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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代俠義英雄傳

作者:平江不肖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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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回 霍元甲談藝鄙西人 孫福全數言驚惡道

第六十回 霍元甲談藝鄙西人 孫福全數言驚惡道

原來蓋三省因為近來聲名越發大了,拜訪的人,終年絡繹不絕,他也提防有高手前來,與他為敵,特地帶了幾個極兇猛橫暴的徒弟在跟前,以備不測;逆料來拜訪的,同時多不過二三人,絕沒有邀集若干人同來與他為難的。以他的理想,兩三人縱有本領,也敵不過他們多人的混鬥。因此凡是平日有些名頭的把勢去訪他,他必帶著幾個殺氣騰騰的徒弟在身邊。他自己卻寬袍緩帶,儼然一個有身分的人物。李、孫兩人的當時名聲不大,天津北京的人知道他兩人尚多,東三省人知道的絕少;加以他兩人的身體,都是平常人模樣,並沒有雄赳赳、氣昂昂的神氣。蓋三省沒把他兩人放在眼裡,大著膽獨自出來相會。
吳鑑泉連連稱讚道:「非農爺沒有這般見地,非四爺不能有這般志願!我國練武藝的人,因為有一些書人瞧不起,多半練到半途而廢。近年來把文武科場都廢了,更使練武藝的人,都存一個練好了無可用處的心,越發用功的少了。像農爺這樣說起來,若有人果能用武藝使全國人的體魄練強了,誰還敢瞧不起練武藝的人呢?我雖是一個沒能耐的人,但也曾得著家傳的藝業,很願意跟在兩位後頭,略盡我一些力量。」霍、農、吳三人談論得十分投機,當即議定了在正月二十五日一同動身去上海。霍元甲並託吳鑑泉多邀好手同到上海湊熱鬧。吳鑑泉當面雖已答應了,只是出了淮慶會館之後,心想我知道的好手,雖然不少,但是各人都有各人的職業。這種看中國人和外國人比武的事,凡事歡喜練武藝的人,無不想去看看;不過路途太遠,來回至少得耽擱半月或二十天,還要掏腰包破費十塊錢的盤纏,不是有錢有閒工夫的人,誰能去得呢?獨自思量了一會,不禁喜道:「有了,李祿賓、孫福全這兩個人,我去邀他,必然很高興的同去。」
霍元甲點頭道:「這話很對。余伯華若不肯寫離婚字,方制臺的兒子與張知縣吃得住余伯華沒有了不得的來頭。腳鐐手銬之外,說不定還要授意牢頭禁卒,三日一小比,五日一大比的,將余伯華吊打起來;打到受不了的時候,終得飲恨吞聲的寫出來。怎麼拗得過他們呢?這種事真氣破人的肚子。農爺,你是一個有主意的人,有沒有方法可以出出這口惡氣。」
孫福全笑道:「我兩人都是頑皮粗肉,從來不怕碰不怕撞,其所以多遠的道路跑來,就是為要請你多碰撞幾下。你我初次見面,沒有交情可講,請你不必講交情,若因講交情不肯下手,倒被我們碰壞了貴體,那時人家一定要責備我們,說我們不懂得交情。」
「從這日起,天津街上便不見森堂等人的蹤影,大約已上船走了。我聽得那朋友這般說,雖歡喜那童子能替中國人掙體面,然想見識外國武藝的心願,仍不能遂。過不到幾年,又聽得人說:『又有一個什麼俄國大力士,也自稱世界第一,到了天津賣藝。』這回我是決心要到天津來看的,不湊巧舍間有事,一時不能抽身。因聽說那大力士在天津賣藝,至少也得停留十天半月,不致即刻離津;我打算盡一二日之力摒擋家事,即動身到這裡來。誰知道還沒有動身,就聽說這大力士又被霍四爺攆走了。所以今番聽李存義提起霍四爺在上海定約的話,就忍不住不來拜訪。請問兩位定了何時動身去上海,我決計同去見識一番。」
吳鑑泉點頭稱讚道:「久聞農爺是個老成練達的豪傑,固是使人欽佩,霍四爺得了農爺這樣幫手,無怪乎名震海內。兄弟在京聽得李存義談起了兩位在上海定約與外國大力士比武的話,不由得異常欣喜。中國的武藝,兄弟雖不能稱懂得,只是眼裡卻看的不少;各家各派的式樣,也都見識過一點。惟有外國的武藝,簡直沒有見過,不知是怎樣一類的手法。久有意想找一個會外國武藝的人,使些出來給我瞧瞧。無如終沒有遇著這種機會。前幾年在京裡聽得許多人傳說,有一個德國的大力士,名叫森堂,是世界上第一個大力士;行遍歐美各國,與各國的大力士相比,沒有一個是森堂的對手。這番到中國來遊歷,順便在各大碼頭賣藝,已經到了天津。兄弟那時得了這消息,便打算趕到天津來見識見識。
霍元甲笑道:「外國武藝,在沒見過的,必以為外國這麼強盛,種種學問都比中國的好;比較中西武武藝自然也比中國高強,其實不然。外國的武藝和_圖_書,可以說得笨拙異常,完全練氣力的居多。越練越笨,結果力量是可以練得不小,但是得著一身死力。動手的方法,都很平常。不過外國大力士與拳鬥家,卻有一件長處,是中國拳術家所不及的。中國練拳棒的人,多有做一生一世的功夫,一次也不曾認真和人較量過的。儘有極巧妙的方法,只因不曾認真和人較量過,沒有實在的經驗;一旦認真動起手來,每容易將極好進攻的機會錯過了。機會一經錯過,在本勁充足,功夫做得穩固的人,尚還可以支持,然望勝已是很難了。若是本勁不充足,沒用過十二分苦功的,多不免手慌腳亂,敗退下來。
農勁蓀搖頭道:「於今卜妲麗也死了,二三百萬遺產已沒有下落了,余伯華也已成為垂死的人了。無論有什麼好方法,也不能挽救。只可恨我得消息太遲了,若在余伯華初進監的時候,我就得了消息,倒情願費些精神氣力,替他夫妻做一個傳書的青鳥。一方面用驚人的方法,去警告陷害余伯華的人,那麼或者還能收點兒效果。事後專求出氣,有何用處呢?」吳鑑泉道:「事前能設法挽回,果然是再好沒有的了。但是此刻若能設法使設謀陷害余伯華的人,受些懲創,也未始不可以懲戒將來,使他們以後不敢仗著自己有權有勢,再是這樣無法無天的,隨意害人家的性命。」
「至於外國大力士和拳鬥家,就絕對沒有這種毛病,這人的聲名越大,經過比賽的次數必越多,功夫十九是由實驗得來的。第一得受用之處,就是無論與何人較量,當未動手以前,他能行所無事,不慌不亂;動起手來,心能堅定,眼神便不散亂。如果有中國拳術的方法,給外國人那般苦練出來,我敢斷定中國的拳術家,絕不是他們的對手。你既有心想去上海玩玩,這是再好沒有的事。與我訂約比賽的奧比音,我至今不曾會過面,也不知道他的武藝,與我所見過的大力士比較怎樣。
「我當時因痛恨外國人無時無地不藐視中國人,言語神氣之間,簡直不把中國人當人。論機器搶炮,我們中國本來趕不上外國,不能與他爭強鬥勝;至於講到武藝兩個字,我們古聖先賢創出多少方法,給後人練習!在百十年前槍炮不曾發明的時候,中國其所以能雄視萬國,外國不能不奉中國為天朝的,就賴這些武藝的方法,比外國的巧妙。我自信也用了半生苦功,何致不能替中國人爭回這一口氣?因此不暇顧慮利害,冒昧去上海找奧比音較量。不湊巧,我到上海時,奧比音已經走了;然我一腔爭勝之氣,仍然不能遏抑,所以有訂約比賽之事。約既訂妥,我卻發生自悔孟浪之心了。但是事已至此,悔又何益?就拚著一死,也得如期而去,見個高下。最好像老哥這種高手,能多邀幾位同去,一則好壯壯我的聲威膽量;二則如果奧比音的本領真了得,我不是他的對手,有幾位同去的高手,也好接著和他較量,以求不倒中國拳術的威望。」
吳鑑泉笑道:「四爺這番話說的太客氣了,四爺為人素來謹慎,若非自信有十二分把握,又不是初練武藝,不知此中艱苦的人,何致冒昧去找人賭賽?這件事也不僅四爺本人能自信有把握,便是同道中的老輩,也無不相信四爺有這種擔當,有這種氣魄。換一個旁人,儘管本領夠得上,沒有四爺這般雄心豪氣,也是枉然。四爺越是自悔孟浪,越可以見得四爺為人謹慎,不敢拿這關係重大的事當兒戲。四爺打算在何時動身,我決定相隨同去。並且我久聞上海雖是商務繁華之地,然也有幾位內家功夫做得不錯的人,早已存心要去拜訪拜訪,這回才可以如我的心願。」
霍元甲因將在上海會見秦鶴岐等人的話,說了一會道:「此去上海的輪船便利,原可以臨期前去;不過我惟恐臨時發生出什麼意外的事來,使我不能動身,那就為患不小。不但照條約逾期不到的,得罰五百兩銀子,賠償人家的損失。無論中外的人,必罵我畏難退縮,這面子失的太大了。我曾和農爺商量,於今正二月裡,正是我藥棧裡清閒的時候,我就住在棧裡,也沒有什麼買賣可做。三月以後,才是緊要的月份,不如早些去上海,可以從容聯絡下江的好手。倘能借此結識幾個有真實本領的人物,我們開誠佈公的結合起來,將來未必不可以做一番事業。農爺是在外洋留過學的人,他常說,外國的槍https://www.hetubook.com.com炮果然厲害,但是使用那厲害槍炮的,也得氣力大,體魄強的人方行。像我國現在一般普通的人,都奄奄沒有生氣,體魄也多半弱到連風都颳得動,便有再厲害的槍炮,這種衰弱的人民能使用麼?我很佩服農爺這話不錯,所以有心在這上面用一番心力,做出一番事業來。」
「我這回訂約,也是極冒昧的舉動,在旁人是斷不肯如此魯莽從事的。人還沒有見面,武藝更摸不著他的深淺,就敢憑律師訂比賽之約,並敢賭賽五千兩銀子的輸贏;我究有何等出奇的本領,能這般藐視外國人?萬一比賽失敗了怎麼辦?輸五千兩銀子,是我姓霍的私家事,算不了什麼。然因此壞了中國拳棒的威名,使外國人從此越發瞧不起中國人,我豈不成了中國拳術界的罪人嗎?在我們自家人知道,中國的拳術,從來極複雜,沒有系統,誰也不能代表全國的拳術。只是外國人不知道中國社會的情形,與外國完全不同;他們以為我薄有微名,是這麼爭著出頭與外國人訂約,必是中國拳術界的代表。這樣一來,關係就更重大了。
三人同走到草場,只見草場周圍,就和下圍棋、佈定子的一樣,已立了七八個兇神惡煞一般的漢子在那裡,都是短衣窄袖的武士裝束。孫福全一看這情形,就猜出了蓋三省的用意,是準備打敗了的時候,大家一擁而上,以多為勝的。細看那些壯漢眉眼之間,沒有絲毫聰悟之氣,都是些蠢笨不堪的東西。暗想這種蠢材,斷練不出驚人的技藝;專恃幾斤蠻力的人,縱然兇猛,縱然再多幾個,又有什麼用處。
孫福全、李祿賓聞了蓋三省的名,兩人都覺得不親去會一面,看個水落石出,似乎有些放心不下的樣子。兩人就帶了盤纏,一同啟程到吉林來,落了旅店,休息了一夜,次日到蓋三省廟裡去拜訪。在路上孫福全對李祿賓道:「我們和蓋三省見過面之後,彼此談論起功夫來,你看我的神氣。我若主張你和他動手,你儘管放手和他動手,絕不至被他打敗;如果我神氣言語之間,不主張和他打,便打不得。」李祿賓時常與孫福全一同出外訪友,這類事情,已經過多次了,很相信孫福全看的必不錯。
李祿賓看了那七個壯漢的神情,心裡便有些害怕起來,走過孫福全跟前,低聲說道:「草場上站的那些人,如果幫助蓋三省一齊打起來怎麼辦呢?」孫福全笑道:「不打緊,他們一齊來,我們也一齊對付便了,怕什麼呢?我有把握,你只放膽與蓋三省動手。他們不齊擁上來便罷,如果齊擁上來,自有我出來對付,你用不著顧慮。」李祿賓平日極相信孫福全為人,主意很多,照他的主意行事,少有失敗的;見他說不怕,說有把握,膽氣也登時壯了,跳進草場,對著蓋三省抱拳說道:「我因拳腳生疏,特來領教,望手下留情!」說著立了個架式。蓋三省也抱了抱拳,正要動手,孫福全忽跳進兩人中間,揚手說道:「且慢且慢!」
「有朋友對我說道:『森堂既是到中國來遊歷,已到了天津,能夠不到北京來嗎?北京是中國的都城,他在各碼頭尚且賣藝,在北京能不賣藝嗎?他送上門來給你看,何等安逸,為什麼要特地趕到天津去看。』兄弟一聽這話有理,就坐在京裡一心盼望他來;每日往各處打聽,看森堂來了沒有。轉瞬過了十多日,仍沒有大力士來京的消息,很覺得詫異;一日遇了一個從天津來京的朋友,遂向他探問。據他談起來,卻把我笑壞了。他說半月前果有一個體魄極魁偉的紅面孔外國人,帶了一個中國人做翻譯;還同著幾個外國人,身體也都強壯,到天津來在外國旅館裡住著。登時天津的人,都傳說德國大力士森堂來了,不久就有外國武藝可看;誰知過了幾日,一點兒動靜也沒有。他們初來的一兩日;街上隨時都看見他們遊行觀覽,三日以後,連街上都不見他們行走了。
孫福全看蓋三省雖是道家裝束,然濃眉大目,面如煮熟了的蟹殼,頷下更長著一部刺蝟也似的絡腮鬍鬚,越發顯得兇神惡煞的樣子。孫福全看他的模樣雖是兇惡,但是走近身見禮,覺得沒有逼人的威風。彼此通姓名,寒暄幾句之後,漸漸的談到武藝。蓋三省那種自負的神氣,旋說旋表演他自己的功架,目中不但沒有李孫二人,簡直不承認世間有功夫在他之上的人物。李祿賓看不出深淺,不住的www.hetubook•com•com拿眼望孫福全。孫福全只是冷笑,等到蓋三省自己誇張完了,才從容笑問道:「你也到過北京麼?」蓋三省哈哈笑道:「北京如何沒到過,貧道並在北京前後教了五班徒弟,此刻都在北京享有聲名。」
「又過了兩日,才知道什麼大力士,已在登岸的第四日,被一個賣藝的童子打跑了。原來那日森堂獨自帶了那個翻譯,到街上閒遊,走到一處,遇了一老一少兩個人在空處賣藝,圍了不少的閒人看熱鬧。森堂不曾見過的,自然要停步看看;他看了打拳使棍,似乎不明白是做什麼。問那翻譯,翻譯是中國人,當然說得好聽些;他聽說這就是中國的武藝,不由得面上現出鄙薄的神氣,復問在街上顯武藝做什麼?翻譯說也是賣藝,不過不像外國賣藝的有座位,有定價。這類賣藝,看貲是可以隨意給的,便不給一文也使得。森堂聽了,即從口袋裡取出皮夾來,抽了一張五元的鈔票,交給翻譯。
孫福全故作驚訝的樣子說道:「在北京有聲名的是那幾個?」蓋三省不料孫福全居然追問,面上不由得露出些不快的樣子,勉強說了幾個姓名。孫福全冷笑了一聲道:「北京不似吉林,要在北京享聲名,倒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請問你在北京的時候,見過董海川、郭雲深及楊班侯兄弟麼?」蓋三省隨口答道:「都見過的。」孫福全道:「也談論過功夫,較量過手腳麼?」蓋三省揚著胳膊說道:「當今的好手,不問是誰,十九多在貧道手裡跌過觔斗的。貧道打倒的人多,姓名卻記不清楚了。」孫福全即大聲說道:「我兩人就是董海川、郭雲深的徒弟,因聽說你打倒的好手很多,特地從北京來領教你幾手。想你打倒的好手既多,必不在乎我們兩個,請你順便打倒一下如何?」
蓋三省一聽孫福全這話,知道這兩人不大好惹,想把幾個徒弟叫到跟前來;一則好壯壯聲威,二則到了危急的時候,也好上前混鬥一場,免得直挺挺的被人打敗難看。只是當初出來相會的時候,不曾把徒弟帶在身邊;此時將要動手了,卻到裡面去叫徒弟,面子上也覺得有些難為情。正在左右為難的時候,喜得他的幾個徒弟,雖不曾跟在他身邊出來會客,但是都關心自己師傅,一個個躲在隔壁偷瞧偷聽;此時知道要動手了,都在隔壁咳嗽的咳嗽,說話的說話,以表示相離不遠。蓋三省聽了,膽氣登時壯了許多,對孫李二人說道:「兩位既是定要玩玩,貧道也不便過於推辭。這裡面地方太小,施展不來,請到外面草場中去罷。」孫福全偷著向李祿賓努嘴,教他將脫下的衣服帶出去。
霍元甲連忙說道:「兄弟這裡是完全做買賣的地方,除了採辦藥材的人而外,沒有閒人來往。不問談論什麼事,從來是在這房間裡說,便在這房間完了,出門就不再談論。老兄有話儘管放膽說,果有好懲戒他們的方法,我等有家室在北首的不能做,自有無家室的人可以出頭。他們為民父母的人,尚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明目張膽的,陷害無辜良善;我們為民除敗類,為國除奸臣,可算得是替天行道,怕什麼?」農勁蓀道:「四爺的話雖有理,但是為此事犯不著這麼大做,因為事已過去了,就有人肯出頭,也無補於事,無益於人。至於奸臣敗類,隨處滿眼皆是,如何能除得盡?」
「翻譯即向童子說道:『你拿去罷,森堂大人說,是可憐你窮苦,你這種行為,不能算是賣藝,只能算是變相的乞丐。你這是什麼武藝,如何能賣錢?』這幾句話,把那童子氣得指手劃腳的說道:『他既說我使的不是武藝,好在他是世界第一個大力士,叫他下來與我較量較量;我若打勝了他,休說這五塊錢,便是五十塊五百塊我都受。我打不過他,從此也不在江湖上賣藝了。』翻譯道:『你這小子不要發糊塗,森堂大人打盡全世界沒有對手,你乳臭未除,有什麼了不得的本領,你敢和他較量?打死了你,你自己討死,和踏死一個螞蟻相似,算不了什麼。須知你是我們中國人,失了中國的體面,這干係就擔的太大了。』那童子道:『我又不是中國有名的第一個大力士,就被他打死了,失了中國什麼體面?』翻譯沒法,照著要比較的話對森堂說了。森堂倒看著那童子發怔,猜不透他憑這瘦不盈把的身材,加以極幼稚的年齡,為什麼居然敢要求和世界第一大力士較量。森堂心裡雖不明白是何道hetubook.com.com理,然仍舊異常輕視。
吳鑑泉何以知道這兩人必高興同去呢?原來這兩個人在當時的年紀,都還在三十歲左右,兩人的家業,又都很寬舒,平日除了練武藝而外,雙肩上沒有擔著芝麻大小的責任,兩人都是直隸籍,同時從郭雲深、董海川練形意,又同時從李洛能練八卦,兩人都是把武藝看得和性命一般重。不過李祿賓為人粗率,不識字,氣力卻比孫福全大。孫福全能略通文字,為人精細,氣力不及李祿賓,但功夫靈巧在李祿賓之上。兩人因為家境好,用不著他們出外謀衣食,能專心練藝,只要聽得說某處有一個武藝好、聲名大的人,他兩人必想法設計的前去會會。如果那人武藝在他兩人之上,孫福全精細必能看得出來,絕不冒昧與人動手。若是純盜虛聲的,遇了他兩人,就難免不當場出醜。
農勁蓀慢慢的點著頭道:「依你老兄有什麼高見,可以懲戒他們?」吳鑑泉搖了搖腦袋笑道:「我們家屬世代住在北首的人,不用說做,連空口說說都難。兄弟今日雖是初次登門,不應如此口不擇言;只因久慕兩位大名,見面更知道都是肝膽照人的豪傑,為此不知不覺的妄參末議。」
不知孫福全說出些什麼話來?兩人比較的勝負怎樣?且俟第六十一回再說。
「看熱鬧的人,橫豎不關痛瘠,都從旁您恿較量,森堂遂脫了外褂,走進圍場,問童子將怎生較量?那童子隨意將手腳舞動了幾下,森堂也就立了個架勢,那童子身手很快,只將頭一低,已溜進了森堂的胯|下。森堂沒見過這種打法,措手不及,被摔了一個觔斗,還不曾爬起來,那童子已溜到翻譯跟前,將五元鈔票取到手中了。回身揚給那些看熱鬧的看道:『這才是武藝賣來的錢。』看熱鬧的都拍手大笑。森堂爬起來羞得面紅耳赤,一言不發的帶著翻譯走了。
文章、武藝都是一樣,在平常人會的不算希奇,少人注意,惟有僧、道、妓|女這幾種人,只要略通些文墨,人家便得特別的看待;說是詩僧詩妓,文人學士達官貴人,無不歡喜親近,歡喜揄揚。武藝一到了這幾種人手裡,也是一樣,推崇鼓吹的人,份外的多些。蓋三省既得了當地一般痞棍的擁戴,又有若干人為之鼓吹,聲名就一日一日的大了。奉天黑龍江兩省也有練武藝,想得聲名的人,特地到吉林來訪他,與他較量;無如來的都不是實在的好手,竟沒有打得過他的。蓋三省的綽號就此叫起來了,他也居之不疑。他的真姓名,本來早已隱藏了,在吉林用的原是假姓名,至此連姓名也不用了,居然向人自稱是蓋三省。
話說農勁蓀見問說道:「四爺不用忙,若沒有更可氣的事,我也不說險些兒把胸膛氣破的話了。原來余伯華這個不中用的東西,完全上了人家的當,活活的把一個如花似玉的卜妲麗斷送了。魏季深那個喪盡天良的東西,假意殷勤,做出十分關切他,盡力援救他的模樣,其實是承迎方大公子和張知縣的意旨,設成圈套,使余伯華上當的。余伯華若是個有點兒機智的人,就應該知道魏季深與自己並無深厚的交情;同學而兼同事的人,總理各國事務衙門裡,至少也有幾十人;何以有深交的來也不來,而沒有深交的,卻忽然來的這麼誠懇,並且來的這麼迅速,不是很可疑嗎?魏季深本人既可疑,他託付的人倒可信嗎?那書記既說卜妲麗的情形,分明是有意捏造這些話,好使他對卜妲麗絕望的,怎麼可以信以為實呢?
吳鑑泉道:「這事雖可怪余伯華不應該誤信魏季深,但是方大公子和張知縣夥謀,設下這種惡毒的圈套,便沒有魏季深,余伯華也難免不上當。為人拚一死倒容易,拘禁在監牢裡,陸續受種種痛苦,又在外援絕望的時候,要始終堅忍不動,卻是很難。總之他們夫妻,一個是年輕不知世故的小姐,一個是初出茅廬,毫無權勢,毫無奧援的書生;落在這一般如狼似虎,有權有勢的官府手裡,自然要怎麼樣,只得怎麼樣。余伯華若真個咬緊牙關不寫那離婚字,說不定性命就斷送在天津縣監裡,又有誰能代他伸冤理屈呢?」
「那翻譯口裡對森堂雖說得中國武藝很好,心裡卻也不把那賣藝的當人。用兩個指頭拈了那張鈔票,揚給賣藝的童子看道:『這裡五塊錢,是世界最有名的第一個大力士森堂大人賞給你的,你來領去,快向森堂大人謝賞。』那童子雖只有十四五歲,志氣倒不小;森堂面上現出鄙hetubook.com.com薄的神氣,他已看在眼裡了,已是老大的不願意,但不敢說什麼。及見翻譯這麼說,才知道是世界第一個大力士,也就做出鄙薄的樣子說道:『我拿武替賣錢,誰要他外國人賞錢,我不要。』翻譯見他這麼說,倒吃了一驚,不好怎生說話。森堂聽不明中國話,看童子的神情不對,忙問翻譯什麼事?翻譯只得實說。森堂禁不住哈哈大笑,對翻譯說了幾句。
蓋三省想不到這樣兩個言不驚人、貌不動眾的人物,大話竟嚇他們不倒,一時口裡說不出不能打的話來,正在躊躇如何回覆,孫福全已向李祿賓使眼色。李祿賓知道是示意教他放心動手,即立起身來,將上身的衣服脫下,緊了緊紐帶,對蓋三省問道:「在什麼地方領教呢?」蓋三省被這樣一逼,只得自己鼓動自己的勇氣,也起身將道袍卸下說道:「我看兩位用不著動手,大家談談好了,若認真動起手來,對不起兩位。人有交情可講,拳腳卻沒有交情可講。兩位多遠的道路到這裡來,萬一貧道功夫不到家,失手碰壞了兩位的貴體,貧道怎麼對得起人呢?」
那時吉林有一個道人,綽號叫做「蓋三省」。據一般人傳說,蓋三省原是綠林出身,因犯的案件太多,又與同夥的鬧了意見,就到吉林拜了一個老道人為師,出家修道。其實修道只是掛名,起居飲食全與平常人無異。老道人一死,他就做了住持。久而久之,故態復作,仗著一身兼人的氣力,更會些武藝,與人三言兩語不合,便動手打將起來。吉林本地方有氣力會武藝的人,屢次和他較量,都被他打敗了。就有那些無賴的痞棍,奉他做首領,求他傳授武藝。
霍元甲托地跳了起來叫道:「哎呀!有這等暗無天日的事嗎?余伯華出牢之後,何以不到美領事館去見卜妲麗呢?」農勁蓀道:「他何嘗沒去,只是他已親筆寫了與卜妲麗離婚的字,卜妲麗聽說他來了,氣得痛哭起來,關了門不肯相見,美領事也不願意他兩人見面。余伯華去過一次之後,美領事即吩咐門房,再來不許通報;因此第二、三次去時,倒受那門房的白眼。然也直到卜妲麗餓死後,傳出那封絕命的信來,才知道他的節烈。此刻余伯華也悲傷得病在床褥,一息奄奄,你們看這事慘也不慘?」
「他直到出衙門打聽,才知道卜妲麗雖確是遷居在美領事館,然無日不到天津縣衙哭泣,出錢運動衙差獄卒,求與余伯華會面。怎奈張知縣受了方大公子的吩咐,無論如何不能使他兩人見面;知道見了面,就逼不出離婚字來了。美領事並沒有羈押卜妲麗的行為,不過也與方大公子夥通了,表面做出保護卜妲麗的樣子,實際也希望天津縣逼迫余伯華離婚。卜妲麗不知道底蘊,還再三懇求美領事設法救余伯華,美領事若真出力援救,那有援救不出的道理。可惜卜妲麗年輕沒有閱歷,見理不透;余伯華寫的離婚字,一到張知縣手裡,即送給方大公子,方大公子即送給美領事,美領事即送給卜妲麗看。卜妲麗認識余伯華的筆跡,上面又有指模,知道不是假造。當下也不說什麼,回到他自己房裡,一剪刀將滿腦金黃頭髮剪了下來。寫了一封禮抱怨余伯華不應該寫離婚字的信,信中並說他自己曾讀中國烈女傳,心中甚欽佩古之烈女,早已存不事二夫之心;於今既見棄於丈夫,何能再覜顏人世?已拚著一死,決心絕食。可憐一個活跳跳的美女,只絕食了六晝夜,竟爾餓死了。」
此時走進了蓋三省的廟門,只見門內有一片很廣大的草場,可以看得出青草都被人踏死了,僅剩了一層草根。惟四周牆根及階基之下,人跡所不到之處,尚長著很茂盛的青草;練氣力的石鎖石擔,大大小小,橫七豎八的不知有多少件放在場上,使人一望就知道這廟裡有不少的人練武。不過在這時候,尚沒有一個人在場上練習,這卻看不出或是已經練過了,或是為時尚早,還不曾來練。兩人邊走邊留神看那些石鎖石擔的重量,也有極大的。李祿賓自問沒這力量能舉起來,即悄悄的對孫福全說道:「你瞧這頂大的石鎖石擔,不是擺在這裡裝幌子嚇人的麼?不見得有人舉得起。」孫福全搖頭笑道:「裝幌子嚇人的倒不是,你看這握手的所在,不是都捏得很光滑嗎?並且看這地下的草根,也可以看出不是長遠不曾移動的,就是舉得起這東西,也算不了什麼?何能嚇得倒有真本領的人。」兩人走到裡面,向一個廟祝說了拜訪蓋三省的來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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