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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獄藍調

作者:李查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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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看我,又看看我手上的錢,接著便彎腰拿起一個盒子,盒子看來很重,我從裡面挑了一根大概九英寸長的短棍,粗粗的管子外面包著皮革,棍子另一邊繞在把手上的是水電工專用的那種彈簧,就是在把水管拗彎之前會先放進去管子裡的東西。這棍子裡還灌滿了鉛,很厲害的武器,於是我向他點點頭,付清所有的錢,離開時門鈴又響了一次。
我撐起車蓋,鎖上車子後就讓它停放在那邊,讓它變得毫不起眼,就像一輛在路肩拋錨的老車,因為這景象太常見,根本沒人會注意。然後我越過路肩旁邊的水泥矮牆,爬下高速公路邊坡,往南奔跑,快速通過入口閘道,在高架道的掩護之下我繼續奔跑,跑過整條高速公路的下方,到了另一邊之後躲在一根橋墩後面。一輛輛卡車從我頭頂開下高速公路,慢慢轉進老舊的郡道,吱吱嘎嘎換檔後繼續開往倉庫。
「你自己也要保重。」他說完就把電話掛掉。
他身上的氣味開始飄到我這邊,有點臭。這傢伙的氣味讓人覺得他這一輩子都在流浪似的。
「我給你兩百五。」我說,「希望做出來比一流手工更棒,還有,你弄車的這兩、三天,借一輛車給我,好嗎?」
門上有鈴,櫃台後面那傢伙抬頭看著我走進去。他的外形平凡無奇,一臉黑色落腮鬍的白人,身穿迷彩裝與靴子,單耳帶著大耳環,像個土匪似的,可能是個退伍軍人,或者是想要當兵的人。他對我點點頭。
其餘的口袋,我到處都塞了一些核果跟棒棒糖,把一瓶水灌進水壺之後就準備上工了。回馬格瑞夫的路程又花了一個小時,我直接把老凱迪拉克開到交流道,又開上往北的入口閘道,在路肩倒車一百碼,停在一個出口閘道與入口閘道交疊的無人地帶,沒有人會從這裡上下高速公路,只有從馬格瑞夫呼嘯而過的人才看得到車子,但是他們不會管那麼多。
我看著他跟他的帆布袋。既然他是軍人,那表示他不會自願做什麼事——這是軍人的基本守則。所以我慢慢從橋墩旁走開,從口袋裡拿出一枝棒棒糖,用一張百元大鈔把它包住,丟過去給他。他接到後放進口袋,不發一語對我點點頭。
「要多久?」我說。
紅色卡車一直開著,我跟它保持八輛車的距離。時間也一點一滴過去,下午的時間已經耗盡,漸漸接近傍晚,我一邊開車一邊吃棒棒糖跟喝水充當晚餐。我不知道怎麼操作收音機,那收音機是日本製的花稍貨,一定是修車廠那傢伙換上去的,可能壞掉了。真不知道他怎麼處理賓利的車窗,查莉拿回車子後如果發現車窗變成黑色,會不會昏倒?但這不該是她最需要煩惱的事。我們一路繼續往前開。
我從夾克口袋拿出摩里森的彈簧刀,走到凱迪拉克的前擋泥板旁,爬上引擎蓋,越過擋風玻璃,到車頂上高高站著不動,仔細傾聽還是沒有動靜。於是我靠到卡車旁,跳上它的車頂。
「這輛車嗎?」他說,「沒問題,什麼車都可以。」
「真的沒看到什麼。」他說,「老實跟你說。但是我老婆有看到,她看到一堆事。」
我在橋墩後找了一個舒服的姿勢坐好。這制高點真棒,大概離倉庫兩百碼,高度是十三英尺,整座倉庫像張平面圖一樣在我下方攤開,望遠鏡可以看得又遠又清楚。事實上,一共有四座各自獨立的倉庫,外形一模一樣,四座緊緊相連,在我面前排成一條斜線。整個區域被一圈嚴密的圍籬環繞,圍籬上緣佈滿了刮刀刺網。圍籬裡面,每一座倉庫前面還是各自有圍籬與門戶。外層圍籬則有一扇位於路邊的主要大門。整個區域到處都是車子開進開出的。
「你在哪兒啊?」他說。
「兩百吧。」他說,「一流的手工就是要這價錢,而且只有這價位的手工能配得上你的車。」
我等了半小時,實在不能再等。於是我發動老凱迪拉克,在一片寂靜中開動它,汽車內燃機的推桿與活塞都開始活動,引擎發出轟隆隆的噪音。我把車子緊靠著紅色卡車停下,車頭正對著那小子的房門口,然後從前座的乘客座位下車,站著不動,傾聽片刻還是沒有動靜。
「太空生物是不會出聲的。」他說,「但是太空戰鬥機的副機長被光炮hetubook•com.com打身是傷,後來還爬到這裡,就在你坐的那個位置上流血過多而死。我們試著救他,但是被光炮打到哪還救得活?禮拜天有醫生來把他弄走。」
我點點頭。他拖著帆布袋慢慢走開,看他走開後我又繞著橋墩回到原位,盯著路上,開始想著「他老婆」告訴他的故事。這是一份目擊證人的供詞,雖然沒辦法說服最高法院,但是就算打死我,我也寧願相信他——因為開著太空戰鬥機飛下來,在倉庫門口跳舞的可不是法官的哥哥,而是我哥。
這傢伙又咧嘴吸了一口氣,輕輕在賓利的車蓋上拍了一下。
那傢伙停下腳步,側轉過身子。
他伸手到後方暗處拿出一個軍用帆布袋,部隊配給的那一種,上面印有模糊的軍階:「一等兵」或什麼的,還有某種序號跟所屬部隊名稱。他把袋子拿起來正打算慢慢走開。
車子一直開著,那輛髒兮兮的紅色卡車因為夠大,即使它在我前方三百碼也是個顯著目標。它繞過亞特蘭大市的南邊往左轉,打算穿越鄉間往西走,看來偽鈔流通的理論是正確的。藉著通過交流道的機會,我把速度放慢,讓自己離它遠一點,因為我不希望司機懷疑自己遭到跟蹤。但是看他變換車道的方式,可以得知他不是一個常常看後照鏡的傢伙,於是我又跟得稍微近一點。
細節、證物、蒐證、跟監——這是所有案子的基礎。你一定得待在某個定點,只要蹲得夠久,拿出你的看家本領來進行,就可以獲得需要的東西。當蘿絲可在幫查莉.哈伯泡咖啡,芬雷安坐在他的紫檀木辦公室之際,我必須負責監看倉庫的活動。在我搞清楚他們到底在幹什麼之前,我都得泡在那裡,把所有的精神投注在上面。可能要耗掉我一整天的時間;搞不好我的工作還沒完成,蘿絲可就已經回來了。
「你這傢伙是誰啊?」我問他。
沒過多久,另一輛卡車就從出口閘道下來,離開那一陣從北方南下的車流。它跟剛剛那一輛無論是外形或大小都很像,而且也都因為在高速公路上奔馳而留下同樣的污漬。它一路顛簸,緩緩開往倉庫門口,透過望遠鏡可以看到車上掛的伊利諾州車牌。它進倉庫的程序跟剛剛一模一樣——在大門口停下,把車倒往鐵捲門邊,開車的人換成守門人,鐵捲門打開的幅度只足以讓卡車開進黑暗的倉庫裡,一切如此迅速而有效率,從頭到尾又只花了三十秒時間。而且神秘兮兮的:長途跋涉的司機不准進入倉庫,必須在外面等。
「那你這傢伙又是誰?」他說,「來到我的地盤還敢這樣跟我撒野?」
我要找的就是第四間倉庫。整排中的最後一間,絕對不會錯,這樣的位置安排很聰明,非常合理。前三座倉庫前庭一團混亂,剛好可以掩護它,而且因為它排在最後,當地的農夫或商人都不需要經過它,沒人會看它一眼,聰明的安排,我要找的絕對是它。再往下走大約七十五碼,在一片田野中就矗立著那棵被雷電劈過的樹——在史托勒那張與黃色貨車合照的相片中,不但把哈伯給拍了進去,蘿絲可也認出這棵樹就在裡面。如果在這座倉庫的前庭拍照,就可以把倉庫後方遠處的樹也拍進去,我可以看出就是這麼一回事:這就是我要找的地方,毫無疑問。
三十五分鐘後,我才把每個版本都唱完,每個版本都為自己和喬伊各唱了一次。在唱歌的時候,我看到大概有六、七輛車開進倉庫入口,都是一些當地人,開著佈滿塵埃、掛著喬治亞州車牌的小貨車。進去的車子沒有一輛沾滿了長途跋涉的污漬,也沒有一輛開到最後一間倉庫去。過去三十五分鐘我只是輕聲低唱老歌而已,沒有查到任何東西。
他直接開到汽車旅館的一排套房前,把紅色卡車停在倒數第二個房間前面,籠罩在柱上大燈的光芒下。他下來後把車鎖上,從口袋裡掏鑰匙出來開房門,進去後把門關上,接著開燈關窗。他早就拿到鑰匙了——他沒去旅館辦公室,所以一定是在休息站用餐時預約了房間,付錢後就拿到了鑰匙,因而花了那麼久的時間才出來。

「離孟菲斯市不遠。」我說,「我看到一輛卡車上貨,就一路緊跟著它,有機m.hetubook.com.com會我就上車去看他們搞什麼鬼。司機是克林納的兒子。」
那傢伙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看我,轉身指著他身後那一片空地,我沒有看到任何人。因為待在暗處有一陣子了,所以我的眼睛看得很習慣,一直到上坡路面下方的水泥樑柱都被我看得一清二楚,淨是一片空盪盪的。
但我必須面對一些問題。一旦克林納的髒錢被挖了出來,整個小鎮都會被翻過來清查,哪裡還有我的容身之處?這樣我又得開始流浪,就像我腦袋裡在哼的這首傳統藍調名曲:「我得流浪……」真是一首為我量身訂做的歌。在我內心深處,我相信這是瞎子布萊克創作的——當我身邊那些橋墩還是老綠蔭樹的時候,他也是個流浪漢,徒步走過那個地方。六十年前,他就走在我盯著的那條路上,嘴裡可能也跟我哼著一樣的歌曲。
「她有聽到什麼嗎?」我問他。
他又問她,她回話之後他便對我搖搖頭,好像覺得我一定是瘋了才會問這種問題。
「你的車這麼棒,你當然希望我們用一流的手工來處理。」他說,「給我兩天時間吧,或許三天。」
「好。」他說,「皮卡那邊也有消息。蘿絲可現在很安全,八成睡熟了。他說她要對你傳答愛意。」
根據我們的推測,這兩輛車上面都裝著部分的庫存偽鈔,而且要往北運送,迅速回到大城市裡去卸貨。到目前為止,我們的理論看來都沒錯,我也挑不出毛病。
我回到停車場去,想要闖進紅色卡車一探究竟,卻發現沒有可乘之機,一點機會也沒有,因為到處都有人走動,兩個公路巡警也在那裡閒蕩著,整個停車場都籠罩在燈光之下。等一下才有機會。
我看見司機走下車,是個粗壯的高個兒,虎背熊腰,脖子也粗,一頭黑髮的三十幾歲男人,兩隻手臂長的像猿猴似的。我知道他是誰:他是克林納的兒子,那個冷血的瘋子。我盯著他,他下車後站在車子旁邊,在黑暗中伸懶腰、打呵欠。我一邊瞪著他,一邊想像上禮拜四晚上他在倉庫門口手舞足蹈的模樣。
「我完全沒有看到。」他一邊說一邊對著身旁的空氣裝腔作勢,「我在幫我們家小寶貝洗澡.但我老婆都看到了,她覺得很有趣。」
克林納小子鎖上卡車後,漫步走向休息站,我等了一段時間才跟著他進去。我猜他會直接去廁所,所以我在霓虹燈下的書報攤閒晃,一邊盯著大門。他走出來,慢慢步向用餐區,他在一張桌子旁坐下,再度伸展身體,拿起菜單時那副慢條斯理的模樣一看就是個紈袴子弟。他來這裡享用遲來的晚餐,我猜大概要花個二十五分鐘,或許半小時的時間。
「可以幫我裝隔熱紙嗎?」我問他。
我加速上了閘道後,一小時就到了北邊的亞特蘭大,我很快就大略掌握了當地的地理環境,也找到了我想去的低價商品街,街上到處都是改裝汽車專賣店、撞球桌批發店、二手辦公室家具店。我把車停在一間商街教堂前面,看到對街有兩間生存遊戲專賣店,我挑了左邊那家走進去。
接下來一個小時都沒有動靜,第四座倉庫關得密不透風,我開始感到無聊了,而且對剛剛那遊民的離開感到有點可惜,否則我們還可以聊聊天。接著我看到當天第三輛卡車開進去,透過望遠鏡看到了加州車牌。這輛髒兮兮的紅色卡車也是同型的,從高速公路下來,也是開往最後一間倉庫,但是它的行程跟前面兩輛不同——它通過大門後並沒有換駕駛,卡車直接從鐵捲門倒進倉庫內,這傢伙顯然獲得授權,可以看到倉庫內部的模樣。我邊等邊計時,二十二分鐘後鐵捲門才打開,卡車開出來後直接穿越層層大門,往高速公路開去。
我等了好一陣子,愈等愈煩躁,於是開始哼歌。〈胡思亂想〉(Rambling on My Mind)的版本有好幾個,我把它們都哼了一遍——誰沒唱過這首歌?唱片上總是把這首歌列為「傳統樂曲」,到底是誰創作已經不可考,大概可以追溯到密西西比河三角洲的時代。這是一首寫給流浪者的歌,那些即使明知該安定下來、卻還是繼續流浪的人,也就是像我這樣的人。我在馬格瑞夫差不多已經待一個禮拜了,我還沒有心甘情願在哪個地方待這麼久過。其實我應該在這裡跟蘿絲可定居的,因為她是個好女人,我已經開始想像跟她共度未來,那感覺很棒。https://www.hetubook.com.com
我要的東西店裡都有,我挑了橄欖色的迷彩褲跟一件襯衫,還找到一件夠大的迷彩夾克。我仔細查看它的口袋,因為必須擺得下「沙漠之鷹」,然後又看到一個水壺和幾支挺棒的望遠鏡。我把這些東西都拿起來堆在結帳櫃台上,拿出我那捲百元大鈔。那大鬍子看著我。
第二、三座也是一樣,大門口敞開,鐵捲門被拉上來,倉庫前庭十分忙碌,沒有任何秘密,一眼就可以看出他們在做什麼。雖然有各種樣式的卡車,但清一色是本地的。看不出來他們在搬些什麼,可能是批給鄉間小店的雜貨,也可能是要運往別處的產品,第三座倉庫搬的是某種油桶。沒有一件東西值得大驚小怪。

上了賓利轎車之後,我開了十四英里路到交流道,經過倉庫的時候刻意放慢速度。我必須找到監看的制高點。高速公路往北的入口閘道就在往南出口閘道的下方,它是一座低矮的高架道路,由粗矮的水泥橋墩撐著上方的路段,我想橋墩後面是最好的躲藏地點,因為我可以隱身在黑暗中,而且那裡比較高一點,可以讓我看到倉庫區域的全景。那就是我要的制高點。
這種載貨卡車都有半透明的車頂,車頂都是某種纖維玻璃板做的,或者至少會在車頂做個天窗,這樣才會有微弱的光線照在貨物裝卸區,有助於裝卸貨。或許是為了讓車子輕一點,造價低廉一點,反正就算只能省個一元五角,他們也高興。像這種卡車,車頂是最容易闖入的地方。
「等一下。」我說,「上禮拜你在這兒嗎?禮拜四的時候?」
他挺直站著,對我聳聳肩。
我跟喬伊以前會哼著那首老歌,好像用歌詞來嘲弄我們過著的軍人家庭生活。每到一個地方,下飛機後我們會先去基地配給的房子——密不透風、家徒四壁的房子。東西搬進去二十分鐘後,我們就開始哼唱那首歌,好像我們認為待的時間已經夠久了,隨時都可以準備打包走人。所以我背倚著水泥橋墩,為他,同時也為我自己唱出那首歌。
他在汽車旁繞了一圈,我躺著傾聽他的腳步聲,聽出他又看看凱迪拉克,然後就走回屋裡,用力甩上大門,把燈關上,屋裡不再射出黃色燈光。
我在車頂上平躺著等了五分鐘,然後用手肘撐起身子,往我剛剛割出的纖維縫隙移動,將那片蓋板用力往下壓,手指往內勾把自己拉過去,往車裡面看。
旅館房間裡的燈打開了,窗邊的百葉窗射出一道黃色光線,映照在凱迪拉克上面,也打在紅色卡車的側邊跟我的大腿上。我哼了一聲,移動身體爬上卡車車頂,默默平躺著,也不敢呼吸。

但沒想到居然有人幫我鼓掌叫好。唱完最後一首後,我聽見黑暗中有人一邊靠近我,一邊慢慢鼓掌,充滿著嘲諷的味道。我迅速繞過水泥橋墩,往暗處凝視,鼓掌的聲音停下了,我開始聽到有人拖著腳步走路的聲音,看到有個影像模糊的男人慢慢朝我走過來。最後我終於看清他的模樣——是個遊民,留著一頭糾結在一起的灰髮,身穿一層層厚重衣服,儘管髒污的臉上滿是皺紋,一雙明亮的眼睛卻炯炯有神,他停在我無法伸手抓他的地方。
車子往前開了一百碼後,遇到修車廠我停下來,車廠的廣告看板上寫著:車窗加裝深色隔熱紙。我按了一下喇叭,下車跟走出門口的那傢伙碰面。
「愛待多久就待多久吧。」他說,「我們剛剛決定要繼續上路了,我們要撤出這地盤。」
我猜紅色卡車跟我相距大概三、四分和*圖*書鐘車程,不會超過這範圍。我把一堆車子甩在後面,不斷幫這輛老車加速,然後又回到比較快的低速行駛速度。我想我已經彌補了落後的時間,幾英里後看到了那輛卡車,於是鬆了一口氣,靠背坐穩,跟它保持三百碼車距,兩部車中間大概隔了六、七輛車。我坐穩並且讓自己放鬆!根據蘿絲可提出的光明燭台理論,我們的目的地會是洛杉磯。
我在城區的南邊試跑了一趟,到一間加油站把老凱迪拉克的大油箱加滿,買了一些棒棒糖、核果還有幾瓶水,並且跟他們借廁所換裝。我把買來的衣服跟額外的軍事裝備都穿戴好,將舊衣服投進丟紙巾用的垃圾箱,回到車上後把「沙漠之鷹」放進新夾克內側的大口袋裡,一樣「扣扳機,關保險」,剩下的子彈都放進上半身的外側口袋,摩里森的彈簧刀跟短棍則分別放在左、右側口袋。
「這是你的地盤?」我說,「你住在這下面嗎?」
「我的家人。」他說,「很高興跟你見面,但是我們得走了.是該繼續上路的時候了。」
「她看到一堆外星人。」他說,「一艘敵人的太空船,偽裝成一輛閃閃發光的黑色載貨卡車,裡面坐著兩個偽裝成地球人的外星人。她看到天空出現亮光與煙霧,太空船降落後變成大車,星艦指揮官從車上走下來,穿著警察制服,一個矮胖的條子。然後一輛白色車子從高速公路開下來,但實際上那是一架太空戰鬥機,裡面有兩個傢伙,看起來也像地球人,機長跟副機長。這些人都是另一個銀河過來的,所以在大門口跳起舞來,她說那場面真刺|激,她很喜歡,在這裡不管站哪個位置都看得一清二楚。」
我們開了幾乎四百英里,八小時的車程,出了喬治亞州之後穿越阿拉巴馬州,進入密西西比州的東北角,天色已經是一片漆黑。秋陽在我們前方下沉,大家紛紛把車燈打開,雖然我們在黑暗的天色中只開了幾個小時,但這一段路程卻讓我覺得好像一輩子那麼久。接著,在午夜之際,紅色卡車放慢速度,我發現它在我前方半英里處開進一個卡車休息站——這鬼地方連個名字都沒有,只知道它靠近一個叫做摩托的城鎮,大概離田納西州的州界六十英里,離孟菲斯市七十英里。我跟著卡車開進停車場,停得離它遠遠的。
他把一頭亂髮往旁邊撩,咧嘴對我笑。
「只是暫時的。」他說,「來這裡一個月了。你有意見嗎?」
「好。」我慢慢對他說,「你可以問她看到什麼嗎?」
這樣倒是給了我一個難題:我必須進去那輛卡車,我需要取得證據,並且確定辦案方向是對的,馬上就得確定,距離禮拜天只剩四十八小時了,一堆事情要在禮拜天之前完成。所以,就算那輛卡車被柱子上的燈光籠罩,而且那喪心病狂的克林納小子就在十英尺之外的汽車旅館房間裡,我還是要闖進去一探究竟——雖然這件事可能會要了我的命。我必須等到有機會再做,等到那小子睡熟了,以免被我行動的各種怪聲吵醒。
他對我聳聳肩。
我的上半身平平趴在玻璃纖維板上,兩隻腳在凱迪拉克車頂的防雨槽磨蹭蹬踹,儘可能把手伸長,打開彈簧刀後把它插|進車頂中間的纖維板下方,用刀刃去割一片十英寸厚、十八英寸寬的蓋板。我可以把蓋板往下推,透過縫隙往裡面看。
「來這裡打擾你真是抱歉。」我說,「今晚我就會走了。」
我們慢慢往北開,時速不會超過五十英里。凱迪拉克的油箱幾乎是滿的,可能足夠帶我跑個三百或三百五十英里,在這種慢速行駛的狀況下,跑的里程甚至可能更多。加速是很要命的一件事!像這種已經有八年車齡的八汽缸引擎,如果猛踩油門的話,那消耗汽油的速度會比咖啡從咖啡壺倒出來的速度還快,但如果維持慢速運轉,就可以撐多一點里程數,甚至有可能多達四百英里,或許可以往西跑到孟菲斯市。
我邊看邊等,卡車在裡面待了十八分鐘,鐵捲門又被打開,守門人把車開出來。鐵捲門才露出一個剛好夠讓卡車通過的小縫,旋即又關上。守門人從駕駛座跳下,他跑到前面去開門的時候,紐約來的那傢伙已經重新登上駕駛座,卡車顛顛簸簸開出倉庫後便上了郡道,驅車北上。我靠著水泥橋墩,離他經過的地和_圖_書方只有二十碼。卡車上了入口閘道後便加速離開,匯入了往北的車流之中。
我搖搖頭,沒有意見——他總得找個地方住吧?
「再給我一根短棍。」我說。
我漫步走回凱迪拉克,坐在車上等,半小時後克林納小子出來了,我看著他走回紅色卡車。他用手背擦著嘴巴,看來似乎好好吃了一頓晚餐,時間實在拖了很久。他走出我的視線一分鐘後,卡車從我身邊經過,從出口的路開出去,但是那小子並沒有回高速公路,他左轉開進高速公路旁的輔助道路,繞到一間汽車旅館,看來是要去過夜。
他繼續摸著車身烤漆,咧嘴從齒縫吸氣——每當談到價錢的時候,修車廠的老闆總是這一副模樣。
第一座倉庫看起來完全沒有不法勾當。大鐵捲門是開著的,鎮上的農用卡車進進出出,一些人正大剌剌地上貨跟下貨,堅固的麻布袋被東西撐得鼓鼓的,可能是農產品,也可能是種子或肥料,都是一些農夫用的東西,我也不太懂,總之沒有秘密,也不需掩藏。車子都是當地的,掛著喬治亞州的車牌,沒有一輛車適合用來穿州載貨,沒有可以往來南北跋涉的大車。第一座倉庫是「乾淨」的,毫無疑問。
「那麼,你上禮拜四到底看到什麼?」我問他。
「來這裡一個月了。」他說,「上禮拜四沒看到什麼事。」
結果這輛卡車是空的——空無一物,什麼鬼東西都沒有。
伊利諾州那輛車甚至更快,只花了十六分鐘的時間,卡車司機重新登上駕駛座後就直接往外開,回到高速公路上,我看著他從我附近經過,相隔只有二十碼。
「如果有機會的話,幫我說一聲,我也愛她。」我說,「保重啊,哈佛佬。」
我走回休息站,鑽進一座電話亭,撥電話回馬格瑞夫警局,芬雷馬上就把電話接起來。我聽到他那低沉而帶著哈佛味的聲音,他就坐在電話旁邊等我的消息。
克林納小子開門走了出來,瞪著凱迪拉克,彎腰看看車裡面。他繞著車子走,查看卡車的情況,看看駕駛座的門,用手拉一拉門把,我身體下方的車子就這樣開始搖搖晃晃。他繞到車子後面去試後門,也拉拉門把,我聽見門鎖發出嘎啦嘎啦的聲音。
他點點頭,轉過去跟身後的空氣對話,然後又轉回來面對我。
又過了一小時才有動靜。我吃了一根棒棒糖,水壺的水也差不多被我喝光了,我只能坐著等待。一輛分量不小的載貨卡車從南邊開過來,在倉庫入口減速,透過望遠鏡我看到車上掛著沾滿塵土的白色長方形車牌——是紐約核發的商用車牌。車子沿著柏油路駛進去後,在第四座倉庫的大門口等著,倉庫前的那兩個傢伙把大門打開,示意司機把車開進去,車子進去後又停下,兩個傢伙在後面關上門。接著司機倒車,到鐵捲門邊就停車下來,有個守門人爬進卡車,另一個跑進倉庫的邊門,把鐵捲門打開。卡車倒進黑暗的倉庫後,鐵捲門又被放下,只留下那個來自紐約的司機在前庭的陽光下伸懶腰。我看到的就那麼多——從頭到尾只花了三十秒的時間,實在沒什麼精采之處。
我迅速做了一個決定:該行動了,我想要看看卡車裡裝些什麼。所以我爬起來抓著望遠鏡跟水壺,穿越高架道下方到對面的北向車道,爬上陡峻的邊坡,跳過水泥牆,回到那輛老凱迪拉克旁邊,放下車蓋後回到車上,發動車子沿著路肩開,等車流一出現空檔就猛踩油門,加速往北疾馳。
那傢伙走到車子旁邊,用手撫摸平滑的車體。
「多少錢?」我說。
「我們?」我說,「還有別人在這兒?」
他對我點點頭,好像真有那麼一回事。
「成交,老兄!」他說。
倉庫前面那扇大鐵捲門是關著的,大門也關著,有兩個守門人在前庭走動。儘管距離兩百碼,但從望遠鏡裡還是可以看出他們正警覺地東張西望,連腳步也顯得小心翼翼,看來像保全人員。我觀察他們一會兒,他們只是走來走去,也沒做其他事,所以我把目光移往路上,等著卡車開進第四座倉庫。
我把賓利的鑰匙從查莉的鑰匙圈拿下來,換了一輛八年的老鱷梨色凱迪拉克,看來還滿會跑的,而且是那種最不顯眼的車子。賓利這種車是很炫沒錯,但並不適合用來跟監,因為它大概是最容易被一眼認出的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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