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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代俠義英雄傳

作者:平江不肖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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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回 攬麻雀老英雄顯絕藝 拉虎筋大徒弟試功夫

第四十八回 攬麻雀老英雄顯絕藝 拉虎筋大徒弟試功夫

吳振楚本待迎上去招呼,但見二人只顧一路說著走來,急匆匆的神氣,卻又不敢上前,妨礙二人的正務,只好拱立在一旁等候。瞿鐵老走近跟前說道:「我有事須下山走一遭,大約須半個月以後,才得回來,等歇你那些師弟來了的時候,你對他們說,各人在家做半個月功夫再來。」瞿鐵老立著和吳振楚說話,少年好像很著急,怕耽擱了時刻似的,連催快走。瞿鐵老就跟著少年走了。吳振楚心裡好生納悶。
吳振楚料知這老人,必就是要拜的師傅,連忙整了整衣服,掏出那少年的信來,雙手擎著迎上去。恭恭敬敬的請了一個安,將信呈上,口裡並不說什麼。因為吳振楚此時心裡還有些不相信這樣年老的人,果有本領,能做自己的師傅。近來所見名頭高大的人物,實在太多,徒有虛名的,居十之七八,有了這些經驗,就恐怕瞿鐵老也沒有了不得的本領,夠不上做自己的師傅,所以不肯隨口稱呼。
當下回頭又走,一步一步的留著神,看山勢情形,心中確實能記憶,那茅房坐落在一條山溪的小石橋東首,此時走到小石橋上,朝東首看時,那裡有什麼茅房的蹤影呢?只見一片青草,不僅沒有曾建築房屋的基礎,連破磚頭碎瓦屑也不見有半點,隨走到青草坪中,仔細尋覓足可證明茅房在此地的物件,須臾尋見了一塊方青石,認得是自己坐過的。暗自尋思道:「怪道走過了頭,原來這茅房早拆毀了,一點兒遺址都沒有,教我從那裡去尋找?」噓唏徘徊了好一會,也無從推究這茅屋,是何時拆毀的,更猜想不出繆大少爺的行蹤。乘興而來,只得敗興而返!誰知回到廟中,更有使吳振楚敗興的事情發見了。
什麼事呢?原來吳振楚當時回到廟中,進自己房中一看,床上的被褥都翻亂了,桌櫈也移開了平時安放的地位,看了這意外的情形,不由得不吃驚!急忙走近藏銀錢的床底下一看,一百串大錢不曾動,只那一百兩銀子和一包散碎銀子,不知去向。吳振楚立起身,長嘆一聲道:「這銀兩合該不是我命裡應享受的。藏在這地方,居然有人敢來偷了去,豈不是怪事!好在我帶這錢出來,原是準備送給師傅的,我只要學得了武藝,便連這一百串錢偷去,也只當是師傅收受了。」又過十來日,瞿鐵老回來了。吳振楚說了失竊的情形,瞿鐵老甚為驚異,親到吳振楚房中,問被褥桌櫈移動的樣子。吳振楚照那日的形式,做給瞿鐵老看。
瞿鐵老又指著掌中麻雀道:「你看牠不是時時刻刻歛住翅膀,做出要飛的樣子嗎?牠不能就這樣飛上去,兩腳必須借著後天的力一蹤,兩個翅膀才展得開來,牠腳沒有力的時候,我掌心在牠腳下,牠只一用力,我的掌心就消了。掌心一虛,教牠從何處借力呢?所借的這一點力,便謂之後天的力,何以謂之後天的力呢?因牠先用力然後有力,所以是後天的力。即如你從前練的武藝,人家一手用六百斤的力打你,你便用七百斤力去揭開他,你這七百斤,即是後天的力,這後天的力,是沒有止境的,是練不到絕頂的,你能練到一千斤,人便能練到一千零一斤,惟有先天無力,卻是無窮之力。」
行到半山,果見一座全體用麻石砌成的廟宇,形式古老,至多也是二三百年以前的建築。廟的規模不十分宏大,山門前一塊平地約有三四丈寬大,山門敞開著,有十多個小孩,在門裡手舞足蹈的玩耍。吳振楚看了,不以為意,直跨進門去,只是門裡的地方不寬,有十多個小孩,在那裡手舞足蹈,把出入的要道塞住了。
瞿鐵老笑道:「我這裡吃的穿的都夠,那用得著這些銀錢。你學好了武藝之後,不能不|穿衣吃飯,你自己留著用罷!你此刻從我學武藝,須把你以前的本領,完全忘掉,方能學好,比他們初學的小孩,難學幾倍,你要學就非十分耐苦不可。」吳振楚問道:「我原有些功夫的,怎麼倒比初學的為難呢?」瞿鐵老笑道:「這時和你說,你也www.hetubook•com•com不得明白,我只問你一句話,從這裡向南方走一百里路,我和你兩個人同時動身,我一步也不錯的向南方走,你卻錯走向北方去了,錯走到七、八十里之後,你心裡才覺得誤了方向,要到南方去,仍回頭走到同時動身的地方,再跟著我向南方走,是不是一百里路,差不多走了三百里呢?」吳振楚點頭應是。
瞿鐵老看了一遍,登時蹙著眉頭說道:「你已有這麼大的年紀了,怎麼好到我這裡來做徒弟呢?我的徒弟沒有過一十五歲的,你如何和他們混得也罷,你得這封信到我這裡來,也不容易,我收你做個徒弟倒使得,不過你從前做過些什麼功夫,須使幾手出來,給我看看,我才好就你的資質,傳你的武藝。」
這日瞿鐵老傳授吳振楚一手功夫,吳振楚不懂得用處。瞿鐵老說:「這手名為攬雀尾,顧名思義,便可以懂得了。」正在這傳授的時候,湊巧有一群麻雀,在房內上載飛載鳴。瞿鐵老說得興起,只一跺腳,騰身上去,就用攬雀尾的手法,攬了一隻麻雀在手,翻身仍落到原處,對吳振楚笑道:「你已領會了這手的用處麼?」吳振楚連忙說領會了。
小孩接連七、八步,退到楹柱跟前,被楹柱抵住了,沒有消步的餘地。吳振楚見了,心中好不歡喜,搶一步喝聲那裡走!他本是屠夫出身,便真用屠夫捆豬的手法,雙手螃蟹鉗一般的合將攛來。只搶步太急,用力太過,不提防額頭上碰了一下,只碰得兩眼金星四冒。作怪!吳振楚兩手所抱的,那裡是小孩呢?原來把楹柱抱著了,兩手抱的即是楹柱,額頭當然也和楹柱碰個正著。
瞿鐵老只管把頭搖著。吳振楚問道:「師傅為什麼看了不住的搖頭呢?」瞿鐵老道:「我因看這賊來得太稀奇,本地方不端的人,因有些畏懼我,不敢在近處動手;近處沒有大富人,外來的盜賊,不屑在此地動手。至於我在這廟裡,休說本地方的人,便是江湖上,也少有不知道我是一文錢沒有的,有誰巴巴的跑到這裡來行竊呢?並且這愉銀子的人,舉動也太奇怪,將被褥翻亂,還可說得過去,是恐怕有金銀藏在被褥底下。至於這桌櫈,底下空洞無物,一望可知,如何用得著移開呢?」吳振楚本是一個粗心的人,聽了只覺得是奇怪,卻想不出什麼理由來,也懶得仔細研究,只繼續著苦練功夫,練滿了半年,便問師傅可以下山了麼?
正在這個當兒,聽得這小孩在背後格格的笑。吳振楚本已忿火中燒,待回身再與小孩拚個你死我活的,心裡不知怎麼的,忽然明白了,暗想我特地傾家蕩產的出門找師傅,自然巴不得遇著這樣本領比我高強的人,我才可望練成武藝,回家報仇。若遇著有本領的,心裡又不服氣,然則我辛辛苦苦出門幹什麼呢?吳振楚這麼一著想,不但沒有不服氣的念頭,反歡天喜地的走到瞿鐵老面前,雙膝跪下去,叩了無數個頭,才起來說道:「你老人家真配做我的師傅,我傾家蕩產,只得一百串錢,一百兩銀子,情願盡數孝敬師傅。」
瞿鐵老是這麼解譬,吳振楚心裡雖然領會得,無奈他從前專做的後天功夫,急切翻不過來;而歸家報仇的心思,又十分熱烈,只苦練了兩年,自覺得武藝長進了不少,估量像陳志遠那般本領,足可抵敵得住,便向瞿鐵老申述要歸家的意思。瞿鐵老躊躇道:「論你武藝,還沒到下山的時候,不過你既歸家心切,我也只得放你下山去,但我須試你一試,看你的功夫,究竟做到了什麼地步?」旋說旋到他自己臥室裡,拿出一條二尺多長大指拇粗細的虎筋來,帶吳振楚到山門外草坪裡。
話說吳振楚從那少年家裡出來,放緊了腳步,一口氣向西方奔波了十七、八里路,天色才到黃昏時候,快要淹沒到地下去的太陽,望去早被那筆尖也似的山峰遮掩了。吳振楚看那山,一峰獨出,左右沒有高下相等的山峰,知道要拜的師傅,便是住在那座和*圖*書山裡;不敢停步,一會兒走到那座山底下。只見茅屋瓦舍,相連有二、三十戶人家。一家家的屋簷縫裡,冒出坎煙,在田裡耕作的人,三三五五的肩著農器,各自緩步歸家。
老人笑道:「這就難怪你問我了。這山上的師傅,我們也不知道他是那裡的人,來這山中種地度日,已有了三十多年,我們只知道他姓翟,見面都叫瞿鐵老,這山下幾十戶人家的子弟,他都招了去練武藝,所以我們又都叫他師傅。這山上除了師傅和許多小徒弟外,並沒有旁人,你要上山去,不是找師傅找誰呢。」吳振楚這才明白,這夜就在此家借宿了一宵。這家因是來找瞿鐵老的,款待得甚是殷勤,次早道謝起身,仍挑了那一百串錢,走上山去。
吳振楚看了這般農人日入而息的安閒態度,不由得想到自己年來的奔波勞苦,全是為陳志遠欺辱過甚,自己才弄到這步田地。心想只要能學成武藝,報了兩次欺辱的仇恨,自後仍當在家鄉,安分守己的做生意,再也不和人鬥氣了。一面心裡是這麼想著,一面揀了一處排場氣派大些兒的人家,走進去借宿,這家出來一個六、七十歲的老人,問吳振楚從那裡來,吳振楚說了要上山去,因天色晚了,特來借宿的意思。
只聽得瞿鐵老說道:「我並不是要看你的功夫怎樣,是要在功夫上看你的資質怎樣。你儘管將生平的本領拿出來,打到那時分,我叫你們住手,你們就得住手。」
吳振楚沒法,只得安心在廟中,朝夕苦練,又練了三個多月。這日早起,吳振楚正在草坪中做功夫,忽見那這寫信的少年,匆匆忙忙的走來,望著吳振楚問道:「師傅起床了麼?」吳振楚看少年的神情,料是有很緊急的事,要見師傅,忙答應起來了,少年頭也不回的跑了進去。吳振楚心想,我多虧了這人,才得到這裡來學武藝。二年來幾番想下山去看他,只因不肯間斷功夫,不曾去得,此時難得他自己到這裡來了,我應該進去問候問候才是。他究竟姓什名誰,我還不知道,也沒問過師傅,我於今快要下山回鳳凰廳去了,今生今世,能不能再到這地方來,便是來了,能不能再和他見面,都還說不定。今日若是錯過了,將來十年二十年後說起來,還是一樁恨事。想罷,即整理了身上衣服,向廟裡走來,剛進了廟門,只見瞿鐵老跟著那少年,旋說旋向外走,看瞿鐵老的臉色,和少年一般的帶著些愁苦的樣子,一望就知道是心中有憂愁抑鬱的事。二人說話的聲音很細,聽不出是說些什麼。
瞿鐵老一手托著麻雀,一手指著說道:「這麻雀並沒受絲毫傷損,本來是可以即時飛起的,然而在我手掌上,並不用指頭將他的腳或翅膀控住,儘管放開五指,將是這麼蹲在掌心裡,無論如何,飛不出我的手掌心。」吳振楚心裡不相信,看這麻雀的神氣,確是不曾受傷,蹲在瞿鐵老掌心中,彷彿作勢要飛的樣子,只是瞿鐵老的手,不住的微微顏動,麻雀竟飛不起來。瞿鐵老笑道:「在掌心裡使牠飛不動不算事,在我身上也能使牠飛不動。」說著費下腰來,脊梁朝天,將麻雀放在背上,只見那背也和手掌一樣微微的顫動,麻雀又幾番作勢要飛,仍飛不起來。
吳振楚問道:「為什麼呢?師傅和他有交情麼?」瞿鐵老搖頭道:「不是不是,可惜你不早把這話說給我聽。」吳振楚道:「早說給師傅聽怎樣?」瞿鐵老道:「早說給我聽,也不致教你受這二年半的辛苦。」吳振楚聽了,仍是不懂,問為何可以不受這二年半的辛苦?瞿鐵老道:「你要報陳志遠的仇,休說練這二年半,不是他的對手,便練到和我一樣,也不是他的對手,你這一輩子,也不要望有報復的時候。」吳振楚見是這麼說,知道自己師傅不會說謊話,登時想起從前受的羞辱,和二年半的白辛苦,只氣得伏在瞿鐵老跟前痛哭。
吳振楚道:「憑空使出來,只怕難看出功夫的深淺。」瞿鐵老似乎已僅得吳振楚的用意,是https://m.hetubook.com.com不知道自己的本領,能不能做他的師傅。隨即點頭笑道:「一個人空手使起來,是不容易看出功夫的深淺,我找一個徒弟和你對使,你的功夫就顯而易見了。」說著,向眾小孩中叫了一聲,當下也沒聽出叫的什麼名字,只見一個年約十二、三歲的孩子,即時停了跳舞,規行矩步的走了過來。瞿鐵老指著吳振楚,笑向這孩子道:「這是你的師兄,你陪你師兄走一趟拳腳,看你的功夫,也有些兒用處沒有?」
瞿鐵老在旁邊催促道:「你先動手打進去。」吳振楚遂動手打進去,因想顯點兒力量給瞿鐵老看,打算只用兩個指頭,將這孩子提起來,往正殿屋樑上拋去,再用兩個指頭接著,好讓瞿鐵老知道不是尋常之輩。不過心裡雖是這般著想,明明的一拳朝這小孩打去,眼見小孩的身體,往左邊一晃,便不見縱影了,覺得背上有小手掌,拍灰也似的,連拍了兩三下,急掉轉身軀,只見小孩立在背後,仍是剛才一般的,隨便站著;又撲將過去,伸手待抓小孩頂上的短髮,那裡抓得著呢?分明看見他往下一蹲,又是一點兒蹤影不見了。疑心又是轉到了背後,正要用後膛掃腿,折身掃去,猛覺自己頂上的頭髮,好像有幾根被鐵釘掛住了似的,痛徹心肝,只是才痛了一下就不痛了。
吳振楚挑了這一百串錢,不好行走,只得立住腳,等眾小孩讓路,但是眾小孩彷彿不曾看見有人來了似的,亂跳亂舞如故,沒一個肯抬頭望吳振楚一眼。吳振楚等得心裡焦躁起來了,打算挑著錢直撞過去,把眾小孩撞翻幾個。忽然轉念一想使不得。那少年不是曾叮囑我,若有羞辱須忍耐嗎?怎好一到就任性撞禍呢!這麼一想,即時將錢擔放下來,對就近一個小孩問道:「師傅在裡面麼?」那小孩只當沒聽見,睬也不睬。
小孩搖頭道:「師傅說他家裡人很多。」吳振楚道:「你們剛才說,他一個人住一所茅房,怎麼又說他家裡人很多呢?」小孩道:「他本是一個人住一所茅房,我們還到他家裡去玩耍過,夜裡連油燈也沒有,不知道他家裡很多的人,都藏在什麼地方。」吳振楚聽了這種小孩子口吻,忍不住笑問道:「他時常到這廟裡嗎?」小孩道:「師傅倒時常下山去看他,不曾見他這廟裡來過。」吳振楚道:「師傅說話的口音,和你們本地的口音不同,繆大少爺也不像是本地的,你們不知道他是那裡的人嗎?」眾小孩都說不知。吳振楚便不再問了。眾小孩各自己歸家練習,只留下吳振楚獨自在廟裡用功,好在他本來是不和眾小孩同學同練的。
過了三、五日,一個人在廟中,覺得寂寞難過,偶然想起繆大少爺,自言自語的說道:「我何不趁這時分,去那茅屋裡玩玩呢?師傅是跟繆大少爺同去的,或者能在那裡遇見師傅,豈不甚好!這廟裡雖沒人看守,大概不至有偷兒進來。我前年上山的時候,在山底下人家借宿,那人家夜裡的大門,就那麼大開著不關,我問他不關門怎的不怕盜賊。他說自從師傅到這山上住著,四周十里之內幾十年來,不曾有過盜賊。我師傅的威名,能保得十里之內的人家,不入盜賊,豈有自己廟裡,倒保不住的道理。」心裡這麼一想,竟像有十分把握的,連廟門也不帶關,就放心大膽的走下山去。
瞿鐵老道:「仍得照前次的樣試試看。」瞿鐵老這回左手拿了一條旱煙管,右手仍用兩個指頭,拈著一條虎筋,邊吸著旱煙,邊跨上木樁,教吳振楚拉扯,吳振楚盡力拉了一下,虎筋不曾拉斷,瞿鐵老也不曾拉動,只見旱煙斗上的煙灰,被拉得掉下了些兒。吳振楚正心中慚愧,瞿鐵老倒興高采烈的跳下來笑道:「行了,只這一下功夫,已是不容易找著對手了。我在這裡,雖收了不少的徒弟,然只你一個人的年紀最大,你要算是我的大徒弟,因此不能模模糊糊的放你下山去。於今你的武藝,在懷抱絕藝的山林隱逸之士當中,就出手不得,然在江湖上,和圖書儘管橫行南北,包你不會遇見對手。不過在我門下學武藝的人,待人接物,務以禮讓為先,非到萬不得已,不許動手打人,尤不許傷人要害。你此番成功下山,一切行為,務必謹慎,倘若仗著所學的功夫——無端將人打死或打傷,那怕在數千里以外,我得信非常迅速,那時絕不輕恕你。」吳振楚道:「不敢欺瞞師傅,弟子此番傾家蕩產,出來學武藝,為的是要報仇雪恨,弟子只要將仇人制服了,以後斷不敢輕易和人動手。」瞿鐵老點頭道:「既是為報仇學武藝,那就不在此例,只是你的仇人是誰?用得著這麼苦練了功夫去報復?」吳振楚道:「仇人卻是個無名小卒,和弟子同鄉的,姓陳名志遠,癆病鬼一般的東西,倒有些兒本領。」瞿鐵老很驚詫的問道:「誰呢?陳志遠嗎?」吳振楚應是。瞿鐵老仰天嘆了口氣道:「你怎麼會和他有仇?」吳振楚看了瞿鐵老的神氣,也驚訝道:「師傅倒知道他嗎?他和弟子的仇,深得很呢!師傅為什麼嘆氣?」瞿鐵老道:「你的仇人既是陳志遠,快不要說報復的話了。」
吳振楚忍氣吞聲的,立在旁邊,又不敢逕裡面走。仔細看眾小孩,雖是亂舞亂跳,然各自專心一志的,各不相犯,也沒一個開口說話,不像是尋常小孩無意識的玩耍。心想難道這就是練習武藝嗎?我自己不是曾練習過武藝的人,近來跑了幾省的地方,南北會拳腳有名的好漢,也不知見過了多少,那裡見過這種亂跳亂舞的拳腳呢。吳振楚心裡正在這麼懷疑,只見正殿上走下一個鬚髮皓然的老人來,反操著兩手,笑容滿面的從容走著。
老人聽了,連打量了吳振楚幾眼問道:「上山去找師傅嗎?」吳振楚不由得又是一驚,暗想這老頭,怎麼知道我是上山找師傅呢?隨即點頭答道:「我確是要上山找師傅,但是你老人家怎生知道的呢?」老人見問,倒望著吳振楚發怔,好一會才說道:「你既是要上山找師傅,如何反問我怎生知道。」吳振楚道:「我是外省人,初來這裡,原不知道這山上有什麼師傅,因有人指引這條道路,才到這裡來,其實師傅是誰,我並不知道。」
瞿鐵老復捉在手說道:「使牠飛不起,你已看見過了。我於今卻要使牠飛著不能下。」吳振楚正有些疑這麻雀的翅膀,有了毛病,所以飛不起來,聽得這麼說,就更詫異了。看瞿鐵老時,已鬆手任麻雀飛起來,麻雀本待飛上屋去,但是還飛不到兩尺遠,便被瞿鐵老用手掌擋回了頭,又待向回頭方面飛去,也一般的被擋回來了。接連被擋回了四、五次,兩個翅膀的力乏了,想落在瞿鐵老的肩頭上,作怪,這麻雀好像恐怕肩頭承受牠不起的樣子,兩翅撲個不了,撲了好一會,瞿鐵老亮開兩條臂膊,麻雀見肩頭上不能落,就撲到臂膊上來想落下,然而兩條臂膊都撲遍了,竟像是沒有給麻雀立腳的地方。
瞿鐵老道:「你於今誤了方向,已將近到一百里了,越是錯走的遠,越是不容易回頭,你以前所做,是後天的功夫,後天功夫到你這樣子,也算是可觀的了。不過一遇我這種先天的功夫,就一點兒用處也沒有了。」吳振楚聽了,雖不能十分領會,然相信從瞿鐵老練成武藝,必能報仇雪恨,從此遂一心一意的,跟著瞿鐵老學習。
二年多不曾下山,一旦跑出來,覺得天寬地闊,山川爭媚,依著前年來時的道路,一面瀏覽景物,心曠神怡的向東走去,只一會兒工夫,就不覺走到了前年坐著休息,與繆大少爺相遇的地方。忙停了步一想,暗道:「不好了,走過了頭了,怎麼直走到了這裡,卻沒看見那所茅房呢?哦!是了,原來那日跟著他走,一路不曾留神記認,從他家出來的時候因天色不早了,心裡記掛著要趕路,逕跑了出來,並沒回頭瞧那房子一眼;又過了這麼久,心裡已沒有那房子的形式,所以在跟前走過,一時也沒看出來。」
不知瞿鐵老怎生擺佈?吳振楚的報仇,究竟怎生報法?且俟第四十九回再說。
https://m.hetubook.com.com振楚見這孩子隨便站著,並不立什麼架式,便也立著不動。瞿鐵老道:「你是師兄,今日又是初到,先動手罷。不要因他年紀小,身量小,不敢下手打他,有我在此,便打傷了什麼所在,也沒要緊。」吳振楚只得緊了緊腰帶,先立一個門戶,看這孩子怎樣動手。但是立了一會,這孩子只站著不動,絲毫沒有要和人相打的樣子。
吳振楚暗自納悶道:「這小東西聾了嗎?就在他跟前問他,怎麼也不聽見。」只是仍不敢動氣,走進一步,揀了一個年齡略大些兒的,照前問了一句,並說因我這裡有一封信,要當面交給師傅。這小孩也是一般的,只當沒聽得。
這孩子望著吳振楚,面上露出些害怕的神氣。瞿鐵老笑道:「又不是認真相打,害怕些什麼?儘管放膽把功夫拿出來!你師兄見你年紀小,出手必留著幾分氣力。這殿上空闊,使起來沒有礙手礙腳的東西。」吳振楚跟著走到正殿,心中暗忖這老頭也太小覷我了,雖說不是認真相打,豈不知道拳腳無情,不動手則已,動手那有不傷人的道理。休說這十二、三歲的小孩,本領有限,即算他手腳靈便,只是萬一不留神,碰在我的拳頭上,豈不要把他打個骨斷筋折!
眾小孩道:「怎麼不知道。我們這一帶地方,人人都知道他是有名的繆大少爺。他一個人住一所茅房,房裡什麼東西也沒有,一年四季不洗臉,臉上也一點兒汙垢沒有;終年是那件黑大布單衫,冬天不見他怕冷,夏天也不見他叫熱,誰留他吃飯,他就在誰家吃飯。我們家裡割稻子,收麥子的時候,一遇了天氣不好,大家忙得不了,他就來替我們幫忙。他本是一個讀書人,做起田裡功夫來,比我們老莊稼,還來得慣便。他一個人,能做三個人的生活。」吳振楚問道:「他家就只他一個人嗎?」
一會兒,眾小孩來了,吳振楚將師傅吩咐的話,告知他們。眾小孩笑道:「那是我們的師叔,就住在離這裡不遠,他從來是安閒無事的,不知今日如何這麼忙迫?」吳振楚聽了喜問道:「你們認識他麼?他這般年輕,我們師傅這麼大的歲數,怎麼是師兄弟呢?」一個八、九歲的孩子答道:「你比我們大這麼多歲數,不也是師兄弟嗎?」吳振楚點頭笑道:「不錯不錯,師兄弟本不在年紀大小,只是你們可知道他姓什麼,叫什麼,名字嗎?」
吳振楚止不住心頭冒火,看小孩就站在身邊,做出嘻笑頑皮的樣子,恨不得一拳打他一個透明的窟窿。思量兩次都都被他逃跑了,雖是由於這短小東西的身體靈便,然我也不應該用一隻手去打他,若我張開兩條臂膊去捉他,看他能逃到那裡去。當下定了這個合手成拿的辦法,那敢怠慢,即將臂膊支開,對小孩攔腰抱去,小孩真個似乎害怕的樣子,往後倒退。吳振楚好容易得了這個機會,那肯放鬆半點,緊逼過去。
瞿鐵老才笑問麻雀道:「苦了你了,仍在我掌心裡歇歇罷!」麻雀果然撲到掌心蹲著。吳振楚看把戲似的,看了出神,至此才問道:「師傅這是用法術制住了牠嗎?」瞿鐵老搖頭道:「我不懂得法術,這是硬功夫,並是極平常的道理,就是先天與後天的區別,牠非有後天的力不能飛,非有後天的力不能落,我不使牠得著後天的力,所以能是這樣作弄牠。」吳振楚問道:「什麼謂之後天的力呢?」
吳振楚看草坪中,豎了一根尺來高的木樁,瞿鐵老一腳立在木樁上,一腳朝前平伸出來,兩個指頭控住虎筋一端,將這一端遞給吳振楚道:「你是一個素來自負有力的人,又在我這裡練了兩年苦功,你且拉拉看,到底怎麼樣。」吳振楚欣然接了虎筋問道:「就這麼拉嗎?」瞿鐵老說是。吳振楚先立穩了腳,用盡平生之力只一扯,不提防虎筋兩斷,因用力過猛,幾乎仰天一跤跌倒了。倒退了好幾步,才立住腳,看瞿鐵老立在木樁上,擺也不曾擺動一下,笑嘻嘻的從容跨下木樁說道:「不行,不行,至少還差半年功夫,再吃半年辛苦,方好放你下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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