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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獄藍調

作者:李查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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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嚇壞了。」他說,「但是後來隊長告訴我那傢伙已經死掉,他被人開槍打死。我嚇死了——如果他們可以殺他,也有可能會殺我。我真的不能把原因跟你講,但是這中間確實有個關關,就像你所想的那樣。如果他們有辦法找到那傢伙,是不是表示他們也會找上我?還是不會?我必須想一想。我甚至不知道是誰把那傢伙做掉。但是隊長後來又跟我說他的屍體被人踹爛。他也跟你說了嗎?」
「你不能這麼做。」我說,「他們已經叫你閉嘴了,所以閉嘴是你跟家人唯一的保命之道。」
「我不能回答你的問題。」他說,「我已經跟你說太多我不該說的話了。」
他的聲音逐漸變小,最後終於不再說話。我看出他在芬雷辦公室裡那種恐懼與驚慌的情緒又纏上他,他把頭抬了起來,深深吸了一口氣。
「那我該怎麼辦?」哈伯問我,「如果你是我?」
「哈伯,」我說,「你幹嘛認罪?」
又有人從後面抓我,我的身體扭成一團,結果是兩個紅人幫的傢伙。我的頭很暈,就要招架不住,但他們只是把我架到門邊,此時警笛開始響了起來。
「滾出去,老兄,」紅人幫的傢伙用力嘶吼,想要壓過警笛聲,「是我們,這是我們幹的。了不了?這一票是紅人幫幹的。老兄,要殺要剮就衝著我們來。」
「我只能往好處想,」哈伯說,「我有一種感覺,如果他們要抓我,他們會等一陣子再下手。我對他們很有用處,我希望他們會考慮到這一點。現在風聲太緊了,但是很快就會平息下來,我可能熬得過去。如果被抓到,我就認了,我已經豁出去了。我擔心的是家人。」
再次睜開雙眼時,我看到哈伯坐在另一張床上望著我。我們在一間大牢房裡,大約有上一間牢房的兩倍寬,兩邊各有一張單人床,同樣是一個洗手台、一個馬桶、一堵欄杆牆面。這裡的光線比較明亮,東西也乾淨多了,四周很安靜,空氣也比較好聞。這裡是拘留樓層,也就是我們一開始就該來的六樓。
接下來發生了兩件事。哈伯被最外面兩個飛車黨架到門邊,他們的老大則用粗大的拳頭往我的臉上招呼。我閃得太晚,雖然往左躲,但還是擊中肩膀,我被這一拳打得團團轉,速被人從後面抓住脖子,兩隻大手掐著我的喉嚨想要勒死我。老大站好後,又準備往我肚子上打第二拳,我知道如果這拳真的打中,我一定會掛掉,所以我屈身往後,順勢一腳踢出,踢碎了老大的「鳥蛋」,就像把一顆足球踢出球場一樣。這雙在牛津買的大鞋讓他吃足苦頭,鞋尖就像一把鈍斧似的擊中他。
「我該怎麼辦?」哈伯又問我一次。
他的腳停了下來,抬頭看我。
「誰啊?」他面無表情地說。
但他的計畫並未得逞,我沒被幹掉,亞利安兄弟黨一敗塗地,紅人幫的傢伙則坐收漁翁之利。幾個人傷勢很重,監獄裡亂成一團,史白維也慌了,他按下警報器,召來鎮暴隊伍,並且匆匆將我們趕到六樓,把我們留在這兒。按照文件上面的記載,我們從報到那一刻開始就應該待在這兒了。
想到要落單他就感到很焦慮,這是可以理解的,而這個週末我必須充當他的保鑣,因為我也沒有別的計畫。
「你不能怎麼辦。」我說,「別人叫你閉嘴,你只好閉嘴。無論如何,永遠別告訴別人發生了什麼事。」
他抬起頭來,過了好一會兒才回話。
我這麼說只是想套他話,但是沒有用。哈伯又陷入一陣沉默,一想到初秋陽光灑在他家後院的情景,他的眼眶又濕了。他的老婆或許正忙著整理玫瑰花叢,他的孩子們邊跑邊叫,或許他們還養了一隻狗。他車庫裡那三輛歐洲車還等著他回去洗,而且他家中間那扇門上的籃球框還等著九歲男孩長大,有足夠的力量灌籃。門廊上掛的旗子、有和*圖*書待清掃的落葉,還有週六的家庭生活……但是這個禮拜六的一切都已經成為泡影了。
他又開始想事情了,像瘋了一樣地想事情。他的盤算並沒有把未來給算進去。昨天下午他是一陣忙亂與驚慌,只能先解決眼下的事,這個原則還不錯,但是未來很快就到,他很快就得面對現實。
他抬起頭來,又開始發抖。
他想要證明自己值得信賴,不會走漏風聲,這個部分是說得過去的。不管他們是誰,都會注意到這一點。被關在牢裡一段時間,可是又沒有把他們招出來,這樣做確實就好像黑道的入會儀式,是一種榮譽勳章,一定會被重視。幹得好,哈伯。
他凝視著我,等我回答。怎麼辦?如果有人敢這樣威脅我,他們就死定了。我會把他們碎屍萬段。有可能是一開口就被我幹掉,也有可能是幾天後、幾個月後或是幾年後。我會追殺他們,把他們碎屍萬段。但是哈伯做不到,他是有家室的男人,家裡有三個人可能變成人質。事實上,從哈伯被人開口威脅的那一刻起,他們就已經是人質了。
他看看四周,然後直直望著我。
我走到一個洗臉盆前面打開冷水,拿了一團紙巾沾水,敷在我瘀青的額頭上。哈伯在我身旁站著,無所事事,我用紙巾敷了一會兒後又拿了更多紙巾。水從我臉上流下的感覺真好,事實上我並沒有受傷,那個部位沒有肉,堅固的骨頭外面就只是一層皮而已,沒什麼地方會受傷,頭骨也不可能破裂,是最完美的武器,也是人體最堅強的組織。正因如此,我總是避免徒手攻擊,因為手部太脆弱,裡面有太多小塊骨頭以及肌腱。就算我一拳下去的強度足以撂倒紅人幫那傢伙,恐怕我的手也會同時報銷,這樣我就得跟他一起去醫院,實在太不值得了。
他瞥了我一眼,臉上出現恐懼的表情。
「不知道。」他說,「什麼都不知道。我還沒跟她說,沒有透露一個字。我不能說,這是我的秘密,其他人都不知道。」
「你聽過瞎子布萊克嗎?」我問他。
「你自己呢?」我問他,「你又對他們做了什麼事,可能害你自己被他們用槍打爆頭?」他不願回答我的問題。籠罩在一片沉默中的牢房實在可怕,我讓這種氣氛持續一會兒,暫時想不到能夠再說些什麼。哈伯用腳踢著馬桶,那聽起來短促的嘈雜節奏,有點像是藍調歌手包.迪德利(Bo Diddley)的即興傑作。
我只是對他聳聳肩。一個老邁的白人拖著一台餐車在牢房外面出現,他不是警衛,大概是雜工之類的,看起來比較像是遠洋輪船上的管家。他從欄杆牆面的一個橢圓形開口把托盤遞進來,上面有加蓋的餐盤、紙杯與熱水瓶,我們就坐在自己的床上吃飯。我把全部的咖啡都喝掉,然後在牢房裡踱步,伸手搖搖大門,確認它是上鎖的。六樓果然是風平浪靜,牢房又大,床也是分開的,還有鏡子、毛巾,這裡讓我感覺比較舒服。
我並沒有清楚掌握他推論的過程。不知道他是什麼意思,不太懂他在跟我說明些什麼,所以我面無表情地看著他。
他站起來靠在牆上,一隻腳放在鋼製馬桶的邊邊上,沒有回答問題,只是看著我。這可是個關鍵問題。
第三個傢伙走向前來,皮粗肉厚的他像座山似的,身上的肉塊硬得像穿件盔甲在身上,完全沒有弱點。他用拳頭猛攻我的手臂與胸口,我被困在兩個洗手台之間,他又步步逼近,除了雙眼之外我沒有辦法攻擊他其他部位。於是我用大拇指插|進他的眼睛,指尖勾住他的耳朵,然後開始用力擠壓。他的眼珠被我的拇指擠到一旁,拇指往內一推,幾乎把他的眼球給挖出來。他一邊尖叫一邊拉扯我的手腕,我死命壓著不放開。
「因為有個關聯,」他說,「現在我只能跟你這麼說。隊長和*圖*書提到那傢伙,還有Pluribus這個字,讓我聽了跳腳。當時我嚇呆了,我無法相信他居然知道關聯所在,但是後來我看出他並不知道其中的關聯,可是我的反應其實已經把關聯給洩漏出去了。你懂嗎?我洩漏出去了。我覺得自己把事情搞砸了,洩漏了秘密,而我絕對不能洩漏,因為我受到威脅。」
我又搖搖頭。如果有人用那種方式威脅你,而且他又要幹你說的那件大事,你想有人能阻止他嗎?既然已經幹了,那就非幹到底不可。我對他露出無奈的微笑,搖了第三次頭。他點點頭,像是了解似的,或者說他像終於接受了現狀。他又坐回床上去搖晃身體,望著牆壁發呆。他張開充滿血絲的雙眼,臉上少了那一付金邊眼鏡。他坐了好一會兒都沒說話。
他們本來有機會殺掉我的,就差那麼一點——從後面用雙手抓住我喉嚨的那傢伙犯了一個錯。他從後面攻擊我,這是對他比較有利的,而且他的塊頭夠大,又有足夠的力氣,但是他沒有屈指掐住我。最好的方式是用大拇指按在我脖子後面,把前面的手指頭折起來掐住我,善用關節的力量,而不只是用手指按住。那傢伙的手指伸得太直了,所以我才有辦法伸手把他的手指拗斷。無疑的,這個錯誤救了我一命。他一被我放倒以後,就變成一對二的局面,而我應付這種劣勢從沒失手過。
「你為什麼承認殺了那個傢伙?」我重複我的問題。
「我必須跟某個人談一談。」他說,「我必須離開這裡,我是說真的,我必須出去。我必須找人談一談。」
「到禮拜一你該怎麼辦?」我問他,「到時候你就會回家,想做什麼就做什麼。你總會在馬格瑞夫、亞特蘭大或者其他任何地方走動吧。如果他們在找你,難道不會逮到你嗎?」
我不懂他為何要認罪。他應該閉嘴,應該否認自己跟那個死者有任何瓜葛,儘管他的電話號碼在死者的鞋裡被發現,他只要一問三不知就可以了。他也可以說不知道Pluribus是什麼意思,這樣就可以安然回家。
他們把我帶到外面的人群裡。我懂他們的意思,他們會說這是他們幹的,並不是為了幫我頂罪,而是想要把這一次戰功記在他們頭上。黑人才是老大。
我看到哈伯在人群中跌跌撞撞的,又看到警衛,眼前有幾百個人,史白維也在裡面。我拉著哈伯一起衝回牢房。此時警笛大響,帶著霰彈槍與警棍的警衛從一扇門湧入,皮靴大聲發出摩擦地面的聲音,到處都是大吼大叫的聲音,警笛響個不停。我們退入牢房裡,縮在裡面的角落。我又暈又喘,元氣大傷,警笛聲震耳欲聾,交談也聽不見。我用水潑潑臉。墨鏡不見了,一定是掉了。
我把臉弄乾,挺身站在鋼鏡前查看我的傷勢,結果沒有大礙,順手用手指梳理一下頭髮。身體靠在洗手台時,我發現墨鏡還在口袋裡,那是從紅人幫那裡搶過來的戰利品。我取出墨鏡戴上,看著鏡中的朦朧倒影。
我躺在床上看著天花板發呆,輕輕嘆口氣。史白維的計畫很明顯,毫無疑問,而且他的退路可以說天衣無縫。儘管計畫失敗,但退路還是很高明。但是幹嘛殺我呢?我不懂。就算勒住我的那個傢伙屈指把我掐死好了,史白維衝進來時看到的是一具浴室地板上的棄屍,一具伸出腫脹舌頭的棄屍。但是又為什麼呢?史白維何必大費周章?我有哪裡礙到他嗎?我們素昧平生,無論在監獄外,或者在這該死的監獄裡面,我從來沒有機會接觸他,他幹嘛對我設下這個周延的殺人計畫?我實在是想不透。
「芬雷是那個黑人警探嗎?」他說。
「對,就是這傢伙。」他說,兩眼還直瞪著我。
這五個人渣橫掃整個房間的時候,房裡的人都逃之夭夭,幾個搞不清楚狀況的傢伙被抓住,直接往和*圖*書門口丟到走廊上,連淋浴間裡那些身上沾滿泡泡的裸男也不放過。不到幾秒的時間,大浴室就被清場了,只剩下這五個飛車黨,還有哈伯跟我。五個大男人在我們身邊圍成一個鬆散的弓形,他們都是醜陋的大塊頭,臉上的納粹十字刺青都像塗鴉似的,墨色也上得不漂亮。
不幸的是,另一個部分他就想錯了。他們無法在裡面把他幹掉?真是愛說笑。如果你想幹掉一個人,全世界沒有任何地方比監獄更方便。你知道他在哪裡,也有充足時間可以把他料理掉,還有許多人願意幫你效勞,而且下手的機會太多了。人命在監獄裡也比較賤。僱人在街上幹一票要花多少錢?一千塊?兩千塊?而且還有失手的風險。在這裡面,只要一包香煙就有人願意幫你下手,而且沒有風險,因為沒有人會注意。錯了,監獄不是一個安全的藏身之處。哈伯,你想錯了。而且還有另一個漏洞。
而且顯然他在昨晚十點以前就計畫好了.因此他把我們留在不應該待的樓層。本來是六樓的拘留樓層,卻被他帶到三樓的囚犯樓層。任誰都知道我們應該去拘留樓層,昨晚報到處的那兩個警衛絕對一清二楚,因為那塊舊手寫板上面就是這樣登記的。但史白維知道他能夠在三樓把我們殺掉,所以才在十點把我們留在那兒,並且教唆亞利安兄弟黨在隔天十二點發動攻擊。十二點時他已經在廁所外面等著要衝進來,等著看到兩具躺在地上的屍體。
「哈伯,」我說,「那高個兒到底對他們做了什麼事,害得自己被他們用槍打爆頭?」
合理的假設是:他們是來收我入幫的。他們剛剛得知我撂倒了紅人幫的傢伙,想要藉我剛剛立下的威名幫他們效力,這樣兄弟黨就可以大聲宣稱監獄是白人的天下。但是我搞錯了,我的假設與事實相差太遠,所以我根本沒有準備的機會,中間那傢伙不斷來回看著我跟哈伯,眼神飄來飄去,最後在我身上停了下來。
沿著這排牢房往前走到盡頭,是一個公共區域,我看到昨晚史白維使用的那一扇防火門,再過去有一個鋪了瓷磚的空間,上面掛了一座時鐘,已經快要中午十二點了。監獄裡的時鐘是一種很奇怪的東西:既然裡面的人都有一種度日如年的感覺,那為什麼還要用幾小時與幾分鐘來衡量時間呢?
我感受到一股壓力。我必須說些什麼,但是前額又痛得要死,因為剛剛用力撞擊紅人幫那傢伙的臉,我的額頭已經瘀青了。我走到欄杆邊,沿著整排牢房看過去,然後身體抵著床尾,好好想了一會兒。我終於想到了唯一的答案,但這個答案不是哈伯想聽的。
他面無表情地瞪著我。
「你剛剛問我什麼?」他說。
這時他們老大起身用單膝跪地,我又用腳去掃他的臉,雖然歪掉,卻掃中他的喉嚨,重擊他的喉頭,於是他又倒下。我要攻擊這大個兒的另一隻眼睛,雖然沒中,但我的拇指還是沒鬆開,就好像插|進一塊血淋淋的牛排一樣。趁他倒下,我趕快離開牆邊。斷指的那傢伙朝門口逃走,一隻眼睛報銷的那傢伙也搖搖晃晃走向門邊,一邊還尖叫著,他們的老大則用雙手護著剛剛被重擊的喉頭。
「三個問題各不相同,沒錯吧?」他說,「我決定讓自己被捕。這樣一來,如果他們在找我的話,我會很安全,因為他們沒辦法在這裡幹掉我,是不是?他們在外面而我在裡面,這樣可以解決 第一個問題。還有一點比較複雜的是,我還想到,如果他們沒有在找我,那我何不乾脆被捕,但是又不把他們供出來?他們知道我是因為誤會或者其他原因被捕的,而且也知道我沒有洩漏任何事。他們會知道的,你懂嗎?這樣可以證明我沒有洩密。我可以藉此展現我是個可靠的人.一種證明,就好像我被人嚴刑逼供,但是終究沒有把他們供m.hetubook.com.com出來一樣。這樣就可以解決第二個問題了。而且如果我承認犯案,絕對可以證明我跟他們是同一條船上的人,是一種忠誠度的表現,對不對?我想他們甚至還會感激我,因為我誤導了辦案方向,為他們爭取到一點時間。這樣就可以解決第三個問題了。」
我在鏡子前面東摸西摳的時候,感覺到身後開始出現一陣騷動,在哈伯的警告之下,我轉過身。明亮的光線因為墨鏡而變暗,我看到五個外形像飛車黨的白人穿越房間。他們當然也是身穿橘色囚衣,但是袖子撕得比紅人幫還短,而且身上多了許多皮件的行頭,包括帽子、皮帶、半截式的手套。五個人都留著落腮鬍,清一色都是大塊頭的「重量級人士」,雖然不是肌肉男,但是身上的肉塊都又厚又硬。每個人的手臂與臉上都刻著粗糙的納粹十字刺青,有些刺在雙眼下臉頰的部位,有些刺在額頭——他們是一些白色人渣組成的監獄幫派,「亞利安兄弟黨」。

哈伯把吃剩的飯菜放在托盤上,從下方的門縫把它推到走廊上,接著就躺在床上,頭枕著雙手。他盯著天花板發呆,瞎耗時間,我也跟他一樣,但我卻是躺著用力想事情。因為他們絕對不是從我們兩個裡面隨便挑一個,而是仔細端詳以後挑上我,一定是故意挑的。然後他們還想把我勒死。
「我突然想出要怎麼辦了。」他說,「我有三個問題。如果他們也在找我,我就必須避開他們,就是要躲起來,你懂嗎?為了自保,這是第一個問題。但是如果他們沒有在找我,那麼我就得保持沉默,對吧?這樣才能保住我的妻兒,這是第二個問題。而且,他們覺得那傢伙該被除掉,這是第三個問題。這就是我面對的三個問題,所以我決定招認。」
我凝視著他。難怪他跟芬雷在一起時,有四十分鐘的時間他都好像嘴巴被縫起來一樣,一股腦兒拚命想事情。他所籌劃的,是個「一石三鳥」之計。

「你在浴室裡遇到什麼事?」哈伯問我。
我對他搖搖頭。
「有一件大事即將發生。」他說,「我必須盡力阻止它。」
「我一點也不意外。」他說,「我跟你一起去。」
「他是新來的。」哈伯說,「從沒看過他。以前一直是格雷當家,從我還是個孩子開始,已經有許多年了。你知道嗎?明明就只有一個警探,不明白他們為什麼要編出隊長這個頭銜。整個警局只有八個人,摩里森局長已經待很多年了,還有那個報案櫃台的警官、四個穿制服的警員、一個女警,再來就是警探格雷。到現在才換成芬雷,這個新來的警探是警局裡破天荒第一個黑人。格雷自殺了,在車庫裡懸樑自盡,我想是二月的事了吧。」
「你對她必須有一套說詞。」我說,「她一定已經注意到你不在家,也沒看到你在清理游泳池或者在做其他的週末活動。」
他又陷入另一陣沉默,腦海裡又開始想這問題,或許已經想過千千萬萬次了。他想搞清楚自己的決定是否正確。

他正在大聲地自言自語。
「對。」哈伯說,「我可以從這點推斷兇手就是我想的那個人,所以我真的很害怕。我在想,他們也在找我嗎?還是沒有?我也不知道。我嚇壞了,想這個問題想好久,問題不斷在我腦海裡打轉。當時隊長也很生氣。我不發一語是因為我在想事情,有幾個小時之久,我嚇壞了,你知道嗎?」
為了對付勒我脖子的人,我聳著肩膀扭動脖子,但是他的手像老虎鉗一樣用力,我幾乎招架不住。於是我伸手把他的小拇指折斷,在一陣慘叫聲中,我聽到他關節爆裂的聲音,然後我又折斷他的無名指,就像扯爛一隻雞一樣,碎成更多截,他才把手放開。
「你老婆知道多少?」我問他。
「或許她會認為這是一場誤會。」他www.hetubook.com.com說,「或許已經有人跟她講了,我不知道。警員裡面有一個是我們的熟人,就是杜懷特.史帝文生。我的兄弟娶了他老婆的姊妹。我不知道他會跟她說些什麼,我想等禮拜一再處理這問題,我會告訴她這是一場天大的誤會。她會相信的,大家都知道誤會無法避免。」
我聽到門口有人大叫,轉身一看是史白維,他先叫我們滾出去,自己卻很快衝進牢房裡。我從床上抓起大衣。史白維抓住哈伯的手肘,也抓住我,把我們押出去。此時警笛還在響,他大聲叫我們用跑的,我們跑到警衛湧進來的那一扇安全門,被他推出去。他叫我們上樓,一直走,一直走,我喘個不停。到了最後一段樓梯的頂端,終於看到一扇門上面漆了一個大大的「6」,我們急忙跑進去,他催促我們沿著一排牢房往前走,把我們推進一個空牢房,用力砰一聲關上鐵門,把門鎖了起來。他走掉後,我整個人癱倒在床上,眼睛也緊緊閉了起來。
但是他們要殺我的意圖實在是太明顯了。他們一進來就挑中我,企圖把我做掉,這時候史白維又剛好在浴室外面出現。這是他設的局,「亞利安兄弟黨」也是他僱來殺我的。他下令攻擊我,在外面準備好衝進來幫我收屍。
「你是說那些傷嗎?」我說,「聽起來讓人覺得很不舒服。」
所有的設備都是鋼製的,為了安全起見,一般的瓷製品都改為不鏽鋼材質。把洗臉用的瓷盆砸碎後會變成許多碎片,尺寸適當的碎片則可能被拿來當武器。同樣的道理,臉盆上面的鏡子也都替換成一片片磨亮的鋼片。雖然影像不太清晰,但是能用就好——你只能用鋼片照出你自己的樣子,不能用它的碎片來戳別人。
真是湮滅證據的高招。即使獄方進行調查,我也會全身而退,因為史白維選擇的退路是當作我們沒有去過三樓。現在他手頭上有好幾個傷患,可能還有一個已經掛了——我猜他們老大一定已經因為喉嚨受傷而死掉,而且史白維絕對知道是我幹的。但是他不可能抖出來,因為根據他的說法,我從來沒有在那兒出現過。
他低頭看著雙腳,把頭埋在雙手中,發出一陣淒苦欲絕的悲嘆聲,好像因為失望而被徹底擊垮。
「我已經知道太多我不該知道的事了。」我說,「芬雷問你有關那死者跟Pluribus的事,結果你就突然抓狂。所以我知道,不管Pluribus是什麼意思,你跟那死者與它之間一定有關聯。」
他停下來,聳聳肩,嘆了一口氣。這傢伙並不是壞人,不是個大奸大惡之徒,只是沒有想到自己已經被捲入其中,有人設計他慢慢走入陷阱而沒注意,直到他想退出才知道太晚了。如果他夠幸運,或許他們只會把他做掉,幫他留個全屍。
鋪了瓷磚的通道上擠滿了人,我在前面穿越人潮,哈伯跟在後面。我們來到一個鋪了瓷磚的正方形大房間,迎面而來是一陣強烈的消毒水臭味。一面牆壁上有個入口,左手邊有一排沒有門的淋浴間,後面牆壁有一排排的廁所隔間,每一間的前面都是開放的,只有左右兩邊用高度到腰部的隔板隔開。右邊牆壁則是一排洗臉盆。一切都是開放式的——像我這種一輩子都在軍中生活的人,當然覺得沒什麼大不了,但是哈伯卻很不自在,這不是他習慣的生活方式。
「是的。」我說,「叫芬雷,是隊長。」
我讓他侃侃而談,反正監獄裡的對話就是這樣,目的就是為了打發時間。哈伯很會講,但我仍想叫他回答我的問題。我的額頭好痛,想用冷水沖一下。我想走一走,我想吃東西,我想喝咖啡。當哈伯開始大談馬格瑞夫的城鎮歷史時,我只是在一旁等著,根本就沒聽進去。但是他突然停了下來。
我點點頭。
「算了,當我沒說。」我說,「我要找一間浴室。我得在額頭上放條毛巾,痛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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