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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婆佝僂著背，轉過身去沽酒。一陣寒風吹來，小秋忽然聞到一陣血腥之氣，全身毛孔都豎了起來，老太婆的背影也彷彿變得說不出的詭異和神秘。

神眼顯得有些痛苦而無奈，彷彿看到了一個不祥的結局卻又無法去改變，沉痛地說：「明知不可為卻偏要為之，你們死不足惜，可是慕容世家從此恐怕真要從江湖除名了。」

神眼招呼天玲兒：「你過來，讓爺爺看看。」

阿黃怎樣才能參悟這一武林絕學？慕容夫人一狠心，就將阿黃「雪藏」在家族的地窖裏，為了刺|激他的潛能，故意讓他過著像狗一樣的生活，讓他受盡磨難。皇天不負有心人，在二十年前的某一天，阿黃終於參悟了「以彼之道，還治其人」，並以此擊敗慕容世家七大高手。

慕容夫人露出高興的笑容，一迭聲地催促：「玲兒，快去。」

他已經回到了怡和錢莊，住在「漏洞」曾經居住的地方。

大家看到瞎子的時候，他還在很遠的地方，可一眨眼，他就像一陣冷冷夜風吹來，一瞬間就站在了近前。

老太婆一邊沽酒，一邊用嘶啞的聲音喃喃自語：「仗劍天涯行，飲盡惡人血。把酒問蒼天，公義在何處？這個世界什麼時候才有公義啊。」聽著就像是在唸咒語，讓人毛骨悚然。這個老太婆難道知道他是小秋？她想做什麼？

清奇古貌的神眼像能看到一切似的，長嘆說：「免了吧，不必多禮。」

這些人都是慕容世家的人。既然慕容雪是棄兒，他們為什麼千里迢迢地趕來呢？

小秋已無劍，他來相什麼？

阿黃真實的名字是慕容雪，姑蘇著名的慕容世家的長子，應當排在第一位的繼承人。

遠處的街道忽然又響起「篤篤篤」的杖聲，一人頭戴逍遙巾，身穿皂布袍，杖藜從長街盡頭而來。

七個騎士的臉色一下變得很難堪，一位年輕的騎士大聲說：「慕容世家一向『以彼之道，還治其人』，一向是有仇報仇，有怨報怨，怎麼能不為慕容雪大哥報仇？」

神眼說：「慕容世家當今七大高手都來了？m.hetubook.com.com」「是的。」「憑你們幾個也想報仇？」

他的「天涯」劍呢？沒有「天涯」劍，他用什麼去降妖伏魔？用什麼去戰勝「針」？

一個個疑問湧上來：這個老太婆是誰？為什麼盤下阿黃的酒館？裏面發生了什麼事？

天玲兒瞪著一雙靈活的大眼睛，蹦蹦跳跳地跑過去。神眼親了親她的臉，然後開始輕輕地撫摸她的骨骼和經脈。

一個年齡稍長的騎士恭恭敬敬將小女孩抱下來，一行八人進了酒館。幾人見到了阿黃，都是一臉的悲愴，個個上前跪拜，只有那個小女孩若無其事的樣子，嘴裏還哼著一首兒歌，一雙靈活的大眼睛直往小秋臉上看。

「嗯。」慕容夫人說：「這是他和一個妓|女所生的，一宵之後他就離開了，我立刻讓人將那位妓|女接回家，看她能不能懷孕。謝天謝地，真的懷上了玲兒。」

「孫女？」神眼說：「難道阿黃有女兒？」

「話是不錯。」神眼冷哼一聲，譏笑說：「你們以為怡和錢莊是什麼地方？你們可以想來就來，想走就走，想做什麼就做什麼？」

小秋在酒館外叫門：「有人嗎？可不可以買酒啊？」

他其實是個棄兒，這個命運從他生下來的那一刻起就是注定了的。他一生下來就比常人少一隻眼睛！因為生下來的時候實在太小太醜，影響家族形象，慕容世家一直不願承認有這樣一個人存在，他一直被「雪藏」在家族的地窖裏，過著像狗一樣的生活。

老太婆和七個騎士看到神眼，都露出欣慰、喜悅、如釋重負的表情，七個騎士忙一齊上前行禮。

這個老太婆就是慕容夫人，慕容世家目前輩分最大的人，也是阿黃的生母。阿黃生下來的時候實在太小太醜，可是又有哪個母親願意拋棄自己的兒子？儘管他一生下來就少了一隻眼睛。作為姑蘇著名的慕容世家的長子，阿黃在適當的時候將自動成為當家人，只是當時有部分家族長老認為阿黃形象太差，不適合培養為慕容世家今後的繼承人，試想，江南四https://www.hetubook.com.com大家族的當家人哪個不是玉樹臨風、相貌堂堂？可是，慕容夫人卻希望自己的兒子有朝一口能夠出人頭地，順利成為掌門人。唯一的辦法就是讓阿黃學會家族的武林絕學「以彼之道，還治其人」。可是，「以彼之道，還治其人」在上一代掌門人意外身故之後，就久已失傳了。儘管這個絕學刻在一個地窖裏，後來卻一直沒有人能夠參悟，過去都是上一代掌門人在地窖裏面教下一代掌門人，言傳身教，如此薪火相傳。

初春的深夜，月亮孤清地凌空而掛，天空深邃而悠遠，只有點點星光在閃爍，小秋長時間地站在空闊而寂寥的江邊，似乎已經癡了。

小秋曾經非常喜歡江湖，喜歡散漫的生活，自由自在，悠悠閒閒，不去想昨天流過的傷逝，不去理會明日會怎樣，只要此刻，只要現在，可是，人是靜的，心卻是空的。

就在那個黃昏，小秋離開了魂牽夢縈的松莊，離開了那位給了他許多歡樂和勇氣的女人。他留下了鄒松的那把「不破樓蘭終不還」——別人的東西遲早要還的。

彷彿聽到一種神秘可怕咒語的召喚，黑暗中忽然飛來一隻蝙蝠，在屋子裏躥來躥去，緊接著，第二隻，第三隻……屋子裏很快聚集了大量的蝙蝠，並且還在越聚越多。

小秋輕觸李三和阿黃，入手冰涼，再仔細觀看，兩人表情僵硬，顯然已死去多時了。為什麼這個神秘的老太婆還把兩人的屍體擺放在這裏？

鄒夕鋒下了兩道重要的命令：「撤走所有監視松莊的人，給予鄒松一家自由。二、由小秋接替『漏洞』的工作，除了『專門查找紕漏，分析安全措施』之外，賦予了更大的權力，可以『調查錢莊任何一個人的情況，任何人不得以任何藉口拒絕』。並且可以自由出入任何地方，包括金庫。」他還說：「『漏洞』既然已經死了，房子空著也是空著，就讓小秋住進去，也好早日進入角色。」

「漏洞」住和-圖-書的地方實在太簡陋。說是住處，確實只能「住」：臨江小屋一間，一床、一被、一枕、一桌、一几、一杯、一碗、一筷、一爐、一壺。其他什麼也沒有，別說是奢侈品，就是任何「多餘」的東西也沒有。在「漏洞」的世界裏，「多餘」便是「無用」。就像她瘦得像竹子一樣高挑的身材，沒有多餘的一兩肉，簡單、明瞭。「漏洞」對自己的要求，和對別人工作上的要求一樣。

小秋走得是一步三回頭，心像被針刺了一樣，疼疼的，酸酸的。

小秋忽然想要喝酒買醉。阿黃死後，他的酒館還開著嗎？奇怪的是，小秋竟喜歡在這種地方喝酒，一想到阿黃，心裏不由泛起一絲感慨，一絲淒涼，還有一絲溫暖。

小秋跟著老太婆進去，竟看到了不可思議的一幕：李三一動不動地坐在一張桌旁，桌上還溫著一壺酒，放著一碟下酒的小菜。阿黃也一動不動地站在一邊，手裏還拿著一張抹布，在忽閃忽閃的燭光照映下，一張臉扭曲得變了形，泛著藍藍的光。

年齡稍長的騎士誠懇地說：「大師與我慕容世家一向交好，能得大師相助，大仇一定能報。」

深夜的街道上幾乎沒有人，偶爾有一兩個行人，不是打更者就是東搖西晃的酒鬼。有個酒醉鬼還和小秋迎面相撞了一下，罵罵咧咧地要找小秋拼命，自己卻站不穩，先倒了下去。

老太婆對小女孩卻十分的喜愛，甚至還有一絲尊敬，臉上露出慈祥的表情。

一個白髮蒼蒼、顫巍巍的老太婆用昏濁的眼光看著小秋，張著無牙的嘴，上氣不接下氣地說：「你……你……」

阿黃的小酒館的閣樓上居然有燭光，遠遠望去就似鬼火一般。是誰在這樣的深夜裏，點燃了阿黃閣樓上的蠟燭？

良久，神眼凸著慘白色的、既看不見眼珠也看不見瞳仁的眼睛，用一種幾乎沒有情感的聲音慢慢地說：「你們還是走吧，從哪裏來，回哪裏去。」

讓小秋感到一絲欣慰的是，這裏臨江，可以眺望遠方，他不禁想：在很多的深夜裏，「漏洞」獨立江邊，是不是一樣的https://m.hetubook.com.com孤獨和寂寞？她選擇這樣一個地方，是不是為了向流動的江水訴說中年女人的情懷？

小秋不想退出去了。他想看一看，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反正閒著也是閒著，心情不好，心裏正愁得慌，巴不得出點什麼事才好。

煙花散盡的夜空，可有一盞心燈為他靜靜守候？難道他真的從此失去了純？往昔的歡愛只能變成回憶裏不堪回首，隱隱作痛的一頁？

人生不過是天空中相遇的雲，飄過了不會留下痕跡；也許不過是遷徙的候鳥，所有的一切，只是一場雁過無痕；也許不過是天際閃爍的幾顆星星，若即若離，一旦太陽出來，便隱匿了蹤跡。

小秋想退出來，就在這時，長街響起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八匹踱馬急馳而至，揚起一陣灰塵，看樣子走了很遠的路。馬上七人滾鞍下馬，一人卻遲遲未下——這人原來是一個頭梳沖天辮的小女孩。

幸好小秋不在乎這些。漂泊江湖、居無定處的時候，他曾經在馬廄裏睡過，在大樹上睡過，在雪地裏睡過，有一次甚至在長長的地板上和十多個汗臭、骯髒、一身跳蚤的乞丐一起睡過。當然，幸運的時候，他也在美女的床上睡。

「漏洞」的房屋在江邊，一陣寒風掃過，平靜的江面上泛起陣陣漣漪。小秋的心中，愧疚的悔悟侵襲著他的靈魂，他感覺到了自己的卑瑣和可憐，以及內心深處那種可怕的虛偽和幼稚。這一切令他倍感痛苦。他實在看不起自己。

幾人跪拜完畢，一人拿出一隻小鼓敲了起來，其餘的人一起雙手合十，口中唸唸有詞，像在舉行一種儀式，連小女孩也變得凝重起來。一隻隻的蝙蝠圍著這些人上下飛舞。

白髮蒼蒼的老太婆昏花的眼中忽然閃出一片寒光，嘶啞地說：「我也知道這裏是龍潭虎穴，可是如果你的兒子死了，你會不會為他報仇？」神眼長嘆了一聲，沒有說話。

小秋說：「老婆婆，我要買酒。」「什……什麼」？小秋大聲說：「我要買酒。」

「我也知道此行凶多m.hetubook.com.com吉少，所以想為慕容世家留下一點血脈。」慕容夫人慈祥地看著頭梳沖天辮的小女孩，說：「這是我的孫女天玲兒，也是我所見過的練武資質最好的人，我就把她交給你了。」

春節還沒有過完，小秋內心卻早已沒有了節日的喜悅。過節過的是一種心情。快樂，不是別人給的，而是源於自己。

「我知道你也是一番好心。」慕容夫人堅定地說：「可是，我們既然來了，就不會空手回去，不達目的，絕不罷手？」「死也不怕？」「嗯。」

小秋驚得差點叫出來。饒是他見多識廣，藝高人膽大，顆心也幾乎跳出來。

連叫了幾聲，裏面終於響起了細碎的腳步聲，一盞昏黃的燭光由遠而近，門一開，風一吹，更是忽明忽滅。

小秋決定去碰碰運氣。

老太婆口中唸唸有詞：「蒼天啊，睜開眼看看吧！兒孫們，報仇啊！仇人啊，你們一天也不會得到安寧，我們將用你們的血來祭祀亡魂……」

直到有一天，他無意中發現了地窖石壁上一些奇怪的圖形，而這些圖形正是慕容世家失傳已久的武林絕學「以彼之道，還治其人」，他的人生才發生變化。二十年前以「以彼之道，還治其人」擊敗慕容世家七大高手的慕容雪，終於一雪前恥。

這個瞎子小秋見逝，就是神眼。神眼是當世一位相劍的大師，一生相劍無數，聲名遠播，是相劍行業的權威。

來的是一個瞎子。瞎子已經很老了，滿臉的皺紋訴說著一臉的滄桑，一頭銀絲般的白髮在瑟瑟夜風中飛舞，顯得說不出的蕭索。

但是阿黃卻無法理解母親的苦心，一氣之下，離家而去。作為一個又矮又醜的獨眼殘疾人，在沒有人瞧得上他的時候，胡老闆收留並重用了他。「士為知己者死。」所以阿黃才甘願隱姓埋名，潛入錢莊十多年，直到壯烈死去。

「你一直派人跟著阿黃？」「是的。」「可供天下父母心。」神眼說：「阿黃知道自己有女兒嗎？」「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