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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代俠義英雄傳

作者:平江不肖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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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回 霍元甲三打東海趙 王小乙夜鬥翠花劉

第七十一回 霍元甲三打東海趙 王小乙夜鬥翠花劉

這個紀子修是京兆人,身村異常矮小。從幼就喜練岳氏散手的拳術,因他生性顯悟,能推陳出新,把岳氏散手的方法,推演出一套岳氏聯拳來。他對於拳術沒有門戶派別的習氣,專練的是岳氏散手,形意八卦太極以及通臂種種有名的拳術,他都次第從名師練習。又從大槍劉練得一路花槍,神出鬼沒,更使得一路好方天畫戟。為人不矜才,不使氣,若是不知道他履歷的人,就和他結交至數年之久,也看不出他是個武術界特出的人物。
李存義對吳鑑泉笑道:「世間事真叫人難料,你猜這個來訪霍四爺的是誰?就是你說可惜,恐怕以後霍四爺不容易見著的王小乙。」吳鑑泉道:「原來是他來了嗎?他是剛從天津來的,他不知道有擺擂的事,這卻不能怪他太麻木。」
農勁蓀這時本在前臺,因聽得後臺有吵鬧之聲,即趕到後臺來;恰好看見這人要動手打招待的人,劉震聲正在脫卸自己身上的棉袍,儼然要和這人放對。忙插|進身將這人格住帶笑說道:「這是後臺,足下要打擂臺請到前臺去。」
又走了十來個回合,霍元甲以為東海趙心裡必已明白自己不是敵手,沒有再打的勇氣了。遂跳開一步拱手說道:「佩服佩服!我們自家人,能不分勝負最好。」不料東海趙因功夫相差太遠,竟不知道霍元甲是存心不想將他打敗;還自以為是自己的本領在霍元甲之上,認定霍元甲是自知敵不過,方跳出圈子要求不打了。年輕人好勝心切,加以生性本來驕矜,為何肯就此不打了。不過因與霍元甲打了幾十個回合,在霍元甲是和逗著小孩子玩耍一樣,而在東海趙卻已累得滿身是汗,連身上穿的東洋學生服都汗透了。只得一面解紐扣脫衣,一面說道:「不分勝負不能罷手,我還得和你再打一場。」
等了好一會,竟無人敢上臺來。農霍二人商量,覺得沒人打擂,臺上太寂寘了,使看客枯坐無味。當時有人主張請南北武術界名人,及與農霍二人有交情的,上臺將各人擅長的武藝,表演一番;同門或要好的能打一打對手更好。農勁蓀反對道:「這使不得!我們所請來幫場的南北名人,及與我們有交情的,沒有江湖賣藝之流,不是花拳繡腳腿好使給人看。武術中不問是那一種拳腳,及那一種器械,凡是能切實用的,多不好看。不是行家看了,總覺索然無味。並且有一個月的時間,今日才開始,何能每日請朋友上臺表演呢?這也是事實上辦不到的。一般看客的心理,花錢買券入場,為的是看打擂,擂沒人來打,無論表演什麼武藝,也不能使看客滿意。今天有東海趙打了三場,等再一會沒人上來,就此宣布散會,也無不可,明天或者來打的多幾個也不可知。」
劉鳳春道:「我有一個朋友,多年在洵貝子府當護院,平日與各親王貝勒府裡都有來往。去年那親王因要請一個得力的護院,我那朋友就求洵貝子荐我前去。我為朋友的盛情難卻,且又素來知道那親王是一般王爺中最仁厚的,遂進了王府。這時王府正在花園中建造新房屋,我就在新房屋中居住。我那房子是西院北屋三間,中間的一間最大,每日早晚我便在這房裡練功夫。左邊一間是我的臥室,右邊房空著,炕上也設備了被褥,偶然有朋友來,就留宿在那房裡。左右兩房的天花板,和尋常百姓家的房屋一般,是用花紙裱糊的。惟有中間的一間,與皇宮裡的一樣,全是見方一尺多的格子,中嵌木板,用金漆顏料繪種種花樣在上面。這種天花板雖比用花紙糊的來得堅固,然那方格子的木板極小,中嵌的木板又薄,上面是不能承受重量東西的。
霍元甲道:「我心裡就為一般看客花錢買券來看打擂,卻沒人上臺來打給他們看,教他們花錢看著一座空臺,委實有些自覺難為情似的。」當時有彭庶白在旁說道:「兄弟有一個辦法,不知四爺和農爺的意見怎樣?以後來打擂的,須先一日或兩日來報名,經過簽名的手續,訂期相打;然後在各報上將打擂的姓名宣佈出來,不能臨時上臺就打。如沒有人來報名,這日便不賣入場券,一則可以免得人花錢沒得看;二則可以免像東海趙這般上臺不肯簽名的事故發生。」
這人料知不說姓名不行,只得說道:「我是東海人姓趙,從來不用名字,一般人都稱我為東海趙,你們定要寫姓名,就寫東海趙得了。」霍元甲笑道:「世間豈有一個上等人沒有名字之理?依我的愚見,你老哥既不寫名字,這擂也可以不打。」東海趙盛氣說道:「什麼話?姓名不過是人的記號,你的記號是霍元甲,我的記號是東海趙,誰說使不得?你擺擂臺,登報招人來打,如何說這擂可以不打?這話從旁人口中說出還過得去,從你臺主霍元甲口中說出來,不像話!」
農勁蓀這時低聲對霍元甲道:「這小子太不識好,這番四爺不可再開玩笑了!」霍元甲點頭道:「我不是已說了請他看我的嗎?不過這小子受不了一下,今日開幕,我不願意打傷人,更不願意與同道的人結怨;想不到這渾小子這般纏著不放,真教我沒法。」農勁蓀道:「四爺這兩次讓他,可算得仁至義盡了,臺下看客中,未必全無識者,不過沒注意罷了。萬一被臺下看出四爺假意相打的情形來,他們不知道四爺的用意,或者疑心我們自己擺擂,自己假裝人來打,所以打起來不肯認真,那不是反與四爺的名譽有妨礙嗎?我的意思,四爺既擺了這擂臺,傷人也好,結怨也好,都不能顧慮;以後不問是誰,不簽名便罷,簽了名就用不著客氣了。」
東海趙這一跤跌的太重,臺上雖舖了一層細砂,但是舖的極薄;因恐怕舖的太厚了,腳踏在上面不得勁,砂底下全是方磚砌成。東海趙退了一丈多遠,才仰面跌下,來勢愈遠,便跌的愈重;身體雖沒有跌傷,不過打了兩次,早已打的筋疲力竭;又經這般一跌,那裡還掙扎得起來?耳裡分明聽得臺下喝采拍掌之聲,心裡又羞慚又氣忿,忍不住兩眼流下淚來。這番霍元甲也不上前攙扶了。東海趙勉強爬起來坐著,自覺右腿麻木,不似平時活動,便用雙手抱著膝蓋骨揉擦。
霍元甲向東海趙拱手笑道:「請先賜教!」東海趙毫不客氣,揮拳直向霍元甲衝擊。霍元甲因有愛惜東海趙的心思,不想當著眾看客將他打敗,並存心要試東海趙的造詣如何。見他揮拳直攻過來,故意舉臂膊在他拳上碰了一碰,覺得他的功力,比較劉震聲還相差甚遠;只是身體生得異常活和_圖_書潑,腰腿都很靈捷,如經名師指點,資質卻遠出劉震聲之上。等他攻到切近,方閃開還擊。
李存義笑道:「鳳春老弟的話才說了一半,還有一半沒說完,這小子近來在北京鬧的笑話多呢。鳳春老弟因遇了這事之後,心中很鬱鬱不樂,次日就到我家來對我說道:『這碗護院的飯不容易吃,世間的能人太多,像王子春這人,還是一個小孩子,就有這麼高強的本領;喜得他是為要練武藝來的,沒什麼關係。萬一有像他這般能耐的強盜,悄悄的到王府裡面拿幾件貴重東西走了,有意和我尋開心,教我如何呵護?』我當時勸慰鳳春老弟一番。本來當護院的不能全仗能耐,還是一半靠交情,一半靠聲望;像鳳春老弟這種硬本領,還說不夠吃這碗護院的飯,那麼北京沒有夠得上當護院的了。是這般說了一陣,也沒人把這事放在心上。
彭庶白笑道:「四爺的意思是很好,以為打擂的一時乘興上來,若不許他就打,未免掃人的興。殊不知一般上臺打擂的心理,普通都和東海趙差不多,在沒有打勝以前,是不願意將姓名說出來的。既要人先三日報名,便不能許人臨時來打,既許人臨時來打,絕沒有願意在先一二日報名的了。這兩個辦法是相衝突的。」霍元甲點頭應是,農勁蓀復到臺口將這辦法報告了,就宣告散會。
「我記得這日是正月初三,晚飯因一時高興,多喝了幾杯酒;二更以後,我獨自在房中做功夫,正自做的得意的時候,忽見房角上立著一個身穿夜行衣的小夥子,笑嘻嘻的向我望著,我不由得吃了一驚!因為我那西院裡沒有別人同住,我回西院的時候,已把門關上了。從來夜間沒有人上我那院子裡來,加以這人生面,又穿的是夜行衣,使我一見就知道不是善類。當即厲聲喝問道:『你是誰?半夜來此幹什麼?』這人不慌不忙的向房中走幾步笑道:『好一個翠花劉,果然名不虛傳,今日我方看停當了。』我見他不回答我姓名來意,卻說出這幾句話來,忍不住生氣問道:『你究竟是什麼人?到這裡來幹什麼的?快說,不然,便休怪我。』他說:『我便是這麼一個人。因久聞你翠花劉的聲名,專來看你練功夫的。』我又問他從什麼地方進來的。他說:『我住在這院子裡已將近一個月了,每日早晚看你練功夫,都是從上面朝底下看,不十分停當;今晚看的高興,不知不覺的下來了。』
彭庶白道:「我所見也正是如此,我因和他相交,到現在剛見過三次面,還不知道他的來歷,不過可以斷定他與我們的志趣絕不相左。此刻已宣告散會了,我去引他來與四爺見見好麼?」霍元甲忙道:「很好。」彭庶白遂從後臺走出,只見迎面走來一大群人,老少高矮肥瘦俊醜不一,約莫有十多個,裝束形象都是北方人,彭庶白一個也不認識。彭庶白原是擔任招待的職務,見有客來,不能不作理會,只得接著問諸位上臺來會誰?走在前面一個身材極高的答道:「我是李存義,特地帶了幾個朋友,從天津到這裡來,要會霍四爺。」彭庶白也曾聞李存義的聲名,知道是北幾省武術界負盛名的人物,遂回身引這一群人到後臺。
走了幾個回合之後,霍元甲暗想不將他打跌,是絕不肯罷手的。不過替他留一點兒面子,我也陪他跌一跤便了。想罷,故意伸左臂給東海趙扭住,東海趙好生高興,正待施展躀跤身法,將霍元甲躀一觔斗;不料霍元甲一條臂膊比棉還軟,就如扭住繩索,毫不得勁。剛要用肩鋒向元甲左脅撞進,陡覺元甲臂膊堅硬如鐵,泰山一般的從肩上壓下,便沒有一千斤,也有八百斤的重量,東海趙如何承受得起?只好將肩往旁邊一閃,無奈來不及抽腳,身體已經傾斜,再也支持不住,竟倒在臺上!霍元甲也跟著往臺上一倒,趁勢將東海趙拉起來,並陪笑說道:「很好很好,老哥要打跌在地,此刻已打跌在地了;然我也同時倒跌了,仍是可說不分勝負。不用再打了,我們以後都交一個好朋友罷。」
這人將兩眼一瞪喝道:「要打就打,簽什麼名!」招待的人陪笑說道:「簽了名再打不遲。這是本臺定的規則如此,請原諒罷。」這人略停了停忿然說道:「我不會寫字,打過了再說給你簽罷。」招待的人道:「就請留下一張名片也使得。」這人道:「名片也沒有。」旋說旋伸手攔開招待的人,直向後臺上跑。招待的人也不由得生氣,一手握著簽名簿,一手拈著一枝毛筆,追上後臺來說道:「本臺定的規則,非先簽名不能上臺,你待往那裡走!」這人怒氣勃勃的回轉身來,揎拳捋袖,做出要動武的樣子。
彭庶白笑道:「這人也太麻木了,既知道來這裡訪四爺,難道還沒得著擺擂臺的消息?並且中外各報上都登了廣告,這種新奇的消息,最易傳播,此時的上海,已是婦孺皆知了,他竟不知道!不是太麻木嗎?」
農勁蓀搖頭笑道:「你再仔細看看,你看他的手曾著過你老師的身麼?你老師的手在他渾身都摸遍了。」這幾句話把劉震聲提醒了,立時看得分明,這才把心放下。
有一次他跟著幾個朋友,在天橋閒逛,正在一面走著一面談話,不提防背後一輛東洋車跑來;因跑的太快,又須避讓旁邊的塌車,一時收煞不住,只好將車扶手舉高些,口裡呼著借光借光;不料那車扶手正抵在紀子修的後頸彎上,車夫一看嚇慌了,以為這人的頸項必已受傷。剛待把車扶手再舉高些,那裡來得及呢?只見紀子修將脖子一硬,震得那東洋車往後跳起來,車上還坐了一個人,車夫兩手被震得握捏不住,連人帶車翻了一個觔斗!天橋是北京最繁華熱鬧的地方,往來的人,無時無刻不是肩摩踵接;這時在路旁看見的人,都驚得吐舌!大家爭著來看他,倒沒人理會那翻倒在地的車和人了。
劉鳳春搖頭道:「我膽小,他雖說不是黑道中人,我畢竟不敢收這樣不知來歷的徒弟。我並恐怕這事被王府裡知道,於我面子上不好看,連坐也不敢留他坐一下,催他快去。他倒也聰明,知道我的意思,當指著天花板上窟窿說道:『這地方被我衝破了,明天給府裡人看見不妥,我還是走這地方出去,將窟窿補好。』我還沒回答,他只說了一聲後會有期,就從房屋中間,翻身朝上一聳;只見一條黑影子晃了一下,再看那窟窿時,繪了花紋的木板,已經安放好了,那種身法之快,實令人可驚!
此時霍元甲在前臺,已m.hetubook.com.com聽得後臺爭吵的聲音,只得也跟進後臺,聽到這人說倒要會會他,看是怎樣一個三頭六臂的人物的話,便上前說道:「我並沒有三頭六臂,也是一個很平常的人。我在報紙上吹的牛皮,說的大話,我已請農爺向大眾說明了,是對外國人的,不是對中國人的;老哥不要誤會,對我生氣。請問老哥尊姓大名?我擺這擂臺,就是想藉此結識老哥這樣的人物。」
霍元甲聽了欣然問道:「這人究竟是怎樣一個奇人,在張園的時候,吳大哥連姓名都不曾說出,便把話頭打斷了。這人既來上海,今日雖不曾會面,料想他還要來的。或者他到擂臺上來見我也未可知。見是不愁見不著的,不過他的履歷,我甚想知道,還是請吳大哥把話說完罷。」吳鑑泉指著劉鳳春道:「這王小乙和我也不認識,是由鳳春哥把他引出來的,請他說來,比我說的更詳細。」
論霍元甲的武藝,如認真與東海趙見高下,直可使東海趙沒有施展手腳的餘地。既是存心不欲將他打敗,打法自然不同。就和平常和同學的練習打對手一樣,從表面看去,也似乎很猛勇、很熱鬧;實際霍元甲出手皆有分寸,只輕輕觸到東海趙身上,便掣回來。是這般騰拿躲閃,約打了三四十個回合,臺下掌聲不絕,有吼起來喝好的。只把臺上的劉震聲驚得呆了,低聲對農勁蓀道:「看不出這小子,真有這麼大的能耐!我跟老師這麼多年,不知親眼看見打過多少好漢了,從來不曾見有能和老師走到二十回合以上的。於今打到三四十回合了,還沒分勝負。這小子的年紀還輕,若再練十年八載,不是沒有敵手嗎?」
柳惕安擎著那隻皮靴,笑向盛紹先道:「我替你來報復他一下好麼?」盛紹先問道:「你打算怎生報復他?」柳惕安笑嘻嘻的道:「你瞧罷。」說時將皮靴只輕輕往臺上一拋,正正落在東海趙頭上。臺上臺下的人,都不約而同的喝了聲好手法。東海趙不提防有這一下,也和盛紹先一般的大吃一驚!不過此時的東海趙已羞憤不堪,沒有張口罵人的勇氣了。皮靴從頭上掉在皋上,東海趙拾起穿在腳上,立起身拍了拍衣褲上的灰塵,低頭走進後臺,穿了上衣就走。不但不和人說話,連正眼也不瞧人一下,後臺的人都罵這小子氣量太小。
農勁蓀看了名片上印著王子春三字,搖頭道:「不認識。」遂向那茶房問道:「這人現在外面麼?」茶房道:「早已來過了,要見霍先生,我對他說霍先生同朋友一道兒出去了,他顯著不相信的樣子,只管探頭朝裡面望。我們同夥的說:『誰還瞞你嗎?』他問上那裡去了,我說你要知道霍先生的去處很容易,只到馬路上隨意買一份報看看便明白了。他聽了這話似乎驚訝,又問究竟上那裡去了?我就把張園擺擂臺的話說了,他便留下這張名片走了。」
霍元甲連忙拱手陪罪道:「這事實在對不起老哥,不過我當時也沒安排來這麼早。」吳鑑泉卻連忙搖手笑道:「你弄錯了,你以為我是怪你不應不等我同走麼?不是不是!我是因為你早走了幾日,錯過了一個奇人,不曾見面,我覺得有點兒可惜。」霍元甲問道:「是怎樣的一個奇人?在天津錯過了不曾見面,以後還有見面的機會沒有呢?」
李存義靠近農勁蓀坐著,就農勁蓀手中接過那名片來看了,連忙起身呼著那茶房問道:「這人有多大年紀了?身材怎樣?」茶房停步回身說道:「這人很瘦小的身材,兩隻眼睛倒生的不小,年紀至多也不得過二十歲。」李存義問道:「說話是北方口音麼?」茶房應是。李存義拍著自己大腿笑道:「是了是了,一定就是他。」李存義這麼一說,弄得滿房的人,都望著他問怎麼?
這人望著霍元甲,現出輕視的神氣點了幾點頭道:「我看也不過是一個很平常的人物,吹什麼和人較量過幾千次,不曾遇過對手的牛皮。我不相信幾千個人,竟沒有一人打得過你的?」霍元甲笑道:「老哥不相信罷了,好在我本來沒有向中國人顯能耐的心思。」說時又請教這人姓名。
「想不到只聽得他說了一句好厲害,頭頂上跟著喳啦一聲響,房角上已不見他的蹤影了。趕緊抬頭看時,只見天花板穿了一個窟窿,原來靠牆角方格中的木板,已被衝去一塊了。我此時不暇思索,只覺怒不可遏!非將他擒住不可,緊跟著將雙腳一跺,身體朝上一聳;原打算攀住方格,再鑽上天花板去的,誰知這一蹤已衝上了窟窿。他因知道我素來不能上高,不料我這番居然能追上去,他不由得一驚慌,就被我擒住了,仍從窟窿裡將他拉下地來。
吳鑑泉道:「若以後容易有見面的機會,我也不說可惜的話了。就因為這人是關外人,家住在索倫地方,到關內來一趟很不容易。」彭庶白至此截斷話頭對霍元甲說道:「那柳惕安大約已跟著盛紹先坐汽車走了。我趕到門外沒見著他,我看這地方不大好談話,四爺何不請李先生、吳先生及同來的諸位朋友,一同回去。一則好談話,二則我們也好辦事。」農勁蓀笑道:「我也正待是這般說了。我們要商量要急辦的事還多著呢。」
霍元甲遠遠的看見,就連忙上前迎接著笑道:「啊呀呀!想不到諸位老大哥居然在今日趕到了,真是感激不淺。」說時一一相見握手。原來此番同來的,有劉鳳春、孫福全、尚雲祥、吳鑑泉、紀子修、劉恩綬。這都是與霍元甲有交情的,年齡班輩雖有老少高低,然武藝各有獨到之處。尚雲祥是李存義生平最得意的徒弟,論武藝當然不及李存義精練;但是尚雲祥的年齡比李存義輕,氣力比李存義強大,與人動手較量的時候,因為年少氣盛的關係,有時反比李存義打得乾脆;所以他在北方的聲名,不在李存義之下,從他學習形意拳的也非常之多。
「我聽了他這番帶著挖苦意思的話,禁不住怒道:『放屁!你這小子簡直真是有意和我過不去。我在這裡幹什麼的,你知道麼?我在這裡當護院,你什麼地方不好住,為何偏要住在我這天花板內,不是和我尋開心嗎?』我一面這麼說,一面安排動手打他。他仍是嬉皮笑臉的說道:『你問我這話,我倒要問你,北京城裡有多少個翠花劉?你也得快說。』我說翠花劉就只有我一個,別處我不知道,北京城裡沒有第二個。他聽了拍手笑道:『卻又來!既是只有一個翠花劉,翠花劉又住在這屋裡,我要看翠花劉練武藝,不到這裡來,卻到那和*圖*書裡去?我住在這天花板裡將近一月,你不知道,只能怪你不小心,不能怪我有意和你過不去。』
這人道:「我不能說我沒有姓名,不過我不願在這地方把我的姓名說出來。你擺的是擂臺,我來打擂便了,我打不過你,我就走了。被你打傷了,我自投醫院去治傷;若被你打死了,自有人來收屍,不干你的事。」
然就這麼無意的一栽,已弄得座上近萬的看客,不約而同的哄然大笑,笑得這人滿臉通紅。霍元甲見了連忙走到臺這邊來,很誠懇的問道:「沒碰傷那裡麼?請從容些走,這擂臺因是臨時佈置的,一切都非常草率,本來用木板是這麼隔著,是不妥當的。」說著並指點這人從後邊上臺。
東海趙雖一時為好勝之心,與驕矜之氣所驅使,必欲與霍元甲拚個勝負,似是身體卻已很覺疲乏了;只因素性太要強了,不願說出要求休息一會兒的話來,今見霍元甲這麼說,便連聲應好。又覺得自己腳上穿的皮靴,底板太厚太硬,行動難得輕捷。見霍元甲穿的是薄底朝鞋,也想向後臺的人暫借一雙薄底鞋換上,無如試穿了幾雙,都不合腳;只得將皮靴脫下,就穿著襪子在臺上走了幾步,覺得比厚硬的皮靴好多了。他思量與霍元甲打到四十多回合不分勝負,緣因是在霍元甲躲閃功夫太快,每次的手將近著身,就被閃開了。這回得想法把霍元甲扭住,使出躀跤的身法來,不愁霍元甲再躲閃了。主意既定,又與霍元甲動起手來。霍元甲隨手應付,並非有意不給東海趙扭住,實因東海趙沒有扭住的能耐。
「過不了幾日,我就聽得有人傳說,這幾日有一個年紀很輕、身材極小的人,穿著一件藍布大褂;在東城羊肉胡同口上擺下一個拆字攤,替人拆字談休咎,所說並不甚驗,也沒有多少生意。在沒有生意的時候,就尋著住在胡同附近的攀談,問羊肉胡同十三號住的是誰?有人說他聽姓張;他又問張家有多少人,有沒有一個年老行三的?醉鬼張三住在羊肉胡同十三號多年了,那胡同附近的人家,誰也知道,並且凡是聞醉鬼張三的名的,都知道是一個武藝極好,而性情極僻靜的人。大家見這拆字的忽然盤問醉鬼張三的情形,自然都有些注意。那羊肉胡同口上,從來很僻靜的,擺拆字攤應在繁華人多的地方,不應揀這終日沒人行走的所在,這也是可疑的。二十來歲的人擺攤替人拆字,更是少見。有了這幾層可疑之處,便有與醉鬼張三關切的人,將這種情形說給張三聽。
「張三也真是古怪,平日多少有名的好手前去訪他,他都不看在眼裡,動輒罵人,三言兩語不合,就和人動手打起來。聽說去訪張三的,無人不受傷出門,不過受傷有輕重之分罷了。這回一聽說拆字人盤問的情形,倒把他驚得臉上變了顏色。他正在攀著酒壺喝酒,聽了這情形,連酒壺都掉在地下;他素來喝酒是一天到晚不間斷的,那怕出門做事或訪朋友,手中都提著酒壺,一面行走,一面對著壺嘴喝。這日酒壺掉在地下,他家裡人拾起來,照例替他灌上酒,他只管搖手說:『不要了不要了。』隨即把家中所有的人都叫到身邊來,十分慎重的吩咐道:『我現在要到房中去睡覺,在這幾天之內,無論有誰訪我,你們只回說不在家。你們此後對人說話,須客氣一點兒,不可得罪人。』說畢就到房中睡著,一言不發,也不喝酒,也不出門。
農勁蓀回身將霍元甲、東海趙兩人引出臺來,簡單的把東海趙向看客介紹了幾句,即引東海趙立於臺左,霍元甲立於臺右,自己取了個懷錶托在手掌中,站在中間;園主張叔和的鈴聲一響,農勁蓀忙退後幾步,讓出地位來給二人好打。
霍元甲笑道:「這又何苦呢?老哥不是已累得通身是汗了嗎?」東海趙卸下衣服,自有在臺上照顧的人接去,他用手巾揩去額上的汗說道:「就是打得通身是血,也算不了一回事,何況出這一點汗。你能把我打跌在地,我便認輸不打了。」霍元甲點頭道:「好!是漢子,我們再來一回。不過我看老哥這時已累得很乏了,請休息一會兒,喝一杯茶再打,氣力也可以增加一點兒。」
霍元甲插口問道:「你畢竟收了他這個徒弟沒有呢?」
農勁蓀聽了連忙說:「這辦法最妥當,此時就得對臺下的看客宣說一番。回寓後再做一條廣告,遍登中外各報。」說時問霍元甲道:「四爺還有沒有意見?」霍元甲道:「我並沒有旁的意見,不過臨時上臺來打的,須看有沒有時間,如有時間,立時就打也使得。我就是這點意思,彭先生覺得怎樣?」
不知李存義怎生回答。且俟第七十二回再說。
「我怕他因拜師不能如願,仍不肯離開我那房屋,趁著沒人來的時候,我想再衝上天花板去看看。誰知竟衝不上去,費了好幾番氣力,手剛摸著天花板,身體便掉下來了;後來用桌子搭成一個臺,才鑽進天花板內。空洞洞的一無所有,僅靠後院的牆角上,有一堆稻草,可以看出是曾有人在草內睡過多時的。我想踏上天花板去,查看草裡有什麼痕跡。我兩手才向方格上一按,就聽得喳喳的響,用不著身體上去,只須兩手用力一按,全房天花板都得塌下來。真不知道那王子春是怎樣練成的功夫?能在上面跑來跑去,絲毫不覺天花板震動。」
霍元甲笑道:「這種事若在尋常不會高來高去的教師幹出來,不但是好笑,並且可以說是奇事,在你鳳春哥卻算不了什麼。因為鳳春哥雖一輩子不曾練過蹤跳,然平生練的是八卦拳,走了這多年的九宮,兩腳已走的彷彿是哪吒太子的風火輪了。練蹤跳也不過把全身之力,練到兩腳尖上來;你此刻兩腳尖的力,就是有高來高去本領的人,恐怕能趕得上的也少,你能上高是算不了什麼。你且把那一段事故說出來給我們聽聽!」
劉鳳春道:「這一段事故說來好笑。我於今相信人的本領,原來只有六成的,如遇緊急或非常氣忿的時候,可以逼出十成來。凡是認識我的人,誰也知道我沒有高來高去的本領,我一輩子就不曾練過縱跳的功夫;然而到了要緊的當兒,我居然也能一跺腳就衝上了一丈五尺高的天花板。憑四爺說,這不是好笑的事麼?」
霍元甲道:「我不曾想到這一層,若真個被看的人疑心是打假的,豈不是弄巧反成拙?我以後再不這麼開玩笑了。」說罷,緊了緊腰間板帶,回身到臺前向東海趙道:「你來呢我來呢?」東海趙立了架勢等候道:「你來也好。」霍元甲www.hetubook.com.com走上前將手往上一揚,東海趙已有準備,將身體向左邊一閃,起右腳對準霍元甲右脅下踢來;霍元甲並不避讓,等踢到切近,才一手撈住,只朝懷中輕輕一拖,東海趙一腳落地,如何站立得住?即時往前一撲。霍元甲不待他撲下,將手向上一拋,東海趙似騰空了一丈遠近,才仰面跌下;皮靴也脫離了關係,拋向空中,轉了幾十個觔斗方掉下來,不偏不倚的正掉在盛紹先頭上。柳惕安雖坐在旁邊,只因聚精會神的看東海趙跌跤,不曾看見皮靴飛起;盛紹先本人更是沒留神,直待落到頭上,方驚得哎呀一聲!
那皮靴在盛紹先頭上著了一下,跳起來落到座位底下去了。盛紹先嚇得立起身來,東張西望,他不知道是皮靴落下,還以為是有人與他鬧著玩的。氣得張口罵道:「是誰打我這麼一下?」引得座上的人都笑起來。柳惕安忙彎腰從後座位底下拾起那皮靴給盛紹先看道:「是他打了你這麼一下。他的主人被霍元甲打得跌了一丈多遠,他要替他主人出氣,所以將你打這麼一下。」盛紹先見是東海趙的皮靴,這才轉怒為笑。
農勁蓀走到臺口對觀眾說道:「方才這位趙君,是東海人,上臺時便不肯簽名,經多番交涉,僅簽了東海趙三字在證書上;前兩次與霍臺主相打的情形,諸位中不少明眼人,看了大約不免疑心打的太不實在?這是霍臺主一點兒愛才之心,因明知東海趙的武藝,剛練得有一點兒門徑,還夠不上說有功夫;然而天生的資質很好,腰腿甚為靈活,將來很有大成的希望。霍臺主覺得把他打敗,也算不了什麼,恐怕他倒因一次失敗,灰了上前之心,豈不白白的斷送了一個好人所以第一次打時,霍臺主兩手在東海趙遍身都點到了,卻不肯使勁打下,以為東海趙心裡必然明白,若能就此收手,豈不甚好?無奈他粗心,硬要再打。
「一連過了三日,那拆字的後生,仍是每日向人打聽;有時也到十三號門口來回的閒走,有時伏在拆字攤上打盹。直到第三日下午,那後生伏在拆字攤上打盹,不知怎的身上藍布大褂的下襬,忽然被火燒著了,黑煙直往上冒。後生驚醒起來,嚇得手慌腳亂的樣子,連忙將身上的火撲滅,吐舌搖頭對立在旁邊的人說道:『醉鬼張三的本領不錯,我已領教過了。』說罷,匆匆收了拆字攤就走。」彭庶白在旁邊聽到這裡,忍不住問道:「他不曾和張三會面,怎麼說已領教過了呢?」
這人一見農勁蓀便忿然說道:「我知道這是後臺,可惡這小子太欺負人,定要我簽名,我在這裡簽什麼名?我就是打勝了也不要這名譽。」農勁蓀笑道:「看足下是一個有知識的人,這簽名不過是一種手續,與要不要名譽沒有關係。我這位朋友負了本臺招待簽名的責任,為謀盡他自己職責起見,不得不趕著足下請簽名,確非欺負足下。我於今請問足下,是不是要打擂?」這人道:「我不知道什麼打擂不打擂,因見霍元甲在各報上吹牛皮,說大話,倒要來會會他,看是怎樣一個三頭六臂的人物。」農勁蓀哈哈笑道:「這還不是來打擂嗎?足下既要打擂,不但得在這簽名簿上簽名;我剛才演說擂臺規則時,足下想也聽得,來打擂的,還得先在證書上簽名呢。」
霍元甲遂引這一大群人出了張園,回到寓所。大家才坐定,茶房便擎了一張名片走進來,遞給霍元甲,霍元甲接在手中看了一看。即遞給農勁蓀道:「農爺認識這人麼?」
「我此時心裡實在恨他不過,也懶得再和他多說,劈胸就是一掌打過去罵道:『你偏有道理,反怪我不小心。你要不是一個強盜,斷不會有這種舉動,我揍了你替地方除害。』我這一掌雖沒有了不得的功夫,然尋常練武藝的,很不容易躲閃。他卻非常從容的避開了說道:『我此來正想請教幾手。』說著也回手與我打起來。他的身法真快,走了五十多個照面,我兩手簡直沒一次沾著了他的衣服。不過他實在的功夫究竟不大,手腳都飄忽不沉著,這是由於練武藝的時候,全副精神注重在矯捷,所以缺少沉著的功夫;拳腳就是打到了我身上,沒有多大的份量。我既覺著他的功夫不實在,便改變了打法,一步一步的逼上前去。他抵敵不住,只好後退,越退越靠近房角,我毫不放鬆。他的背抵住牆壁了,我心想他身法任憑如何矯捷,已逼到角上,看他再有何法閃躲。即伸兩指去取他的兩眼,以為他是絕逃不掉的了。
原來擂臺左右兩邊都有門可通後臺,兩邊門口都設著一張條桌,有簽名簿及筆墨之類,並有招待的人在此坐候。這人走進那門,招待的人忙起身迎著道:「請先在此簽名。」
霍元甲笑道:「他就這麼走了,我便再遲幾日到上海來,也是見他不著,吳大哥怎麼再三的說可惜?」
這人牛鳴也似的答應一聲來了。匆匆忙忙走出座位,不提防座位與擂臺隔離之處,地下攔著一塊三寸多高的木板;用意是恐怕看的人多,座位又是活動的,有這木板隔住,可免看客將座位移近臺來。這人腳步太匆忙,只顧抬頭望著臺上行走,不曾瞧見地下的木板,竟把他的腳尖絆住,身體往前一栽;喜得木板離奩還有五六尺空地,這一跤撲下,頭額沒碰著臺基,加以他的身法還快,只一手著地,立時就跳了起來。
「我此時靜聽天花板上,有無響聲,僅聽得有兩個耗子,一前一後的跑到後牆根去了;我連忙跑到後院裡去看,竟看不出一點兒痕跡。我直到這時才想起每日早晚練功夫的時候,天花板上總有耗子跑來跑去的聲響,我做夢也想不到天花板上可以藏人。第二日早起,我再仔細查看天花板,竟沒有一個方格中的木板不是活動的;原來都是這王子春為要看我練功夫,將木板移動一二分,好從縫中偷看,怪道他往上一衝,木板就開了,隨時又可以安放下來。
劉恩綬也是大槍劉的徒弟,在北幾省也負有相當的聲望。以外的是孫福全紀子修的徒弟,特地帶來看打擂臺,想藉此增長見識的。霍元甲一一相見之後,隨即給彭庶白介紹。彭庶白心裡惦記著柳惕安,恐怕走了,匆匆又從後臺出來看時;看客已走了十之八九,柳惕安和盛紹先都不見了,在人叢中探望了幾眼沒有,料知已同盛紹先坐汽車走了,只得仍回後臺來。即聽得吳鑑泉笑向霍元甲道:「四爺在天津的時候,約了我同到上海來,你臨行也不給我一個信兒?等我到天津來,去淮慶會館訪你時,方知道已動身好幾日了。」
農勁蓀道:和-圖-書「話雖是這般說,應經過的手續,仍是模糊不得。本臺今日才開幕,你是第一個來打擂的人,若你不肯簽字,連姓名都不肯說,也可以行得,那麼簽字的辦法,以後便行不通了。並且老哥不依本臺的規則辦理,老哥要打擂的目的便不達到,霍先生是絕不肯和老哥動手的。」
他們在後臺談話的時間久了,臺下看客都拍掌催促起來。農勁蓀對霍元甲道:「趙君既肯簽字,四爺就和他去前臺玩玩罷。看客鼓掌,是催我們出臺的意思。」霍元甲只得點頭答應。當下有人拿證書給東海趙簽名,東海趙提筆寫了東海趙三字,書法倒很秀勁。霍元甲看了,心裡登時發生了愛惜東海趙的念頭;農勁蓀也覺得東海趙這種英俊少年,若得良師益友,去掉他的驕矜暴躁之氣,實是武術界的好人才。遂先出臺向看客報告道:「本臺所定打擂的規則,凡來打擂的,先要在證書上簽名;因這位趙君不僅不肯簽名,並不肯把名字說出來,所以交涉的時間久了,致勞諸位盼望,本臺同人非常抱歉!此刻趙君已簽好了名,請諸位細看趙君的好健兒身手。」這番話說出,掌聲又拍的震天價響。
「他雙膝跪在我面前,要求我收他做個徒弟。我一不知道他的姓名,二不知道他的履歷,並且眼見他這種離奇的舉動,憑霍四爺說我們是有身家的人,在北京那種輦轂之下,怎敢隨便收這樣徒弟呢?萬一受起拖累來,旁人不罵我荒謬嗎?但是我心裡雖怕受拖累,口裡卻不好直說,因為他一對我下跪,把我那初見他時的怒氣都消了,只得將他攙扶起來說道:『你的本領已在我之上,我怎能做你的師傅?』他立起來道:『我的本領雖平常,然從十五歲起就橫行關內外,直到今夜才遇到對手。我原是為訪師而來,因聽說你生平沒有收過徒弟,自知冒昧來求拜師是辦不到的;一時又找不著可以介紹的人,只好偷進王府來,藏在天花板內,早晚偷看一陣。你的武藝,我已看得了一些兒門徑,使我情不自禁的非拜師不可。你不要疑心我是一個黑道中人物,我姓王名子春,因我身材生得瘦小,認識我的人都呼我為王小乙。我家住在索倫,祖遺的田產也還不少,用不著我到外邊來謀生計;我自十五歲出來闖江湖,一不為衣,二不為食,為的就是歡喜武藝,到處訪求名師,求你放心收我做徒弟。』」
「我一聽這話,好生詫異,便問他這一個月在何處藏身?他伸手指著天花板道:『就在這上面。』我想這人身材雖小,但至少也應該有七八十斤重,如何能在天花板上藏身呢?並且天花板不像樓板,上邊有屋瓦蓋著,下邊沒有樓門,四方牆壁也沒有可以供人出入的門窗;若不把屋瓦揭開,不問有多大的本領,也不能鑽進天花板上面去。我既在王府裡當護院,居然有人敢藏身在王府的天花板內,早晚窺探我練功夫,至一個月之久。他若不現身出來,我還不得知道。這事情傳播出去,於我的聲名不是大有妨礙嗎?我是這麼一想,不覺生起氣來。就逼近前去問道:『你如何能到天花板裡面去的,你快說!是不是把屋瓦揭動了?』他笑指著屋上說道:『屋瓦揭動了不曾,難道你住在屋子裡面的人都不知道嗎?你平日不曾留心,此刻何坊到屋上去瞧瞧呢?』
話說霍元甲正在演說的時候,左邊座位中忽有一個人跳起身來,大聲說不用多說閒話,我來和你打一打。眾看客都吃了一驚!爭著看那人,年齡不過二十多歲,身材卻顯得異常壯實;穿著日本學生裝的洋服,粗眉大眼,滿面橫肉,那一種凶狠的模樣,無論何人遇著都得害怕。這時更帶著幾分怒容,那情形好像與霍元甲是仇人見面,恨不得一口吞下似的。當下霍元甲停了演說,向這人打量了兩眼,倒現出笑容來說道:「老哥不必生氣,請上臺來談談。」
霍元甲問彭庶白道:「剛才將皮靴拋在東海趙頭頂上的那個西裝少年,好像向你打招呼,你認識他麼?」彭庶白笑道:「是我新結識的朋友,姓柳名惕安,四爺是不是因見他拋皮靴的手法很準,所以注意他呢?」霍元甲道:「他拋皮靴固然使我注意,但在未拋皮靴以前,我已覺得他的神采特別驚人;最奇的是那一雙眼睛,無意中望去,彷彿有兩道綠光似的,仔細看時,卻又不見得與旁人不同。」
東海趙因見霍元甲也同時跌倒在地,他是個極粗心的人,還是不覺得霍元甲有意讓他,替他留面子;倒失悔不應該把皮靴脫下,以致下部太輕,著地不穩,才被跌倒。並認定霍元甲之跌,是被他拉住臂膊,無力掙脫而跌的。口裡只是不服道:「打擂臺不分勝負不行,定得跌倒一個。你跌了,你的擂臺取消;我跌了,我自會滾蛋!」臺下看的人,不會武藝的居多,自然看不出霍元甲的用意,聽了東海趙的話,又都鼓掌喊好。霍元甲笑向東海趙道:「那麼請老哥原諒我,我既定期一月擺這擂臺,陪老哥跌一跤沒要緊;今日才開幕,是不好讓老哥打跌的,老哥定要再打,只好請老哥看我的了。」東海趙也不理會,穿好了皮靴,去休息了一會。
「霍臺主還顧念他年輕,第二次有意顯點兒真才實學給他看;只一條臂膊壓在他肩上,硬將他壓倒在臺上,像這種打法,非本領高到十倍以上的人,斷不肯嘗試。因人之一身,最能載重的是肩,尋常一二百斤能承受得起的很多;像東海趙那般強壯的體格,加以雙手扭住霍臺主的臂膊,若不是有絕大的力量,如何能毫不討巧的,一條臂脾硬把他壓倒下來?既能把他壓倒,豈有臂膊被扭住不能掙脫之理?霍臺主隨身跌下,仍是為顏全他的顏面。兄弟慮及諸位不明白霍臺主的用意,勸他不可如此,自毀聲譽,第三次才是真打。霍躉主秉著以武會友的精神,絕無對本國同胞爭勝之念,望在座的豪傑之士,繼續上來顯顯手段。」說畢退下。
東海趙這幾句話,說得後臺上許多人都生氣,尤其是劉震聲,咬得牙齒格格的響,恨不得上前打東海趙幾個耳光。霍元甲不但不生氣,反帶笑說道:「你老哥弄錯了,我不是怕你打,求你不打,你不肯簽名,我只好不打。」東海趙道:「好!我簽名便了。」霍元甲現出躊躇的神氣說道:「你雖肯簽名,我還是勸你不打。因為你是為我在報上吹牛皮說大話而來,我既經說明那些牛皮,那些大話,是對外國人吹說的;我們自家人,何必在臺上當著許多看客動手呢?無論誰贏誰輸,都沒有意味。」東海趙道:「那麼你卻擺什麼擂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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