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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代俠義英雄傳

作者:平江不肖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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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回 會力士農勁蓀辨交涉 見強盜彭紀洲下說辭

第五十回 會力士農勁蓀辨交涉 見強盜彭紀洲下說辭

在這時兩力士各做出磨拳擦掌,等待廝打的樣子。看錶的看得是時候了,彼此對看了一下,急忙幾步往後退開,口裡同時呼著一二三,三字剛才出口,白力士已如餓狼搶食一般的,向黑力士撲去,黑力士當胸迎擊一拳,雖擊中了,卻不曾將白力士擊退。白力士想伸手叉黑力士的脖子,沒叉著,順勢就將黑力士的脖子抱住了。看客中的西洋人,全是白種,看了這情形,莫不眉飛色舞,有鼓掌的,有高聲狂吼的。無奈白力士不替白種人爭氣,力量沒黑力士的大,雖抱住了脖子,禁不住黑力士將身一扭,扭得白力士立腳不牢,身體跟著一歪,黑力士趁勢掙脫了手,就是一拳,朝著白力士臉上橫打過去。白力士避讓不及,被打得栽倒在一丈以外,中國人的看客,一齊拍掌叫好!西洋人就怒髮衝冠了。
「庶白得了這濟息,立時逼著蕭君,要他引到內場,見兩位先生。他說已不在內場了,不過霍先生曾留了住處在亞猛斯特朗那裡,他從旁看得分明,當下就將霍先生的寓處,告知了庶白,庶白不敢耽擱,從張園逕到這裡來。這裡賬房說不曾回來,庶白正打算等一會兒再來,走到大門口,湊巧迎面遇著。庶白雖不曾拜見兩位,然豪傑氣概,究竟不比尋常。回頭再問賬房,果然說方才回來的便是。今日得遂庶白數年積願,真可算是三生有幸了。」
彭紀洲嘆道:「好漢子,埋沒真可惜!你約什麼時候,到本縣衙裡去,本縣好專等你來。」胡九略躊躇了一下道:「明日下午,準去給青天大老爺稟安。」彭紀洲立起身道:「明日再見。」仍大踏步走了出來。胡九躬送到大門外,彭紀洲走了十來步,才聽得胡九關門進去了。
吳寮一面撚著幾根疏秀的烏鬚,一面搖頭晃腦的說道:「只怕那東西不見得敢來,他若真個來了,確是東家的鴻福。三十多年之久,二十四廳縣所有捕快之多,辨他不到案,東家到任才得三個多月,不遣一捕,不費一錢,只憑三寸不爛之舌,將這樣兇悍的著名積盜,騙進了衙門,不是東家的鴻福是什麼?東家惟趕緊挑選幹役,埋伏停當,只等他到來,即便動手,正是準備窩弓擒猛虎,安排香餌釣金鱉,乘他冷不防下手,那怕他有三頭六臂,也沒有給他逃跑的分兒。這也是他惡貫滿盈,才鬼使神差的,居然答應親自到衙門裡來。」
不知預定的是什麼計劃?胡九畢竟來與不來?且俟第五十一回再說。
彭紀洲道:「究是誰人做的呢?」胡九道:「正是青天大老爺所說的,一般無賴之小強盜做的。」彭紀洲道:「那般小強盜和你有仇嗎?」胡九道:「並沒有仇。」彭紀洲道:「既沒有仇,何以搶劫之後,都向事主說出你的名字呢?」胡九道:「他們怕破案,因此說出胡九的名字來。」彭紀洲道:「他們怕破案,你住在離城沒三里的所在,難道不怕破案嗎?」胡九道:「求青天大老爺恕胡九無狀,胡九是不怕破案的。」彭紀洲道:「你不怕破案,難道不怕辱沒祖宗,遣臭萬年嗎?麼不到案聲辯呢!」胡九低頭不做聲。彭紀洲道:「本縣知道了。本縣問你,你敢到本縣衙門裡去麼?」胡九道:「青天大老爺教胡九去,胡九怎敢不去。」
朱有節提著燈籠在前,歸途更覺容易走到。彭紀洲回到縣衙,和紹興師爺吳寮說道:「我剛從胡九家裡回來,與胡九很談了不少的話。」吳寮即時現出驚訝的臉色問道:「胡九不是著名的大盜嗎?東家和他談了些什麼話?」彭紀洲將所談的話,略述了一遍。並把已約胡九明日下午到衙門裡來的話說了,接著他問,若道真個來了,應該怎生對待他?有何高明的計策,請指教指教!
彭紀洲主意打定,無非勒限城固縣所有的捕快,務拿胡九到案。可憐那些捕快,三日一小比,五日一大比,一個個都被比得體無完膚。各人的家小,都被押著受罪。眾捕快只是向彭紀洲叩頭哀求,異口同聲說:「胡九實在是誰也拿不到手的,若能拿得到手,不待今日,三十年前早已和*圖*書破案了。」
彭紀洲的學問雖好,只是科名不甚順遂,四十五歲才弄到一個榜下即用知事。在陝西候補了些時,得了城固縣的缺。彭紀洲到任才兩三個月,地方上情形,還不甚熟悉。這日接了一張詞呈,是一個鄉紳告著名大盜胡九,統率群盜,於某夜某時,明火執仗,劈門入室,被劫去銀錢若干,衣服若干,請求嚴拿究辦。彭紀洲看了這詞呈,心想胡九既是著名大盜,衙裡的捕快,總應該知道他些歷史。遂傳捕頭朱有節問道:「你在這裡當過幾年差了?」朱有節道:「回稟大老爺,下役今年五十歲,已在縣衙當過二十年差了。」
農勁蓀正待回答,只見場上的公證人,已宣布閉幕,看客紛紛起身,便也起身對霍元甲道:「我們此時可以去交涉了。」霍元甲笑道:「我正看的心裡癢得打熬不住了,像這樣的笨牛,居然也敢到中國來耀武揚威,若竟無人給點兒厲害他看,就怪不得外國人瞧不起中國人,說中國人是病夫了。」
農勁蓀笑道:「但願這裡也和沃林一樣,只以要賭賽銀兩為要挾,不節外生枝的,發出旁的難題才好。世間的事,本來都不容易逆料。」三人一路談論著,回到寓處,正走進客棧門,只見迎面走出來一個儀容俊偉,服飾麗都的少年,步履矯健異常,絕不是上海一般油頭粉面,浮薄少年的氣概。農勁蓀不由得很注意的向他渾身上下打量,而那少年,卻不住的打量霍元甲,霍元甲倒不在意,大踏步的走進去了。
這人上前拱手問道:「先生尊姓?此時到寒舍來,有何見教?」彭紀洲帶著笑容,從容答道:「我就是才來本縣上任不久的彭紀洲,你可是胡九麼?」這人聽了,連忙跪下叩頭道:「小人正是胡九。」彭紀洲也連忙起身,伸手將胡九扶起道:「這裡不是公堂,不必多禮,坐下來好說話。」
彭紀洲借著燈籠的光,看那開門的人,年約五十多歲,瘦削身體,黃色臉膛,容貌並不堂皇,氣概也不雄偉。眉目間雖有些精采,然沒一點兇悍之氣,絕不像一個積案如山的大盜;和朱有節所說的年齡相貌,一一符合,知道這人便是漢中二十四廳縣捕快拘拿不著的胡九了。遂大踏步跨進大門,這人初見著燈籠及彭紀洲,面上略露點兒驚異的意味,然立時就回復了原狀;側身讓彭紀洲進了大門,忙端了一張靠椅,讓彭紀洲就坐,彭紀洲也老實不客氣的坐了。
霍元甲聽彭庶白說完這一段話,自然有一番謙遜的言語。這彭庶白雖才移居上海不久,然對於上海的情形,非常清晰。上海有些體面的紳士,和有些力量的商人,彭庶白不認識的很少。後來霍元甲在上海擺擂臺,及創辦體育會種種事業,很得彭庶白不少的助力。講到彭庶白的歷史,其中實夾著兩個豪俠之士在內。彭庶白既與霍元甲發生了種種的關係,在本書中也佔相當的地位,自不能不將他有價值的歷史,先行敘述一番。不過要敘述彭庶白的歷史,得先從他伯父彭紀洲述起。
農勁蓀很委婉的將來意說明,眾西人面上,都露出驚愕的樣子,一個個都很注意霍元甲,那有絡腮鬍鬚的西人,略略的躊躇了一下,對農勁蓀等陪笑說道:「同請三位坐待一會,我與大力士研究一番,再答覆三位。」農勁蓀忙說請便。只見眾西人也都跟著走過一邊,和兩個大力士竊竊私議,一會兒,那有絡腮鬍鬚的西人,帶了那個比賽勝了的黑大力士過來,和農勁蓀等相見,二人也都拿出名片來,原來那西人叫亞猛斯特朗,黑力士叫孟康。
彭紀洲又問道:「胡九平日停留在什麼地方,你們總應知道。」眾捕快面面相覷,同聲說委實不知道。彭紀洲只得暫時鬆了追比,心裡籌思如何捉拿的方法。籌思了一日,忽然將捕頭朱有節傳到跟前說道:「本縣知道你們不能拿胡九到案,是實在沒有拿他的力量,本縣於今並不責成你們拿了,本縣自有拿他的方法。不過胡九的住處,你得告知本縣,你只要把胡九的住處,說出來了,以後便不和圖書干你們的事。你若連他的住處,都隱瞞不說,那就怨不得本縣,只好嚴行追比,著落在你們身上,要胡九到案。本縣說話,從來說一句,算一句數,永遠沒有改移。你把胡九的住處說出來,便算你銷了差,此後胡九就每夜犯案,也不干你的事了。」
彭紀洲道:「是你做的,便說是你做的,不是你做的,便說不是你做的,怎麼說自應是胡九做的呢?到底是不是你做的?好漢子說話,不要含糊。」胡九道:「是。」彭紀洲補問一句道:「五家都是你做的嗎?」胡九道:「是胡九做的。」彭紀洲道:「你可知道某某兩家,相隔百多里,卻是同時出的案子麼?」胡九道:「是,胡九知道。」彭紀洲笑道:「你姓胡,這真是胡說了!你不會分身法,怎能同時在百里之外,做兩處案子,只怕是代人受過罷。本縣愛民如子,絕不委屈好人,你如有什麼隱情,儘管在本縣說出來。」胡九道:「謝大老爺恩典,胡九並沒有什麼隱情可說。」
彭紀洲道:「漢中二十四廳縣,三十年來,你縣縣有案,你既做了這麼多的大案,一次也不曾破過,論理你應該很富足了:為什麼還是單身一個人,住在這麼卑陋的茅房裡,劫來的金銀財物,到那裡去了呢?」胡九道:「胡九手頭散漫,財物到手,就揮霍完了,因此一貧如洗。」
話說兩個大力士在場上,各用數百磅重的體育用具,做了種種的比賽,白人比不過黑人,在場看的白種人面上,一個個都現出不愉快的顏色。休息十來分鐘後,兩個大力士都更換了拳鬥家的衣服,帶了皮手套,由那兩個跟著出場的西洋人,立在場中,將兩力士隔斷。二人手中都托著一隻錶,各自低頭看時刻。
農勁蓀還不曾回答,即見劉震聲擎著一張名片進來說道:「這姓彭的在外面等著,說是特拜訪師傅和農爺的。」農勁蓀起身接過名片,看上面印著彭庶白三個字,下方角上,有安徽桐城四個小些兒的字,心想莫不就是那個後生麼?遂遞給霍元甲看道:「四爺可認識這彭庶白?」霍元甲道:「不認識。既是來看你我,總得請進來坐。」劉震聲應是出去,隨即引了進來。農勁蓀看時,不是那少年是那個。主賓相見,禮畢就坐。
彭紀洲是古文家吳摯甫先生的得意門生,文學自然是了不得的好。只是彭紀洲的長處,卻不專在文學,為人機智絕倫,從小便沒有他不能解決的難事,更生成一種剛毅不屈的性質。當未成年的時候,在鄉間判斷人家是非口舌的事,便如老吏斷獄,沒有人能支吾不服的。吳摯甫器重他,也就是因這些舉動,當時人見他在吳摯甫先生門下,竟比他為聖門中的子路,即此可見彭紀洲的為人了。
吳寮見彭紀洲這麼說,自覺撲了一鼻子的灰,不好再說了。等到深夜,彭紀洲消悄的傳朱有節到裡面,吩咐了一番言語,並交給朱有節五十兩銀子,朱有節領命辦事去了。彭紀洲便一意等候胡九,好實行自己預定的計劃。
彭紀洲道:「你既當了二十年的差,大盜在什麼年間,才出頭犯案,你總應該知道。」朱有節道:「下役記得胡九初次出頭犯案,在三十年以前,這三十年來,每年每月,漢中道二十四廳縣中,都有胡九犯的盜案。這三十年當中,胡九的積案纍纍,卻不曾有一次破獲過正兇,只因胡九的蹤跡,飄忽不定,他手下的盜黨,已破案正法的不少,只胡九本人,連他手下的盜黨,都不知道他的蹤跡。因此胡九的盜案,歷任大老爺費盡心力,都只能捕獲他手下幾個盜黨,或追還贓物。」
朱有節暗想,這彭大老爺自到任以來,所辦的事,都顯得有些才幹,他此刻是這麼說,自必很有把握,他說將胡九的住處說出來之後,就不干我的事了,他是做官的人,大約不至在我們衙役跟前失信,我又何妨說出來,一則免得許多同事的皮肉受苦,家小受屈;二則倒要看看這位彭大老爺,畢竟有什麼方法去拿胡九?二十四廳縣的捕快,三十年不曾拿著的胡九,若真被一個讀書人拿著hetubook.com.com了,豈不有趣!朱有節想停當了即說道:「既蒙大老爺開恩,不追比下役,下役不瞞大老爺說,胡九的住處,實是知道,不過不敢前去拿他。」
劉震聲道:「他就是有意刁難也不過和沃林一樣,要賭賽銀兩,沃林要賭賽一萬兩銀子,尚且難不住師傅,難道這裡敢更賭多些,在師傅就只慮賭的太多,一時找不著擔保的舖戶,不然是巴不得他要求多賭,多賭一百兩,多贏一百兩,橫豎不過三拳兩腳,這銀子怕不容易到手嗎?」
彭紀洲點頭道:「你且說胡九住在那裡?」朱有節道:「他家就在離城兩里多路的山坡裡,只一所小小的茅屋便是。」彭紀洲道:「他家有多少人?」朱有節道:「只胡九一人。胡九有一個八十多歲的母親,已雙目失明了,寄居在胡九的姊姊家裡,不和胡九做一塊兒住。」彭紀洲道:「你可知道他母親,為什麼不和胡九做一塊兒住麼?」
西洋的習慣,白人從來不把黑人當人類看待,是世界上人都知道的,這番白人居然被黑人打敗了,在場的白人,怎得不以為奇恥大辱!有橫眉怒目,對黑力士唧咕唧咕咒罵的;有咬牙切齒,舉著拳頭對黑力士一伸一縮的;有自覺面上太沒有光彩,坐不住,提腳就走的。種種舉動,種種情形,無非表示痛恨黑力士,不應忘了他自己的奴隸身分,公然敢侮辱主人的意思。
胡九趁勢立起身,告罪就下面一張小櫈子坐了。彭紀洲道:「胡九,你可知道,已有五戶人家,指名告你,統率兇徒,明火執仗,搶劫財物的事麼?」胡九低頭應道:「胡九實不知道。」彭紀洲道:「某某五家的案子,是不是你做的呢!」胡九道:「既是指名告胡九,自應是胡九做的。」
彭庶白向霍元甲拱手笑道:「庚子年在新聞紙上,第一次得見先生的大名,那種空前絕後的豪俠舉動,實在教人不能不五體投地的佩服!當時新聞紙上,不見農先生的大名,事後才知道農先生贊襄的力量很大,像農先生這般文武兼資的人物,成不居名,敗則任咎,更教人聞風景仰!庶白本來從那時便想到天津,拜望兩位先生;只因正在家中肄業,家君監管得嚴,不許輕易將時光拋廢,抽身不得,只好擱在心中想望丰采。嗣後不久,家君去世,在制中又不便出門。去年舍間全家移居上海,以為不難償數年的積願了。誰知家君去世,一切人事,都移到了庶白身上,更苦不得脫身。想不到今日在張園看大力士比武,同學蕭君對庶白說,霍先生和農先生都到了這裡。霍先生要找孟康大力士較量,因我替大力士當通譯,霍先生等是由我介紹去見亞猛斯特朗的,所以知道。
次日一早,彭紀洲連接了四張詞呈,看去竟都是告胡九率眾明火搶劫,中有兩張所告的被劫時刻,並是同時,而地點卻相隔百多里。彭紀洲看了不覺詫異道:「胡九做強盜的本領,縱然高大,一般捕快都拿他不著,然他沒有分身法,如何能同時在相隔百多里的地方,打劫兩處呢?他若不與捕快們通氣,那有犯了三十多年的盜案,一次也不曾破獲過的道理麼?且黑夜搶劫,強盜不自己留名,失主怎的能知道就是胡九,胡九便有天大的本領,不是存心與做官的為難,又何苦處處留下名字?據朱捕頭說,漢中道二十四廳縣,每月都有胡九犯的案,可見得並非與做官的為難,這其中顯有情弊。世間也沒有當強盜的人,連自己盜魁的蹤跡,都不知道的。這必是一般捕快,受了胡九的賄,代胡九隱瞞。若是上司追比得急,就拿一兩個不關重要的小盜,來塞責了案。胡九不在我轄境之內犯案便罷了,既是兩夜連犯了五案,而五案都指名告他,我不能辦個水落石出,拿胡九到案,斷不放手。」
彭紀洲見吳寮說得洋洋得意的樣子,耐不住說道:「照老先生說的辦法,就只怕漢中二十四廳縣的盜案,將越發層出不窮,永遠沒有破獲的一日了。」吳寮沒了解彭紀洲說這話的意思,連忙答道:「東家不用過慮,漢中二十四廳縣的盜和-圖-書案,只要捕獲了胡九,就永遠清平的。那一件案子,不是胡九那東西幹的,實在是可惡極了。」彭紀洲氣得反笑起來問道:「二十四廳縣的捕快,都拿胡九不著,不知老先生教兄弟去那裡挑選能拿得著胡九的幹役?」吳寮沉吟道:「拿不著活的,就當場格斃,也是好的。」
彭紀洲問明白了,等到初更時候,換了便裝衣服,教朱有節提了個城固縣正堂彭的燈籠,在前引導,並不帶跟隨的人,獨自步行出城,到胡九家來。在路上又向朱有節問了一會胡九的年齡相貌,兩里多路,不須多大的工夫就走到了。朱有節停步問道:「胡九的家,就在這山坡裡,請大老爺的示,這燈籠吹不吹滅?」彭紀洲道:「糊塗蟲,吹滅了燈籠,山坡裡怎麼能行走?你不要膽怯,儘管上前去敲他的大門。」朱有節也不知彭紀洲葫蘆裡賣什麼藥?只得走到茅屋跟前,用指頭輕輕的彈那薄板大門。裡面有人答應了,隨即啞的一聲!大門開了。
胡九道:「沒有徒弟。」彭紀洲又問:「有很多的黨羽麼?」胡九答:「一個黨羽也沒有。」彭紀洲不由得忿然作色道:「胡九,你何苦代人受過,使二十四廳縣的富紳大商受累,三十年來所有的盜案,分明都是一般無賴的小強盜,假託你名義做的,你一個堂堂好漢,何苦代他們那些狐群狗黨,受盡罵名,此時還不悔悟,更待何時?」
朱有節道:「胡九侍奉他母親極孝,因自己的行為不正,恐怕連累他老母受驚,所以獨自住著。」彭紀洲道:「既知道自己行為不正,將連累老母,卻為什麼不改邪歸正呢?」朱有節道:「這就非下役所知了。」彭紀洲道:「胡九在家的時候多呢?還是出外的時候多呢?」朱有節道:「他夜間終得回那茅房歇宿。」
彭紀洲道:「你好賭嗎?」胡九道:「胡九不會賭,不曾賭過。」彭紀洲道:「好嫖麼?」胡九道:「胡九行年五十,還是童身。」彭紀洲道:「你住的這麼卑陋茅房屋,穿的這麼破舊的衣服,不賭不嫖,所劫許多財物,用什麼方法,一時揮霍得乾淨,你有徒弟麼?」
霍元甲一路走著對農勁蓀笑道:「此間的事真料不定,我們巴巴的從天津到上海來,為的是要和奧比音較量,近來時刻盼望的,就是沃林的通知;做夢也沒人想到沃林的通知還沒到,又來了這兩個大力士,並且很容易的就把比賽的事說妥了。這裡倒沒有沃林那麼種種故意刁難的舉動。」農勁蓀回頭對劉震聲笑道:「你瞧你師傅,這幾日等不著沃林的通知,急得連飯也吃不下,這時見又有笨牛給他打了,他就喜得張開口,合不攏來。不過據我看來,四爺且慢歡喜著,這裡也不見得便沒有種種故意刁難的舉動。」
農勁蓀引著霍元甲師徒,還沒走進內場,迎面遇著那穿西服的中國人,農勁蓀忙向那人點頭打招呼。那人初走出來的時候,顯得昂頭天外,目無餘子的樣子。及見農勁蓀那種堂皇的儀表,穿的又是西服,更顯得精神奕奕,魁偉絕倫,大約不免有些自慚形穢,連忙脫帽還禮。農勁蓀走近前說道:「剛才見先生代大力士報告,不知先生是不是擔任通譯?」那人應道:「雖是兄弟擔任通譯,不過是因朋友的請託,暫時幫幫忙,並不曾受大力士之聘請,開幕的報告完了,兄弟職務,也跟著完了。但是先生有何見教?兄弟仍可代勞。」
亞猛斯特朗向農勁蓀道:「霍君想比賽,還是像今日這般公開的比賽呢?還是不公開的比賽呢?」農勁蓀問霍元甲,答道:「自然是要像今日這般的公開比賽,不然我說將他們打得落花流水,外間也沒人知道。」農勁蓀述了要公開的話,亞猛斯特朗道:「既是要公開,雙方就得憑律師訂立條約,免得比賽的時候,臨時發生出困難問題。」農勁蓀道:「憑律師訂條約,自是當然的手續,不過兩位大力士,還是作一次和霍君比賽呢?還是分作兩次比賽呢?」亞猛斯特朗道:「只孟康一人,願意與霍君比賽,比賽的時間與地點,須待條約訂妥之後,再與霍君www.hetubook.com.com共同商議,只看霍君打算何時同律師來訂條約。」農勁蓀與霍元甲商量了一會,就定了次日,偕同律師到亞猛斯特朗寓所訂約。當下說妥了,作辭退了出來。
劉震聲看了這些情形,便問農勁蓀道:「這許多看的洋人,是不是都和這個打輸了的力士是朋友?」農勁蓀笑道:「其中或者有幾個是朋友,絕不會都是朋友。」劉震聲道:「一個個都像很關切的,見這力士打輸了,都做出恨不得要把那黑東西吃下去的樣子,我想不是至好的朋友,這又不是一件不平的事,怎麼做出這種樣子來?」
彭紀洲聽了怒道:「混帳,胡九是強盜,不是妖怪,既能犯案,如何不能破案?國家靡耗國幣,養了你們這些東西,強盜在境內打劫了三十多年,你們竟一次不能破獲,要你們這種東西何用。於今本縣給你三天限,若三天之內,不能將胡九拿濩,仔細你的狗腿便了。」朱有節見了彭紀洲那盛怒難犯的樣子,不敢再說,諾諾連聲的退去了。
農勁蓀回房向霍元甲說道:「剛才在大門口遇著的那個二十多歲的後生,倒像是在拳腳上,用過一會兒苦功夫的人,四爺留神看他麼?」霍元甲搖頭道:「我心中有事,便是當面遇著熟人,人家若不先向我打招呼,我也也不見得留神,並且這客棧門口,來往的人多,我從來出入,不大向左右探望,是一個什麼樣的後生,農爺何以見得是在拳腳上用過苦功夫的?」
胡九聽了這幾句話,如聞青天霹靂,臉上不覺改變了顏色,錯愕了半晌說道。「敢問大老彭氏爺,何以知道是旁人假託胡九的名義?」彭紀洲仰天大笑道:「這不很容易知道嗎?姑無論你沒有分身法,不能同時在百里之外,做兩處劫案,以及到處自己報名種種破綻,即就你本身上推察,也不難知道,世豈有事母能孝,治身能謹能儉的人,屑做強盜的道理?你不要再糊塗了,人死留名,豹死留皮,以你這種人物,無辜被人罵一輩子強盜,至死不悟,也太不值得了!」胡九忽然抬起頭來,長嘆了一聲道:「真是青天大老爺,明見萬里。這許多案子,實在不是胡九做的。」
彭紀洲大笑道:「胡九既肯到這裡來,還拿他什麼?他若是情虛,豈有個自投羅網之理?兄弟約他來,是想和他商量這三十年中的許多懸案,絲毫沒有誘捕他的心思,兄弟是此間父母官,豈可先自失信於子民?胡九明日來時,他若一一供認不諱,三十年中的盜案,盡是他一人做的;他自請投首便罷,若不自請投首,我一般的放他自去。等他出了衙門之後,兄弟再設法拿他。務必使他心甘情願的,受國家的刑罰。」
彭紀洲心想不錯,胡九便有錢行賄,難道二十四廳縣的捕快,沒一個沒受他的賄嗎?各捕快都有家小,胡九能有多少錢行賄?能使各捕快,不顧自己身體受苦,和家小受罪,是這麼替他隱瞞呢?彭紀洲想罷,即問眾捕快道:「究竟有什麼本領?何以誰也拿不到手呢?」眾捕快道:「從來沒人知道胡九的本領,究竟怎麼樣,只是無論有多少人,將他圍住,終得被他逃掉,眨眨眼就不見他的影子了。」
農勁蓀表示了謝意,從袋中摸出準備好了的三張名片來,對那人說道:「今日兩位大力士登場,名義上雖是私人比賽,然登報招徠看客,看客更須買券,才能入場,實際與賣藝無異,敝友霍元甲特地來拜望兩位大力士,並妄想與大力士較一較力量,這位便是霍君,這位是霍君的高足劉震聲君,都有名片在此,這是兄弟的名片。論理本不應託先生轉達,不過要借重先生,代我等紹介到大力士跟前,兄弟好向大力士表明來意。」那人接過名片看了一看,連忙點頭道:「兄弟很願意代諸位紹介,請隨兄弟到這裡來。」農勁蓀三人遂跟著那人走入內場。農勁蓀看兩個大力士,都在更換常服,有幾個服飾整齊的西人,圍著一張餐桌,坐著談話,那人上前對一個年約五十多歲,滿臉絡腮鬍鬚的西人,說了幾句話,將三張名片交了,回頭給農勁蓀等三人紹介,眾西人都起身讓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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