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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代俠義英雄傳

作者:平江不肖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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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回 陳長策閒遊遇奇士 王老太哭禱得良醫

第六十六回 陳長策閒遊遇奇士 王老太哭禱得良醫

這日陳長策正在家做坐功,秦鶴岐引著霍元甲農勁蓀到來。陳長策對於霍元甲的人品武藝,早已聽人說過,心中是很欽仰的。見面自不免有一番推崇仰慕的話說,聽說霍元甲要在上海擺擂臺,直喜得陳長策拍掌讚嘆,願效奔走之勞。農霍二人連忙稱謝。彼此暢談了一會,農霍二人起身作辭,秦鶴岐也一同出來。
有一個堂倌在旁邊,先看了姓王的神情,眼裡已是瞧不起,復聽了這幾句寒村話,更認定是一個下流人物了。當下不待陳長策吩咐,已擺出那冷笑的面孔說道:「我這裡生意雖小,常言開飯店的不怕大肚漢;你便一年不吃飯,到我這小館子來,也可以儘飽給你吃一頓。」姓王的看了這堂倌一眼笑道:「很好!我從來不會客氣,拿紙筆來開幾樣菜,等吃飽了飯再談話,餓久了說話沒有精神。」
梁山城外有個淨土庵,平日香火極盛,一般人傳說庵裡的藥籤很靈。他母親就去那庵裡,伏在阿彌陀佛的神座下面,虔誠禱祝,想到傷心的時候,不由得痛哭起來。求了藥方回家給王潤章服了,仍是不見有效。然這王老太太的心理,認定唯一的生路,便是求神,不問有效與否,每逢初一十五,必去庵裡痛哭流涕的禱祝一番。
姓王的道:「有把握的話難說,如果你也是和我一般的練內家,將皮膚筋骨都換過了,要動手玩玩也還容易。於今你是個練外家功夫的,筋骨都不免脆弱。在我是沒存心將你打傷,無奈你受不了,隨便碰碰就傷了,這如何好和你動手呢?也罷,你定要試試也使得,我仰臥在地下,你儘管施出平生的本領來,拳打腳踢都使得。」說畢起身,就在地板上躺下,手腳都張開來。
陳長策回身坐下,同時請那人也坐著說道:「聽先生說話不像本地口音,請問貴處那裡,尊姓大名?」那人道:「我是四川梁山縣人姓王,山野之夫,沒有名字;王一王大,聽憑旁人叫喚。只因生性歡喜武藝,到處訪求名師益友。方才聽老兄談論武藝,很像有些能耐,忍不住冒昧來請教一聲。請問老兄練的是那一家的功夫?」
姓王的笑向陳長策道:「很不錯,有點耐勁兒。」說時將指頭鬆了。陳長策一邊揩著額頭上的汗,一邊看這被捏的手腕:整整的三個指印,陷下去一分多深,絲毫沒有血色;走不到幾十步遠近再看時,已紅腫得和桃子一樣,禁不住說道:「好厲害的手指,我雖沒有真實本領,然也練了幾年桶子勁。三個指頭能將我的手腕捏成這樣,確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雖受了一點兒痛苦,我心裡卻是欽佩。」
第六十五回書中,正寫到霍元甲聽得劉天祿楊萬興說不能在上海親見與外國大力士比賽,及不能幫場的話。霍元甲當下一面用極誠懇的言語挽留,一面探問不能久留上海的理由。楊萬興道:「承李九少爺的盛意,特地邀我們兩人到上海來,已經叨擾過不少的日子了,寒舍也還有些瑣屑的事情,應得回去料理。」李九忙搖著雙手笑道:「快不要在這時分提到回去的話。休說還有霍爺擺擂,和與外國大力士比賽這種千載難逢的事,不久便在上海舉行,值得在上海多盤桓些時日;就沒有這回事,我也絕不肯就這麼放兩位回湖南去。」他們邊談話邊吃喝,因介紹各人的歷史,說話的時間太長,不知不覺天已昏黑了。
此地離城不遠,一會兒就走到城裡一家酒館門前。陳長策一面讓姓王的走進,一面說道:「這種小酒館,又在倉卒之間,實辦不出好東西來,不過借這地方談談話罷了。」說時揀了一個略微僻靜些兒的座頭,姓王的坐下來笑道:「兄弟倒不曾吃好東西,只求能果腹便得咧。不過兄弟將近兩星期不曾吃飯了,今日既叨擾陳先生,飯卻想吃飽。這小館子準備的飯,恐怕不多,得請陳先生招呼這裡堂倌,多蒸一點兒白飯。」
陳長策笑道:「這麼大熱天,像我這不喝酒的,看了山西汾酒就有些害怕;只要喝一杯下去,肚中就得和火一般燒起來。」姓王的道:「聽你說這話,便知道你確是不喜喝酒的。若是喝酒的人,越是天氣熱,酒喝到肚裡去,越覺得涼快。」陳長策道:「請問王先生,現在是不是正害著病?」姓王的愕然道:「我不曾害病。」陳長策道:「既不曾害病,如何在這三伏天裡,穿這麼厚呢夾袍,頭上還戴著瓜皮帽呢?」
陳長策接著又談起武藝來,四個人直談到茶喝足了,陳長策付了茶錢,有兩個已先走出了大門;只剩下陳長策和另一個朋友,因在擦洋火吸燃一枝香煙才走。正在這時分,那穿夾呢袍的人慢慢的立起身來,將手中茶壺放下,從懷中也摸出一枝香煙來,走近陳長策身邊,旋伸手接洋火旋對陳長策笑問道:「先生貴姓?」陳長策很簡單的答了姓陳兩個字。那人接著說道:「兄弟方才聽陳先生談論武藝,很像是一個懂得武藝的人,很願領教領教。」陳長策隨口謙遜道:「我不會武藝,只不過口裡說說罷了。」
陳長策因聽得朋友說:秦鶴岐也是一個做內家功夫的,他並不求人介紹,就憑著一張名片,去拜訪秦鶴岐,一老一少見面之後,倒很說得投機。陳長策當面顯出周身聽憑人敲打的功夫來。秦鶴岐說這便是鐵布衫法。
一日正是七月半間,陳長策邀了三個平日最要好的朋友,出城外閒遊。因天氣炎熱,遊了一會,都覺口渴起來,順道走進一家茶棚裡喝茶。這茶棚雖是開設在大道旁邊,只是生意很冷淡。陳長策一行四人走了進去,並不見有客據案喝茶。大門裡邊安放著一把藤椅,有一個身材很瘦弱,形似害了病的人,穿著一件紫醬色的厚呢夾袍,躺在上面;雙手捧著一把茶壺,好像有些怕冷,借那熱茶壺取暖的神氣,頭上還戴了一頂油垢不堪的瓜皮小帽。陳長策見他不向客人打招呼,料知不是茶棚裡的主人,便也不作理會。四人進門各佔了座位,便有人過來招待。
姓王的道:「我所學的內家功夫,不是拳術,沒有架式,不能和你的一樣,演給人看。」陳長策問道:「沒有架式,有沒有手法呢?」姓王的道:「也沒有什麼手法。」陳長策道:「身法步法,難道都沒有嗎?」姓王的點頭道:「都沒有。」陳長策道:「既沒有架式,又沒有身手步法,萬一要和人動手起來,卻怎麼辦呢?」姓王的道:「我這內家功夫,目的原不是和人打架的。不過練到了相當的時期,在萬不得已要和人動手的時候,那是一件極容易解決的事。你不要以為我是誇口,練我這種內家功夫的人,如果和練外家功夫的動起手來,就和一個成年的壯丁,與三五歲的小孩相打一樣,https://m•hetubook.com•com無論如何,是不會使那小孩有施展手腳機會的。即算偶然被小孩打中了一拳兩腳,也只當沒有這麼一回事。」
農勁蓀笑問道:「想必已經練成功了。」李九搖頭道:「楊老先生還不曾傳給我,就只管天天說要回湖南去,也不知道他老人家是什麼意思。」楊萬興道:「九少爺以為練功夫便不能抽大煙,其實練軟功夫是不妨的。若不是霍先生問到這番話,我實在不便說九少爺不戒煙不能學法的話。普通一般人的見解,都以為硬功夫難學,軟功夫易學,其實不然。尋常十個人中,有八九個能學硬功夫的,難得有二三個能練軟功夫的。練硬功夫不拘一定的時刻,不妨練一會又抽煙,抽一會煙又練。軟功夫是不問那一種類,都至少須四十九天不能間斷;並且得在野外去練習的居多,如何能抽大煙呢?如果九少爺決心要學,就得先把這大煙戒斷;不然,是枉費氣力,不是我遲遲不肯傳授。」
陳長策道:「兄弟也是因為生性歡喜武藝,住在平江鄉下的時候,胡亂跟著一位姓潘的老拳師練了些時,我自己也不知道是那一家。王先生既到處訪友,想必是極高明的了。這地方太熱,也不好談話。我想邀先生到城裡酒館,隨意吃喝點東西,好多多的領教。」姓王的欣然應允,也摸出些錢付了茶賬,和陳長策一同走出茶棚,看那三個朋友,已走的不知去向了。
王潤章走後,陳長策認真練了四個月,不僅腹部充實,兩邊肋條骨縫都長滿了,摸去就和兩塊鐵板一樣,無論如何用手指去按,也按不著肋條骨。兩脅裡面,彷彿塞上了兩團棉絮,肩窩也平滿了,周身要害之處,聽憑有力量的人,拿槍去扎,他一點兒不鼓勁的承受著,連汗毛都不損傷。他正自覺很得意,心想若不遇見王潤章這種異人,傳授了自己這樣妙法,便是下一輩子苦功練武藝,也練不到這麼一半的功夫來。如此努力三年下去,不愁不和王潤章一樣。
秦鶴岐道:「像四爺這般本領的人,還是這麼肯虛心結納,真令人欽佩。此刻在上海值得介紹給四爺會面的,只有兩三個人;還有幾個因為過年回家鄉去了,大約須兩星期以後才能來。有一個姓陳的湖南人,就住在離此地不遠,我和他也是初交。這人年紀雖輕,本領卻很不錯。他去到上海來,因聽得我有一點兒虛名,特地來拜會。他生性非常爽直,練了一身刀斧不能入的鐵布衫功夫,手腳更十分老辣。四爺在寒舍多坐一會,我可打發人去邀他到這裡來相見。」霍元甲搖頭道:「這如何使得,常言行客拜坐客,我當然先去拜他,只求老先生介紹介紹。」秦鶴岐欣然點頭道好,遂陪同農霍兩人到陳家來。
陳長策雖聽姓王的這麼說,然畢竟不肯讓東道給他做,將賬回了之後,讓姓王的先走。姓王的也讓陳長策先走,彼此謙讓了一陣,姓王的伸手握住陳長策的手腕笑道:「我們用不著讓先讓後,一道兒走罷。」陳長策的手腕被他用三個指頭握著,就和被鐵鉗夾住了一般,簡直痛徹骨髓,幾乎逞口叫出哎呀!只是他年輕要強,從來不肯示弱,咬緊牙關忍受;把所有的氣勁,都運到這手腕上來,一步一步的同走到門外。
誰知事與願違,這日他哥子忽然將他叫去說道:「你在這裡住了差不多一年,我屢次想替你謀一件臨時的小差使,也可以弄幾個錢做零用,無如一向都沒有好機會。湊巧近來有一件田土官司,兩造都是闊人,都在出錢運動,用得著派委員前去勘察一下。我想這倒是件好差使,正好派你去走一趟;已把委札填好了,你明日就帶一個書記,四名親兵,下鄉去辦理這件案子罷。」
陳長策道:「要練這種難得的大功夫,休說只戒絕三年房事,便再長久些,也能做到。不過先生方才說,想替貴老師多收幾個徒弟,這話怎麼說?貴老師現在何處?我看先生的談吐舉動,不是山野粗俗之人,何至沒有名字?初見面時不肯說出,此刻我既要求拜列門牆,想必可以說給我聽了。」姓王的道:「拜列門牆的話不敢當。敝老師訂下的規矩,在他老人家未圓寂以前,不許我等公然收徒弟,只能以師兄弟的資格傳授。你既決心要練我這功夫,我不妨將我的履歷,略略說給你聽。」
陳長策道:「我練武藝最喜和朋友研究,並沒有爭勝負的心思,輸贏都不算一回事。王先生不要生氣,我不自量,想求王先生指教我幾手內家的武藝,不知王先生的意思怎樣?」姓王的躊躇了一會說道:「我方才說了,我這種內家功夫,目的原不在和人打架;非到萬不得已時,絕不敢與人動手。因為拳腳無情,倘一個不留神,碰傷了什麼地方,重則喪人生命,輕也使人成為殘廢,豈不問心難過。」
在初練的時候,不覺得怎樣,練成了才知道渾身可以任人搥打,不覺痛苦,便是遇著會擒拿手及會點穴的人,也不怕被人將穴道點閉。並且就這麼練習,兩膀能練成數百斤的活力;下陰能自由提上去,自由放出來。身上功夫練成了,繼續不斷的做坐功,肌膚筋骨都好像改換了一般,九天能赤膊睡在冰雪中,不覺寒冷;伏天能披裘行赤日中,不覺炎熱。十天半月不吃一點兒東西,不覺嫌餓;一次吃一斗米的飯,也不覺飽悶。
這姓王的身量比他瘦小,手腕儘管被捏得紅腫,但心裡還不承認便打不過姓王的。當下說道:「練內家的說外家不好,練外家的也說內家不好。究竟如何,我因為內家功夫,全不懂得;就是外家功夫,也是一知半解,還夠不上批評誰好誰不好。難得今日遇著王先生,想要求把內家功夫,做一點兒給我見識見識。」
李九笑道:「我知道學法是容易的,不過口裡念念咒就行了,誰知道竟比練硬功夫的武藝還要麻煩。我的大煙並不難戒,已經戒過好幾次了,只怪我自己沒有把握。因為戒的時候很覺得容易,就隨隨便便的又抽上了,這回決定戒斷了學法。」在座的人聽了李九這話,不約而同的向李九拱手笑道:「恭喜恭喜,能學這種難得的法,已屬可喜可賀;能將這大煙戒斷,更是了不得的大好事。」李九也拱手笑道:「諸公這麼一來,卻逼得我真不能不戒斷了。」當下李家準備了極豐盛的筵席,替霍元甲接風,在席間研究了一會擺擂臺領照會的手續。農勁蓀就委託彭庶白李九兩人代辦,難得彭李兩人都是在上海極有資望的,又都十分熱心贊助,當下慨然承諾。
姓王的笑道:「我出門的時候是春天,不曾攜帶夏天的衣服。我素性馬虎,又沒有漂亮的朋友和圖書來往,因此就是隨身的衣服穿穿罷了。」陳長策問道:「不覺著熱的難受嗎?」姓王的搖頭道:「如果覺著熱得難受,我不會把衣服脫了嗎。」陳長策看自己汗流不止,看姓王的臉上手上,不但沒得汗,皮膚並很緊縮,彷彿在冬天一般;明知絕不是因不曾攜帶夏天衣服的理由,只是不明白他何以這麼不怕熱。
陳長策見姓王的這麼說,更認做是故意說的這般嚇人,好借此推諉,連連搖頭說道:「話雖如此,只是練武藝的人,和人動手的時候,傷人不傷人,自己總應該有些把握。即如我雖是一個沒有真才實學的人,然無論和什麼人動手,若不存心將人打傷,但絕不至於傷人的。像我這樣初學的外家功夫,尚且如此,難道王先生的內家功夫,連這點兒把握都沒有嗎?」
他有一個哥子在宜昌做官,他也跟在任上。大凡年輕練武藝的人,多免不了歡喜在熱鬧場合,賣弄自己的能為,陳長策那時也有這種毛病。他哥子衙門裡的職員,雖沒有會武藝的,但是聽人談論武藝,及講演會武藝人的故事,一般人多是歡迎的。陳長策既是那衙裡主管的兄弟,又歡喜表演武藝,自有一班逢仰他的人,終日和他在一塊兒談笑玩耍。
王潤章這病是因為年輕身體發育不曾健全,禁不起三個老婆包圍著他下總攻擊,房勞過度,便成了這個痼疾。大凡害癆瘵的青年,越是病的厲害,越喜和婦人交接,直到把性命送掉,方肯罷休。空法和尚明白這個道理,所以不肯放潤章回家。潤章這時一則礙著空法的面子,二則也要顧到自己性命,只得應允就在庵裡住下來。他母親獨自回去,潤章初住在庵裡的時候,空法並不向他提起治病的話,每日三餐都吃的是素菜。天方破曉的時分,空法就起來邀潤章到附近草木茂盛的山林裡去遊逛,遊得覺得肚中饑了,才回庵早餐。
這部俠義英雄傳,在民國十五年的時候,才寫到第六十五回,不肖生便因事離開了上海,不能繼續寫下去;直到現在整整五年,已打算就此中止了。原來不肖生做小說,完全是為個人生計。因為不肖生不是軍人,不能練兵打仗,便不能在軍界中弄到一官半職:又不是政客,不能搖脣鼓舌,去向政界中活動;更沒有專門的科學知識,及其他特殊技能,可在教育界及工商界混一碗飯吃。似此一無所能,真是謀生乏術。只好仗著這一枝不健全的筆,塗抹些不相干的小說,好藉此騙碗飯吃。不料近五年來,天假其便,居然在內地謀了一樁四業不居的差使;可以不做小說也不致挨餓,就樂得將這枝不健全的筆擱起來。在不肖生的心裡,以為這種不相干的小說,買去看的人,橫豎是拿著消遣,這部書結束不結束,是沒有關係的。想不到竟有許多閱者,直接或間接的寫信來詰問,並加以勸勉完成這部小說的話。不肖生因這幾年在河南直隸各省走動,耳聞目見的又得了些與前八集書中性質相類似的材料;恰好那四業不居的差使又掉了,正用得著重理舊業。心想與其另起爐灶,使看書的人心裡不痛快,不如先完成這部書,因此就提起這枝不健全的筆來寫道:
一旦忽接了一封郵局寄來的信,原來是王潤章從上海寄給他的,信中說因有重要的事,到了上海;教陳長策接信後趕緊到上海來,不可遲誤。陳長策因此到了上海,王潤章見陳長策在功夫下正好的時候,破了色戒,只氣得罵道:「我為的就是恐怕你在家把持不住,所以在我臨走的時候,再三叮囑在這色字上注意,你好像很有把握的樣子。你要知道我們老師生平收徒弟異常慎重,他門下沒有半途而廢的徒弟。」因逼著陳長策從新再練。陳長策有王潤章監在旁邊,又離開了家眷,能一心不亂的練習,進步比在宜昌時還迅速。王潤章打聽得杭州有一個高僧,已修煉有得了。王潤章要去訪他求參證,咐吩陳長策認真做功夫,自到杭州訪道去了。
陳艮策求功夫的心切,就從這日與他妻妾分房。因他睡的房間,與他妻妾的房間,只一牆之隔,還恐怕夜間忍耐不住,跑到妻妾房間裡去;特地買了兩把鎖來,交一把給他妻子,一到夜間,兩邊都把門鎖了;就是他妻妾熬不住想找他,也不能過來。王潤章依著空法和尚傳給他的次序,傳給陳長策,也雇用了兩個童男女。不過王潤章不能在陳公館久住,只把方法傳了;叮囑陳長策遵著練習,他自己便動身回梁山去了。臨行時對陳長策道:「我的行蹤無定,你以後要找我是找不著的。你遵著我所傳的方法,練到不能進步的時候,我自然會來指點你,好接續用功。我現在沒有旁的言語吩咐,你只牢牢的記著,色字頭上一把刀,多少英雄好漢,在這把刀上送了性命。」陳長策在此時正在十分勇往的練功夫,毫不在的請師兄儘管放心。
姓王的笑問道:「你不是說開飯店不怕大肚漢嗎?你在這小館子裡當堂倌,沒有多見識,所以小看人,你以後待客不可再使出這般嘴臉來。」堂倌那敢回話。姓王的吃了第五桶飯,見陳長策已放下碗筷不吃了,看那桶裡還剩下一碗多飯,也倒下來吃了。陳長策叫再拿飯來,姓王的搖手道:「算了罷,像這又糙又冷的飯,懶得吃了。」陳長策道:「不曾吃飽怎麼好呢?」姓王的道:「我吃飯無所謂飽也不飽,高興時多吃些兒,興盡便不吃了。你我原是想借地方談話,於今因只顧吃喝,沒有說話的時候,但是我看這地方也很嘈雜,還是不好細談,不知府上住在什麼街,我想到府上去坐坐。」
立在的那個朋友,輕輕在陳長策衣上拉了一下,用平江的土腔說道:「這是一個纏皮的人,不可睬他,我們回去罷。」陳長策這時已認定那人必有些來歷,心裡不以朋友的話為然,隨回頭對那朋友說道:「你和他們兩位先回衙門去,我且和這位先生談談,一會兒便回來。」這朋友因茶棚裡熱的厲害,急待出外吹風,見陳長策這麼說,便先走了。
陳長策哥子的公館,就在衙門附近,陳長策這時已有一妻一妾,和他哥子同住在一個公館裡。此時引姓王的回到公館,把自己生平所練的武藝,一一做給姓王的看。姓王的看了,略不經意的說道:「你做的功夫,與我不同道,你學的是外家,我學的是內家。我說句你不要多心的話,你這種外家功夫,用力多而成功少,並且毛病太多。練得不好時,甚至練成了殘廢,自己還不覺得。我因見你年紀輕,身體好,性情又爽直,有心和你要好,所以情不自禁的說出直話來,休得見怪。」陳長策聽了,口裡連聲稱謝,心裡卻不甚悅服。因為他和*圖*書自從練拳以來,仗著兩膀有二三百斤實力,發了狂的大水牛,他都能對付的了;至於尋常略負聲望的拳教師,被他打敗了的,不計其數,卻一次也不曾被人打敗過。
農勁蓀知道他在上海的體面很好,公共租界和法租界的捕房裡,都有不少的熟人,甚想與他談談領照會擺擂臺的事。農勁蓀是一個連紙煙雪琉也不吸的人,如何想得到抽大煙的人,一經發癮,片刻難挨的痛苦。席散後仍滔滔不絕的向李九攀談,只急得李九如火燒肉痛。虧得譚承祖知道自己東家的毛病,連忙出面向霍農二人說道:「這地方一到夜間,生意比較好些,便非常嘈雜,不好暢談。兄弟想替敝東作主,邀諸位到敝東家去,好從容計劃擺擂臺的事。」李九聽了這話,很高興的接著說道:「我心裡也正是這般著想,應得設筵為霍爺農爺及劉君接風;卻嫌就這麼請到舍間去,太不恭敬,理當下帖子恭請才是。」彭庶白不待霍元甲回答,已搶著笑道:「霍爺農爺豈是拘泥這些俗套的人。」農霍二人為欲商量擺擂臺的事,也不推辭。當下由李九引導著,一行人都到李公館來。
是這般過了兩個月,潤章自覺精神好多了,空法便傳他靜坐的方法。他這種靜坐,一不調息,二不守竅,只須盤膝坐著,斷絕思慮。於是又過了四個月,不但所有的病象完全退去,身體比未病以前更壯實了。空法說道:「若但求治病,則你此刻已可算是無病之人了。不過你有三房家眷,各房都望你生育小兒,承接宗嗣;倘就這麼回去,不到一年,又要成癆病了。我看你的根基還好,可以練得內家功夫;我打發人到你家去,叫你老太太雇兩個清秀的童男女來,好幫助你練習。」潤章聽說肯傳他內家功夫,喜得連忙叩頭拜師。
陳長策一面喝茶,一面又談論起武藝來。同來的一人暗指著籐椅上的人,悄悄的對陳長策笑道:「你瞧這個癆病鬼,竟病到這種模樣?我們穿單衣,尚且熱的汗出不止,他穿著那麼厚的呢夾抱,戴上瓜皮帽,還緊緊的捧著一把熱茶壺。你瞧他躺在那裡,身體緊縮著,好像怕冷的樣子。」陳長策瞟了那人一眼點頭道:「這人年紀不過三十多歲,倒不像是害癆病的,只怕是害了瘧疾,害瘧疾的人發起寒熱來,伏天可以穿狐皮袍,呢夾袍算得什麼?」當下說笑了一陣,也沒注意。
不一會酒菜上來,陳長策看他吃喝如鯨吞牛飲,頃刻之間,一斤汾酒完了。他也不待陳長策勸飲,自向堂倌又要了一斤,喝到最後將壺一推說道:「空肚子酒少喝些兒罷。」隨叫堂倌拿飯來。宜昌酒館裡的飯,和廣東酒館差不多,每個人一桶,不過比廣東酒館的多些,每桶足有六七大碗飯。姓王顯出很饑餓的神氣,瞟了飯桶一眼道:「這麼一桶飯夠什麼?」堂倌仍擺出那副狗眼看人低的面孔,搖頭晃腦的說道:「你盡量吃罷,吃完一桶,我再去拿一桶來。天氣熱,這桌上擺幾桶熱飯,不要熱殺人嗎?並且這桌子也放不下幾桶飯。」
在鄉下辦案的時候,一切起居飲食都很簡率;又沒有童男女在跟前,不僅不能加緊練功夫,就是靜坐也多障礙。沒奈何將功夫擱下,辦理了兩個多月案件回來,他自己心裡對於這內家功夫,不知不覺的冷淡了。而他的妻室和姨太太,都整整熬了半年多,不曾沾著丈夫的氣味,更是氣得極力將王潤章詆毀,說得內家功夫一錢不值。陳長策這時委實把持不住了,回衙門銷差之後,便左擁右抱的繼續未遇王潤章以前的工作。事後心裡雖不免懊悔,但是戒已破了,體已毀了,痛悔也是枉然。
且說這姓陳的,名長策字壽仁,湖南平江人,家中很有些產業。他從小在蒙館裡讀書,便歡喜武藝。平江最有名的老拳師潘厚懿,住在離他家不遠,終年不斷的傳授徒弟;陳長策便也拜在他門下,白天去蒙館讀書,夜間即去潘家練武,寒暑不輟的練了六年。
陳長策伸著雙手,原打算把一對角尖揪住,誰知那牛的來勢太猛,一手不曾握牢,牛頭已向懷中衝進。陳長策只得忙將身體往旁邊略閃,雙手對準牛腰上推去。這兩掌之力,怕不有二三百斤,那牛正在向前用力的時候,如何受得了這橫來的衝擊?當下立腳不穩,崩山一般的往右邊水田裡倒下去;只倒得田裡的泥水,濺出一丈多高。接著就有一個看牛的孩子,手拿著繩索,追趕上來,趁那牛不曾爬起,把牛鼻穿了。陳長策這一番舉動,把一個素以大力著稱的潘厚懿,都驚得吐出舌頭來。
霍元甲和農、劉二人去訪彭庶白,是在正月十四日午前,彭庶白是請吃午飯;只以彼此談的投機,直到黃昏時候,吃喝方才完畢。在座的都是些會武藝的人,宴會幾小時,精神上都不覺著怎樣。惟有李九是一個抽大煙的,煙癮又大,平時在家有當差的將大煙燒下了,連抽十多口;把癮過足了之後,一般的能練習武藝;過不到幾十分鐘,又得躺下去大抽一頓,從來沒有大半日不抽煙的。這日雖則談得十分高興,煙癮卻也發的十分厲害。
是這般一桶復一桶,吃到第五桶時,堂倌去了許久才拿來。姓王的指著飯桶對陳長策笑道:「你瞧這飯,比方才吃的糙多了,也不似以前的那般烘熱。想是這小館子的飯,已被我吃完了,這飯是從別家借來的。」陳長策看時,這飯果然是糙米煮的,並已半冷,便問那堂倌道:「怎的換來這又冷又糙的飯來。」那堂倌到這時候,心裡也納罕這姓王的飯量,大的太奇特了,不敢再認做下流人物,只得陪笑說道:「實在對不起,因為天熱不敢多煮飯,賣不完時,一到夜間便餿的不能吃了,這些是從別家借來的。」
那堂倌遞過紙筆,自去拿杯筷。陳長策看姓王的提起筆來開菜單,幾個字寫的蒼勁絕俗,忍不住連聲讚好。姓王的揀他自己心喜了寫了幾樣菜名,將紙筆遞給陳長策道:「你喜吃什麼,你自己寫罷。你我今日會面,也非偶然,不可不盡量的快樂快樂。你的身體這麼強壯,酒量想必是很好的。」陳長策接過筆來答道:「真難得與王先生這種豪爽人見面,實在值得盡量的快樂一番。不過兄弟素性不能飲酒,吃飯倒可以奉陪,多吃兩碗。」
轉眼三年過去,王潤章的內家功夫,基礎已經穩固了,空法和尚才放他回家。在家中住了兩年,三房妻室都生了個兒子;他母親卻因潤章病時,憂勞過度,一病死了。王潤章將他母親的喪事辦了之後,對他三個妻子說道:「我本來是一個病入膏肓,朝夕等死的人,蒙師父再造之恩,得以不死。我對家庭最重的責任,便是生兒子接續禋祀。託天之福,https://m•hetubook.com.com你們各人都生了一個兒子,我的責任算是盡了。此後,我本身的大事要緊,不能在家閒居著,需出門去訪求名師。何時能回家來,不能預定;好在家中產業,各房都足溫飽,無須我在家經營。」他三房妻子聽了他這番話,自然都留戀著,不願他走。但是他一不盤纏,二不要行李,就空手不辭而別的走了出來。在各省遊歷了幾年,所遇的高人隱士很不少,他的功夫更有了進步。
原來這姓王的名潤章字德全,是梁山縣的鉅富。他母親二十幾歲守節,三房就共著潤章這一個兒子。潤章還不到二十歲,三房就替他娶了一個老婆,各人都希望生兒子,三個老婆輪流值宿,一夜也不得空間。如此不到兩年工夫,兒子一個不曾生得,王潤章的身體卻弄得枯瘦如柴,終日腰酸背痛,腿軟筋疲;一到夜深,更覺骨子裡發燒,白天又不斷的咳嗽,儼然成了肺癆病的神氣。他母親看了,只急得什麼似的,忙不迭的延醫服藥。梁山縣所有的名骼,都延請遍了。服下去的藥,如水投石,不但絲毫沒有效驗,反見病症一天一天的加重了。他母親急得無可奈何,見人治不好,便一心一意的求神。
李九一面陪著談話,一面將煙癮過足了,立時顯得精神陡長起來。霍元甲不覺笑問道:「久聞李九少爺是一個歡喜練武藝的人,抽這大煙於功夫沒有妨礙嗎?」李九道:「如何沒有妨礙?功夫已練到化境的人,抽煙有無妨礙,兄弟不得而知;若是正在練習的人,一抽上了這撈什子,所練的武藝,就簡直是替這撈什子練了,與本人毫無關係。因無論練得怎樣老辣,一發了煙;便渾身沒有氣力,那裡還能施展出武藝來。兄弟就因為這種緣故,覺得武藝不容易練好;即算練得有相當的成功了,大煙不曾抽足,也仍是一般的不中用的。所以一聽到有沾衣法、滑油令這類法術,不由得我心中羨慕,想從事練習。巴巴的派人去湖南將劉楊二老接來,也就是為抽上了大煙,硬功夫不能得著受用,打算練軟功夫討巧的意思。」
空法道:「這病尚有一線生機,但是貧僧得先問女菩薩能捨不能捨?」王老太太問怎麼叫做能捨不能捨?空法道:「你這少爺的病,本來已到不可救藥的時候了;如果再住在家中,不能靜養,便是活菩薩臨凡,也惟有束手嘆息。於今要你少爺的病好,得把他捨給貧僧,就在這庵裡住著,聽憑貧僧如何施治,不能過問。至少三年之中,他夫妻不許見面。須待病好了,身體強壯了,方可回家。能這麼辦,貧僧包可治好。」王老太太道:「小兒的病已如此沉重,一旦死了,怎由得我不捨?此刻蒙大師父的恩典,只要捨三年,病好後仍許回家,那有不能捨之理。」說罷即拉著潤章一同向空法叩頭道謝。空法攙起潤章說道:「既是決定了住在這庵裡治病,從今日起就用不著回家去。現在也用不著旁的東西,被褥床帳,這裡都有,將來要什麼,再打發人去府上攜取,是很便當的。」
一日黃昏時候,他跟著潘厚懿兩人在鄉村中閒逛,忽聽得前面牛蹄聲響,抬頭看時,乃是一隻大水牛,不知如何掙斷了繩索,發了狂似的,豎起一條尾巴,連蹦帶躥的劈面奔來。真是說時遲,那時快!相隔已不到兩丈遠近了,潘厚懿驚得回頭就跑。陳長策看左右都是水田,右邊的水田,更比道路低下四五尺;料知不能閃避,便回頭跑也難免不被追上。隨即立定了腳步,等待那水牛奔近身來。那牛正狂奔得不可收煞,猛見前面有人擋住,那裡看在眼裡!只將頭一低,那一對鋼矛也似的牛角,直向陳長策懷裡撞來。
陳長策搖頭道:「世上無難事,只怕有心人。我既決心練這功夫,自有應付敝內和小妾的方法。」王潤章點頭道:「要有把握才好,最好在初練期的時期中,每日只吃素菜,將策腥蔥蒜戒絕。」陳長道策:「我正覺得先生在初進淨土庵的時候,應該多吃好菜調養,不知為什麼倒教先生吃素。難道練這功夫,是應吃素嗎?」王潤章道:「一來師父是出家人,原是吃素的。二來葷腥蔥蒜,都是增長欲|火的毒藥,一方要斷絕色|欲,卻一方吃增長欲|火的葷腥,豈不是背道而馳嗎?我勸你在初練的時期中吃素,便是這個因由。」
姓王的將陳長策攙扶起來說道:「我在各處遊行,固是要訪求名師益友,然遇著資質好可以傳授的人,也想替敝老師多收幾個徒弟。不過我這功夫,學的時候,比外家功夫容易得多,練起來卻是為難,你此刻已娶了親沒有?」陳長策把已有一妻一妾的話說了。姓王的搖頭道:「這就很難,凡練我這功夫的,第一要戒絕房事。」陳長策問道:「一生要戒絕呢,還是有個期限呢?」姓王的道:「只要在三年之中完全戒絕,以後便無妨礙了。因為三年練成之後,洩與不洩,皆能自主。第二是要有恆,練外家功夫的,偶然停止幾天不練,也不要緊。我這功夫就一天也不能停止,並得物色一對童男女,每日幫同鍛鍊,三年方可成功。」
陳長策這時不過二十幾歲,身體強壯,飯量極大,一日三餐,吃五升米還嫌不夠;因見姓王的要吩咐多預備飯,存心想和他比賽比賽各人的食量,所以這麼回答。姓王的點頭道:「棋力酒量,非關退讓,素性不喜喝酒的人,是勉強喝不來的,我卻非喝幾杯不可。」說話時堂倌捧了杯筷進來,陳長策將開好的菜單,交給堂倌;姓王的要了一斤山西汾酒,並幾色下酒菜。
霍元甲與農勁蓀回到寓所,農勁蓀乘著夜間沒有來訪的人客,擬好了擂臺規則,及中西文字的廣告,念給霍元甲聽了說道:「報紙鼓吹的力量極大,我們雖刊登了廣告,然不及各報上有文字揄揚的使人容易興起。我想辦幾席酒菜,請各報館的新聞記者來,向他們說明已訂約和奧比音比武及擺擂臺的用意,我認定這種事,報紙上是樂於鼓吹的。」
姓王的已跳了起來問道:「怎麼的,已經傷了麼?」陳長策一顛一跛的走近椅子坐下,脫了襪子看時,卻是作怪,不但不曾破皮流血,並一點兒傷痕沒有;撫摸了幾下之後,便絲毫不覺痛了。這才心悅誠服的立起身來,對姓王的一躬到地說道:「內家功夫,果是神妙,使我的手腳一點兒不能施展,真是連三五歲小孩都趕不上。我枉費了六七年的苦功夫,今日既遇著先生,無論如何得求先生把內家功夫傳給我。」說時雙膝跪了下去,搗蒜也似的叩了幾個頭。慌得姓王的回禮不迭。
這庵裡的住持和尚空法大師,見他每逢初一十五便來拜佛,拜下去必痛哭失聲,料知必有重大的心事。這次王老太太痛www.hetubook.com.com哭禱祝完了,空法大師即上前合掌說道:「貧僧見女菩薩每次來燒香,必痛哭一陣,不知有什麼為難的事?貧僧出家人本不應問,不過見女菩薩來哭的次數太多了,實在覺得可憐。若是可以說給貧僧聽的話,或者也能替女菩薩幫幫忙。」王老太太見問,含著一副眼淚將潤章承繼三房,尚無子嗣,及現在害著癆病,醫藥無效的話說了。
霍元甲道:「農爺說應該怎麼辦便怎麼辦,不過我們都不是下江人,平日在上海沒有聲名;忽然請各報館的新聞記者吃飯,還恐怕有不來的。不如請李九和彭庶白先生介紹我們去拜會各報館的主筆先生,等到擂臺開張的前兩天,方請他們吃飯,不知農爺的意思怎樣?」農勁蓀點頭道:「這也使得。」次日彭李二人都來回看,農勁蓀把聯絡各報館的話說了。彭庶白忽然指著李九哈哈大笑,只笑得農、霍二人都莫名其妙,忙問怎麼?不知彭庶白笑的什麼?且俟第六十七回再說。
這回到宜昌,是打算回梁山去看看他師父,不料在茶棚裡遇見陳長策。因喜陳長策生成一副好筋骨,談話又非常爽直,加以性喜武藝,他認為是一個練內家功夫的資質,不忍捨棄,存心出面與陳長策攀談。此時將他自己這番履歷,約略說給陳長策聽了說道:「我當日病的那麼疲憊,做老師初留我住淨土庵的時候,我明知是生死關頭,然心裡仍十二分的不願意。一到黃昏時際,就惦記著家中老婆,幾番忍耐不住,想逃回家去和老婆睡睡再來。無如敝老師賽過看見我的心事,防閒得異常嚴密;經過兩個月的打熬,欲|火方慢慢的停息。我那時是住在庵裡,不能與老婆會面,所以制止愁火,還容易些兒。於今你要練這功夫,住在自己公館裡,終日和家眷在一塊兒糾纏著,恐怕你把持不住。」
姓王的也不理會,低著頭只顧吃。和平常人一般大小的口,一般大小的咽喉,不知如何會吃的這般迅速,一轉眼就吃完了一桶。陳長策自命是個能吃飯的人,平時也自覺吃的很快,這時和姓王的比起來,真是小巫見大巫了。他兩碗還不曾吃下,姓王的已吃完了一桶,堂倌捧出第二桶來,姓王的將手中的飯碗往旁邊一擱,順手拿了一個大的空菜碗,接著又吃。陳長策剛吃完第三碗,姓王的第二桶又完了。從旁邊看去,並不顯得搶著吃的樣子,只是看得出飯進口並不咀嚼,一面往口中扒,一面便往喉嚨裡吞下去了,更不吃菜,因此迅速非常。
陳長策心裡十分不服他輕視外家功夫,恨不得盡量給點兒厲害他看。但是見他躺在地板上,心想這卻不大好打,因為平日與人相打,總是對立著的。於今一個睡著,倒覺得有些不順手。端詳了姓王的幾眼,心中已計算了一個打法。因仗著自己兩膀的力量,安排一沾手便將姓王的拉了起來。他知道姓王的手指厲害,不敢朝他上身打去,以為向他下部打去,容易佔得便宜。誰知一腳才踏進他身邊,手還不曾打下,猛覺得腳背上,彷彿被鋼雉戳了一下;比手腕被捏時,還痛加十倍。只痛得哎呀一聲,身不由自主的蹲下地來,雙手護著痛處,以為必是皮破血流的了。
次日霍農兩人拜了一天的客,最後到秦鶴岐家,霍元甲說道:「去年承老先生的情,介紹我拜識了程友銘先生,使我增加了不少的見識。記得當日老先生曾說,還有好幾位可以介紹給我見面;當時因行期倉卒,不曾一一去拜訪。這番專誠到府上來,想要求老先生不嫌麻煩,使我得多結識幾位英雄。」
陳長策已看出他是個有絕大本領的人,安有不歡迎到家裡去之理,隨即連聲說好。姓王的從懷中掏出一大捲鈔票來,叫堂倌來會賬。陳良策那裡肯讓他會賬呢!連忙拿出錢來,爭著交給堂倌。姓王的笑道:「我不是要爭著會賬,只因為我自己知道,我的模樣太不堪了。方才在茶棚裡的時候,你那位朋友就把我認做是纏皮的;一到這館子裡來,這裡堂倌更看得我連乞丐也不如。你讓我做了這一次小小的東道,也可以使一般勢利眼睛的人,知道以後看人,應該把眼睛睜大一點兒;休只看了幾件衣服,不見得穿的好便是好人,便是闊人。」
空法大師當下問了一會潤章的病情說道:「貧僧也略知醫理,只可惜不曾見著少爺的面,不能懸揣還有救無救。女菩薩何妨把少爺帶到這裡來,給貧僧診視一番。尋常醫生治不好的,不見得便是不治之症。」王老太太連忙稱謝。次日就帶了王潤章到庵裡來。空法大師仔細診了脈,問了病情說道:「這病已是非常沉重了,平常草根樹皮的藥餌,不問吃多少是治不好這病的。」王老太太聽到這裡,已忍不住放聲哭起來。空法連連搖手笑道:「貧僧的話還沒有說完,草根樹皮治不好,貧僧卻還有能治的方法,女菩薩不要性急,請聽貧僧慢慢說來。」王老太太一聽說還有能治的方法,不由得立時轉悲為喜。
從這日起,空法就教潤章把靜坐的方法改變了,在靜坐的時候,須存想丹田,吸時得在丹田略停,方始呼出。是這麼做了一個月功夫,始將童男女雇到。空法每日要潤章袒衣仰臥,教童男女用掌輕輕在腹部臍眼順摸。潤章的心思跟隨著摸處團轉;腹部摸了兩月之後,漸漸推到胸膛,推到兩肋。又用布縫成一尺二三寸長,二寸對徑的小口袋,用那種養水仙花的小圓石子,將口袋裝滿。裝和搗衣的木杵一樣,給童男女拿著;一面推摸,一面搥打。煞是古怪!並不借助旁的力量,就這麼每日鍛鍊,周身摸遍,周身搥遍;裝石子的搥過之後,改用裝鐵砂的再搥。
陳長策聽了,心裡惦記著自己的功夫,不能間斷,然平日對於他哥子的話,是從來不敢違拗的;加以是公事,業經填好了委札,不能推辭不去。他哥子拿出委札來,他只好謝委下來,找著承辦這案的書記,問這案情。那書記連忙向他道喜,說這案有極大的好處,下鄉至少得兩個月才能辦理完結。陳長策見說要兩個月才能辦完,心裡更著急了,然也不能對那書記說出什麼來,只好暫時把雇用的童男女退了,次日即下鄉去勘查田地。
陳長策聽了這些話,那裡肯信呢?忍不住搖頭說道:「你雖說不是誇口,但我不相信什麼內家功夫,有這樣玄妙。倘若內家功夫是法術,只要口中念念有詞,喝聲道疾,就能將敵人打倒,我才相信。如果不是法術,一般的要動手腳,練內家的不長著三頭六臂,恐怕不容易一概抹煞,說練外家的都和三五歲小孩一樣。」姓王的笑道:「你不曾練過內家功夫,也不曾見練內家功夫的和外家動過手,當然不相信有這般玄妙,將來自有明白的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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