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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偷天下2:靛海奇緣

作者:鄭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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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巫王幼女

第四十六章 巫王幼女

楚瀚見到她的眼神,霎時明白了她的用意,搖頭說道:「其他人下山喝酒去了,很快就會回來的。妳快點回去吧。」咪縍走上前,依在他的胸口,撒嬌道:「夜路不好走,我不回去。等到天明了,你再送我回去吧。」
咪縍側頭想了想,說道:「我不確定。」她抬起頭,凝望著他,眼神中滿是祈求,忽然軟語道:「噪瀚,我今夜留在你這兒,好不好?」
咪縍點了點頭,說道:「她很快就要下手了,我很害怕,如今只有你能幫我們了!」
楚瀚想起當時巫王要他在她自己和咪縍之中選一個,他卻說兩個都不要,當時心中純粹是可憐這個小姑娘,不想利用她作為自己的護身符,更不想占她的便宜。此時只能道:「我不是嫌棄妳……」
咪縍搖了搖頭,說道:「最危險的就是這個了。」楚瀚道:「我取得之後,如何交給巫王?」咪縍道:「你交給我就好了,我會拿去給媽媽。」
楚瀚見她笑靨如花,心中一動,忽然想起在淨水池中那時,她被彩和其他女子取笑欺侮,神情木然呆滯,和此時簡直是判若兩人。咪縍看來只有十四五歲,楚瀚忽然想起自己初識紅倌時,紅倌也不過是十五六歲年紀;他初初離開京城時,還不時想起紅倌,想起自己和她共度的那些甜蜜時光。但自從踏入靛海以來,他只顧得逃命求生,在大越國時又與百里緞朝夕相處,竟已很久很久沒有想起她了。
咪縍頓足道:「為什麼?為什麼?你嫌我醜,嫌我蠢笨,還是嫌我是苗族巫女?」
楚瀚不知該從何說起,只道:「我放走了他們想捉的人。」咪縍問道:「你放走了什麼人?」楚瀚道:「一個同村的女子。」咪縍道:「她長得好看麼?」
咪縍掩面哭了出來,泣道:「你是個傻子,大傻子!你不要我,我媽媽怎麼會讓我跟你走?」楚瀚道:「我可以帶妳離開苗地,但我並無心娶妳。」
咪縍搖搖頭,眼淚在眼眶中打滾,說道:「喋瀚,我姊姊要殺死我媽媽!」楚瀚老早知道彩圖謀殺死巫王,只沒想到咪縍竟然也懂得,問道:「妳說彩要殺死巫王?」
楚瀚回想上官無嫣的容貌,印象已十分模糊,隨口道:「應該算挺好看的吧。」咪縍道:「她感激你麼?」楚瀚想起上官無嫣逃走之後,便再無消息,搖頭道:「我不知道,我此後再未見過她。」
咪縍問道:「你不是在京城待過麼?為何不回去?」楚瀚道:「我答應過一個人,此後再也不回京城。」咪縍又問道:「那你為何不回瑤族去?」
咪縍欲言又止。楚瀚問道:「怎地?」咪縍道:「你取蠱的時候,需得非常小心。我們聽說,彩在媽媽將萬蟲囓心蠱送走之前,偷偷留存了一份蠱種。她就是想用這蠱來傷害媽媽。」
咪縍道:「是啊。我媽媽說,她自己的命太苦了,她不希望我也跟她走上同一條路。她雖讓我作巫女,卻沒教給我任何會損傷身體面孔的毒物。她希望我有一日能脫離巫族,到外面廣闊的天地去,過我自己想過的日子。」
他托起鐵板,伸手掏出一個竹籃子,籃中滿是木盒。楚瀚忽然感到一https://m.hetubook.com.com股衝動,想伸手將木盒全數打開來瞧瞧。他才伸出手去,心中即時一凜,趕緊拉過掛在胸口的血翠杉,放在鼻邊聞嗅,讓腦子清醒過來,才勉強克制住了。他將木盒一一放入預先準備好的布袋,將鐵板放好,用百靈鑰鎖上,才悄悄離去。
楚瀚聽她言語連貫,與平時的胡言亂語判若兩人,不禁驚疑,說道:「妳……妳真是咪縍?」
楚瀚便脫下衣褲,跳入池中。池水深及腰部,冰涼徹骨,在夜色中更覺清寒。他將頭鑽入水中,抓洗一頭髒髮,感到極為痛快舒爽。他冒出水來,甩去滿頭水珠,正要出池,忽聽一人道:「這些……都是彩打的?」
楚瀚正感到全身燥熱,汗流浹背,見到咪縍手指處是個隱蔽的淨水池,自己平時常常來這兒洗澡,便道:「妳等我一會兒,可以麼?」咪縍點點頭道:「當然可以,你快去吧。」
咪縍又道:「總之,她跟我說,她已經幫我選中了一個人,能帶我離開巫族,那就是你。她要我自己看看你這個人可不可靠。我這幾個月來跟你相處,認為你確實十分可靠。媽媽說,希望我們今年秋天前走,她會想辦法掩護我們,讓我們可以遠走高飛,不會被捉回來。」
楚瀚一呆,說道:「妳不回家,不會被人發現麼?」咪縍搖了搖頭,說道:「不要緊的,我想留在這兒陪你。」說著充滿期盼地望著他。
楚瀚怎會不記得這個疤痕的由來?那時他和百里緞被蛇族追趕,在叢林中逃亡,一日在水源邊上獵殺了一頭野牛,血腥味引來了幾頭老虎。兩人正烤著牛肉吃時,他見到老虎撲向百里緞,未及多想,湧身便往老虎撲去,將老虎撞飛數尺,一人一虎翻滾出了好幾圈。他幾乎被老虎咬死,虧得百里緞揮彎刀斬上老虎的背,老虎才逃逸而去。他嘴唇上的傷口就是在那場混戰中造成的。之後二人躲入一個巨大的石洞,誤入蜈蚣窟,百里緞腿上被毒蜈蚣咬了,他替百里緞吸出毒汁,毒性滲入嘴上傷口,令傷口腫得如雞蛋一般大小,幾乎喪命。百里緞在他昏迷時,用口替他吸出毒液,兩人雖從不曾提及此事,但心中都清楚,楚瀚那夜冒險撲向猛虎,救了百里緞一命,而百里緞也甘願以口為他吸毒,救了楚瀚一命。自從兩人在那巨大的石穴中共處一段時日之後,彼此心意相通,就此建立起生死與共的交情。
咪縍又道:「也算你好運。所有願意娶我的人,都被我媽媽殺掉了。她說這些人都不可靠;她要替我找一個可靠的人,帶我離開巫族,逃到遙遠的地方去。」
楚瀚正神馳往事,咪縍忽然踮起腳尖,吻上他唇上的傷疤。楚瀚感到口唇有如火灼,全身一震,連忙伸手推開了她,一躍出池,匆匆穿上衣褲,跑出老遠,喘了好幾口氣,才道:「我送妳回去。」
楚瀚定下神來,說道:「都不是。咪縍,妳說得對。我不該留在此地。我早該走了。」他喘了口氣,又道:「無論如何,喋瀚都會幫妳幫到底的。妳放心吧。」
他沉吟一陣,問道:「妳說彩可能在夏至前下和-圖-書手,那麼未來幾日中,巫王不會有危險麼?」咪縍道:「應當不會。」楚瀚問道:「妳想彩會不會先對妳下手?」
楚瀚搖搖頭,說道:「我每到什麼地方,便會給別人帶來災難。我不想連累族人。天地茫茫,我沒有別的地方可以去。」他說到此處,忽然想起大越國明媚的山水來,暗暗生起一個念頭:「我若回去大越,找塊地種種,過幾年平安的日子,也未始不是好事。」
此時他腦中浮起紅倌俊俏的臉龐,心頭不禁一熱。他回想紅倌性格豪邁爽快,不高興時便大吵大鬧,高興時便任意妄為,旁若無人,心中想些什麼從來也掩藏不住。這苗女咪縍外表雖美麗純潔,但她生長在充滿勾心鬥角、虛偽巧詐的巫族,性格卻幽隱險詐得多,她的真正面目究竟為何?楚瀚感到自己尚未能摸清,很可能他永遠也無法摸清這個詭異多詐的小姑娘。
楚瀚不禁愕然,他乍聽之下,只覺咪縍天性涼薄,毫不顧惜母親的性命,但轉念一想,或許巫族中的一切都是如此古怪扭曲,不可以常理度之?他想了一陣,才問道:「我該如何,才能救到巫王的命?」
冬去春來,又到了農忙期。楚瀚和一眾苦力忙著培苗插秧,累得幾乎站不直腰來。這日眾人終於插完了秧,晚間眾苦力相約下山喝酒慶祝,楚瀚不喜飲酒,便獨自回到梯田旁的草寮歇息。他累得狠了,澡也沒洗,便躺倒在床上。昏昏沉沉正要入睡時,忽聽門外一聲呼喚:「喋瀚!」
楚瀚一呆,他知道苗語中「喋」字代表「哥」,是誰在叫他哥?他過去打開了門,見到咪縍站在門外夜色之中,一雙晶亮的眼睛直望著他。
彩身為巫王的長女,乃是巫王以下最有權威的巫女,王不見王,因此她所住的吊腳樓位於山坳之旁,離巫王的「喪宅」十分遙遠。這時楚瀚悄悄來到彩的吊腳樓外,飛身上了樓頂,悄聲傾聽。夜色深沉,如他所料,樓中毫無聲響,沒有任何呼吸之聲。楚瀚又聽了半晌,確知屋中無人,便一個翻身,鑽入屋中,靜立半晌,輕步來到屋子左側,俯身去摸地上,摸到一塊鐵板。屋中昏暗,他從懷中掏出百靈鑰,摸到鎖斗,輕輕插入,閉上眼睛,專心開鎖。他在胡家學藝時,舅舅每回吃飯前都讓他開十個各式各樣繁複的鎖,開完了才能吃飯,因此開鎖對他來說是家常便飯。苗人所用的鎖雖與中土有異,卻並不更加難開,不到半刻,楚瀚便將鎖打開了。
咪縍望著楚瀚,說道:「你可知道,我媽媽好幾次想讓我嫁人,人家見到我的美貌,都起了貪心;再知道我是傻子,個個都眉花眼笑,說他們毫不介意,以為白癡比較好擺佈。你是唯一一個不肯娶我的人。」
楚瀚心中不禁感動,暗想:「原來巫王為自己的親生女兒有這許多的盤算,我當時可是錯怪她了。」
咪縍接口道:「我知道。我本來也很氣惱,以為你嫌棄我癡呆,看不上我,真想立即毒死了你。但你後來又對我那麼好,不但出頭保護我,還帶我到處遊玩,從來不介意我的傻樣兒,從不曾欺負我,更不曾占我的便宜。」和_圖_書
咪縍毫不猶疑,立即說道:「我要你幫我偷出彩偷偷培養的所有蠱種,交給我媽媽。」楚瀚點點頭,問道:「什麼時候要?」咪縍道:「我想她夏至前便會下手,七天夠不夠?」
咪縍聽他語氣堅決,只得退後兩步,不再說話,低下頭,滿不情願地走出竂房,楚瀚跟在她身後走了出去。
楚瀚仰望天際,一輪滿月已升至半空。他吁出一口長氣,知道動手必得在今夜。他打定主意,事成之後,他就要立即離開苗砦巫族這陰森詭異的所在。他打點起精神,回到草寮,從床底下翻出早已準備好的工具:數條繩索、竹棍、鐵鉤、布袋和百靈鑰。他知道要對付擅長毒物的苗族巫女,酣夢粉和奪魂香之類的藥物定然無效,只能全靠飛技和取技的真實本領。
楚瀚想起大祭師曾跟他說過那幾個蛇族青年中了萬蟲囓心蠱後的情狀,不禁打了個寒顫。他曾短暫懷藏這萬蟲嚙心蠱,數度受到誘惑想打開那盒子,幸而身上佩戴著血翠杉,令他保持清醒,才沒有中蠱。他想了想,問道:「還有別的蠱物跟這蠱一樣危險麼?」
楚瀚搖頭道:「也不全是她打的。我背上的鞭痕,大多是在東廠廠獄中給打的。」咪縍大奇,問道:「你入過牢獄?他們為何打你?」
楚瀚一時無法習慣她說話如此靈巧便給,將她的話在心中想了一遍,才問道:「妳媽媽要妳離開,逃到遙遠的地方去?」
楚瀚轉過身,說道:「妳還是個孩子。走,我送妳回家。」
咪縍伸手指放在小嘴上,示意他不要出聲,悄悄鑽入他的草察,關上了門。楚瀚見她神情緊急,問道:「怎麼回事?有人欺負妳麼?」
楚瀚回過身,見到咪縍站在池邊,睜大眼睛望著他身上的傷疤,神情滿是驚詫憐惜,眼中含淚,咬著嘴脣道:「她下手……也未免太狠了!」
楚瀚點了點頭,沉吟道:「妳剛才說,彩要殺巫王?」咪縍滿面焦急,說道:「是啊。如果媽媽死了,我就再也走不了啦!」楚瀚聽她這麼說,心中有些不快,說道:「難道妳想救妳媽媽,只因為她能保護妳離開?」
他潛伏在砦口,等候許久,見到咪縍踽踽獨行,幽幽地吟唱著惆悵的失戀之歌,回入砦子。楚瀚望著她面上的淚痕,心中不禁憐憫:這個可憐可悲的小姑娘,從小就得掩藏自己的聰慧靈巧,裝瘋賣傻,受盡虐待,忍盡恥辱,過著非人的日子。如今她的母親生命受到威脅,她若失去母親的保護,連這一點點卑微的生存之機都將失去。一旦巫王被害死,彩自然不會輕易放過咪縍。咪縍為何會對自己露出本來面目,又為何三番兩次要獻身給自己,自是因為她知道情勢已到了緊急關頭,她若得不到自己的傾心相助,下場將會極慘。
咪縍一頓足,爬出水池,穿上衣服,舉步向砦子飛奔而去。楚瀚沒有跟上,只聽見她的啜泣聲漸漸消失在夜色中。
他知道其他苦力回到草寮時,多半已喝得爛醉,不會留意自己不在屋裡,但他仍放了一堆稻桿在床上,用薄被蓋起,假作自己睡在床上。之後他便悄然離開,如影子般飄過十里長的田間小路,來到和圖書苗砦之外。
他緩緩潛入砦中,過去一年中,他幾乎每夜都潛入巫族的砦子,早將砦中的方位勘查得一清二楚。苗砦中的巫女一共有四十八人,其中八人是老婆子,主要工作是服侍其他巫女以及照顧幼巫;十八人是十三歲以下的幼巫;其他二十二人則是成年巫女。這二十二個巫女分別住在不同的吊腳樓,相互間隔得甚遠。諸女各有職司,各有地盤,不相侵擾,同時也互相防範。巫王所住的吊腳樓位在砦子的正中央,樓房最高最大,但也最樸素,只有黑白兩色。楚瀚曾聽一個往年曾是巫王男寵的苦力說起,這是因為巫王的推舉意謂著巫女之間的自相殘殺,意謂著無數極負才能的巫女們無辜喪命,因此巫王的住處也被稱為「喪宅」,表示哀悼之意。
他帶咪縍上山玩耍不下數十次,咪縍從來不曾記得他的名字,更不曾叫過他哥。他心中大奇,說道:「咪縍,這麼晚了,妳來這兒幹什麼?」
楚瀚嘆了一口氣。他不需要咪縍獻身,便已決定要幫她。眼下形勢,彩是他和咪縍共同的敵人,即使咪縍沒有向他懇求,他也將出手對付彩。
楚瀚甚覺不可置信,但望著面前的咪縍,又確實是那個秀麗無方的少女,而言談之間,比之同年齡的少女還要明智成熟得多。誰想到這個小小姑娘竟有這等本事毅力,從小裝扮癡呆,十多年如一日,任人恥笑欺侮,從未露出破綻?
楚瀚心中清楚她為何想留下,也知道自己不能留她。他輕輕將她推開,說道:「我會盡量幫妳的忙,幫巫王的忙,妳可以放心。來,我送妳回去。」
咪縍沒有再問下去,說道:「你轉過身去。」楚瀚轉過身去,感到咪縍伸手摸上他的後腦,說道:「這個傷呢?」楚瀚想了想,記得這該是上官無邊扔石頭砸傷的,說道:「這是我小時候,村子裡一個壞小子扔石頭打的。」咪縍摸上他後肩的箭傷,問道:「這個呢?是中了蛇族的毒箭麼?」楚瀚道:「正是。」
楚瀚一時呆了,脫口道:「大家都說妳是……妳是……我也以為……原來妳並不是?」咪縍撇嘴一笑,滿面機巧之色,說道:「不是什麼?不是白癡?」楚瀚心中驚詫已極,點了點頭。
楚瀚嘆了口氣。他自己曾經歷過太多的苦難,因此對這小姑娘只有滿心的同情愛護,並無其他念頭,至於占她便宜,更是連想都沒有想過。
咪縍冰涼的小手來回撫摸著他的傷痕,似乎希望能將它們一一撫平。楚瀚忽然心中一動,回過頭來,卻見她不知何時已脫去衣衫,滑入水中,裸身站在自己面前。楚瀚瞥見她玲瓏的體態,警覺兩人不應如此赤身裸體相對,正要轉身出池,咪縍的手已摸到他的唇上的傷疤,問道:「這個呢?」
楚瀚暗暗笑了,他早已查知彩將她最寶貴的蠱種藏在何處,一個時辰內便可取得,哪裡需要七天?口中說道:「我試試。」
咪縍一臉理所當然之色,說道:「這個自然。我媽媽的命原本就不長久,她隨時都想死,我一平安離去,她便會自殺。如果不是為了我自己,我救她幹麼?她這條命本就是不值得活的。」
咪縍睜著淚眼望向https://www.hetubook.com.com他,眼神中滿是質疑和失望。楚瀚轉過頭去,不再望向她。
咪縍忽然問道:「喋瀚,你為什麼留在我們巫族,這麼久都不走?」
楚瀚有些遲疑,說道:「妳不會中那萬蟲囓心蠱麼?」咪縍一笑,說道:「喋瀚,你可太小看我了。」
楚瀚來到彩的屋子時剛好無人,並非他運氣好,而是他早已發現了彩的起居規律:每當月圓時,彩月事到來,怕寒畏驚,總會去女伴處過夜,讓她們替她煨被暖腳,相擁而眠。楚瀚知道月圓之夜彩一定不在屋中,因此最好的出手時機便是在當天夜裡。彩的蠱種全都藏在屋中的鐵板之下,平時並不上鎖,巫女們互相尊重敬畏,極少敢去碰觸別人的蠱物,因此從未有失竊之事。但彩生性謹慎,出門時總將鐵板鎖上,鑰匙貼身而藏。她當然不會想到,自己的一把小鎖,又怎擋得住天下第一神偷的百靈鑰?
咪縍沒有再問下去,忽道:「喋瀚,你今天還沒洗澡吧?那兒有個淨水池,你去泡泡水吧。」
咪縍伸手撫摸他身前身後的各個傷疤,一一詢問來源,楚瀚有的記得,許多卻已記不清了。他從未留意身上有這許多傷疤,這時才醒悟,自己活了這十八年,受過的鞭打酷刑創傷還著實不少。
楚瀚點了點頭。咪縍續道:「這蠱非常危險,它會吸引你去打開它。你千萬要小心,一打開盒子,中了萬蟲囓心蠱,那可是沒有解藥的,死狀非常淒慘。」
注:苗語中,「咪」是小的意思,「縍」是花,表示貌美的意思,咪縍即「美麗的小花」;「彩」是女兒、姑娘的意思;「喋」是哥的意思。
楚瀚在夜深人靜時,也曾想過這事;他回想自己在宮中作宦官的日子,在宮裡宮外接觸到的各種人物:奸險貪財的梁芳,忠實能幹的小凳子和小麥子,活潑熱辣的紅倌,沉穩嫻靜的紀娘娘,滾圓愛笑的泓兒,還有殘狠無情的百里緞……這些人離他如此遙遠,既親近而又如此陌生,好似是前一輩子認識的人一般。如今他淪落為苗人巫族的奴役苦力,身中蠱毒,需得定時服食解藥,才能保命。但憑著他的飛技取技,早已探明自己所中的是什麼蠱,也知道自己隨時能取得解藥,遠走高飛。但他始終沒有走,甚至甘願飽受彩的鞭打凌虐,這究竟是為了什麼?他自己也未能理清頭緒,更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咪縍搖頭道:「我媽媽生了我以後,便一直害怕彩毒死我,因此不斷跟人說我是白癡,是傻的,好讓彩降低戒心。我也得從小就裝癡呆,裝傻子,不敢讓人生起半點疑心。」
當夜正是滿月,月色清明,星斗滿天。兩人一前一後,默然走在田間小路上。夏夜悶熱無風,楚瀚感到身上才乾了的汗水又爬滿全身,燥熱不堪。
咪縍仍舊站在水池當中,抬頭望著楚翰,眼神中帶著難言的失望和憤怒,激動地道:「喋瀚,你當初不要我,因為我是個可憐的白癡。現在又為什麼不要我?」
咪縍深深地望著他,眼神中帶著幾分哀怨,嘆了口氣,說道:「媽媽說你不傻,原來你真是傻的!竟連我的假扮也看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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