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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代俠義英雄傳

作者:平江不肖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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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回 三老頭計議捉強盜 一鐵漢乞食受揶揄

第二十七回 三老頭計議捉強盜 一鐵漢乞食受揶揄

話說何載福這個捕頭,雖是終身吃衙門飯的人,卻很有俠氣,生性|愛結交朋友,掙下來的錢財,都用在朋友交際上,所以到老沒有多少積蓄,但他雖沒有積蓄,只因少時結交的朋友多,大家都肯幫助他,他自己沒多大的武藝,而江湖上有能耐的人,多和他有交情,多願供他的差遣。他當捕頭的時候,遇有難辦的竊案盜案,只須邀集幾個熟悉江湖情形的人,幫同辦理,沒有辦不活的。
他向眾人哨了一眼,哈哈笑道:「那裡有看刀的人喲。」笑著提步便走。是這麼好幾次,廣州市的人,氣他不過,弄了些飯菜,給他看了。說道:「你肯使刀給我們看,這飯菜就給你吃,你不使,莫想。」他頭也不抬,向地下唾一口就走。如此接連好幾日,一顆飯也不曾討得進口,餓得不能行走了,就躺在一家公館大門口的房薄下。這公館是誰家呢?就是謝景安家裡。謝景安的父親謝鶴樓,是個很有胸襟,很有氣魄的孝廉公。
他還不知道見機,手腕被點不能動了,又提腿猛力踢去,老尼姑仍用一個指頭,順勢點了一下,這腿也麻木了。老尼姑指著李梓清的臉說道:「你生長了這麼大,住在這樣的房子裡面,不是個全無身分的人,怎的這般不懂道理?我是個尼姑,又有這大的年紀,你一個男子漢,身壯力強,應該欺負我這樣的人嗎?大約你父母是不曾教訓過你的,我這回代替你母親,教訓你一番,你以後切不可再欺負年老的人了。休說是女子,男子也不應該。你聽遵我的教訓,我就把你的手腳治好,不聽遵我的教訓,我治好了你的手腳,怕你又去打別人,就是這樣直手直腳的,過這一輩子罷。」
何載福道:「我也慮到這一層了,等歇我到衙裡去,得和杜大老爺說明,答應事不掣我肘,我才肯承辦這案,不然,我已歇手多年了,又有這麼一大把子年紀,冤裡冤枉的,送了這條老命,真犯不著。」盧用廣點頭道:「老哥分上的事,我二人沒有推諉的道理,依我的愚見,與其用那一般不中用的哥兒們,處處不能得力,不如索性老哥在杜大老爺面前,一力承當下來。老哥今年八十三歲了,像這麼的大案子,莫說老哥已經歇手多年,便是不曾歇手,此生也不見得還有第二次。我二人幫助了老哥三十多年,俗語說得好,臨了結大瓜,我們三個老頭子,就臨了結起這大瓜看看,要他們那般和*圖*書飯桶,幹什麼呢?」劉清泉立起身,對盧用廣舉著大拇指笑道:「倒是你有氣魄,一定是這麼辦。」
這日聽家人來報,大門口躺著一個如此這般的叫化,謝鶴樓心中一動,即走出來看,見李梓清的儀表,絕不是個下流人物,便俯下身子,推了一推李梓清,問道:「你是病了麼?」李梓清搖頭道:「我有什麼病?」謝鶴樓道:「我聽說你因不肯使刀給人看,所以餓倒在這裡,是不是有這回事呢?」李梓清道:「誰是看刀的人?卻教我使。」謝鶴樓嘆了一聲氣道:「雖說他們不會看刀,但是你為要換飯吃,又何妨胡亂使給他們看看呢?」李梓清鼻孔裡哼了聲道:「我忍心這般糟蹋我這把刀時,也不至有今日了。請不用過問,生有來,死有去!古今地下,餓死的豈只我李梓清一人?」
這景安這時才得一十四歲,早晚從李梓清練武,白天去學堂裡讀書。武藝一途,最要緊的,是得名師指點;沒有名師,不論這人如何肯下苦功,終是費力不討好;甚至走錯了道路,一輩子也練不出什麼了不得的能為來。李梓清的武藝,在江湖上是一等人物,他當少年練習的時候,花拳繡腿的師傅,延聘了好幾個;七差八錯的練習,也不知走了多少冤枉道路,家業差不多被那些花拳繡腿的師傅騙光了。末後才遇了一個化緣的老尼姑,來他家化緣。
李梓清受了這兩下,忿怒之氣,倒完全消了。心想我從了這多的師傅,花了這多的錢練武藝,我自以為武藝,已是了不得了,就是那些師傅,也都恭維我不錯,怎麼今日這麼不濟呢?我若能從了這樣一個高明師傅,豈不是我的造化嗎?李梓清主意既定,連忙說道:「聽遵師傅的教訓,求師傅治好我的手腳,我還有話求師傅。」老尼姑笑道:「能聽遵是你的福分。」隨用手在李梓清手腳上,摸了幾摸,立時回復了原狀,一些兒也不痛苦。李梓清將手腳伸了兩伸,即往地下一跪道:「我要求師傅,收我做個徒弟,我願意將所有的家產,都化給師傅。」
他的聲名,因此一日高似一日。近二十年來,他雖休職在家,不問外事,然陳廣泰、張燕賓在廣州,接二連三,做出好幾樁驚人的竊案,消息傳遍了廣州城,何載福是個老當捕頭的人,這種消息,到了耳裡,如何能忍得住,坐視不理呢?他外甥趙得祿,也不斷的到他跟前和圖書,報告各商戶失竊的情形,何載福很費了一番調查功夫,知道做案的,不止陳廣泰一人,必有由外省新來的大盜。料知這案不容易破獲,恐怕一般捕役,被比不過,來找自己幫忙。
當下沒什麼話可說了,即作辭出來,回家整理多年未用的器械,黃昏時候,就到劉清泉家來。盧用廣已帶了八個徒弟,在劉清泉家等候。劉清泉也把就近的徒弟,傳了十多個在家。二人的徒弟,多是能高來高去的,不過劉清泉的百幾十名徒弟當中,只有兩個徒弟最好,一個姓謝名景安,一個姓蔡名澤遠,兩人都是番禺的世族,幾代聯姻下來。謝景安的妻子,是蔡澤遠的胞妹,兩人少時同窗讀書,彼此感情極好。謝景安歡喜武藝,延了師傅在家,早晚練習,只練了兩個月。平日謝景安和蔡澤遠,相打玩耍,謝景安總是打不過蔡澤遠,因為謝景安比蔡澤遠小兩歲,身體也瘦弱些。及謝景安從師傅,學了兩個月武發之後,相打起來,蔡澤遠那裡是謝景安的對手呢?一動手就跌了。起初蔡澤遠不知道謝景安正在練武,還不相信自己是真打不過,一連跌了好幾交,爬起來怔了半晌,謝景安說出練武的原故,才相信自己是真打不過了,便要求謝景安介紹,也從這一個師傅學習。
他家的祖訓,不施捨和尚道士;門口貼著一張紙條兒,上寫「僧道無緣」四字。那老尼姑把缽進門,正遇著李梓清因和債主口角生氣,惡狠狠的對老尼姑說道:「你不瞎了眼,怎麼會跑到這裡面來呢?」老尼姑卻不生氣,仍是滿面堆笑的說道:「因為不曾瞎眼,才能到施主這裡面來募化,若是瞎了眼,就要募化到卑田院去了。」李梓清更加有氣,指著大門厲聲說道:「僧道無緣四字,不是寫給你們這班東西看的,是寫給豬和狗看的嗎?」
杜若銓點頭道:「話是不錯,不過一個捕快也不要,老英雄一個人怎麼辦呢?」何載福遂將劉、處二人,願出力幫助的話,說了一遍。杜若銓道:「賞格上已經說明了,不論何色人等,但能人贓並獲的,立刻賞銀五千兩。」何載福聽了,口裡不便說,心想這麼大的贓物,好容易都搜獲到手,並且從來沒有贓物,全不走失些兒的道理,好在我並不希罕這筆賞銀,將來這案,就辦得完美,五千兩賞銀,只怕也要被這位大老爺賴去幾成。
劉、盧二人,都是廣東有名的把https://m.hetubook.com.com勢,年紀雖都有了七十多歲,本領尚是三五十人,近他們不得,每人教了百幾十名徒弟,在廣州市的潛勢力,確是不小。何載福當捕頭的時候,得劉盧二人幫助的次數極多,因二人合共有三百來名徒弟,遍佈廣東各中下社會,消息極靈通,辦事極順遂,每逢重要案件,得了花紅,何載福自己一錢不要,全數分給劉盧二人的出力徒弟,因此兩部份的徒弟,也都樂為之用。
不知老尼姑怎生回答,且俟第二十八回再說。
預先囑咐了家下人,如縣衙裡有人來,只說病在沉重,正準備後事。鄒士敬是個老文牘,深知何載福的性格,並和趙得祿的關係。何載福這日見是縣官飭人來傳,並非捕役來求助,已料知推病不能了事,次日早,更聽得趙得祿來說,昨晚又出了大竊案,並殺傷了失主,就決計去鄉下躲避,免得因這案,壞了自己一生的名譽。趙得祿回衙,將何載福要去鄉下躲避的話,漏給鄒士敬聽了,所以鄒士敬催杜若銓快去,並不是鄒士敬有預知的能為。再說何載福見縣官親來懇請,不能置身事外,送杜若銓走後,即回到家中開發了轎夫,派人去請他多年的好友,劉清泉盧用廣二人,前來計議。
何載福高興道:「這倒也使得,我拚著這條老命不要,有兩位老弟肯這麼出力幫助,愁辦不了嗎?兩位請在這裡坐坐,我就上衙裡走一遭。」劉清泉搖頭道:「我二人坐在這裡,沒有用處,我們各去幹各人的事,今夜在我家相會。」何載福、盧用廣同聲應好,於是三個老頭兒,一同出來。劉盧二人,各自回家佈置。何載福走到縣衙,杜若銓正在等得心焦,又待派人來何家僱請,見報何載福到了,一迭連聲的叫請進來。門房直引何載福到簽押房,杜若銓已立著等候。何載福年紀雖老,腳步比少年還要矯健,當下搶行幾步,將要屈膝下去,杜若銓慌忙扶住,攜了何載福的手笑道:「老英雄並非我的屬吏,這回肯回來,我已是盛情的了不得。」說時,隨手納何載福坐下。
謝鶴樓一聽這話,心裡大為感動,不覺肅然起敬的說道:「當今之世,那裡去尋找足下這般有骨氣的人,兄弟很願意結交,足下能不嫌我文人酸腐麼?」李梓清聽了這幾句話,才把兩眼睜開來,看了謝鶴樓雍容華貴的樣子,也不覺得翻身坐了起來說道:「先生不嫌我粗率,願供驅使。」謝hetubook.com.com鶴樓大喜,雙手扶李梓清起來,同進屋內。謝鶴樓知道餓久了的人,不宜卒然吃飯,先拿粥給李梓清喝了,才親自陪著用飯,又拿出自己的衣服,給李梓清洗浴更換,夜間還陪著談到二三更,才告別安歇,簡直把李梓清作上賓款待。
老尼姑聽了這幾句話,即正色說道:「施主不肯施捨也罷了,何必如此盛氣凌人。常言不看僧面看佛面,貧僧不曾強募惡化,施主這種形象,實在用不著。」說完,轉身要走。李梓清性情本來急躁,又不曾出外受過磨折;平日兩個耳朵裡面,所聽的都是阿諛奉承的話,那曾受過人家正言厲色的教訓。老尼姑說的這派話,表面上雖像客氣,骨子裡簡直是教訓的口氣,羞得李梓清兩臉通紅,沒話回答。少年氣盛的人,越是羞慚,便越是氣忿,一時按捺不住,就大喝一聲道:「老鬼,倒敢數責我麼?不要走,我偏不看佛面,看你這老鬼,能咬了我雞|巴!」一面罵,一面搶步上前,伸手去捉老尼姑的肩膊,誰知手還不曾伸到,老尼姑已反手在他脈腕上,點了一下,伸出的這條膀膊,登時麻木了,收不回來。
這回何載福,派人把劉、盧二人請了來,對二人說了杜縣官親來懇請緝盜的話,求二人出來幫助。劉清泉問道:「老哥已答應下來嗎?」何載福道:「自然是已經答應了,才奉請兩位出來幫助。」劉清泉道:「老哥歇手在家多年了,衙裡一般哥兒們,沒一個是老哥手下的人,要辦這樣的大案子,呼應不靈,是難辦的。五千兩的花紅,誰不想得,老哥有什麼方法,能使那一般哥兒們,聽老哥的調度,沒有掣肘,這案才可辦得。」
李梓清住了半月,心裡似乎有些不安,這日向謝鶴樓說道:「先生履常處順,無事用得我著,我在先生府上,無功食祿,先生雖是富厚之家,不在乎多了我一人的衣食,只是我終覺難為情,並且我感激知遇,也應圖報稱一二,方好他去另謀事業。我從小至今,就為延師練習武藝,把家業蕩盡,除練得一身武藝之外,一無所長,我看令郎的身體很弱,能從我學習些時,必然使他強健,讀書的事,也不至於荒廢。」
那時謝景安家所延聘的武師,是一個流落江湖的鐵漢,姓李名梓清,善使一把單刀。人家都呼他為單刀李,他自己也對人稱單刀李;他從不肯向人說出籍貫,江湖上也就沒人知道他籍貫的。看他的年紀,不過四十多歲;流m.hetubook.com.com落在廣州市,只隨身一條破蓆、一把單刀,身上的衣服,不待說是襤褸不堪。在廣州市中行乞,沒人聽他說過一句哀告的話;到一家舖戶,總是直挺挺的,立在櫃檯旁邊。給他飯,他便吃;給他錢,他只搖搖頭;給他的衣服,他連望都不望。
杜若銓喜道:「能拿住了一個,那一個就有天大的膽量,料他也不敢再在這裡做案子了。你辦這案,須用多少捕快,說出來,好挑選眼明手快的給你。」何載福道:「不是小的說,現在所有的捕快,不能辦這案子,只因小的當時供職的時候,所有合手辦事的人,此時一個也不在此了,不曾同辦過案的人,不知道每人的性情能耐,不好擺佈。辦這種案子,調度一不得法,案子辦不活,還在其次,怕的就怕反傷了自己的人。」
謝鶴樓接李梓清進公館的時候,心裡已存了要把兒子謝景安,從他練武的念頭。只因李梓清是個把武藝看得珍重的人,自己又是文人,全不懂武藝;恐怕冒昧說出來,李梓清不願意教。打算殷勤款待半年,或三五個月,再從容示意。想不到李梓清只住了半個月,就自己說出這話來,當下歡喜得什麼似的,即時教謝景安過來,叩頭拜師。
何載福當捕出身的人,見了本籍知縣,那裡敢坐呢?杜若銓推了再四,才坐了半邊屁股。杜若銓開口問道:「小醜如此跳樑,弄得廣州市內的人,寢不安席,老英雄有什麼好方法,替廣州城除了這個大害。」何載福抬了一抬身子說道:「回稟大老爺,小的看這偷兒的舉動,好像是有意在廣州市逞能,所以第一次,便偷杉木欄李大人府裡的珠賨,大老爺前夜在街上瞧見的,是兩條黑影,小的也猜不只陳廣泰一個,小的並無旁的好方法,依小的推測,這兩賊正在得手,必不肯就往別處去。小的已佈置了人,就在今夜,專等兩賊到來,叨庇大老爺的福德,兩賊之中,只要能破獲一個,便好辦了。」
有人問他為什麼不要錢,不要衣服。他說廣東用不著衣服,每日只要得飽肚腹;錢也無用處,並且衣上沒有口袋,有錢也無處安放。人家給他飯吃,他從來不肯伸手去接;教人把飯擱在什麼地方,他再拿起來吃。有人問他,帶了這把刀,有何用處?為什麼不變賣了,換飲食吃。他說「刀就是我,我就是刀」,怎能變賣?人要他使刀給大家看看,他問都是些什麼人要看。何必行乞?在旁邊的人,就你一句我要看,他一句我要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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