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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代俠義英雄傳

作者:平江不肖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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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回 霍元甲初會李富東 窯師傅兩鬥鳳陽女

第十二回 霍元甲初會李富東 窯師傅兩鬥鳳陽女

趙玉堂在淮慶會館住了八日,因見霍俊清忙著料理年關賬目,久住不免分他的心,遂作別回哈爾濱去了。這人在民國六年的時候,還在哈爾濱當人夫頭兒,只最近數年來,不知怎樣。可惜這種人物,中國社會容他不下,中國政府用他不了;偏生遇著識英雄的俄羅斯人,棄瑕錄用。古語說得好:「士為知己者死。」趙玉堂不替俄國人出力,教他替誰出力呢?
趙玉堂不待霍俊清說下去,即說了一句獻醜。只見他兩腳一墊,已飛身上了正廳的屋脊;距離縱跳的地點,足有五六丈高下。霍俊清不禁失聲叫道:「好——」嗎字不曾叫了,趙玉堂復翻身跳了下來;兩腳不前不後的,踏在原地。不但沒有響聲,連風聲都聽不出一點兒。霍俊清嘆道:「怪不得負一時盛望!當今之世,論縱跳的本領,趕得上堂兒的,只怕也很少了。」
後來才知道王老頭的歷史,原來是安徽婺源絲一個極有能耐的無名英雄。和霍俊清見面的這時候,王老頭的年紀,已有八十四歲了。在十年前,還沒人知道這王老頭是個身懷絕技的老者,他的武藝,也沒人知道他到了什麼境界。少壯時的歷史,他從來不向人說,人看了他那種萎靡不振的模樣,誰也不當他是個有能為的人。因此,也沒人盤究他少壯時的歷史。他從五十歲上到婺源縣,在鄉村裡一個姓姚的人家當長工。
窯師傅看了他那種畏縮的樣子,覺得有趣,覺得好笑,更喜找著他尋開心;旁人看了都好笑,於是大家就替王老頭取個綽號,叫做鼻涕膿。一則因王老頭腌臢,鼻涕終年不斷的垂在兩個鼻孔外面;將要流進口了,衣袖略略的揩一揩。不流進口,是絕不揩的。二則因他軟弱無能,和鼻涕膿相似。王老頭任憑人家叫喚,他也不惱;在姚家做了二十多年,忠勤樸實,窯師傅把他當自己家裡人看待。
過了一會,窯師傅回來,聽了兒子的話,心想,必就是三年前的那個鳳陽女子,練好了武藝,特來報仇的。也不懼怯,即時跑到關王廟,只見一個麗妝女人,盤膝坐在大殿上;十多隻雞,仍用絲帶縛了,擱在座位旁邊,年齡和三年前的女子彷彿更加秀媚,妝飾也更加華麗;低頭合目的坐在那裡,並不向外面望一望。窯師傅見不是前三年的那個女子,心裡便有些害怕了;惟恐打不過,敗在一個年輕女子手裡。說開了,面子上太難為情。但是事已至此,不容不上前動手。白丟了十多隻雞,還是小事;外人聽得說,必說是窯師傅害怕,不敢前去討雞。
窯師傅怒道:「小丫頭敢欺我婺源無人麼?和-圖-書」隨跑到那個女子賣藝的地方,挺身出來,向那女子說道:「我下場來和你打,只是打贏了,我不要你的錢。」那女子打量了窯師傅兩眼,見窯師傅的年紀,不過三十多歲;生得圓頭方臉,闊背細腰,很有些英雄氣概,便笑盈盈的問道:「你打贏了,不要錢,卻要什麼呢?」窯師傅有意要羞辱那女子,做出輕薄的樣子說道:「你打贏了我,我給你做老公;我打贏了你,你給我做老婆,行得麼?行得就動手。」這幾句輕薄話,羞得那女子兩臉飛紅,心裡暗自恨道:「這輕薄鬼,佔便宜呢?他打輸,還思做我的老公。這樣說來,我不是輸贏都得做他的老婆嗎?世上那有這麼便宜的事!」
眾人夫還不曾瞧得分明,趙玉堂已從車縫裡飛到了那邊。把二三百名人夫,都驚得吐著舌頭,半晌收不進去。火車已過,趙玉堂走過鐵道來笑道:「諸位見著了麼?」有的說,見著了!實在駭人。有的說,我們並沒看見是怎生飛過去的,只覺得總管的身子,晃了一晃,就不見了;直待火車過了,才看見總管立在那邊。趙玉堂笑道:「你們看見我的身子,晃了一晃,就算是真看見了。至於怎生飛過去,任憑你們眼睛如何快,終是看不分明的。」
劉震聲心裡躊躇道:「我師傅素來待人很客氣,很講禮節。他師傅的年紀這麼高,聲名這麼大;我師傅又是去他家做客,必不肯輕易出手,和他師傅打起來。萬一他師傅隨便說要和我師傅玩兩手,我師傅自然謙避說不敢;他師傅見我師傅說不敢,也就不認真往下說了。照摩霸這麼約定的說起來,不就要算是我師傅輸了嗎?彼此不曾動手,我的房屋便輸給他,未免太不值得,這約我不能承認他的。」劉震聲想罷,即搖頭說道:「這麼約定不行,總得交手見了高下,我們才算輸贏。」摩霸只得說好。
這夜摩霸和劉震聲睡了。次日天氣晴朗,三人很早的起身。他們都是會武藝的人,二十來里,不須一個時辰就到了。李富東聽得傳報,連忙迎接出來。霍俊清看李富東的軀幹修偉,精神滿足;雖是輕裘緩帶,鬚髮皓然,然行動時,挺胸豎脊,矯健異常;只是面貌奇醜,鼻孔朝天。忙緊起幾步,上前行禮。李富東不等霍俊清拜下去,已伸出兩手,將霍俊清的肩膊扶住,哈哈大笑道:「遠勞賜步,何敢當禮。」霍俊清覺得李富東兩手,來得甚是沉重,知道是有意試自己的力量的;便不拜下去,順勢將兩手一拱,裝做作揖的模樣,把李富東的兩手架開,口裡接著李富www.hetubook.com.com東的話笑道:「多久就應來給老英雄請安。無奈俗事糾纏,不得如願;致勞摩霸大哥,兩次光降,真是無禮極了。」
話說趙玉堂要試演武藝,引著二三百名人夫,來到火車道上。只見遠遠的一條火車,長蛇似的飛馳而來。趙玉堂乘著半醉的酒興,回頭向眾人夫笑道:「諸位請看我的,我要在火車急行的時候,從車廂相接的縫裡,橫飛過去。」話才說了,那火車已如離弦勁弩,轉眼到了跟前。
獨自立在門口,躊躇了好一會,猛然計上心來。暗想既不是三年前的那女子,他必不認識我;我何不如此這般的,前去討雞呢?窯師傅想罷,便走上大殿說道:「我是窯師傅家裡的長工,我東家有事出門去了。這十多隻雞,是我餵養的,你為什麼都捉了來?快給我拿回去罷。」那女子抬頭望了望窯師傅道:「這些雞既是你的,你拿去就是了。」窯師傅真個上前捉雞。誰知才伸下手去,就覺得腰眼裡著了一下;立不住腳,一個觔斗栽到了殿下,爬起來望著那女子發怔。不知他用什麼東西打的,不敢再上前去,只好立在殿下說道:「好沒來由!我又不認識你,你把我的雞捉來,我向你討取,你不給我也罷了,為什麼還要打我呢?等歇我東家回來,再來取你這丫頭的狗命。」那女子笑道:「你快去教你東家來,你東家不來,這雞是莫想能拿去的。」窯師傅忿忿的回到家中,想不出討雞的方法,只急得在房中踱來踱去,嘆氣唉聲。
窯師傅到了這時候,也只得於無可設法之中設法;橫豎自己不損失什麼,便將剛才討雞時的情形,說給王老頭聽了。王老頭點頭笑道:「還好,幸得你不曾說出你就是窯師傅來;你的聲名,還可以保得住。我此刻替你去討,你也陪我同去。討來了,就說是窯師傅,討不來時,他也不認識我,你再想法子便了。」
那姓姚的世代燒黨為業,遠近都呼姓姚的為窯師傅。窯師傅雖則是燒窯賣瓦為活,然天生的一副武術家的筋骨,氣力極大;十幾歲的時候,從鄉村裡會武藝的人,練習拳腳。三五年後,教他的師傅,一個一個的次第被他打翻了;誰都不敢教他,他也不再找師傅研究,就在家裡練習。那時王老頭在他家做長工,窯師傅每日練拳腳;練到高興的時候,常對王老頭伸手踢腳,意思是欺負王老頭孱弱。王老頭總是一面躲避,一面向窯師傅作揖,求窯師傅不要失手碰傷了他。
王老頭走上來問道:「關王廟的雞,討回了麼?」窯師傅沒好氣的答道:「討回了時,我也不這麼著https://www•hetubook.com.com急了。」王老頭道:「怎麼不去討咧?」窯師傅更沒好氣的道:「你知道我沒去討嗎?」王老頭笑道:「討了不給,難道就罷了不成教。你且說給我聽,看你是怎麼樣去討的,我也好替你想想法子。」窯師傅道:「要你這鼻涕膜想什麼法子,不要尋我的開心罷。」王老頭道:「你不要以為我這鼻涕膿,沒有法子想呢!我看除了我這鼻涕膿,只怕十多隻雞,要白送給那丫頭吃。」
窯師傅的拳腳聲名,在婺源無人及得。這日,有一個鳳陽賣藝的女子,到了婺源;年紀才十七、八歲;生得很有幾分動人的姿色;在婺源賣了幾天藝,看的人整千整百的捨錢。那女子玩得高興,忽然向眾人誇口道:「誰有能耐的下場來,和我較量較量?贏得我的,可將這些錢都拿去!」眾人看地下的錢,約莫有二、三十吊;那女子是這麼說了兩日,沒人敢下場去,和他較量。不料這消息傳到了窯師傅耳裡。
窯師傅詫異道:「你打算怎麼去討呢?你知道那丫頭,是有意來找我較量武藝的麼?我說是窯師傅家裡的長工,她已答應將雞給我,尚且打我一下,我腰眼裡至今還有些痛。你去討,她難道就不打你嗎?我都打她不過,跌了那麼一跤;你這一把子年紀,打壞了豈是當耍的!我知道你在我家很忠心,旁的事你可以替我代勞,這不是你能代勞的事。你沒事做,去坐著罷。」王老頭笑道:「我這一大把子年紀了,那裡能和人相打?只是你不用問我打算怎樣去討,你只跟我去就得了。」說著,便往外走。窯師傅莫名其妙,只得跟著同去。
霍俊清見李富東鄭重的介紹,只得向王老頭拱拱手,說聲久仰。王老頭這才慢騰騰的起身,也拱拱手道:「老拙今日得見少年英雄,算是伴李爺的福。凡是從天津來的人,都提起霍元甲三個字,就吐舌搖頭,說是蓋世無雙的武藝。我上了幾歲年紀的人,得見一面,廣廣眼界,也是好的。」霍俊清聽了這派又似恭維又似嘲笑的話,不知要怎生回答才好:只含糊謙遜了兩句,便就坐和李富東攀談。
第二日早起,霍俊清陪著趙玉堂,在會館的正廳前面丹墀裡,來回的踱著閒談。霍俊清忽然笑道:「震聲常說堂兒的縱跳功夫了得,可做一點兒,給我瞧瞧麼?」趙玉堂謙遜道:「這是舅父過獎晚輩的話,那有了得的功夫,可做給你老人家瞧。」霍俊清笑道:「客氣幹什麼?你我見面也不容易。」
這時劉震聲,已聞了霍俊清的聲名;打算邀趙玉堂同來天津,窺探霍俊清的武藝,將這意思對趙玉堂說和圖書。趙玉堂因就事不久,不肯輕離職守,沒有跟劉震聲去。過了好些時,沒得著劉震聲的消息,有些放心不下;趁著年關,夫役休息的時多,特地請了兩個月的假,稟明了趙母,獨自動身到天津來。恰巧在路上遇著摩霸請霍俊清師徒去李富東家。
那女子心裡雖然這麼想,但眼裡看了窯師傅那樣英雄氣概,又不免有些心動,飛紅著臉半晌,才向地下啐了一口道:「不要胡說!你有本領,儘管使出來。錢要不要,隨你的便。」窯師傅搖頭道:「誰要這點兒錢?你得依我的話就動手。依不得,我回去。」那女子道:「你贏了,我依你說的;你要輸了,得賠我這麼些錢。」旁邊看熱鬧的人,不待窯師傅回答,都說這話很公道。窯師傅只得說好,二人就動起手來。走了四、五十回合,那女子氣力畢竟不佳,被窯師傅打跌了。窯師傅打贏了,也不再提要女子做老婆的話,披著衣就走。那女子找到窯師傅家裡,見窯師傅有妻室有兒女,才知道上了當,恨聲不絕的去了。
不一會兒,到了關王廟,看那女子還是如前一般的坐在那裡。王老頭也不開口,逕走上大殿,伸手去捉雞。那女子從羅裙底下,飛起三寸金蓮,向王老頭腰眼裡踢來。王老頭右手將雞捉了,左手不慌不忙的接了那女子的腳,往前一摔;只摔得那女子仰面一跤,跌了丈多遠。王老頭提了那串雞,往肩頭上一搭,用手指著自己的鼻子,對那女子笑道:「你認識我麼?我就是窯師傅咧!」
當下霍俊清對摩霸說明了,明年正月初間,準去李家拜年。摩霸作辭去了,霍俊清才引了趙玉堂和劉震聲,歸到淮慶會館。霍俊清曾聽得劉震聲說過趙玉堂的出身履歷,也存著相當的敬仰心思。惟趙玉堂少年氣盛,從帽兒山回來,不曾逢過對手;在哈爾濱的時候,雖聽得劉震聲說,霍四爺武藝如何高強,聲名如何蓋世,只是那時的劉震聲也是以耳代目;全是得之傳聞,並沒有見過霍俊清的面,所以趙玉堂也不把霍俊清放在心上。這回特地請假來天津,有八成為感激劉震聲賙濟之德;別後得不著劉震聲消息,恐怕有什麼差錯,不能不來天津看看;只有兩成心思,為看霍俊清。
過了三年,這日窯師傅有事出門去了,忽來了一個鳳陽女子,說是特地來會窯師傅的。窯師傅的兒子出來,看那女子也不過十七、八歲;問她有什麼事,要會窯師傅,她不肯說。見窯師傅家裡,養了十多隻雞,那女子手快得很,從腰間解下一根絲帶來,將十多隻雞都捉了;用絲帶縛了雞哪,對窯師傅的兒子道:「窯師傅回來的時候,www.hetubook•com•com你對他說,我在關王廟裡,等他三日。他要雞,親自來取。三日不來,我多等一日,殺一隻雞;雞殺完了,我才回鳳陽去。」窯師傅的兒子,才得十二歲,翻起兩眼,望著那女子把雞捉去了。
不知那女子怎生回答?且俟第十三回再說。
李富東也覺得霍俊清這兩膀的氣力不小,不好再試;即握了霍俊清的手,同進裡面。霍俊清看那房裡坐了一個身材瘦小面貌黧黑的老頭,衣服垢敝,活像一個當叫化的老頭,坐在那裡。見李富東拉了霍俊清的手進來,並不起身;大模大樣的翻起兩隻汙垢結滿了的眼睛,望了一望,大有瞧不起人的神氣。霍俊清看了,也不在意。李富東倒很誠懇的指著那老頭給霍俊清介紹道:「這位是安徽王老頭,我特地請來陪霍爺的。」
霍俊清卻以為是山遙水遠,特地前來拜訪,款待得甚是殷勤。夜間劉震聲和趙玉堂,同在一個坑上安睡。劉震聲將自己邀同三個朋友來這裡假充挑夫的種種情形,述給趙玉堂聽了;並說霍俊清的胸襟如何闊大,品行如何端方。趙玉堂素知自己舅父的性情長厚,說話沒有欺飾;心裡才佩服霍俊清的本領,不是盜竊虛聲的,立時把輕視的念頭取消了。
趙玉堂從這回試過武藝之後,二三百名人夫,沒一個不五體投地的服從趙玉堂。趙玉堂教他們怎樣,他們絕不敢存著絲毫違反的意思;聲名也一日大似一日,四方會武藝的好漢,聞名前來拜訪的,很有不少的人。趙玉堂從帽兒山回家的時候,他舅父劉震聲因事出門去了,好幾年沒有回來。及至在哈爾濱,當了這個人夫頭兒,劉震聲回家聽得說,才趕到哈爾濱來探視。
閒話少說。於今再說霍俊清,度過殘年,打算初三日,動身去李富東家拜年,以踐去年之約。才到初二日,摩霸又來了;見面向霍俊清拜了年,起來說道:「我師傅恐怕霍爺新年事忙,把去年的約忘了,所以又教我來迎接。」霍俊清笑道:「怎得會忘了呢?我原打算明日動身的,又累老哥來跑了一趟,我心裡很是不安。」
摩霸退出了,拉了劉震聲到沒人的所在說道:「我們去年賭賽的話,還作數不作數咧?」劉震聲道:「誰說的不作數,只怕我師傅到你家,你師傅不敢動手和我師傅較量;那我們賭賽的話,便不能作數了。」摩霸點頭道:「我們是這麼約定好嗎?你師傅到我家,我們須時刻不離左右。若是你師傅先開口,要和我師傅較量,我師傅推諉不肯動手,算是我師傅輸了;我的房屋也輸給你了。我師傅先開口,你師傅不肯動手,就算是你師傅輸了;你的房屋,也算輸給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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