這其間也有關氣運,那時清廷的國運未終。李曠既大敗於瀘溪,而曾彭壽、成章甫二人率兵攻辰谿、保靖的,初時還很得手,打了幾個小勝仗;後來朱宗琪追到辰谿,替官兵畫策,竟將曾彭壽活捉了,在辰谿城樓上正法。將曾彭壽的頭顱,用漆盒盛了,打發人送給成章甫,成章甫祇氣得死去活來。
李曠到這時,不由得不慌張著急;而此時又正是暗雲四合,數丈以外,便看不分明,也不知道四圍究有多少人馬?祇得揚著臂膊在軍中大呼道:「我們須大家拚命做一路殺上去,才可以死裡逃生;若不捨得拚命,就惟有束手待斃,萬無生理了。願拚命的都跟我來。」喊罷,自率著同來的十幾個把兄弟,各舞動手中器械;因不知道虛實,不敢再朝前進,祇得併力向歸路上殺去,數百會黨也跟著直衝而上。
何壽山與九龍山的首領,交情極厚。劉達三辭官回四川的時候,何壽山一打聽他辭官的原因,料知他對李曠和自己必恨入骨髓,狹路相逢,是絕不肯善罷甘休的。凡人做了對不起朋友的事,不問這人如何能幹、如何厲害,事後斷不願再和這朋友見面;何況何壽山與劉達三結下了那麼深的仇怨呢?因此何壽山見劉達三回了四川,便不敢再在四川停留了。
主意打定,他也不對這親戚說明去向;恐怕他們種田的人不知事情輕重,隨便向人洩漏出來,不是當耍的。祇說甚麼是不能有一定去向的,逃到甚麼地方可以停留,便在甚麼地方停留。他這親戚也祇希望他主僕快些走開,出了大門就可免得拖累;至於逃向甚麼地方去,是不暇追問的。
原有首領對廣德真人的通知,打算不作理會。何壽山是曾在彌勒院同謀,並當眾承諾回四川蓄養實力的,此時見廣德真人已經發動,當然不能坐視不理,並且何壽山也是個有野心的人,當時接著通知,即勸原有的首領趕緊傳集同黨,商議響應。原有的首領不願盲從,幾言不合,就與何壽山火併起來。何壽山是準備了火併的,自然佔了優勢,將原有首領殺了。有志氣的跑了,沒志氣的降了,反手之間,九龍山的地盤,何壽山便反客為主了。
其實何壽山那時在四川的勢力,比劉達三大了幾倍;劉達三就是存心要找何壽山報仇,何壽山也不至懼怯躲避。無奈替旁人打抱不平,自己倒於中取利,這種事實在自覺有些對不起劉達三;若待劉達三見面責以大義,於自己面子上太難堪了,所以乘劉達三才回四川不久,就率領著心腹黨徒投奔九龍山合夥。
以劉貴精力之強、腳步之快,一天走一百幾十里路,並不吃力;無如這時抱著曾服籌在手裡,不能照平日或空手馱包袱的走法。走不到十多里路,曾服籌一哭叫起來,就得找一處人家歇下來,拿糕餅哄著曾服籌吃。直走了三日,才走到劉貴的一個親戚家中。
劉貴看這人的神情氣概,估量就不是店主,也是這店裡一個很重要的人。正待向這人理論,祇見他已開口說道:「老哥不要性急!我們做典當生意的,從來不問物品的來歷;祇要是能押錢的,不問是誰拿來,都一般的抵押。不過敝同行近來奉了通城縣的曉諭,城外紅杏村石御史家上月被強盜搶劫了,搶去銀錢、衣服、首飾無數,附了一大張失物單,分論各典當留意,看有沒有拿失物單中所開明的衣服、首飾前來抵押的?我因見你老哥是個很誠實人的模樣,才肯將這些話向老哥說明。失物單裡面寫明了有金鐲兩對,是在常德聚寶銀樓打造的,上面都有聚寶樓三字的印章。你老哥這副金鐲,雖不知道來歷如何,然上面的印章,確是聚寶樓三字。敝店既奉了縣大老爺的曉論,便不敢不認真查問。」
劉貴聽了歡喜道:「旁的生意,我都是外行;惟有這豆腐生意,我倒懂得一點兒。老間可以先帶我過去瞧瞧麼?」陳老闆點頭道:「自然先帶老哥過去瞧瞧,https://m.hetubook.com.com合意再說。」陳老闆當下即引劉貴抱著曾服籌走過隔壁豆腐店去。
幸虧何壽山當日從彌勒院出來之後,仗著在劉達三家所得的那些珍寶,變賣了不少的金銀,就在四川招集黨徒,蓄養勢力。那時江西九龍山的會黨,勢力雄厚,聲名高大。九龍山的黨羽,幾乎佈滿了江西、廣西兩省,做了無數的大盜案;一般捕役雖明知是九龍山的強人做的,卻沒人敢前去捕拏。
劉貴道:「這也太笑話了!聚寶銀樓在常德開設了七、八十年,難道賣出的金手鐲就祇石御史家的兩對,不許旁人買嗎?凡是聚寶銀樓打造的金鐲,自然都有聚寶樓三字印章,這如何能拿了做憑據呢?」
何壽山知道這種情形,尤不能不著意防範,連忙將四川所有的徒眾,盡數調到九龍山來。仗著九龍山地勢險峻的便利,山上原有黨羽來奪了幾次,都不曾奪去。然而就在這你爭我奪、不得開交的時候,廣德真人已在湘西失敗到不能立腳了。何壽山也希望自家有實力的人,來共同佔據這山寨,免得被仇人奪去。聽說廣德真人在湘西立腳不住了,即派人去迎接大眾退上九龍山,再徐圖大舉。
劉達三既探知李曠將率兵來攻瀘溪,即日親自去拜會瀘溪知事,並周金榜守備,詳陳戰守方略。瀘溪知事得了慈利、石門陷落的報,正苦無法應付;聽了劉達三的言語,又知道劉達三是江南的紅候補道,自是欣然聽信。劉達三有劉達三的用意,也不待知事守備如何請求幫同拒賊,就慨然擔任領兵去金雞嶺拒守。
又走了幾里,到一處小市鎮上,買了些小孩喜吃的糕餅。落飯店將曾服籌餵飽了,也學著婦人抱小孩的樣,一面呵拍,一面搖晃。小孩的腦筋簡單,祇要吃飽了,身體一感著舒服,便悠然入睡。劉貴將曾服籌安睡妥當了,自己才洗腳進飲食;夜間準備了些糕餅在枕邊,方把曾服籌抱在懷中同睡。
鄉下大戶人家,多是自家長工打豆腐當菜吃的,因此劉貴從小在曾家,就學會了這一門手藝。知道這種生意利息雖然不厚,沒有大的發展;祇是本錢要的不多,每日靠得住有多少錢生意可做,永遠不會有折本的事。
在飯店裡歇宿,一則沒有乾的更換,二則他自己也是年輕的人,瞌睡要緊;白天要趕路,夜間又有一半時間被曾服籌哭叫得不能安睡,祇得將曾服籌移到不曾溼透的所在睡了;自己睡在溼地方,免得小主人受溼氣生病。
通城縣有一個姓魏名丕基的,是個在通城很有才名的秀才;祇因屢困場房,不能連科上進,就受聘到外省襄理刑幕,直到五十歲才辭館回通城來;手邊也積蓄了上萬的銀子,因為沒有兒子、髮妻又已去世,就在通城續娶了一個姓周的小家婦女。
劉貴將主人託孤的話,對這親戚說了道:「我主人素來是一個正直無私的好人,祇因白塔澗的惡紳朱宗琪和我主人有些嫌隙,存心暗害我主人,誣我主人藏匿妖人,圖謀不軌。我想吉人自有天佑,不久必有水落石出的時候,那時我再抱小主人回去。」他這親戚是種田的人家,外面的事情一點兒不知道,即留劉貴住下來。
周禮賢登時現出淒然的樣子答道:「這是一個頂可憐的人,雖是和我同姓,論宗枝卻很疏遠。」隨即將周氏不幸的身世說了一遍,接著說道:「他平時不是萬不得已不出房門的;今日到我這裡來,不待說又是家裡沒有米了。」
這且按下不表。於今且說小牛子劉貴,自從那日抱了他小主人曾服籌逃出白塔澗來,原打算在百數十里外的親戚家中暫住些時,等待白塔澗的禍事了結,仍回故土。這日匆匆忙忙的走著,惟恐遇見官兵,有人認識;又恐怕遇著朱宗琪的家人,有意與他為難;提心吊膽的奔波了二十多里。
何壽山佔據九龍山之後,少了一大部分勢力,襲取城池響應的事,就沒有力量能做了。像九龍山那樣的山寨,佔據很不容易;佔到了手,便不捨得離開,恐怕復被他部分有力的人奪去。加以九龍山原有的黨羽,得到山寨被何壽山奪了、首領被何壽山殺了的消息,大家都氣忿的了不得;四處求人幫助hetubook•com•com,要奪回山寨,殺卻何壽山替首領報仇。
好在天色已昏暗,鎗炮都沒有準頭,李曠等十多人,如發了狂的虎豹,逢著官兵便砍。一陣混殺,已衝出了重圍,不敢回顧,直退到金雞嶺這邊原來出發之處,才停步收拾敗殘人馬。跟著逃回來的不上一百人,那五分四以上的人,死傷的死傷,逃亡的逃亡了,還僥倖佔領了金雞嶺。李曠剛統率著敗殘人馬上了金雞嶺,就聽得山那邊鎗炮聲又大作了。初時還祇道是劉達三率兵來反攻,連忙據險應敵;混戰了一會,才知道是張必成從右邊包抄過來攻山的。
一日魏丕基在周禮賢家,無意中看見了一個荊釵壓鬢、素衣著體的少女,從外面走了進來,嚦嚦鶯聲的向周禮賢叫了一聲叔叔,即走進裡面去了。魏丕基平日雖不是道學君子,然也不是輕薄無行的人,不知怎的這時候一見了周氏那種娉婷丰度,不由得心裡怦然衝動;偷眼望著周氏走進裡面不看見了,才收轉眼光來。定了定神思,忍不住對周禮賢問道:「這位進裡面去了的,是府上甚麼人?」
劉貴想定了這做小生意的辦法,就與這時住下的客棧老闆,說明想在通城做小生意的意思;並打聽有甚麼小生意好做。這老闆姓陳,大家都稱他陳老闆,倒是一個誠實人,便問劉貴能拿出多少本錢來做生意。劉貴說不過百多串錢。陳老闆想了一想道:「你是個異鄉人,初來此地做生意,又沒有一項生意是內行;起手太大了的生意不好做,祇能做那每日賺錢不多、卻靠得住不至賠本的生意。你既和我商量,我可留意幫你打聽打聽。」
劉達三一個人想來想去,才想出用溼松樹製炮的應急方法來。這種木炮,不過不能耐久,每炮祇能發四、五次便沒用了;然在那時候的戰事,已可算得是一種利器。劉達三就因為有這兩次戰爭的成績,瀘溪的官紳都要求他幫助守城;瀘溪所有的士兵,盡聽他指揮。李曠在金雞嶺養精蓄銳了兩日,率兵來攻城,竟被劉達三打得大敗。
當下店主人在前,朝奉在後,將劉貴夾在中間,一路無言語走到了縣衙。當店主人到門房裡報告了情由,門房見是石家盜案來請驗贓的,自不敢視同尋常事件,隨即進裡面稟報。這時通城縣知事也是姓劉,單名一個曦字,是散館的翰林出身。為官清廉正直,斷獄如神,做了好幾任知事,地方百姓都稱他為小包公。無論如何疑難的案件,到他手裡,沒有不解決的。他初到通城縣來上任不到三個月,就破獲了一件很離奇的奸|情謀殺案;小包公的聲名因此更大了。
魏丕基很相信周禮賢的話,當下卻不曾表示甚麼意思;回家後即打發人到周禮賢家來,託周禮賢做媒,要娶那周氏為繼室;並聲明願意養周氏母親的老。要知這親事能不能成功?且待下回分解。
李曠看了,氣得將白布一撕兩半,心裡又忿怒,又不免有些惶急。正要率眾猛撲金雞嶺,與劉達三見個高下,祇是那裡來得及!剛把白布撕破,四圍的鎗炮聲、喊殺聲,已隨著布聲大作。李曠所帶的五百多人,盡被包圍,鎗子炮彈叢叢密密的下來,如傾盆大兩。祇聽得一片大叫聲:不要放走了逆賊李曠。
卻說李曠率領了五百名勇敢的會黨,並十幾名不曾受傷的把兄弟,從金雞嶺左邊抄過去。逢山過山,逢水過水,並無道路可循,須盤繞三十多里遠近,才可抄到金雞嶺的那邊。出發後才走了四、五里路,就聽得金雞嶺下的鎗炮和喊殺之聲大作。知道是自己的兵,已開始輪流向嶺上攻擊,不由得精神大振,督率著隊伍,努力猛進。又走了十來里,因隔離金雞嶺遠了,已不聽見炮聲;在李曠等心裡,以為是聽不著,想不到是已無抵抗的佔領了。
這種造亂的事,在那勢力方張的時候,無知無識的愚民,及無業的地痞流氓,隨聲附和,大家來打渾水捉魚的;便風起雲湧,聲勢益加浩大。及至幾個敗仗打下來,到將近立腳不住了,所有隨聲附和的東西,就一個惟恐禍事沾身,都遠走高飛的尋不見蹤影了。其相守不去的,不是無家可歸,便是和廣德真人關係太深,不忍背叛的;總共不過數m.hetubook.com.com百人,一齊退上了九龍山。廣德真人從此就在九龍山落草為寇。
劉貴抱著曾服籌向通城逃走,在路上也不知受了多少辛苦,經過多少人的盤詰,才到了通城。一打聽劉劍棠的居處,通城並沒人知道;祇得在一家客棧裡住下來,慢慢的探訪。經了好多時日,才探訪得劉劍棠父子所做的布生意,並不是在通城設立局面做門市買賣;是每年運若干布疋到通城來,在客棧裡住著,每日父子兩人各自肩著一大疊布疋,到各處街頭巷尾叫賣。近兩年因通城生意不好,已改變了銷場,不到通城來了。
走到天色將近黃昏了,距離金雞嶺背後還有六、七里,忽見路旁一棵樹上懸掛著一條白布,足有丈多長。布上寫了一行大字,因天色昏暗,又離地太高,看不清是一行甚麼字?李曠親自上前,一躍躥上樹枝,將白布撕了下來。不看那字猶可,看時祇氣得臉上變了顏色,雙手都禁不住發起抖來。原來布上寫著的那行字道:「劉達三久已在此等候,活捉逆賊李曠。」
李曠受了這次戰爭的教訓,方明白行軍非有哨探、間諜、斥堠、尖兵種種布置;就和一個襲了瞎了的人一樣,直待敵人殺到跟前,還不知道招架,祇是因為知道遇了敵手不敢亂動。這次雖僥倖得了金雞嶺,倒頓兵不敢冒昧前進了。派人探聽劉達三如何忽然到了這裡,有些神出鬼沒的舉動。
廣德真人在桃源發難的時候,凡是平日各處與有聯絡的會黨,都有通知。力量雄厚的,就各在本地響應;力量小的,就趕到湘西來聽候調遣。九龍山也得了這種通知。
住不到幾日,桃源縣被匪攻陷的消息,已傳遍了湘西;因為朱知事被殺,這消息傳播得更駭人聽聞。劉貴最關心打聽,知道攻陷桃源縣的匪首當中,有曾彭壽、成章甫在內,祇嚇得寢饋不安。這親戚一聽說劉貴的主人真個謀反叛逆,攻城殺官,那裡還敢留劉貴和曾服籌在家中居住呢?知道這種窩藏逆種的罪名,不發覺則已,要滅族的;加以這地方離桃源不過百多里路,是官兵注意的所在,祇得逼著劉貴立刻逃往別處去。
初離娘的小孩,半夜沒有不哭著叫媽的。劉貴的性情雖由粗魯而變成精細,祇是帶小孩子的事,儘管是細心的男子,一時也辦不了。劉貴在平日何嘗留心看婦人帶過小孩?也不知道半夜是要抱起撒尿拉屎的,祇知道呵之拍之,或恐嚇之。好容易等曾服籌哭著叫著,哭叫得倦疲了,又昏沉睡去;卻是一泡尿撤下來,衣服被褥頓時撒了個透溼。
這周禮賢也是一個讀書不得發跡的人,心計最好,最喜替打官司的人出主意、做呈詞。官司一經周禮賢的手打起來,無理可以打成有理;原來打輸了的,他能包管打贏。本是一點兒恆產沒有的,就仗著一枝做呈詞的筆、一副替人出主意的腦筋,起居飲食比大富豪還要奢侈。通城上、中、下三等的人,他都有結納;他又懂得些三教九流的學術,與江湖術士也有往來。
曾、成二人所統率的,都是未經訓練的兵,勝則爭先猛進,各不相讓;敗則如鳥獸散,各不相謀。成章甫見曾彭壽喪了性命,知道匪眾敵不過官兵,廣德真人難成大事,夜間乘左右不備,改裝逃得不知去向了。
原來劉達三自從在南京辭官之後,一心要捉拿李曠碎屍萬段,以洩胸中之忿。到處訪查了一會,不曾訪出下落。聽說湖南有個廣德真人,就是數十年前在四川享盛名的銀鎗陳廣德;於今修道深山,神通廣大,四方豪傑之士,聞風依附他的不少,確是一個有大志、將要幹大事業的人。
店主連忙說道:「不是拿這印章做憑據,硬指老哥這金鐲就是搶劫石家的;不過石家的來頭太大,縣大老爺很著急怕這案子辦不了,但能尋到一點線索,以後便好辦了。好在石家此刻還有人坐守在縣衙裡催促,請老哥同去縣衙裡,將金鐲給石家的人認認;不是他家的東西,他絕不敢亂認,老哥儘管放心。」
那朝奉冷笑了一笑問道:「既是你的,你知道這金鐲有多重?是甚麼地方、什麼招牌的銀樓裡打的?」劉貴見朝奉無端這麼盤詰,不由得生氣反問道:「這金鐲是假的嗎?」朝奉搖頭https://m•hetubook•com•com道:「假倒不是假的。」劉貴道:「既不是假的,你們當店裡專憑東西押錢,祇要東西不假,要你盤問我這些話幹甚麼?」那朝奉也放下臉來說道:「我勸你識趣一點兒。這金鐲在你手裡,你應該明白他的來歷;再嘴強是要吃虧的啊!」
劉貴是生長那地方的人,情形熟悉,知道已離開了危險區域,才把一顆心放下。懷中的小主人,卻哭啼啼叫起媽媽來。曾服籌已是三歲的孩子了,初離家的時候,小孩子們那裡知道便是生離死別?平日經劉貴抱在外面玩耍慣了的,以為這時也是抱在外面玩耍,所以在別離他父母之時,並不哭泣;及至走了二十多里路,經過的時間太長久了,肚中也有些饑餓起來,自不能禁止他啼哭。劉貴在平日的性情雖是十分粗魯,此時倒一點兒也不粗魯了,一面不停步的向前走著,一面指東說西的哄騙著曾服籌不哭。
話說李曠和張必成挑選精壯,準備分路仰攻金雞嶺;誰知這裡正面攻擊的,嶺上並不發炮應戰。初時李曠的兵,因知嶺上的炮火厲害,曾在半山中被轟死了幾百人;此時雖沒有還炮,然驚弓之鳥,總不敢直衝上半山去。一面向上仰攻,一面分派徒手兵士,悄悄的從荊棘中攀爬上嶺。爬到嶺上看時,那裡見一個兵的蹤影呢?祇有那許多大小的旗幟,依舊插在嶺上隨風飄展。爬上去的兵士,見已沒有敵人,嶺下的兵才敢一擁而上,算是沒有抵抗的佔領了金雞嶺。
魏丕基初回通城的時候,因帶回了上萬的銀錢,要購買房屋田產;周禮賢既是向空啄食的人,這種買賣房屋做中的事,有利可圖,自是樂於奔走的。魏丕基見周禮賢很精明能幹,在通城又很有些體面,凡事都肯盡力幫忙,也樂得結交這麼一個朋友。
劉貴聽了,心想:「這事真教我為難!不去越顯得心虛有弊;並且這當店裡的人,也斷不肯放我脫身。我主人犯了叛逆大罪,我是奉小主人逃避到這裡來的,怎好胡亂去見官呢?萬一真情敗露了,我死雖沒要緊,我這小主人豈有生理?」劉貴心中正在計算,當店主人已教朝奉捧著金鐲催劉貴一同到縣衙裡去。劉貴不能說不去的話,祇得抱了曾服籌跟著同走,一面思量回答的言語。
那豆腐店的老闆見是由隔壁陳老闆介紹前來的人,不好意思張開大口討價。兩下都覺相安,祇三言二語就把頂費說妥了;並約好了日期搬遷兌價。憑著陳老闆將一切生財器具,都上了點單,才回隔壁客棧來。
廣德真人的神通法術,在平時施用異常靈驗,真有呼風喚雨之能、倒海移山之力。草木砂石,經廣德真人念動咒語,祇須用手一指,立刻就能變成人馬。人可以使槍刺棒,馬可載重行路,屢試不爽,所以能引起一般人信仰,以為是真命天子出現了。不知怎的,一旦正式與官兵對起陣來,一切法術都施用不靈了。從桃源發難起,不曾支持到一年,便在湘西立腳不住。
劉貴忍不住大怒,指著朝奉罵道:「你這東西說的是些甚麼屁話!你店裡能當便當,不能當就退還給我;要你管我的來歷幹甚麼?我一不是偷來的,二不是怎麼的,你不配盤問我的來歷。」劉貴正大聲爭吵,櫃台裡面即走出一個五十多歲的老人來,滿面和善之氣,搖手止住那朝奉開口;旋用兩眼打量到劉貴。
劉貴也自覺這地方不妥當,心想:「我主人既是糊塗油蒙了心,真個附和人家造起反來,除卻果然能把清朝滅了,我主僕才有重見之日;不然,祇怕是從此永別了。他已將這三歲的小主人託我,我若不帶著遠走高飛,在本地方怎免得了有人挑眼?我有一個本家哥子劉劍棠,多年跟著他父親在湖北通城縣做布生意,他小時候曾和我在一塊兒玩得很好,雖已有好幾年不見面了,同宗兄弟總應有些情分。我在急難的時候去投奔他,卻並不沾刮他甚麼,估量他絕不會不容留我。」
不過依劉達三的意思,要把瀘溪所有的兵,全數交他指揮調遣;周金榜不肯,祇能撥五百名交劉達三,還有甚麼千多人由周金榜自己率著守城。一面飛文告急,劉達三能將賊兵戰退固好;萬一賊勢猖獗,劉達三不能取勝,便準備死守瀘溪城,專等救兵來和_圖_書了,再出城迎戰。劉達三領了這五百官兵,並自己帶來的兄弟,總共才有六百多人。
劉達三原不是忠於清朝的官,見有廣德真人這般人物,遂也動了依附之念;特地回四川,集合了一班同會的兄弟,打算來辰州,歸附廣德真人手下。不料一到湖南,廣德真人便已在桃源發難了。再一打聽,知道李曠甚得廣德真人的信用,因此不覺自己尋思道:「李家那小子既得寵信,我去是萬不能相容的。我與其去投奔他不能相容,再翻臉出來;不如憑著我這一身本領,先將李家那小子除掉,洩了我胸頭之恨,再作計較。」
劉貴回房將身邊所餘的敗碎銀兩計數,不夠做頂費;次日吃了早飯,祇得抱著曾服籌,走到一家當舖裡,從腰間取出曾劉氏交給他的金鐲來,遞上櫃台去要押五十串錢。櫃上朝奉接過那鐲,翻過來覆過去看了兩遍,忽從櫃台裡伸出頭來,向劉貴渾身上下打量了幾眼道:「這金鐲是你的嗎?」劉貴聽了,很不愉快的答道:「不是我的,是誰的?你有金鐲肯給我拿去當店裡押錢麼?」
過了兩日,陳老闆對劉貴說道:「恭喜你!我已替你找著一項再妥當沒有的好生意了。本錢花的不多,店面生財一切都現成的,祇要你去接手做起來就是了。」劉貴聽了很高興的問是甚麼生意?陳老闆笑道:「就在我這隔壁有一家豆腐店,已開設得年代不少了。那老闆因為年紀衰老了,不願意再做下去;並且養老盤纏也夠了,所以情願招人盤頂。這項生意是再妥當也沒有了,不知道你老哥的意思怎樣?」
這周氏原曾嫁過人的,過門不上一年就把丈夫死了;既不曾生兒育女,又沒有可以守節的財產,就退回娘家來。年齡已有二十七歲,容貌卻生得很豔麗。娘家的父親已死了;母親的年紀雖不甚老,然因哭他父親哭得太厲害,將雙目都哭瞎了。他父親在日全靠幫人家做生意,得些兒薪水養家,絲毫積蓄也沒有,死後就四壁蕭條,母女都無依靠;虧得有個同宗叔父叫做周禮賢的,憐憫他母女兩個,按時接濟些兒。
劉達三主意既定,便一意與李曠為難,將帶來的會黨中兄弟,分佈慈利、石門一帶,專一打聽李曠的行動。李曠如在睡夢中,一些兒沒有察覺;而李曠的一舉一動,鉅細不遺的,劉達三都如目睹。
魏丕基不由得嘆了一口氣道:「這種身世真是可憐!祇是何不選擇一個相安的人家嫁過去呢?」周禮賢道:「他母親何嘗不是這麼著想呢?不過相安兩個字談何容易!這丫頭身世雖苦,志向倒高。他也略識幾個字,種田的不用說,就是做生意買賣的,他眼睛裡都不大瞧得來;巴不得是讀書有學問的人才稱意。然而只讀書有學問,家計太貧寒了,過門就得親自操作勞苦的,他又不願意。還有他那個瞎了雙眼的老娘,他不嫁便罷,嫁了也得女婿瞻養的;因此高不成低不就,至今還苦守在家。」
論九龍山那時的勢力,要襲取一、二府縣的地盤,未嘗不能做到。無如山上原有的會黨,素無遠大的志向,其中本領最好、人品最高的,也不過想做到一個劫富濟貧的好漢,在江湖上享點兒俠義的聲名就得了;做遠大事業的思想,一個也沒有。因為平日大家都沒有這種思想,便沒有這種準備,黨眾都散處各方,一時很不容易召集攏來。
劉貴大失所望,然既辛辛苦苦的到了通城,一時又找不出可以投奔的所在,祇得停留下來。心想:「我身邊雖帶了些銀兩和主母交給我的金鐲,但是坐吃山空;我又沒有可以賺錢的手藝,若直待手邊的錢用光了,再想生財的方法就更難了。不如趁於今手邊有錢的時候,找一種小生意做做,祇要賺的錢能供給我主僕兩口,就可以持久下去了。」
瀘溪城上的大炮,雖有不少的尊數,然一則太笨重了,搬運不易;二則知事守備都極膽小,也十分信劉達三不過,不敢將那些守城的大炮交與劉達三。劉達三心想:「我這裡的兵力既比賊人少了十數倍,金雞嶺又不是有天險可恃的所在;我若不仗著鎗炮應敵,兩下殺到跟前來了,我這六百多人就一個個都有飛得起的本領,也殺他一萬賊兵不過。沒得倒敗在這小子手裡,那就給人笑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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