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出閱讀

近代俠義英雄傳

作者:平江不肖生
近代俠義英雄傳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0%
第五十三回 霍元甲二次訪沃林 秦鶴岐八代傳家學

第五十三回 霍元甲二次訪沃林 秦鶴岐八代傳家學

霍元甲聽了頓時笑逐顏開的問道:「他不曾說什麼時候來比賽麼?」農勁蓀道:「還不曾說,且待和他談判,他既決定了比賽,比賽時期是好商量的。」遂對沃林說道:「奧比音去南洋的條約,何時滿期,何時方能來上海比賽,已與沃林君說妥了沒有呢?」沃林道:「鄙人前次已與霍君談過的,此刻已近年底了,鄙人的事務多,不能抽閒辦理這比賽的事,明年一月內的日期,可聽憑霍君選擇。」農勁蓀笑道:「這話鄙人前次也曾說過的,陽曆一月,正是陰曆年底,霍君在天津經商,年底也是不能抽閒,我看比賽之期,既不能提早,就只得索性遲到明年二月,不知奧比音君可能久等?」
霍元甲道:「做事這麼不爽利,真有些教人不耐煩,他說要賭一萬兩,他於今又只要賭五千,我自然不能勉強要賭一萬,賭一萬也好,賭五千也好,總求他趕緊把合同訂好,像他這樣說話沒有憑準,我實在有些害怕。農爺要記得訂合同的時候,務必載明如有誰逾期不到的,須賠償損失費銀一千兩。」
「秦鶴岐在浦東生長二十多年,竟不知道那望江樓是船幫中人開設的。這日下午他在外邊閒逛,忽然高興走上那茶樓喝茶,這時茶樓上還有幾個喝茶的客,他才坐了一會,那幾個客都漸漸的走了,只剩下他一個人,他正覺得沒有興味,也待起身走了。忽聽得梯子聲響,彷彿有好多人的腳聲,他只道是上樓喝茶的客,回頭望樓口,果然接建上來了四五十個人,看得出都是些有駕船的模樣。他心想必是新到了一大批的船,也沒作理會,仍舊從容喝茶。隨即就有一個堂倌過來說道:『請客人讓一讓座頭,我們這裡就要議話。』
「我這時目不轉睛的看著,只見秦鶴岐並不閃躲,迎上去只將左臂略盪了一盪,碰在他腳上,就和提起來拋擲過去的一般。魏國雄的高大身體,已騰空從看的人頭頂上拋過去,一丈五、六尺遠近才跌落下來,只跌得他半晌動不得。秦鶴岐跑過去把他拉起來笑道:『對不起,對不起。我的姓名叫秦鶴岐,你以後對人就說秦鶴岐被你打倒了也使得。』魏國雄羞得兩臉如潑了鮮血,一言不發的擄起剝下的衣服就跑。魏國雄既走,留在草坪中的那把大刀,依然橫在青草裡面,本是魏國雄拿到草坪裡去的,於今魏國雄走了,誰有這力量能將那刀移回原處呢?
彭庶白道:「今日他不曾說,後日料不至說,外國人雖說狡猾,也沒有這麼不顧面子的,霍先生放心好了。後日與沃林訂過了合同,還是就回天津去呢?還是再在此地盤桓些時呢?」霍元甲道:「我若不是為要等候這沃林的通知,早已動身回去了,我在天津因做了一點小生意,經手的事情原來很多,不是為這種重大的事,絕不能抽工夫到這裡來,只待後天合同訂好了,立刻便須回去。巴不得半日也不再停留,後天如不能將合同訂好,也決心不再上這東西的當了。總之過了後天,有船便走。」彭庶白道:「可惜這回與霍先生相見得遲了,還有一個老拳術家,不能介紹與霍先生會面。」
霍元甲笑道:「這算得什麼!你曾聽他說過他家功夫的來歷麼?」
霍元甲道:「比賽沒有把握的話,我是不會說的,因為他奧比音並不曾要求和我比賽,我既自覺沒有勝他的把握,何苦是這般煩神費力的自討沒趣呢?若教我與中國大力士比賽,無論那大力士是什麼樣的人,我也不敢說有把握,對外國人確有這點兒自信力,所慮的就是後天臨時變卦,只要不變卦訂妥了合同,事情總可以說有幾成希望。」彭庶白道:「角力時應有限制的話,沃林曾說過麼?」農勁蓀道:「那卻沒有。」
彭庶白笑道:「一點兒不錯,他是祖傳的傷科,他的傷科與武藝,都是祖傳,一代一代的傳下來,傳到他手裡,已是第八代了。據他說:『他家的武藝,簡直一代不如一代,他祖傳的是內家功夫,他的叔父的本領,雖趕不上他祖父,然端起一隻茶杯喝茶,能隨意用嘴脣將茶杯的邊舐下來,和用鋼剪子剪下來的一般無二。』他自謂趕不上他叔父,只是以我的眼睛看他的本領,已是很了不得了!」霍元甲喜問道:「你見過他什麼了不得的本領呢?」
只見賽活猴側著身體在前走,秦鶴岐跟在背後送,賽活猴走幾步又回頭拱手,阻止秦鶴岐遠送。秦鶴岐也拱手相還,接連阻止了兩次,第三次賽活猴已走到了階基的沿邊,復回頭拱了拱手,乘秦鶴岐不留意,猛將兩手向秦鶴岐兩肋插下,說時遲,那時快,秦鶴岐毫不著意的樣子,雙手仍是打拱手的架勢,向上一起,已輕輕將將賽活猴兩手挽在自己肘下,身體跟著懸空起來,就聽得秦鶴岐帶著嘲笑的聲音說道:「你今日幸虧遇的是我,換一個人說不定要上你的當;又幸虧你遇的是今日的我,若在十年前,說不定你也得上我一個小當。須知暗箭傷人不是好漢,去罷!」罷字未說了,賽活猴已騰空跌出鐵花格大門以外去了。
「秦鶴岐這般說,那些面子上表示不以為然的人,也都氣壯心雄起來了,也有問他到山東打倒了誰的,也有問他到安徽打倒了誰hetubook.com.com的,這個一言,那個一語,問得魏國雄委實有些窘急了。舉起兩手連向左右搖著說道:『你們不要以為我這話是吹牛皮的。我打倒過的人,姓名我自然知道,不過我不能破壞人家名譽,便不能說出他們的姓名來。你們不相信的,儘管來試兩手。』說畢對秦鶴岐抱了抱拳說道:『請教尊姓大名?』秦鶴岐笑道:『好在你不肯破壞人家的名譽,就把姓名說給你聽也不要緊,便是被你打倒了,喜得你不致對人宣佈。你是想打倒我麼?要打也使得。』話不曾說完,魏國雄有一個同來玩的朋友,看了這情形不對,連忙出來調和,想將魏國雄拉出來。魏國雄仗著那一身比牛還大的氣力,看秦鶴岐的身材又不高大,有些文人氣概,不像一個會武藝的人,已存了個輕視的心,那裡肯就是這麼受了一頓羞辱出去呢?一手把那朋友推得幾乎跌了一跤說道:『我出世以來,沒受人欺負過,那怕就就把性命拚了,也試兩下。』說到這裡,已惡狠狠的舉拳向秦鶴岐面上一晃,跟著一抬右腿,便對準秦鶴岐的下陰踢來。
農勁蓀安慰他道:「四爺儘管放心,我看沃林雖也是一個狡猾商人,然奧比音絕非孟康可比。奧比音的聲望,本也遠在孟康之上,並且白人的性質,與黑人不同,白人的性質多驕蹇自大,尤其是瞧不起黃色人;黑人受白人欺負慣了,就是對黃色人,也沒有白人那種驕矜的氣燄,所以孟康對四爺,還不免存了些畏怯之念,我料奧比音不致如此。」霍元甲嘆道:「但願他不致如此才好。」
「原來有一個精幹些兒的堂倌,料想打翻了這麼多人在樓上,這亂子一定是要鬧大的,也來不及等老闆回來,匆匆溜出門,跑到本地幾個出頭露面的紳耆家裡,如此這般的投訴一遍,求那些紳耆趕緊到望江樓來。那些紳耆都沒想到是秦鶴岐幹的玩意,以為若真個鬧出了四、五十條命案,這還了得!因此急忙邀集了十多個紳耆,一路奔望江樓來。其中多半認識秦鶴岐的,上樓一看老闆與秦鶴岐同站在許多死人中間,樓上並沒有第三個人。都失聲叫哎呀問道:『兇手呢?已放他逃跑了嗎?』秦鶴岐接聲答道:『兇手便是我。有諸位大紳耆來了,最好。請你們將我這個兇手綑起來送官罷。』眾紳耆不由得詫異起來,有兩個和秦家有交誼的,便向秦鶴岐問原因,問明之後,自然都責駕船的不應該倚仗人多,欺負單身客人,要秦鶴岐救醒轉來,再向秦鶴岐謝罪。這件事傳播得最遠,當時浦東簡直是婦孺皆知。」
霍元甲登時現出欣喜的樣子說道:「秦鶴岐麼?這人現在上海嗎?」彭庶白點頭道:「先生認識他嗎?他從來住在上海,少有出門的時候。」
霍元甲留神看這客房很宏敞,一個寬袍大袖的人,正在面朝裡邊演把式。一個身材瘦小,神氣很精幹的漢子,拱手立在房角上,聚精會神的觀看。彭庶白回頭低聲對霍元甲道:「演手法的就是。」秦鶴岐以乎已聽得了。忙收住手勢,回身一眼看見彭庶白背後,立著三個器宇非凡的人物,彷彿已知道是霍元甲了。連忙向三人拱手對彭庶白道:「你帶了客來,怎麼不說,又使我獻醜,又使我怠慢貴客。」彭庶白這才為霍元甲三人一一介紹。秦鶴岐指著那旁觀的漢子向三人道:「諸位認識他麼?他便是南北馳名的開口跳賽活猴,好一身武藝,我聞他的大名已很久了,今日才得會面。」賽活猴過來與彭庶白四人見禮。秦鶴岐也替四人介紹了,彼此都說了一陣久聞久仰的客氣話,賓主方各就坐。
不知秦鶴岐說出些什麼歷史來,且俟第五十四回再說。
「喜得茶樓老闆不前不後的在這時候回來了。堂倌將情形說給他聽,好在那老闆是個老走江湖的人,知道這是用點穴的方法點昏了,並不是遭了人命。連忙走上樓,看秦鶴岐的衣冠齊整,器宇不凡,一望就料定是一個有錢人家的少爺,即帶笑拱手說道:『我因有事出門了,夥計們不懂事,出言無狀,得罪了少爺,求少爺高抬貴手,將他們救醒來,我在這裡賠罪了。』說罷就地一揖。秦鶴岐問道:『你是這裡的老闆麼?』老闆答道:『這茶樓生意,暫時是由我經手在這裡做,一般人都稱我老闆,其實並不是我一個人的老闆,這茶樓是夥計生意,不過我出的本錢,比他們多些。話雖如此,只是生意是我經手,夥計們得罪了少爺,就是我得罪了少爺,求少爺大度包涵罷。』秦鶴岐剛待開口,樓梯響處,接連又走上十多個人來,看這十多個人當中,竟有大半是秦鶴岐素來認識的本地紳耆。
彭庶白道:「我親眼看見他做出來的武藝,有幾次已是了不得,而當時我不在場,事後聽得人說的,更有兩次很大的事,上海知道的極多。一次我與他同到一個俱樂部裡玩耍,那俱樂部差不多全是安徽人組織的,因組織的份子當中,有一半歡喜練練武藝,那俱樂部裡面,遂置了許多兵器,和砂袋石擔之類的東西,並有一塊半畝大小的草坪,只要是衣冠齊整的人,會些武藝,或是歡喜此道的,都可直到裡面練習,素m.hetubook•com.com來的章程是這麼的。
霍元甲道:「真了不得,有這種人物在上海,我又已經到上海來了,不知道便罷,知道了豈可不去拜他。你說他因家裡有事不能出來,我邀你同去他家裡拜他使得麼?」彭庶白道:「霍先生高興去,我當然奉陪。這幾日他在家中不致出外,隨時皆可以去得。」霍元甲回頭問農勁蓀道:「我打算後天不論合同訂妥與否,得動身回天津去。明天須去邀保證人和律師,趁今日這時候還早,我們同去訪訪這位秦先生好麼?」農勁蓀笑道:「四爺便不說,我也是這般打算了。這種人物,既有彭君介紹,豈可不去瞻仰瞻仰。」於是霍、農二人帶著劉震聲,跟彭庶白同乘車向秦鶴岐家進發。
沃林也笑道:「這是絕無其事的,霍君既提出這條來,合同是雙方遵守的,就訂明白也使得。」農勁蓀道:「霍君這方面的保證人和律師都已了,只看沃林君打算何日訂立合同,鄙人與霍君為這事已在這裡犧牲不少的時間了,訂合同的日期,要求愈速愈妙。」沃林問道:「霍君的保證人,是租界內的殷實商家麼?」農勁蓀道:「當然是租界內能擔保一萬兩銀子以上的商家。」當下雙方又議論了一陣,才議定第三日在沃林家訂約,比賽的時日,也議定了陰曆明年二月初十,因霍元甲恐怕正月應酬多,羈絆住身體不能到上海來,賠償損失費,也議定了數目是五百兩。霍元甲心裡,至此才朝稍的寬舒了。
三人從沃林家回到客棧裡來,彭庶白已在客棧裡等候,見面迎著笑道:「看霍先生面上的顏色,喜氣洋洋的樣子,想必今日與沃林談話的結果很好。」農勁蓀笑道:「你的眼睛倒不錯,竟被你看出來了。今日談話的結果,雖不能說很好,但也不是霍四爺所料的那麼靠不住。」隨即將談話的情形述了一遍。彭庶白道:「沃林前次要賭賽一萬兩銀子的話,是有意是那麼說著恐嚇霍先生的,及見霍先生不怕嚇,一口就應允他,他有什麼把握,敢賭賽這麼多銀子。恭喜霍先生,這回的比賽,一定是名利雙收的了。」
「這日我與秦鶴岐走進那草坪,只見已有二三十個人,在草坪中站了一個圈子,好像是看人練把式,我固是生性歡喜這東西,他也很高興的指著那人圈子向我說道:『只怕是來了一個好手,在那裡顯功夫,我們何不也去見識見識呢?』我說那些看的人看了興頭似乎不淺,我們今日來得好,他於是牽了我的手走到那圈子跟前,不看猶可,看了倒把我嚇了一跳。原來是一個身材比我足高一尺,足大一倍的漢子,一手擎著一把鐵欛大砍刀,盤旋如飛的使弄著,那把刀是一個同鄉武舉人家裡捐給俱樂部的,科舉時代練氣力的頭號大刀,重一百二十五斤,放在俱樂部將近一年了,俱樂部內喜武的人雖多,卻沒有一個人能使得動那把刀,那漢子居然能一隻手提起來使弄,那種氣力自然也是可驚的了。當下秦鶴岐看了也對我點頭道:『這東西的力量確是不錯,你認識他是誰麼?』
這夜霍元甲因著急沃林變卦,一夜不曾安睡。第二日早點後,即帶著劉震聲跟農勁蓀坐了馬車到沃林家來,沃林正在家中等候,見了農勁蓀即道歉說道:「這番使霍君等候了好幾日,很對不起。鄙人為霍君要與奧比音比賽的事,特地親到南洋走了一遭,將霍君的意思,向奧比音說了,徵求他的同意。尚好,他聞霍君的名,也很願意與霍君比賽,並很希望能早來上海實行。無奈他去南洋的時候,已與人訂了條約,一時還不能自由動身到上海來。不過比賽是確已決定比賽了。鄙人昨日才從南洋回來,所以請霍君來談談。」農勁蓀對霍元甲譯述了沃林的言語。
「當時在場的也有幾個練了多年武藝的,雖聽了這話,面子上也很表示不以為然的神氣,但是都心存畏懼魏國雄的氣力太大,不敢出頭嘗試。那知道秦鶴岐是最不服人誇口的,已提步要走了,忽轉身撇開我的手,走進圈子向魏國雄劈頭問道:『你走南北各省,打倒多少有名的拳教師,究竟你打倒的是那幾個?請你說幾個姓名給大家聽聽!既是有名的,我們大家總應該知道。』魏國雄想不到有人這般來質問,只急得圓睜著兩眼,望著秦鶴岐半晌才說道:『我打倒的自然有人,不與你相干,要你來問我做什麼?我又不曾說打倒了你。』
農勁蓀點點頭對沃林說道:「霍君雖沒有定要賭賽一萬兩銀子的心,不過因沃林君要賭賽一萬兩,他已準備著一萬兩銀子在這裡,若沃林君願踐前言,霍君是非常希望的,如定要減少做五千兩,好在還不曾訂約,就是五千兩也使得。但是霍君在天津經商,年內不能比賽,是得仍回天津去的,明年按照合同上所訂日期再到上海來,是這般一來一往,時間上金錢上,都得受些損失,這種損失,固是為角力所不能不受,不過萬一奧比音君不按照合同上所訂的日期來上海,以致角力的事不能實行,那麼這種損失,就得由奧比音君負賠償的責任。翻轉來說,若霍君逾期不到,也一般的應該賠償奧比音君的損失,這一條須在合同上訂明白。」
彭庶白https://www.hetubook•com•com笑道:「這東西照上海話說起來,便是一個不識相的人,你已做功夫給他看了,難道連功夫深淺都看不明白嗎?」霍元甲也笑道:「他若看得出功夫深淺,也不至在這裡獻醜了。看他動手的情形,是個略懂外家功夫的腳色,如何能看得出秦先生的內家功夫呢?」
「秦鶴岐笑道:『話不能這麼說,你只說打倒了南北各省多少有名的拳教師,又不說出被打倒的姓名來,好像南北各省有名的拳教師,都被你打倒了似的,區區在南北各省中,卻可稱得起半個有名的拳教師,你這話,不說出來便罷,說出來,我的面子上很覺得有些難為情,若不出來向你問個明白,在場看熱鬧的人,說不定都要疑心我也曾被你打倒過。我並不是有意要挑你的眼,說明了才免得大家誤會,我這個拳教師是不承認你能打得倒的。不但我自己一個不承認,並且我知道我江蘇全省有名的拳教師,沒一個曾被你打倒過。你果是曾打倒過的,快些把姓名說出來。』
「我聽了已覺得太粗俗無味了,向一個俱樂部裡的人打聽他的來歷,才知他也是我們安徽人,姓魏名國雄,曾在第七師當過連長,到處仗著武藝逞強,沒有遇過對手。我因這魏國雄談吐太粗俗無味了,拳腳又並不高明,僅有幾斤蠻力,已顯露過了,懶得多看,拉了秦鶴岐的手,待去找一個朋友談話。忽聽得他高聲說道:『有些人說,好武藝不必氣力大,氣力大的武藝必不好,這話完全是狗屁。只要真個氣力大,一成本領,足敵人家十成本領。我生成的氣力大,僅從師練了一年武藝,南北各省都走過,有名的拳教師,也不知被我打倒了多少。』說時手舞足蹈,目空一切的樣子,使人看了又好氣又好笑。
彭庶白不知道與沃林約了,在此等候通知的事,聽不出霍、農二人談話的原委,農劾蓀向他述了一遍,他便說道:「沃林他既知道霍先生是特地從天津來找奧比音角力的,如果奧比音不願意,他何妨直截了當的回覆,並且奧比音已不在上海了,沃林尤其容易拒絕。與其假意應允,又節外生枝的種種刁難,何如一口拒絕比賽的為妙呢?沃林信裡只約霍先生明日去他家裡談話,我不便也跟著去,明日這時分我再到這裡來,看與沃林談話的結果怎樣。」說畢同著那律師,作辭去了。
霍元用笑道:「我不聽你提起他的名字,一時也想不起來,我並不與他認識,不過我久已聞他的名。我在幾年前曾聽得一個河南朋友說過,因家父喜研究傷科,無論傷勢如何沉重,絕少治不好的。有一次有個河南人姓杜名毓泉的,來我家訪友,定要看看我霍家迷蹤藝的巧妙,不提防被我一腳踢斷了他一條腿。他自謂已經成了廢人,虧了家父盡心替他醫治,居然治好了,和沒有受過傷的一樣,他心裡不待說又是感激,又是佩服。偶然與我談論現在傷科聖手。據他說在不曾遇見家父以前,他最欽佩的就是秦鶴岐。
農勁蓀笑道:「一萬兩的數目,原是由沃林君提議出來的,霍君的志願,只在與奧比音大力士角力,並沒有賭賽銀兩的心思,因沃林君說出非賭賽銀兩不可的話,霍君為希望角力之事,能於最近的時期實現,所以情願應允沃林君這種提議,於今奧比音君只願賭賽五千兩,我想霍君是絕不會在這上面固執的。」便與霍元甲商議。
霍元甲看了,情不自禁的喝了一聲好!秦鶴岐掉頭見霍元甲在玻璃門裡窺探,連忙帶笑拱手道:「見笑方家,那值得喝好。」隨說隨轉身回到客室裡來,連眼角也不向大門外望望賽活猴,走進客室即對霍元甲說道:「這算得什麼人物,他來訪我,要看我的功夫,自己又不做功夫給我看,我請他指教幾手,他又裝模作樣的說什麼不敢不敢,我客客氣氣的把他當一個人,送他出去,他倒不受抬舉了,並且這東西居心陰險,一動手就下毒手,我一則因有貴客在這裡,沒心情和他糾纏;二則因我近年來閱世稍深,心氣比較幾年前平和了。不然,只怕要對不起他。」
「我問他秦鶴岐是何許人。他說是上海人,不但傷科的手段很高,便是武藝也了不得。我那時忘記問秦鶴岐住在上海什麼地方,有多大年紀了。後來我到天津做生意,所往來的多是生意場中的人,因此沒把秦鶴岐這名字擱在腦筋裡。到於今已事隔好幾年了,今日若不是有你提起,恐怕再過幾年,便是有人提起他,我也想不起來了。」
秦鶴岐道:「提起這道痕,雖說不到有什麼名譽,也沒有什麼驚人的地方。只是在我本人一生,倒是留下這一個永遠的紀念,就到臨死時候,這紀念也不至磨滅。霍先生是我同道中人,不妨談談,也可使霍先生知道租界上,並不是完全安樂之土,我一條性命,險些兒斷送在這一道痕裡面了。這事到於今八年了,那時寒舍因祖遺的產業,一家人勉強可以溫飽,只為我手頭略散漫了些兒,外邊有一班人看了,便不免有些眼紅,曾託人示意我,教我拿出幾千塊錢來,結交他們。我不是不捨得幾千塊錢,只是要我拿出錢來結交,除了確是英雄豪傑,我本心甘願結交的便罷,一班不相干和*圖*書的人,敲竹槓也似的要我幾千塊錢,我若真個給了他們,面子上好像太過不去了。」霍元甲道:「那是自然,這般平白無故的拿錢給人,就有百萬千萬的產業,也填不了那些無底的慾壑。」
霍元甲先開口向秦鶴岐說道:「幾年前在靜海家鄉地方不曾出門的時候,就聽得河南朋友杜毓泉談起秦先生的內家功夫了得,更是治傷聖手,已是很欽仰的了。這回遇見庶白大哥,聽他談了秦先生許多驚人的故事,更使我心心念念的非來拜訪不可。」秦鶴岐笑道:「霍先生上了庶白的當了。庶白是和我最要好的朋友,隨時隨地都替我揄揚,那些話是靠不住的。」秦鶴岐說到這裡,霍元甲正待回答,賽活猴已立起身來說道:「難得今日幸會了幾位蓋世的英雄,原想多多領教的,無奈我的俗事太多,只得改日再到諸位英雄府上,敬求指教。」說罷向各人一一拱手告別。秦鶴岐也不強留,即送他出來。霍元甲等也跟著送了幾步,因這客室有玻璃門朝著前院,四人遂從玻璃門對外面望著,本來是無意探望什麼的,卻想不到看出把戲來了。
「秦鶴岐既不知道那茶樓的內容,陡然聽了讓座頭的話,自然很覺得詫異,反質問那堂倌道:『什麼話?我的茶還沒喝了,你怎樣能教我讓座頭給人?你們做買賣是這般不講情理的嗎?』那堂倌道:『客人不是外路人,應該知道我們這裡的規矩。我們這茶樓是船幫開的,照例船幫裡議話,都在這樓上,議話的時候,是不能賣客茶的,此刻正要議話了。』秦鶴岐生氣道:『既是議話不能賣客茶,你們便不應該賣茶給我,既賣了給我,收了我的錢,就得由我將茶喝了,不能由你們教我讓座頭。若定要我讓,也使得,只須你老闆親自來說個道理給我聽。』堂倌道:『老闆不在店裡,就是老闆回來,也是要請客人讓的。』堂倌正在與秦鶴岐交涉,那上樓的四、五十個駕船模樣的人,原已就幾張桌子圍坐好了的,至此便有幾個年輕的走過來,大模大樣的向堂倌說道:『只他一個人,那裡用得著和他多說,看收了他多少茶錢,退還給他,教他走便了。』堂倌還沒有答應,秦鶴岐如何受得起那般嘴臉,已帶怒說道:『誰要你退錢,你收下去的錢可以退,我喝下去的茶不能退。你們定要我走,立刻把招牌摘下來,我便沒得話說。』這句話,卻犯了船幫中人的忌諱,拍著桌子罵他放屁。
此時秦鶴岐住在戈登路,車行迅速,沒多一會工夫就到了。霍元甲看大門的牆上,懸掛著一塊九世傷科秦鶴岐的銅招牌;房屋是西洋式的,門前一道矮牆,約有五尺多高,兩扇花格鐵門關著。在門外能看見門內是一個小小的丹墀,種了不幾色花木在內。只見彭庶白伸手將鐵門上的電鈴輕按了一下,即時有個當差模樣的人走來拉開了門,喊了一聲彭大少爺。彭庶白問道:「你老爺在家麼?」當差的道:「有客人來了,正在客房裡談話。」彭庶白問道:「是熟客嗎?還是來診病的呢?」當差的搖頭道:「不是熟客,也不像是來診病的。」說時望了望霍元甲等三人,問彭庶白道:「這三位是來會我家老爺的麼?要不要我去通報呢?」彭庶白道:「用不著你去通報。」說罷引霍元甲等走進客房。
「我說今日是初次才看見,不認識是誰?我正和他說話的時候,那漢子已將大刀放下了,看的人多豎起大指頭對那漢子!道:『真是好氣力,這種好氣力的人,不但上海地方沒有,恐怕全國也是數一數二的人物。』那漢子得意洋洋的說道:『這刀我還嫌輕了,顯不出我全身的力量來,我再走一趟給你們看看。』圍著看的人不約而同的拍掌,口裡一迭連聲的喊歡迎,秦鶴岐也笑嘻嘻的跟著喊歡迎。那漢子剝了上身的衣服,露出半截肌肉暴起的身體,走了一趟,並踢了幾下彈腿,卻沒有甚了不得的地方,只是看的人吼著叫好,吼的那漢子忘乎其所以然了,一面做著手勢,一面演說這一手有多重的力量,如何的厲害。
彭庶白搖頭道:「我只知道他的八代的祖傳,他八代祖傳自何人,倒不曾聽他說過。他家原來住在浦東,雖是世代不絕的傳著了不得的武藝,然因家教甚嚴,絕對不許子弟拿著武藝到外邊炫耀,及行兇打架。就是傷科也只能與人行方便,不許藉著斂錢,所以便是住居浦東的人,多只聽說秦家子弟的武藝好,究竟好到怎樣,附近鄰居的人都不知道。直到秦鶴岐手裡,才在浦東顯過一次本領,那次的事,至今浦東人能說得出的尚多。那時浦東有一個茶樓,招牌叫做望江樓,是沙船幫裡的人合股開設的。沙船幫裡無論發生了什麼問題,只要不是屬於個人的,照例都在那望江樓會議。船幫不會議的時候賣客茶,遇有會議就停止客茶不賣,是這般營業已有好幾年了。因為上茶樓喝茶的,早起為多,而船幫會議多在下午,所以幾年也沒有時間上發生過衝突。
秦鶴岐謙遜道:「見笑見笑,像我這樣毛手毛腳,真辱沒內家功夫四個字了。」秦鶴歧說話時喜做手勢。霍元甲無意中看見他左手掌上有一道橫紋,這種橫紋,一落內行的眼,便看得出是刀傷痕,心裡登時hetubook.com.com有些懷疑,忍不住問道:「秦先生左掌上怎的有這麼一道痕呢?」秦鶴岐見問,即望著自己的左掌,還沒有回答,彭庶白已搶著說道:「他這一道痕,卻有一段很名譽又很驚人的歷史在內。霍先生聽了,一定也要稱道的。」
沃林躊躇了一會兒說道:「他本人原沒有擔任旁的職務,與人角力或賣藝,本是他生平唯一的事業,教他多等些時,大約是不生問題的。」農勁蓀將這話與霍元甲商量,霍元甲道:「既是教他多等些時不生問題,那就好辦了。只是我們是要回天津去的,此時若不與沃林將條約訂好,將來他有翻覆,我們豈不是一點兒對付的辦法也沒有?」
秦鶴岐笑叱彭庶白道:「你還在這裡替我瞎吹,有什麼很名譽很驚人的歷史,你要知道真菩薩面前是不能燒假香的。」霍元甲道:「兄弟是個生性粗魯的人,全不知道客氣,秦先生也不要和我客氣才好。」
農勁蓀點頭道:「那是當然要趁此時交涉妥當的。」遂向沃林說:「前次沃林君曾說霍君與奧比音君比賽,得賭賽銀子一萬兩,這種辦法,霍君也很歡迎,並願意雙方都拿出一萬兩銀子,交由雙方推舉的公正人管理,比賽結果,誰勝了誰去領那銀兩,關於這一層,不知奧比音君有無異議?」沃林道:「鄙人已與奧比音君研究過了,他覺得一萬兩的數目過大了些,只願賭賽五千兩。」
「船幫仗著人多勢大,也有些欺負秦鶴岐的心思,以為大家對他做出些兇惡樣子來,必能將他嚇跑。那知道這回遇錯人了。秦鶴岐竟毫不畏懼,也拍著桌子對罵起來,年輕的性躁些,見秦鶴岐拍桌對罵,只氣得伸手來抓秦鶴岐。秦鶴岐坐著連身都沒起,只伸手在那人腰眼裡捏了一下,那人登時立腳不穩,軟癱了下去,仰面朝天的躺在樓板上,就和死了的人一樣。那些駕船的見秦鶴岐打死人了,大家一擁包圍上來,有動手要打的,有伸手要抓的。秦鶴岐這時不能坐著不動了,但又不能下重手打那些人,因為真個把那些人打傷了,也是脫不了干係的。待不打罷,就免不了要受那些人的亂打。只得一個腰眼上捏一把,頃刻將四、五十個人,都照第一個的樣捏翻在地,橫七豎八的躺滿了一茶樓。把幾個堂倌嚇得不知所措。
話說農勁蓀拆開那信看了:遍笑道:「四爺恭喜你,信中說已得了奧比音的同意,約我們明天去他家裡談話。」霍元甲道:「我看這番又是十九靠不住的,外國人無恥無賴的舉動,大概都差不多,今天的事,不是昨日已經得了那孟康的同意嗎?雙方律師都到了場,臨時居然可以說出那些無理的限制來,只聽那亞猛斯特朗所說,我應允了他這些限制,再議其他條件的話,即可知我就件件答應他了,他又得想出使我萬不能承認的條件來。總而言之,那黑東西不敢和我較量,卻又不肯示弱,親口說出不敢較量的話來,只好節外生枝的想出種種難題,好由我說出不肯比較的話,究竟奧比音有沒有和我較量的勇氣,不得而知。他本人真心願意與我較量,便沒有問題,若不然,一定又是今日這般結果,較量不成沒要緊,只是害得我荒時廢事的從天津到這裡來,無端在此耽擱了這麼多時間,細想起來,未免使人氣悶。」
霍元甲連忙問道:「老拳術家是誰?怎麼不能介紹會面?這人不在此地嗎?」彭庶白道:「這人祖居在上海,前夜我已請了他,想介紹與霍先生在一枝香會面,不料他家裡有事,不能出門,昨日我到他家,打算邀他今日到這裡來看霍先生,無奈他的家事還不曾了,仍是不能出來。這人姓秦名鶴岐,原籍是山東人,移家到上海來,至今已經過九代了。不知道他家歷史的,都只道他家是上海人。」
「當時就有一個常住在俱樂部裡的同鄉笑對秦鶴岐道:『秦先生把魏國雄打走了,這把大刀非秦先生負責搬到原處去,我們平日四個人扛這把刀,還累得氣喘氣急。秦先生能將魏國雄打倒,力量總比魏國雄大些。』秦鶴岐笑道:『卻沒有他那麼大的蠻力,不過這刀也只有一百多斤,不見得就移不動。』旋說旋走近大刀,彎腰用一個中指勾住刀柄上頭的鐵環,往上一提便起來了。問那同鄉的要安放何處?那人故意羈延時刻,一面在前引著走,一面不住的回頭和秦鶴岐說話,以為一個指頭勾住了,絕不能持久,誰知秦鶴岐一點兒沒露出吃力樣子,從容放歸原處。這兩件事是我親眼看見的。」
霍元甲連連點頭稱讚道:「只就這兩事看起來,已非大好手幹不了,不是魏國雄難勝,難在打的這麼爽利,不是內家功夫,絕打不到這麼脆,就是中指提大刀,也是內家功夫。魏國雄的氣力雖大,然教他用一個指頭勾起來,是做不到的。」彭庶白道:「惟英雄能識英雄,這話果然不錯。我曾將這兩事說給也是有武藝的人聽,他們都不相信,說我替秦鶴岐吹牛皮。他們說秦鶴岐的手既沒打到魏國雄的身上,又不曾抓住魏國雄的腳,只手膀子在魏國雄腳上盪了一盪,如何能將身材高大的魏國雄,盪得騰空跌到一丈五、六尺遠近呢?我也懶得和他們爭辯。霍先生的學問,畢竟不同,所以一聽便知道是內家功夫。」
  • 字號
    A+
    A-
  • 間距
     
     
     
  • 模式
    白天
    夜間
    護眼
  • 背景
     
     
     
     
     
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