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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獄藍調

作者:李查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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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對他聳聳肩。
「克林納打電話給我,」他說,「他叫我待在家裡,說有兩個傢伙會來找我。我問他要做什麼,他說佛羅里達那裡出了一點問題,要我去搞清楚。」
「簡單。」我說,「我有很多找人的經驗,一堆傢伙都被我找到過,多年來我都在追捕部隊逃兵。」
賓利車儀表板上的金屬大鐘已經走到午夜了。到清晨五點,我就必須把這整件事搞定,做個了結,所以我有五個小時的時間。如果一切順利,這段時間是綽綽有餘;但話說回來,如果我搞砸了,別說五個小時,就算我有五天或者五年又怎樣?我只有一次機會:出手,搞定,就這麼簡單。過去我們在部隊裡都說:一次把事情做好。今晚我要加上一句:而且要快。
「什麼了解?」他說。
「禮拜四晚上就像一場惡夢,」他說,「我住在馬坎市一家很糟糕的酒店裡,根本沒闔過眼。」
我找到入口閘道了。於是我專心切換車道,轉動方向盤,加速開上閘道,進入那條回到亞特蘭大的車流。
在高速公路上的最後十分鐘,我把整件事講過一遍又一遍,直到他把狀況都搞清楚。到了跟郡道交會處,我就開下高速公路,飆過倉庫後,繼續走那十四英里路到鎮上。經過寂靜的警局時,我放慢速度,看到燈沒有開,停車場也空著,隔壁的消防局看來沒有異狀。整個小鎮寂靜無聲,空無一人,只有髮廊的燈是開著的。
他也頓了一會兒,我可以聽見翻頁的聲音。
我把報案櫃台的殘骸清開,在哈伯後面整理出一條通道,揮手叫他往後開。他轉動方向盤,把車倒進我清出的空間。我又把警員辦公區的桌子清開,在他前方整理出一個可以活動的空間,然後轉身跟他打信號。
哈伯不發一語。他本來還以為自己是隱形人,但他卻在馬格瑞夫周圍繞圈圈,簡直像夜空中發亮的信號一樣明顯。
他頓了一會兒,清查登記簿。
「不對,你不可能到處亂跑,」我說。「這就是重點,因此要找你並不難。你身上沒有信用卡、駕照,也沒有身分證件,只有現金。所以你既不能搭飛機,也不能租車,一路上只能坐巴士。」
「做供給管理。」他說,「我在裡面有間小辦公室,我必須安排取得一元美鈔,還要監督鈔票裝車與船運。」
「能為您效勞嗎?」櫃台那傢伙說。
他的雙手有時捏在一起,有時又放開,開始在我身邊的大皮椅上前後搖晃。但是接著他又靜了下來,所以他的反應實際上還沒有真正爆發出來。他只是把大腦關起來,不願再反應,就像啟動了斷路器。這事情太嚴重、太可怕,他還不知道如何反應,他只是看著我。
「沒有,先生。」第十三個旅館職員說。
「我的車鑰匙在屋裡。」哈伯說。
「沒有,先生。」那傢伙說。
「門是開著的。」我說。
「你怎麼找到我的?」他問我。
「為什麼呢?」我問他。

我正在穿越城市的格子狀街道,想回到高速公路上。我明明能看到高速公路側邊的燈光往西邊排列,但是入口閘道卻像陷在迷宮裡面一樣難找。我得照剛剛的鋸齒狀圈圈往回走。
離開前我先停下來拿了張地圖,然後走過長廊,找到十二號房。進房後我把門鎖起來。我沒有注意房間長什麼樣子,只顧著找電話跟分類電話簿。我躺在床上把地圖攤開,把電話簿翻到H開頭的部分,開始找旅館。
他搖搖頭,心情很複雜,我們在暗夜的路上持續高速行駛,老賓利車疾馳著,稍微超過了速限。
「我開始在倉庫工作。」他說,「他就是希望我待在那兒。」
「怎麼幫?」他問我。
「三十六塊。」那傢伙說。
「我警告他。」哈伯說,「我的意思是,我不會跟任何人反應這件事,我只是叫他小心一點,因為克林納如果知道,一定會把他幹掉,搞不好連我都有事。這工作為我帶來的煩惱難道還不夠多嗎?這整件事真是瘋狂。克林納從外國弄進來的偽鈔還真多,他無法控制自己,我想也是因為這樣,這件事才出現了曝光的危機。帝爾像個聖誕老人一樣使用偽鈔,打造出一個全新的城鎮。」
我發動車子後,慢慢離開飯店。他本來應該問我查莉現在怎樣了,但他好像在煩惱別的事。他打開旅館房門時,我可以看出他鬆了一大口氣,但是又好像有點不開心。這件事跟面子有關。他一直在逃命躲藏,而且覺得自己還滿厲害的,但實際上他沒那麼厲害,因為他被我找到了。就是這件事讓他百思不解,所以他一方面鬆了一口氣,一方面也很失望。
「做什麼用呢?」他問我。
我起身把保險關起來,把槍放回口袋,站在那裡默默計算。緊鄰的消防隊與警局距離鬧區的北端https://www.hetubook•com.com都是三百碼;如果要去安諾餐廳,得繼續往北走八百碼。我猜如果有人要來抓我們,可能得花三分鐘——包括兩分鐘的時間作出反應、一分鐘從鬧區快跑過來——所以我們有三分鐘的時間。如果為了安全起見,把時間折半,那從頭到尾我們有九十秒的時間。
「委內瑞拉那邊會仔細算錢。」他說,「當時我大概每一個月就會統計出精確的總額,以這個數字來核對我用秤重公式得出的數字。結果有好幾次都少了十萬元,我絕對不可能犯那種錯誤。如果跟我們在另一邊印製的四十億偽鈔相較,這數字當然是九牛一毛,所以誰管那麼多呢?但是這數字代表每個月一箱紙鈔的誤差,這誤差也太大了一點,所以我猜謝曼偶爾會從箱子偷錢。」
「繼續說。」我說。
「我不相信他。」他說,「他一提到兩個傢伙要來,第一個禮拜在傑克森維爾市發生的事情就閃進了我的腦袋,我快嚇死了,於是叫了計程車就逃走。」
「那個禮拜真是要命。」他說,「聽起來時間不長,對吧?只是一個禮拜,但是他對我下了很多功夫。第一天都是在拍我馬屁,用盡一切手段誘惑我,答應給我高薪、獎金,我要什麼就有什麼。他帶我去俱樂部跟飯店,花錢如流水。我在禮拜二開始幹活,才發現那工作是一大挑戰。我本來是在銀行內部工作,不碰現金的,所以覺得這份工作很難,實在太專門了。他要的當然都是現金,但是他只要一元的,什麼都不要,只要一元鈔票,我不知道原因。而且他要紀錄,要寫得一清二楚。但是我應付得來,何況他又是個隨和的老闆,不給壓力、不問問題。問題一直到禮拜三才出現。」
他頓了一會兒。
「我會把他們救回來。」我說,「但是我需要你幫忙,所以我才會先去找你。」
我住的這家也在這十八家旅館裡面,所以我拿起話筒,按0打給櫃台,接電話的是那個職員。
他癱倒在椅子裡,但我想要讓他繼續講話,因為他必須保持注意力,所以我問了一個一週前就想問他的問題。
他又點點頭。他把大腦的柵欄打開了。他不再擔心,開始放鬆,他的腦袋正處於一種可以辦正事的清醒狀態。我很清楚,因為我一直處於那種狀態之中。
「房裡有電話嗎?」我問他。
我衝到警局牆邊,趴在地上,一直往前爬動,直到我透過厚重玻璃門的底部看見裡面的動靜。我仔細觀察聆聽,屏住呼吸,直到把狀況搞清楚。
抵達奧古斯塔市郊的時候,天色已經暗了。我看見高樓大廈愈來愈多,就下高速公路,開進市區,看見第一家汽車旅館就停下。我把賓利車鎖起來,走到辦公室櫃台前,旅館職員抬頭看我。
老賓利車在一陣陣四散的玻璃碎片中撞進門口,報案櫃台整個報廢,車子一路滑進警員辦公區才停下,我跟在車子後面跑進去。芬雷就站在中間的牢房裡,整個人嚇呆了。他的左腕被手銬銬在牢房的欄杆上。幸好他站在靠後面的地方,這是最好的狀況。
「幹得好,哈伯。」我說,「你救了自己的小命。」
「隔天他又打電話給我。」哈伯說,「他派飛機來載我,我得搭機南下去他位於委內瑞拉的工廠與他碰面。所以我就去了,只去了一天,什麼都沒看到。然後他用飛機載我去傑克森維爾市,在律師事務所待了一個禮拜,之後就太遲了,我無法脫身了。」
「我在一年前打電話給財政部,」他說,「否則我還真不知道該找誰。因為摩里森,所以我不能報警;因為皮卡,所以我不能找聯邦調查局。所以我打電話到華盛頓向一個自稱波羅的傢伙透露消息,他是個聰明人,我還以為他能逃過毒手。我知道他最好的機會就是趁他們囤積紙鈔的時候出擊,這樣才能人贓俱獲。」
「你讓她擔心死了。」我跟他說,「她要我來找你。」
「對。」他說。
我又對他聳聳肩。
「我們沒辦法用船運貨,」他說,「因為海岸巡防隊的關係。但是克林納反而決定開始囤貨,他覺得這種封鎖行動不會持久,他知道政府不可能一直幫海巡隊編這種預算。但是海巡隊的活動卻進行個不停,這一年真是讓人受夠了,那壓力真可怕。現在海巡隊終於收攤了,反而讓我們措手不及。克林納本來以為都維持那麼久了,至少會持續到十一月大選後,所以我們還沒準備好出貨,一點準備都沒有,錢都還堆在那裡,還沒裝箱。」
我對他咧嘴一笑,聳聳肩。
「這裡有房客登記的名字是保羅.藍儂嗎?」我問接電話那傢伙。
「你開查莉的車子來啊?」他說。
「然後呢?」我說。
他沒有隨身的袋子,非和_圖_書常輕便。臨走前他只是在房裡四處看了一下,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逃亡生涯就此結束,好像還會有點想念這種生活似的。我們穿越陰暗的大廳走進夜色裡,他看到門口停的車子時,頓了一下。
「當時他鬼話連篇。」哈伯說,「他說這是我出頭的機會,說我不該繼續待在公司,應該跟他一起幹大事,賺大錢。我對他不太了解,只知道他家很有錢,還成立了基金會,但是我從未當面跟他說話,不過他顯然是個事業很大的有錢人,而且非常非常聰明。結果他居然坐在私人噴射機裡面叫我跟他一起工作,而不是當他的手下。當時我一方面覺得輕飄飄的,一方面又覺得絕望憂慮,所以就答應了。」
他開始對我問東問西的,我則是一個勁地催他出門上車,反正有四個小時的車程可以說話。我們必須上路,我比預定時間早了兩個多小時,我想要好好利用這兩個小時,說不定等一下會派上用場。
我又拿起話筒,撥了第十四組號碼,結果對方在忙線中,所以我把電話切掉,又撥了第十五家。
「我被炒了魷魚。」他簡單地說,「我覺得我的人生好像毀了,我覺得生氣又沮喪,而且很害怕,李奇。我們的生活本來像是一場夢,你知道嗎?一場錦衣玉食的夢,生活完美無缺。我賺大錢也花大錢,還有什麼比這種生活更棒的?但是後來我開始聽到謠言,零售業務保不住了,我的部門正在被審查,我突然發現自己只能再拿一次薪水。結果災難真的降臨,我的部門被裁撤,我的麻煩大了,連薪水都沒得領了。」
「這裡有房客登記的名字是保羅.藍儂嗎?」我問職員。
「我想出來的。」我說,「你在禮拜五早上接近中午的時候抵達,從西邊過來,像你這種傢伙只會走你已經看過的路,感覺起來比較安全。你在巴士上待了四小時,狹窄的空間讓你無法呼吸,你需要空氣,所以你走了一會兒路,或許四分之一英里。在大街上走了一會兒後,你又開始慌了,於是又走到一、兩條街道外的地方,所以我要鎖定的區域很小,裡面只有十八家旅館,找到第十五家就中了。」
透過儀表板上的微光,我看到他眼睛瞪得很大,但是卻沒看著我,一副像在做惡夢的神情。他緩緩點頭,把手伸進來放在我的手臂上,不發一語地捏捏我,然後轉身離開。他消失後,只剩我一個人坐在那裡,心裡想著:一個禮拜前我還真是討厭他!
我又開始加速朝著亞特蘭大前進。
我躺著閉上眼睛,吐了一口氣,把電話擺回床頭櫃,開始查看地圖。第十五家旅館離這裡有三條街,在市區主要街道的北邊,我把房間鑰匙擺在床上,回到車上。引擎還是暖的,我在旅館裡才待了二十五分鐘。
「我就是這樣起頭的。」我對他說,「我想像自己是你的兩條腿。你在有意無意中都害怕家人受傷,所以我想你會待在離馬格瑞夫不遠的地方。你是坐計程車到亞特蘭大巴士站的,對吧?」
每當他們查登記資料的時候都頓了一會兒,有時我可以聽見翻頁的聲音,有時則是敲打電腦鍵盤的聲音。
「接下來呢?」我說。
「好的。」我說完就把電話掛上。
「以備不時之需。」我說。
他聳聳肩,對我搖頭。
「這裡有房客登記的名字是保羅.藍儂嗎?」我問他。
「你是披頭四迷。」我說,「你曾跟我說你去過達科塔大樓,還去了英國的利物浦,你的書房裡面幾乎收藏了每一張他們的專輯。所以第一晚你在某家旅館的櫃台留下保羅.藍儂的姓名,對吧?」
「你哥的事情我很遺憾。」他說,「我也不知道,但我猜他是被我害死的,對嗎?」
我救出了芬雷,從頭到尾剛好九十秒。
「但是你到底怎麼知道的?」他又說了一次。
「不用。」我說。
「發生了什麼事?」我說。
「做什麼?」我說。
「這裡有房客登記的名字是保羅.藍儂嗎?」我問職員。
「有房間嗎?」我問他。
「嗨,李奇。」開門的人說。
他感到很詫異,開始回想並點點頭。
他聳聳肩,對著擋風玻璃吐了一大口氣,一方面像是無法想像自己怎麼會捲入這件事,另一方面卻又像無法想像自己怎麼有辦法不蹚這趟渾水。
「我知道。」哈伯說,「我不敢相信,他從不犯錯的。」
我們陷入一陣沉默。我又繞過了亞特蘭大的東南角,尋找往南的高速公路。我們右手邊是燈光輝煌閃爍的大城市,左手邊則是一片黑暗空洞的東南角鄉間地區。我找到高速公路後,加速往南走,往那片黑暗空洞中的一個小點前進。
「然後克林納就找上門了?」我說。
他一路加速,車尾撞上了消防隊大門。那輛老賓利一定有兩噸重,毫不和圖書費力地就把鐵門撞離門座。就算是金屬也無法承受這種衝撞力道,我還聽到後車燈爆裂的聲響,和擋泥板彈掉在水泥地上的鏗鏘聲。趁哈伯的車子還沒移開,車子的殘骸也還沒掉落一地,我趕緊衝進大門與門框之間的缺口,儘管裡面一片漆黑,我還是找到了我要的東西。它就裝在消防車身上與頭部同高的位置。那是一支超大的破壞剪,一定有四英尺長,我從架子上把它扯下,直接往門口衝。
他頓了一會兒。
他點點頭。藉著儀表板的微光,我看到他的不繡鋼鏡框閃過一道亮光。
我順著指示箭頭,穿越一連串狹窄的走廊,找到一二〇號房,敲門後聽到門後鍊子喀嚓打開的聲音。我站在門口,接著門打開了。
他點點頭,看來面無表情。
「你用了五次假名。」我說。「每晚一間旅館,就用一次假名,第五次就跟第一次一樣,對吧?」
我點點頭。
「你知道嗎?」他說。
我躺在床上,把話機擺在胸口,動手撥十八家旅館之中的第十三家。
「所以禮拜五就輪到了奧古斯塔市。」我說。「我甚至大膽假設你會在這裡待兩晚。我想你待過馬坎之後大概就累了,筋疲力盡。但我不確定,今晚我差一點跑去南卡羅萊納州的格林維爾市找你。不過我還是猜對了。」
「就是因為這樣,找你才變得這麼簡單。」我說,「你在馬格瑞夫周圍打轉,保持不近不遠的距離,而且以逆時針方向活動著。如果要人們作選擇的話,大家總是會以逆時針方向活動,這是恆久不變的真理,哈伯。我只要計算天數跟研究地圖,然後預估你會輪流在哪些地方落腳。我猜你禮拜一待在伯明罕市,禮拜二在蒙哥馬利市,禮拜三在哥倫布市,禮拜四則有點難猜。我賭你待在馬坎市,但那裡也許離馬格瑞夫太近了。」
「但是我用了假名。」他不服氣地說。
我點點頭。
「不是約翰.藍儂。」我說,「在取假名的時候,一般人通常會保留自己的名字,我不知道其中道理何在,所以你就變成了保羅.藍儂。禮拜二你變成保羅.麥卡尼,禮拜三你是保羅.哈里遜,禮拜四你是保羅.史塔。禮拜五到了奧古斯塔市,又開始輪回保羅.藍儂這名字,對吧?」
我搖搖頭,在黑暗中露出微笑。
「然後呢?」我說。
「有奧古斯塔的地圖嗎?」我說。
他被我叫醒,轉頭看我。
「我簡直快瘋了。」他說。「我很生氣。我為那些雜碎拚死拚活,工作表現傑出,幫他們賺了那麼多錢,但是突然就像用過的衛生紙一樣被他們甩掉。而且我很害怕,我會失去一切,是不是?加上我好累,哪有可能從別的行業重新出發?我太老了,也沒那個體力,我真的不知如何是好。」
「好的。」我說完就把電話掛上。
「然後呢?」我問他。
「早在上禮拜四他就已經犯錯了。」
我深深吸了一口氣,開始從清單最上頭那家旅館開始打電話。
他跑過去查看,小心翼翼地用一根手指頭推開被撬開的門,生怕掉到什麼機關裡面。我看到他進去,一分鐘後拿著鑰匙走出來,但是他沒繞到車庫去,而是走到我這邊,屈身把頭探進車裡。
「喬伊?」他說,「那是你哥的名字?我只知道他叫做波羅。」
他的身體彎得更低了,探頭進來看著我。
「車窗上的隔熱紙是怎麼回事?」他說。
看到我出來後,哈伯又在路上畫了一個大圈。賓利的車尾全毀,後車廂的蓋子翻開了,鐵皮發出吱吱嘎嘎的刺耳聲響,但他還是轉彎成功,車子正對著警局入口。他頓了一下,猛踩油門,加速直接撞進厚重的玻璃門,這一次是用車頭往前撞。
他點點頭。
我沿著清單往下打電話,一家一家詢問。
「房裡有分類電話簿嗎?」我問他。
「住在一二〇號房。」第十五個旅館職員說。
「好吧。」他說,「那你會把他們救回來吧,對不對?」
他點點頭。
「我利用你家當突襲地點。」我說,「四個傢伙在你家裡到處搜尋我,那時候雨下個不停。」
「我在禮拜三問他這是怎麼一回事。」他說,「他告訴我了,他把他在做的事情一五一十告訴我,而且說我也是他們的一分子了,我變成了共犯,必須乖乖閉嘴。到了禮拜四,我變得很不快樂,無法相信會遇到這種事。我跟他說我想退出,所以他帶我去一個很可怕的地方,他兒子也在那兒,隨身還帶著兩個拉丁美洲裔的傢伙。有另一個傢伙被人用鍊子綁在後面的房間,克林納說那是一個犯規的傢伙,要我好好欣賞。他兒子把那傢伙踢得體無完膚,在我面前把他踹得滿地打滾。然後那兩個拉丁美洲裔傢伙拿出刀子,把那可憐的傢伙給肢解,滿地都是血。恐怖到我無法相信,我和_圖_書吐得到處都是。」
「但是你怎麼辦到的?」他說,「我有可能在任何地方啊!」
「別問了,」我說,「說來話長。」
這時候他的車頭車尾都很糟糕,引擎蓋扭曲變形,散熱器全毀,車底不斷流出綠油,車頭不斷嘶嘶地噴出蒸氣,車頭大燈爆裂,擋泥板跟輪胎卡在一起。但哈伯還是辦到了,他按照我的指示用腳頂住煞車踏板,同時猛踩油門。
「對。」他說,「但是奧古斯塔的旅館成千上萬,一堆人來這裡開會、打高爾夫球,你怎麼知道從哪裡找起?」
「哈伯。」我說,「我需要你幫忙。」
我右轉開進貝克曼車道,經過上坡開到哈伯家,從熟悉的白色郵箱轉進去,通過蜿蜒的車道,在門前把車停好。
「嗨,哈伯。」我對他說。
「如果他說一個人來找我,我還不會注意。」他說,「你知道嗎?如果他叫我待在家裡,有一個傢伙會來找我,我就上當了,但是他說的是兩個傢伙。」
到了離奧古斯塔二十英里處,我們看到前方矗立著探照燈,幾個人正揮舞著警示旗幟。分隔線的另一邊有一輛卡車撞上了停在路邊的轘車,一輛輛汽車四散停在附近,一群人圍著亂轉,到處撿拾路上堆積的大量散落物。我們在緩慢的車流中前進,哈伯凝視著窗外。
這是個大問題。他試探性地問這問題,好像很急似的。我也急著回答問題,於是我把油門稍微放鬆,把車速降低,以免他太過激動而一把抓住我。我可不想撞車,現在沒有那個閒功夫。
他用拇指比一下香煙販賣機旁邊的一個架子,裡面有地圖跟介紹當地的小冊子。我從長褲口袋的一捲鈔票裡抽出三十六塊,把錢放桌上,填好登記簿,登記的名字是「羅斯可.芬雷」。
「那真的跟惡夢一樣。」哈伯說,「那天晚上我失眠了,我還以為我從此以後再也睡不著了。禮拜五一早,我們坐小噴射機回家,他跟我坐在一起,跟我說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他說不是只有我會被肢解,查莉也會,他還跟我一起討論這件事:他應該先割她哪一邊的乳|頭?左邊還是右邊?還有在我們死後,應該先挑哪個小孩下手?露西還是班?真是他媽的可怕。他說他們會把我釘在牆上,我嚇得差點屁滾尿流。我們降落後,他打電話給查莉,堅持要我們跟他吃晚餐。他告訴她我們要一起做生意,查莉高興極了,因為克林納是我們郡裡有頭有臉的人物。那天晚上真是糟透了,因為我得裝成一副沒事的樣子。我甚至還沒跟查莉說我丟了工作,得假裝還在銀行上班。當天晚上,那個雜碎一直很有禮貌地跟查莉和孩子們說笑,還對著我微笑。」
我把最糟的部分留在後面講。我告訴他,查莉跟孩子們早在禮拜一就跟聯邦調查局幹員走了,然後我跟他說那幹員是皮卡。
「我們有大麻煩了。」我跟他說,「大概只有七小時的時間可以解決問題。」
「藍儂嗎?」他說,「先生,沒有。」
「你到底是怎麼捲進這件事的?」我說。
我跑到郡道的路中間對哈伯打信號。看到他的車子離開路邊後,我跑到消防隊的入口,在紅色大門邊等待。
「對。」他說,「第一班離開的車子是去孟菲斯城的,但是我繼續等下一班。孟菲斯太遠了,我不想去那麼遠的地方。」
旅館的清單真是可觀。如果要在奧古斯塔花錢過夜,有成千上百個地方可供選擇。這可是一點也不誇張,光旅館清單就佔了很多頁的篇幅。所以我看著地圖,把注意力集中在一個區域上:我選定大街半英里長的一段,並以這段街道兩側的四個街區為搜索目標。大街上的旅館比較不可能,但是離大街一、兩條街的旅館反而比較有可能,所以離主要街道四分之一到半英里的旅館是我要優先考慮的。這個區域大概是個正方形,四邊長約四分之一英里。我放下地圖,電話簿就擺在旁邊,列出一張要打聽的清單。
每個職員都跟我說:「沒有,先生。」每一家都是這樣。
他臉色蒼白地點點頭。
「就是那幾個嗎?」他說,「你也知道的,如果我洩密的話,也是那幾個人來找我嗎?」
「謝了。」我說完掛上了電話。
「對。」他說,「他們把載鈔票去佛羅里達的差事託付給他。我每週要派他載著一百萬的鈔票出貨,如果謝曼休假,就由門口警衛接手,但通常是謝曼。他幫我裝箱上貨,我們得像瘋子一樣拚命工作。一百萬的一元鈔票有多壯觀,你知道嗎?你不知道。我們就好像用鏟子在清空游泳池裡的水。」
「我追人的經驗非常豐富。」我說,「而且我對你有一點了解。」
按照我的指示,哈伯把車停在距離警察局四十碼的路邊,關上大燈等待,讓引擎繼續運轉。我慢慢開過他身邊,把車www.hetubook.com.com停在警局停車場的最後一個位子,下了車,四個車門都沒鎖,然後從口袋裡拿出「沙漠之鷹」。夜裡的空氣很冷,那一片寂靜讓人感到壓力沉重,我可以聽見哈伯的汽車引擎在四十碼外空轉著。我打開「沙漠之鷹」的保險時,發出喀噠聲響,在這片寂靜中,那聲音就像轟然巨響一樣。
「那你怎麼逃了?」我說。
「那是因為帕羅市。」我說。「他就是在那兒出生的,菲律賓雷伊泰島上的一個城鎮,他出生的醫院還是個老教堂改造而成的,我七歲時還在當地得過瘧疾。」
「十二號房。」那傢伙一邊說一邊把鑰匙推給我。

接下來一英里路他都沒講話,好像在追悼喬伊似的。
他沒有再多問什麼,我們只是到窗口去付錢,然後就上了高速公路,繼續往南開。距離馬格瑞夫只剩下半小時車程了,時間已經快到午夜。
「你什麼時候跟喬伊接頭的?」我問他。
「這裡有房客登記的名字是保羅.藍儂嗎?」我問每個職員。
他看起來不怎麼糟,沒有顯出憔悴的模樣。跑路六天反而對他有好處,以前那種不可一世的氣質全沒了,現在看來反而比較結實高瘦,比較強焊一點,跟我這種人比較接近了。他穿著連鎖成衣店賣的便宜衣褲,也穿著襪子,臉上戴著一付不鏽鋼製的老式眼鏡,本來戴著勞力士錶的手腕上留著蒼白的痕跡,現在戴的是七塊錢買來的電子錶,看起來比較像水電工或是經營加盟修車行的傢伙。
車上陷入一陣沉默,有三、四英里路我都沒講話。我們不只是沉默不語而已,而是好像所有聲音跟動作都被吸走似的,好像地球上已經沒有任何空氣,好像有聲音在我的耳朵裡呼嘯嘶吼,嗡嗡作響。
我必須往東穿越三條街才有地方左轉,又往北穿越三條街才能第二度左轉,好像在繞一個鋸齒狀的圈圈似的。找到第十五家旅館後,我把車停在門口,進大廳後發現裡面很昏暗,看起來不乾淨,燈也不亮,像個洞穴一樣。
哈伯把老賓利開過來,在路中間急轉彎,角度不偏不倚,就在消防隊入口的正前方,與我遙遙相對。他把排檔切換成倒車檔的時候,我看到車子晃動了一下,然後他猛踩油門,那台老舊的大轎車便往後朝著我衝。
「當然。」他說,「有冷氣跟有線電視。」
我沒追問什麼,只是瞥他一眼。
我用一點時間重新裝填「沙漠之鷹」的子彈,取出我在奧古斯塔附近高速公路上用過的四發彈殼,然後我看見哈伯的綠色老賓利車從車庫繞出來。因為引擎是冷的,所以車尾冒著白煙。他經過我面前時,向我比了一個大拇指向上的手勢,我跟著白色煙霧跟他一起開過他家的車道與貝克曼車道。兩輛莊嚴氣派的老車在教堂左轉開進鬧區,越過這座沉睡中的城鎮,準備大幹一場。
「馬格瑞夫的狀況怎樣了?」他問我。
「謝曼.史托勒是司機?」我問他。
此刻車身不停晃動,蓄勢待發。放掉煞車後,車子朝著芬雷站的中間牢房飛撞過去。鈦金屬欄杆被撞開了,好像一扇被斧頭劈開的圍籬一樣。賓利的引擎蓋整個翹起來,擋風玻璃也都爆裂了,綻開的鐵皮發出吱吱嘎嘎的刺耳聲響,幾乎全毀的車子一直撞到距離芬雷一碼的地方,停下後不斷嘶嘶地噴出蒸氣,空氣裡佈滿四處飛揚的塵土。我從缺口跳進牢房裡,用破壞剪夾住手銬上的鏈環,用力擠壓破壞剪的把手,直到手銬被剪斷。我把破壞剪拿給芬雷,把他頂出牢房的缺口,哈伯也正在努力爬出賓利的車窗——撞擊力道太大,車門變形後就無法開啟了。我把他拉出來,鑽進車內拔出鑰匙,然後我們三人就狂奔穿越凌亂的警員辦公區,嘎吱嘎吱地走過佈滿大玻璃門碎片的地方,跑向車子,一起跳上去。我發動引擎,把車倒出停車場,衝進車道,沿著通往小鎮的路往前開。
「那過去這十二個月來是怎麼回事?」我問他。
「但是謝曼從中揩油,對不對?」我說。
「消息傳到他那裡,」他說,「我猜是帝爾跟他說的。帝爾對每個人的大小事都一清二楚,才沒兩天,克林納就打電話給我了。我實在無法面對這件事,也不敢跟查莉講,結果他就打給我了,要我去機場跟他碰面,他正準備搭乘私人噴射機回委內瑞拉。他載我去巴哈馬群島共進午餐,一起談事情。說真的,我感到受寵若驚。」
「然後呢?」我說。
我看到加油站的標誌,在最後一秒才決定停車。加油的人是哈伯,我在垃圾桶裡面找到一個塑膠瓶,叫他把瓶子也加滿。
「他犯了一個錯。」我說。
「他們備齊了各種武器。」我說。
「屋子裡真是一團糟。」他說,「發生了什麼事?」
「禮拜一到底什麼事讓你決定跑路?」我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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