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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觸即發

作者:李查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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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奇點點頭說:「我媽媽就是法國人。」
李奇又搖頭,說:「他死了,三十年前,在離安溪西方四英里處陣亡了。」
「開曼信託公司嗎?」奧哈立南問。「我說的那輛Tahoe就是。」
「要見證人幹什麼?」
裘蒂踮起腳尖,幫他把後面的領子弄好,然後拉了拉衣服,蓋住他發達得誇張的三角肌。
「天哪,這樣事情不就變得更複雜了?我可以跟雅各太太說話嗎?」
「而妳是其中一個?」
對方安靜了一會兒。「你是誰?我要找雅各太太。」
她把手移開。「大衛,如果是後天呢?恐怕地點要在這裡才行,我們要好好談一下。」
「誰處理的?你知道十五分局那人的名字嗎?」
「滿小的吧,我想。」奧哈立南說。「為什麼這麼問?」
「裘蒂.雅各?不,我說的那位叫雪瑞兒。」
奧哈立南掛上電話,沙克正用探詢的眼神看著她。
「你的孩子好嗎?」荷比問。
裘蒂搖搖頭,然後翻了翻美食區的書,說:「晚餐要去別地方吃比較有趣,你喜歡法國菜?」
「我撞到門了,」雪瑞兒輕輕地說。「現在我想睡覺。」
「我們可以坐嗎?」女人問。
「門上的監視器。我們都故意站在那下方,這樣管理部門就看不到我們,也不知道我們在外頭待了多久。所以,只要我們看得到的,監視器也看得到。」
不過,在聽到工作性質後,他還是嚇了一跳。
「因為是信託管理。要拿股票得先經過受託管理人那關。」
「後天已經太晚了,」他說。「夏威夷那裡今天就會知道了。最晚明天,對不對?」
「怎麼樣?」荷比又說了一遍。
接著,他的眼睛突然睜開。「還有,叫他把信託契約傳真給我,」他輕聲說。「馬上。我要知道我到底在弄什麼東西。」
一個護士抬起頭來。「我那時看見她走進來,就覺得很奇怪。我正在外面休息,看到她下了一輛車,那輛車停在對面路邊很遠的地方。她就這樣自己走進來。你們有沒有注意到,她的鞋子太大了?我看到那輛車上有兩個人,他們一直盯著她走進來,然後就急忙離開了。」
「有安全感?」
「我們能幫助妳,」奧哈立南說。「只要妳把事情說出來,我們就能讓它不再發生。我們不會再讓他對妳做這種事。」
他搖搖頭。「一開始我也想過,不過依常理判斷,這根本不可能。妳讀過他的紀錄,還有他的信件,而且我也跟妳說過他老朋友艾德.史蒂芬對他的看法。他是個率直的孩子,個性單調,很普通的一個人,我不相信他會讓自己的父母那樣擔心。而且,躲了三十年?為什麼?這跟我們所了解的他完全不同。」
「你沒打擾到我們,」李奇說。「我說過了,她正在洗澡。不過要是你十分鐘前打來,那就不太好了。」
「為什麼?他告訴你細節了嗎?」
「我是瑪莉蓮.史東,」她說。「我找佛斯特先生。」
史東點頭。「她走進去了。」
兩人點了覆盆子果凍和黑咖啡。裘蒂把最後一口酒喝完。杯子在燭光下發出暗紅色。
「那我們就去打電話吧。」荷比說。
「有人打電話到妳公同,某個金融公司需要幫忙吧,而且指明要妳,可能他們也知道妳是最棒的。」
「只有兩個人?」她點頭。
「那接下來怎麼辦?」
「幫我戴上。」
「對,時間是有點緊吧?」他說。
「好吧,不過先別寫在報告裡,如果不是車禍,案子又得繼續處理了,先寫進去的話,到時候會很麻煩。」
奧哈立南聳聳肩。「不知道。而且,為什麼一位威徹斯特的房地產經紀人,會開著世貿中心某個公司的車子?」
「這是妳的鼻子,」她指著說。「這是妳的顴骨,這是妳的額頭,而這裡是下巴。看到了嗎?妳的鼻子斷了,還有妳的顴骨,雪瑞兒。醫生說這是凹陷性骨折,中間的部分被壓得比額頭和下巴部分還低,不過妳的額頭和下巴沒事。所以這是水平的力量造成的,對不對?比如說被揮擊的球棒打中?」
「我們有個案件,一個女人的鼻子被打斷了,有人開了輛Tahoe休旅車送她去醫院,那部Tahoe跟這輛Suburban是同一個車主。」
「妳的辦公室在城裡嗎?」奧哈立南問。
「妳得回紐約去。」
李奇笑了,然後找到結束通話的按鈕,把電話丟到床上,正好聽到浴室的水聲停了。裘蒂全身包著一條毛巾走出來,一陣水氣也從浴室門口散出。
「我是沙克警官。」坐在她後面的男人說。
「我知道了,」他說。「你們還在蓋里森嗎?」
奧哈立南撥了號碼,一直到鈴響第十聲才有人接起來。「你們那裡有輛suburban,」她說。「前幾天在南百老匯發生車禍,已經處理過那輛車了嗎?」
「什麼信託?為什麼?」
「妳秘書剛剛打手機找妳,」他說。「我接了電話,他好像有點吃驚。」
「去吧,」她說。「很舒服的。」
「她不承認。」她說。
「就是公正,」荷比說。「公正,還有平等。他們找了個律師,我們也該叫個律師過來,對吧?這樣才公平。」
「這表示什麼?」裘蒂問。
「說話小心點,」荷比說。「記住,妳是個聰明的女人,現在也要放聰明點。」
「當然,」他說。「但現在還只是個假設。我要實驗一下,穿在身上和丟在地上,要比較看看才知道哪樣比較好看。」
「真不錯,對吧?」裘蒂說。
「怎麼個好?」
醫生搖著頭。「為什麼她們總要保護那些揍自己的混帳?」
「他死了,」李奇說。「我們一定會找到證據,只是遲早的問題。然後我們回去告訴他父母,他們浪費了三十年為他擔憂。」
「什麼影像?」沙克問。
「什麼門?」
「但我不知道去哪裡找,我們從來沒雇過私家偵探。」
「說不定他變了,」裘蒂說。「爸爸總說越戰讓很多人改變了,而且通常變得更糟。」
「這就是妳到這裡的原因?」沙克問。「不同的醫院,沒有先前的就醫紀錄?如果我們到基斯可山或懷特普林問的話,會查到什麼?他們會不會知道妳的事?也許會吧?他們可能知道他以前就這樣對妳了?」
湯很好喝,豬肉更是好吃,李奇的母親一定會覺得很驕傲。他們一起喝了半瓶加州葡萄酒,然後安靜又滿意地吃著。在這樣的餐廳,上主菜與甜點的時間會間隔很久,因為他們不會急著趕人以把桌子讓給下一位客人。李奇正享受著這樣的奢華,他以前很少這樣。他攤開手,往後靠在椅子上,然後伸展雙腿,兩人的腳踝互相摩擦著。
「那個資深合夥人是誰?」東尼問。
他聳聳肩,「妳平常會處理的事吧。有人欠另一個人錢,然後好像起了爭執。明天中午妳要去參加他們的會面,替雙方協調。」
她把頭側到某個角度,看起來有點靦腆又有些調皮。
奧哈立南掛掉電話,打給第十五分局的交通處理部門,不過他們已經換班,現在也查不到什麼。她寫了張字條提醒自己,丟到待處理公文盤中。整點時鐘響了,坐在她對面的沙克站了起來。「該走啦,」他說。「只工作不玩耍,聰明孩子也變傻,對吧?」
「後天下午兩點,」她複述了一遍,然後念出荷比的地址。「太好了,謝謝你,大衛。」她掛上話筒時,手抖得很厲害。
醫生桌上的紀錄寫著雪瑞兒到醫院的確切時間。他們只花了一分鐘把監視器影片調到她剛進急診室的那一刻,接著再花一分鐘慢慢回轉,看著她倒退走回救護車停車區,然後是廣場、人行道、路口,最後停在一輛大型黑色車子前。奧哈立南靠近螢幕看。
瑪莉蓮站得不太穩,搖搖晃晃地把衣服拉到大腿以下。史東輕輕碰了她的手肘一下,這是表示支持的小動作。她挺直身子,跟和_圖_書著荷比走到接待區的櫃枱。
「對方人力不夠?」
「好吧,不過我要找個合適的人,可能會花點時間。我得問問其他人有沒有推薦的對象。」
「到底怎麼回事?」他問。「如果真是車禍,為什麼她要騙人,說自己撞到門?」
「好吧,」佛斯特又說了一次。「如果妳確定的話,我馬上就做。可是我真的不清楚妳到底想怎麼樣。」
「受託管理人是誰?」他小聲地問。
「不過,她受傷的原因也許真是這樣,」沙克說。「可能是安全氣囊,或者撞到方向盤邊緣。」
她打開蓮蓬頭的熱水,脫掉衣服和鞋子。她把衣服摺起來掛在浴簾的欄杆上,這樣不但可以避免被水濺濕,也能讓水的熱氣消除衣服上的皺褶。接著,她走進淋浴間,先洗頭,再用香皂從頭到腳擦了一遍。她覺得很棒、很舒服,壓力漸漸放鬆了。她仰著頭,沖了很久,然後沒關水,直接走出淋浴間拿了條毛巾,要和契斯特交換位置。
「我撞到門了,」她小聲地說,然後點點頭,彷彿對他們確認自己所說的話。這很重要,瑪莉蓮告訴她不能報警,目前還不行。
「那我們要怎麼說服自己?攻擊我們的是鬼嗎?」
他們同時起身,把筆記本放進制服口袋,走階梯下樓,一邊享受著陽光,一邊慢慢走到巡邏車停車場。
「過不了那關的,」她說。「天知道我們試過了多少次。」
「告訴我,妳現在覺得怎麼樣?」他說。
「只是種感覺,」她說。「不能代表什麼。」
「說不定他做了什麼事,」她說。「覺得很丟臉,譬如美萊村大屠殺之類的?可能他沒臉回家,也可能因為罪惡感而躲了起來。」
「門板邊緣是垂直的,」沙克耐心地說。「如果是這樣,妳的下巴和額頭也會受傷,懂嗎?我這麼說很合理,對不對?如果有個垂直的力量撞上妳的臉,那一定也會撞到妳的額頭跟下巴,妳說是嗎?」
「他沒死,他在紐約,」裘蒂說。「而且正試著繼續隱藏自己的身分。」
「妳在威徹斯特不小心撞到辦公室的門,」奧哈立南說。「然後到五十英里遠的紐約市來就醫。」
「你要查查看嗎?」
「那就明天早上,」他小聲地說。「約最早的時間。告訴他妳有非常緊急的狀況。」
「?」
對方吞了吞口水,說:「是的,一個月。」
「搞定。」她說。
同一時間,華爾街正有幾千通電話響起,其中一通是從佛斯特與阿貝斯坦事務所撥出,打給一位叫威廉.柯瑞的私家偵探。柯瑞在紐約市警局偵查隊待了二十年,四十七歲拿到退休金後就當起私家偵探,賺錢付贍養費給前妻——除非她再嫁,或者死了,或者願意放過他,不然他就得一直付下去。他已經營業了兩年,業績不是很好,但現在竟然有個華爾街公司的白領階級打電話找他,他覺得很高興,因為這是個突破。兩年來,他一直想建立自己的名聲,收費也很合理,現在終於有大案子要上門,他很開心,但並不驚訝。
「在拖吊場。有興趣嗎?」
「走吧。」她說。
「想想他的父母,」他說。「想想他孩提時的樣子。翻開百科全書,查查『普通美國家庭』的定義,妳就會看到荷比一家人的照片,他們三個人都在裡頭,盯著妳看。我相信越戰會改變人,我也知道那些經驗讓他的眼界開闊了點。他的父母也很清楚,他們也知道,他不會回布萊頓經營某個沒前途的小印刷店。他們知道他會進入鑽油業,在波斯灣幫那些公司開直升機。可是,即使如此,他也會定期保持聯絡,對不對?或者偶爾聯絡一下?他不可能完全不理他們的。持續三十年都這樣子,那簡直是殘酷而冷血。在他的紀錄裡,妳看到的是這種人嗎?」
「這很重要,」佛斯特說。「對方在等一位叫大衛.佛斯特的律師,所以我們就給他們一位。會面中間不會牽涉到任何法律問題,也許什麼事都沒有。你要做的只是睜大眼睛看著一切。我講得夠清楚吧,你行嗎?」
雪瑞兒看著X光片,上面只有灰灰白白的顏色。她的骨頭形狀看起來模糊不清。她的眼窩很大。止痛藥在她的腦袋裡嗡嗡作響,她覺得很虛弱,很想睡。
「沒錯,」她說。「要不要喝杯啤酒?」
「撞到門,」沙克說。「我看是個力氣很大,重兩百磅,還會揮舞球棒的門。」
「你還得起嗎?」
「抱歉,我不知道。」
「很大一輛,黑色的。」護士說。
奧哈立南聳聳肩,準備離開。
「好了,」她說。「訂到了,是蜜月套房,有四柱臥床。你覺得怎麼樣?」
裘蒂看著他,覺得有點驚訝。「我覺得很好。」
他看了一下床邊的小桌子,確認是不是電話響,或者裘蒂昨晚在他沒注意時設了鬧鐘,結果兩者都不是。卿唧聲雖然不太明顯,但還是持續響著。他翻了個身坐起來,才發現聲音來自裘蒂的包包。他沒穿衣服,下床直接走到包包前,拉開拉鍊,聲音變得更大了,原來是她的行動電話在響。
她沉默了一會兒,覺得有點驚訝。「不是,契斯特,我們不告他。荷比拿了股票,我們就什麼都不管了。」
「妳得報警才行。」佛斯特說。
她不知道是什麼門,瑪莉蓮沒有談到這件事。到底是哪裡的門?她開始緊張了。
「你喜歡嗎?」
她靦腆地笑了。「李奇,你在逗我。」
「還是讓我幫妳報警好了。」佛斯特說。
她再點頭。
「這很有趣吧?」她說。「我們在聖路易,而這個旅遊書區的旅遊手冊,大部分都是關於聖路易的。這怎麼會是旅遊區?應該叫居家區才對。」
他們正耐心地看著她。她又試著笑出來。他們正耐心地看著這位病人。男人的頭禿了,額頭反射著天花板的燈光。女人的頭髮燙得很平整,而且還染成橘黃色,像胡蘿蔔一樣。女人的年紀較大,一定有五十歲了,還有小孩。雪瑞兒這麼肯定,是因為她正用慈祥的表情看著自己,就像媽媽看著孩子。
「哪間事務所?」東尼問。
「好了,」荷比說。「日行一善做完了,現在談正事吧。有什麼複雜的東西是我必須知道的?」
的確,熱水的水氣讓整個空間變得舒適多了。他走出淋浴間,拿了條毛巾擦臉和擦身體。
「不過,如果能把它丟在地上,看起來會更漂亮。」
過了四十五分鐘,他們才開始要寫聖文森醫院急診室的部分。他們認為這個事件可能是家暴案例,而被害者不願配合調查。奧哈立南把打字機上的紙捲出來時,注意到她筆記本下方草草記了那部Tahoe休旅車的車號,於是她拿起話筒,打給汽車監理站查詢。
李奇也對著她笑。「跟妳一起吃也很棒。」
「我覺得很漂亮。」他說。
「我也是,」他說。「我覺得既安全又放鬆。這表示什麼?」
「我們怎麼跟他會面?」荷比問。
李奇接過書,用大拇指按住裘蒂剛剛看的頁碼,然後她蹲下去,打開包包,在裡頭翻了翻。她找到手機以後便站了起來,把李奇手上的書拿回去,直接就在書架前打電話給旅館,李奇則靜靜看著她。他從沒打過電話給旅館,無論何時,他去住的地方總是有空房間——住房率能超過百分之五十,他們就高興得要命了。他聽著裘蒂的對話,還有她提到住房的價錢,金額足足能讓他住一個月。
「誰?」李奇問。她聽到後笑了出來。
「還有輛BMW,」他說。「是8系列雙門轎車,現在就在龐德里奇。我要一半的佣金,換成現金裝在袋子裡,明天就要。」
他看了一下浴室的門,然後拿出手機,找到通話鈕,按下後,唧唧聲就停了。
「約好了,八點,」她說。「我們還有時間去逛一逛,然後和*圖*書先回飯店洗個澡。」
荷比搖頭。「一定要在這裡,在我的地盤上。」
李奇也對她笑。「沒有,我只是想到某件事。妳現在很放鬆嗎?」
她把水倒進琥珀色的酒裡,整杯酒很快就變成乳白色。她搖了搖杯子,讓液體混合,散發出了濃烈的茴香味。
「沒有,我們在密蘇里州的聖路易。」
還是一陣沉默,對方又嚥下好幾口口水。
「那就打給他,跟他約今天下午。」
史東點頭確認,他看見瑪莉蓮露出微笑,鬆了口氣。
雪瑞兒又謹慎地點頭。
「別忘了,我們可以幫妳。」她輕聲說。
紐約警局的家庭暴力處理小組沒有固定的辦公室,只要哪裡有地方可借,他們就去哪裡,而現在他們的場地,在總局行政辦公室的樓上,空間非常大。奧哈立南和沙克在換班前一小時就回到這裡,因為他們要用這個小時寫當日值勤報告。他們進了門後,直接走向各自的桌子,翻開筆記本,開始用打字機寫下一天的紀錄。
「等一下,大衛,」她用手蓋住話筒,抬頭看著荷比。「如果你要明天見面的話,就要去他們的辦公室。」
奧哈立南搖搖頭。「雪瑞兒,我們都知道不是這樣。」
他走到櫃枱,坐在瑪莉蓮剛剛的位子上,椅子的皮革還因為她的體溫而有些溫熱。他從一個小櫃子裡拿出黃頁電話簿翻查,按了9號外線,然後用鉤子在某一欄的七位數電話號碼上點了七下,另一隻手照著撥號。
「可以嗎?」對方說。「恐怕事情很急。」
奧哈立南聳了聳肩,把資料抄到筆記本上。她正考慮要不要把報告放回打字機,補上這筆紀錄,監理站的服務員又說話了。
「史賓.古曼聯合事務所,」一個嘹亮的聲音說。「請問您需要什麼服務?」
他點點頭。今晚很溫暖,平靜無風。
「不行,東尼。我已經交易了,我需要他的股票。一定來得及,你別擔心。後天下午兩點半,股票就是我的,然後三點鐘就會登記好,五點就賣出去了,我們晚餐前就能離開這裡。到了後天,這一切就結束了。」
「對啊,我知道,」她說。「你也很清楚,我們一直很討厭爸爸這麼做。外力的介入會讓事情變得複雜,不是嗎?」
一陣沉默。接著荷比點頭說:「好吧,後天下午兩點。」
「是他父親設立的,就在過世前。他不放心讓契斯特全權處理,所以要找人監督。」
她聽見對方拿起一疊文件。
「拿著。」她說。
荷比把目光移到契斯特.史東身上,看起來就像探照燈突然轉了個方向。瑪莉蓮看著荷比正常的那隻眼睛,看著他思考,看著他接受她的謊言——她知道他會接受,因為這個謊言改變了他以為自己知道的東西。契斯特的事業失敗了,因為他是個很差的生意人,而他的近親,比如他的父親,一定也早就察覺到這點,因此這位認真負責的父親當然會透過信託保護家業。
「不是,只是受託管理人的會面。最快什麼時候能安排好?」
「這裡是佛斯特與阿貝斯坦,」一個嘹亮的聲音對她說。「需要什麼服務嗎?」
雪瑞兒沒回話,只看著她和善的臉。
從旅館到餐廳只要走四條街。密蘇里的六月夜晚,他們在河邊散步,空氣柔和而潮濕。星星高掛在漆黑的天空,映襯著她衣服的顏色。一陣溫暖微風吹過,路旁的栗樹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音。街道呈現一副愈來愈忙碌的景象,樹下現在停滿了車,有些才剛走,馬上就有車開進去。路旁的建築有幾棟也是旅館,不過有些規模比較小,樓層也較低矮,有些門口標榜著內附餐廳,掛著法文招牌,牌子四周還設了幾盞聚光燈照射著。他們在路上完全看不到一盞霓虹燈。她選的餐廳叫La prefecture,是法文名,他笑了笑,心想在法國小城市裡的情侶,是不是都會到名叫「行政大樓」地方用餐——這是La prefecture的直譯,如果他沒記錯的話。
他又點點頭。「那兩個去了西嶼和蓋里森的傢伙,再加上開車撞我們的人,我想對方只有這三個手下,不然應該還會派人來這裡找我們。所以我們的對手是個以紐約為基地的小組織。」
雪瑞兒一臉疑惑地看著她。
「到底怎麼發生的,雪瑞兒?」沙克問。
「而且水聲也讓他們聽不到我們說話。」她說。「我們要談談,對吧?」
醫生抬起頭看他們。奧哈立南搖搖頭。
「她在洗澡,」李奇再說一次。「我可以請她回電,或者你要留言也行。」
「我出去再打,」她說。「在書店打給機場不太方便。」
「妳的朋友雪瑞兒都跟我說了,」佛斯特說。「不過有點問題。我們的職員沒辦法應付這種狀況,我們沒有準備。而且我們也不是那種法律事務所。我會幫妳找個私家偵探的。」
「真的嗎?」
「嗯,說不定她是Suburban的駕駛。她體型很小嗎?」
「太好了,大衛。」她說。
「還有一輛Tahoe和一輛凱迪拉克,你可以選一輛,總共算你四萬,看你要不要。」
「既然說不清楚的話,我還是請她回電給你吧。」他也用含糊不清的語氣說。
她把頸後的頭髮撥到一邊,讓李奇把有點重的金鍊扣上——也許不是純金的,因為他當初沒付那麼多錢,儘管在菲律賓什麼事都有可能。他的手指張得很開,而且他的指甲因為拿鏟子工作而磨損嚴重,所以一開始沒辦法順利扣上項鍊。他屏住呼吸,試了兩次,才把小扣環扣好,然後他吻了裘蒂的脖子,她也鬆手讓頭髮落回原位。她的頭髮濕濕的,聞起來有夏天的味道。
「你知道沒辦法還我錢的人,有些什麼下場嗎?」
她笑了,然後把椅子往後推開站了起來,走到通道上,慢慢轉了一圈。連身裙跟著她轉了一圈,有點像緊身衣,但又沒那麼緊,從背後看過去簡直美極了。在燭光下,她的頭髮是金色的,跟衣服很搭。她走近李奇身邊,彎下腰在他耳邊輕聲說:「好了,這是穿在身上的樣子,在你忘記前,我們趕快回去實驗吧。」
他聽到那人吞了口口水,並開始緊張起來。電話兩頭都沉默了很久,然後他聽到對方重重坐下的聲音。
「我是奧哈立南警官。」女人說。
她再點點頭。「我一定會幫你簽的,我現在只想擺脫這件麻煩事,不再看到你們。」
她緊張地聳了聳肩。「沒有必要,只是個手續而已。而且他也會起疑的。」
「時間點太近了。你應該直接走人了。」
「看妳啊。」李奇說。
「我認為是,」她說。「我想他應該在戰爭中存活了下來,然後就一直躲在某個地方,而且我覺得他不想被發現。」
男人的聲音很年輕,聽起來很忙碌,而且很煩躁。他聽過這個聲音,應該是裘蒂的秘書,給他里昂家地址的那位。
李奇有點緊張,他沒試過這種事,通常他住的地方都不會出現在書裡。那些地方都高高掛著霓虹燈招牌,吹噓擁有空調、第四台和游泳池這種早已沒什麼了不起的設備。
荷比點頭。那顆高飛球從刺眼燈光中開始下降,外野手跳了起來,全壘打牆愈來愈近。
「也許吧。」奧哈立南說。
「等一下。」李奇說。他走回床邊,拿起飯店小桌上的紙筆,把電話換到左手,坐了下來。「好了,說吧。」他說道。對方開始留言,內容很不明確,顯然是故意把事情說得很模糊——只是個朋友,當然不能透露什麼與法律有關的重要細節。李奇把紙筆放下,他覺得根本不需要記了。
「還有一個車牌號碼,」他說。「也登記在他們名下,是輛黑色雪佛蘭Suburban。不過車主昨天辦理註銷了,因為車子在南百老匯與另外兩輛車發生追撞車禍,第十五分局拖走了。」
契斯特點點頭,然後站起來,走進淋浴間。他站在蓮蓬頭下,閉著眼睛,張開嘴巴,過了一會兒後,https://m.hetubook.com.com似乎恢復了精神。他拿起香皂和洗髮精,全身洗了一遍。
「是關於股票的,」瑪莉蓮說。「他沒有全部的股票。」
「你有帶藥膏嗎?」
「我是其中一位,」她說。「另一位是他法律事務所的資深合夥人。」
「啊。」對方說。
突然,她聽到前方某處有個聲音,於是睜開眼,看見了上方的白色天花板。她費力地把視線移到腳上,有兩個人,一男一女,正站在床尾看著她。他們穿著制服,短袖藍襯衫、深色長褲和看起來又大又舒適的鞋子。他們的襯衫都被徽章蓋住了,有繡著花紋的,也有金屬薄片製的。他們腰間繫著皮帶,由於掛滿了裝備而顯得下垂:棍子、無線電、手銬,還有塞在皮套內的左輪手槍——他們是警察。這兩個人年紀都很大,身材矮小但是很壯,掛滿裝備的皮帶讓他們看起來很粗俗。
「大衛,我是瑪莉蓮.史東。」
荷比也對她點點頭。「妳是個聰明的女人。」
「至少要喝一杯,」沙克說。「也許喝個兩杯。」
瑪莉蓮開始發抖了。她往後靠,試著讓自己穩住。「沒問題,只是辦個手續就好了。」
「我覺得可以,」她說。「他似乎很急,你看不出來嗎?好像某個期限快到了,他開始慌了。對我們來說,最好的辦法就是盡量拖延,然後事情辦完就離開,而且找個見證人監督,順便保護我們。荷比太急躁了,他沒時間想出對策的。」
她點點頭,說:「我猜主謀者是維特.荷比。」
荷比笑了。「我喜歡你們這樣,兩個都是。不過我想契斯特可以借我的西裝穿,妳就繼續穿著這件衣服吧。」
她沒有回應。一陣沉默。只有她太陽穴的嘶嘶聲和嗡嗡聲。
「我打電話給他,」瑪莉蓮說。「或由契斯特打給他。不過我想,現在這種情況,還是我來打比較好。」
「沒有。」他說。
「那我們現在要想什麼?」她問。
一陣沉默。
「她在洗澡。」
「我要假扮成你?」
荷比掛掉電話,計算了三輛車加兩棟房子的總價,然後在本子上寫下五百五十四萬這個數目。接著,他打給航空公司,查詢後天晚上飛到美國沿岸的班次,結果有很多選擇。他笑了。高飛球直接飛出全壘打牆,朝著外野座位第五排前進,雖然外野手用盡全力跳起來,但絕對接不到球了。
「兩輛車總共三萬美金,現金裝袋,明天給我。」
他喝了一大口啤酒。
雪瑞兒小心地點點頭。
「謝謝,很抱歉打擾你們……呃,不管打擾你們什麼事。」
他搖搖頭,顯得有點不耐煩。「那他的紀錄裡就會寫出來。而且,他也沒那種機會,他是直升機駕駛,不是步兵。他從沒與敵人正面交鋒過。」
雪瑞兒閉上眼睛,她不太記得發生了什麼事。她記得自己走進瑪莉蓮的家門,也記得那是個錯誤。她想起那時候她正擔心客戶會納悶,為什麼一進門地毯上就有清潔劑的味道。接著她就突然倒在地上,鼻子痛得要命。
「不過應該有影像。」護士突然說。
李奇幫她拿包包,她則買了份華麗但俗氣的聖路易觀光地圖,然後兩人一起走出書店,外頭已經是傍晚了。李奇看著地圖的同時,裘蒂站在人行道上打電話給機場,訂了兩張到德州的商務艙機位,早上八點半出發。接著他們便沿著密西西比河岸散步。
她點點頭。「呃,是沒錯,他擁有股票。我指的是他雖然擁有,但沒有決定權,他沒辦法就這樣拿出來。」
「我要收錢了。」他說。
裘蒂假裝疲累,調侃著嘆了口氣。「李奇,我們七點要起床呢。明天一早還要搭飛機,不是嗎?」
雪瑞兒躺在病床上,左手插著靜脈注射針頭,方形的聚乙烯點滴袋就掛在她後方的鋼架上。她感覺得到點滴袋中的壓力,讓裡頭的液體向下滲入她的手,也讓她的血壓變得比平常高。她覺得太陽穴發出嘶嘶聲,也感受到耳後的脈搏。點滴袋中的液體很透明,看起來像黏稠的水,不管那是什麼,她覺得發揮了效用。她的臉不痛了,疼痛感慢慢消失,她也漸漸平靜下來,開始想睡覺。她差點對護士說不用再給她止痛藥,因為已經不痛了,但她突然想到,其實是止痛藥緩和疼痛,要是點滴打完了,她又會開始痛的。她試著笑自己的迷糊,不過由於呼吸太緩慢了,笑不出聲音來,所以她只有嘴角微微上揚了些,然後就閉上眼睛,沉入睡夢之中。
「他們可能不會讓我進去。」李奇說。
她點點頭,繼續笑著。「知道是什麼事嗎?」
「別擔心,」荷比說。「有辦法解決的。我有兩間房子要賣,一間是在龐德里奇的別墅,另一間是我在第五大道上的公寓。我的別墅要賣兩百萬,公寓則要賣三百五十萬。你幫我弄到這個價錢,我就一筆勾銷你的債務,如何?」
「他媽的為什麼?」
「我們要查嗎?」
「安全氣囊打開了,」對方說。「如果是體型很小的女人,說不定會因此受傷,以前就有過案例。」
裘蒂在書上找了間店,是在飯店附近的歷史景點,然後打手機過去預約了兩個人的位子。
裘蒂往前傾,開始解他的釦子,先從最下方的開始。她的手很小、很敏捷,動作比他還快。他的袖子本來就沒扣,因為他的手腕太粗,一般服飾店買的衣服都扣不上。裘蒂把手放到他胸膛上,用手臂輕輕推開他的襯衫,衣服往後掉,接著她用力一拉,把衣服從他手臂上扯了下來。襯衫掉到地上,釦子碰到木頭地板發出輕輕的喀噠聲。她用手指摸著李奇胸口上的燒傷。
「我是她朋友。」李奇說。
兩人手挽著手散步了九十分鐘,大概走了四英里路,一路看著附近的歷史景致。旅館是中型的舊大樓,坐落在一條兩旁種滿栗樹的街上。旅館大門漆得黑黑亮亮,橡木地板的顏色像是蜂蜜。接待區有個桃花心木櫃枱,設在門廳角落,看起來像個古董。李奇盯著櫃枱看——通常他去的地方,櫃枱都是用鐵窗或防彈玻璃隔起來的。櫃枱後方有個看來很優雅的白髮女士,接過裘蒂的信用卡,在刷卡機上滑了一下,簽帳單就列印出來了。裘蒂在簽名時,女士把黃銅製的房間鑰匙交給李奇。「祝您住宿愉快,雅各先生。」她說。
沒有回應。
她咯咯地笑。「哎呀!我的名聲毀了,到午餐時間,全辦公室的人都會知道啦。他要幹什麼?」
「回浴室去吧,」荷比說。「你們後天下午兩點就可以出來。別給我耍什麼花樣,我們一天會讓你們吃兩餐。」
「是什麼車?」沙克問。
他看起來很蒼白,皮膚像白紙一樣。他剛刮過鬍子,不過灰色鬍碴已經出現了。他的眼窩很深,但眼神很和善,眼眶旁都是皺紋。雪瑞兒很確定他是個叔叔,有很喜歡他的姪子、姪女。
「我撞到門了。」她小聲說。
「沒錯,」對方說。「至於Bravada的車主,叫裘蒂.雅各太太,不過那輛車之前就申報失竊了。她該不會就是妳說送去醫院的那位吧?」
她又笑了。「我當然是最棒的囉,不是告訴過你了嗎?結果是誰要找我?」
口酒喝完,杯子在燭光下發出暗紅色。
荷比看著她。「有,他媽的當然有,我從證交所查過了。」
荷比不在,瑪莉蓮才放心地洗了個澡。如果他在辦公室的話,她絕對不會洗的——他的目光太可怕了,她甚至覺得他可以看穿浴室的門。不過在外面那個叫東尼的傢伙,就沒什麼好擔心的,因為他只想趕快把事情辦好,而且他很服從荷比的話。荷比要他注意,不讓他們從浴室出來,他只會照辦,其他什麼也不會做。他不會進浴室找他們的麻煩,也不會打擾他們,這點她很確定。至於另一個拿咖啡給他們的傢伙,也不是什麼和圖書問題,因為他只會做東尼叫他做的事。所以,現在她覺得很放心,不過還是要契斯特站在浴室門口,手放在門把上。
「妳真的不要報警?確定嗎?」
「可以告訴我們發生了什麼事嗎?」叫沙克的男人問道。
她面無表情地點點頭,已經沒有精力再去爭取了。
「我想應該要吧,假如真是車禍,那案子就結了,這就不是家暴案件。」
「我們得吃東西,」他說。「他們供應晚餐嗎?」
她站起來,把X光片從燈牆上拿下來,舉高面對天花板,動作就像個醫生。
他們靜靜走回浴室。東尼跟在兩人後面,把門關上後,就穿過昏暗的辦公室,回到接待區跟荷比說話。
服務生又走過來,手裡拿著一枝鉛筆和一本小簿子。裘蒂點了法式餡餅與小羊肉,李奇則點了湯與豬排配李子乾——這是他小時候每星期日都吃的午餐,即使他們全家駐地海外,母親也總會想辦法弄到豬肉和李子乾做給他吃。雖然這是法國羅亞爾的地方特產,而且他母親是巴黎人,但她總喜歡為他做這道菜,因為她覺得這算是讓小兒子了解母親國家文化最快、最直接的方式。
她點頭。
「辦公室的門。」她說。
「下午兩點,」佛斯特說。「就在後天。我不知道會找到誰,不過一定是合適的人選。這樣可以嗎?」
「不行,大衛,下星期太晚了。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盡快。」
「按9可以撥外線。」他說。
雪瑞兒茫然點了點頭,奧哈立南便從口袋抽出一張名片,放到病床旁的櫃子上。
他笑了。蜜月套房。
她正用毛巾擦頭髮,突然停了下來,透過蒸氣看著他。「我們需要個見證人,你不懂嗎?」
他透過水蒸氣看著妻子。「可是這樣不好吧,又不能拯救公司。荷比拿了股票,我們又沒辦法重整旗鼓,一點也不好。」
她搖頭。「沒辦法那麼快,可能要幾天時間。」
「受託管理人有兩位。」她說。
「沒有,我很好。」瑪莉蓮說,語氣滿是愉悅。荷比把鉤子放在櫃枱上,就在離她十八英寸處閃閃發亮著。
他看著X光片,替她覺得可憐。
「最好是明天早上,」她說。「我有很緊急的事。」
「你剛才有留意?」她說,心裡開始有點緊張。
蜜月套房就是整間閣樓。地板跟大廳一樣,也是蜂蜜色的橡木,上了層很厚的亮光漆,四處擺著古老風格的地毯。天花板則是由斜面與老虎窗構成的複雜幾何圖案。他們往房裡看進去,客廳的一端擺著兩張白色花紋裝飾的沙發,再進去就是浴室和臥房。房間裡有張很大的四柱臥床,外層包覆著與沙發同樣花紋的織物。裘蒂跳到床上坐著,手放到膝蓋下方,雙腳騰空擺動著。李奇把包包放下,靜靜站著看她。她穿著藍色襯衫——介於矢車菊和她眼珠顏色之間的那種藍——成分是某種很軟的布料,應該是絲製的。襯衫上的鈕釦,看起來像是小顆的珍珠。她的最上面兩顆釦子沒扣,領口向外翻開著,露出比橡木地板蒼白一些的蜂蜜色皮膚。襯衫已經很小了,但穿在她身上還是稍嫌大了點,衣服到了腰部,就由一條黑色皮腰帶緊緊繫著,顯得她的腰格外纖細。下襬很長,蓋住了牛仔褲繫著皮帶的褲腰。牛仔褲已經很舊了,看得出洗過很多次,不過熨得很平整。她的腳上沒穿襪子,直接套著一雙樂福鞋,鞋面是上好皮革,鞋跟很平,可能是義大利製的。她擺動腳的時候,李奇看到了鞋底,很新,幾乎沒穿過。
李奇笑了。「我在想妳的衣服。」
「在哪裡?」瑪莉蓮問。「哪間醫院?」
他發著愣,只是點點頭,放開門把,呆呆地站了一下,然後脫掉內、衣褲。他坐在地板上脫鞋襪時,瑪莉蓮看到了他身上的瘀傷。
「我想睡了。」雪瑞兒低聲說。
「呃,有些東西很複雜。你也知道,有時候事情就是會變得很麻煩,對吧?」
她襯衫上的鈕釦真的是珍珠,就像把珍珠項鍊拆開,一顆顆縫上去的。在他不靈活的手指下,釦子顯得又小又滑。五顆之中,他忙亂解了四顆,接著輕輕把襯衫向上抽出腰帶,再解開最後一顆。裘蒂先舉起左手,然後是右手,讓他可以抽出袖子。他溫柔地幫她把襯衫脫下——她的襯衫裡什麼也沒穿。
史東在Tahoe休旅車的後座等了五分鐘,因為世貿中心的裝貨區有人正忙著。東尼閒蕩到那附近,在昏暗的嘈雜聲中找了根柱子靠著等,他趁貨車離開後,下一部貨車進來之前的空檔,趕緊推著史東穿過車庫,進入貨運電梯,按下八十八樓的鈕。兩人在電梯裡都沒說話,頭低低地,有點費力地呼吸著充滿橡膠地板味道的空氣。電梯門到八十八樓打開後,東尼先探頭看了看四周,從門口到荷比辦公室的走道上都沒人。
「一個叫大衛.佛斯特的傢伙。」瑪莉蓮說。
「什麼?」
他回到位於三十樓高的住處,靠在柵欄上,背對著公園,手裡拿著無線電話的話筒,正準備把契斯特的賓士車賣給一個皇后區的傢伙。
他停了一會兒,聽著對方透過牙齒吸氣發出的嘶嘶聲——每當談到價錢時,那些賣車的傢伙總會發出這種聲音。
「這表示那些事都是小規模的,」他說。「小型的組織,以紐約為基地。我們在那邊覺得很緊張,可是在這裡就感到很安全。」
他們在蜜月套房的大浴室裡一起洗澡,而且洗了很久。洗完後,李奇蓋著毛巾坐在沙發上,看著裘蒂準備。她從包包裡拿出一件衣服,樣式與她穿去上班的那件黃色亞麻上衣一樣,不過這件是深藍色,而且是絲的。她把衣服套過頭,扭了扭身子穿好。這是件圓領連衣裙,長度剛好到膝蓋之上。她的腳上還是套了那雙藍色樂福鞋。接著,她用毛巾輕輕拍乾頭髮,再往後梳起來,梳好後,她又到包包裡翻了一下,拿出他在馬尼拉送她的項鍊。
紐約的早上七點,比聖路易的早上七點還早一小時,在這一小時內,奧哈立南和沙克正在小組辦公室裡計畫接班後要做的事項。前一晚的函件在公文盤裡積了厚厚一疊,有醫院打來的電話紀錄,也有夜間巡警出去處理家庭案件的報告書。這些東西全都要過濾、評估,然後根據地區與急迫程度做出行程規畫。奧哈立南與沙克列了張表,上頭有二十八件需要調查的新案例——在紐約市來說,算是個根普通的夜晚。他們一直處理到七點五十分,才有時間打給十五分局的交通處理部門。
「你在看什麼?」裘蒂問。
「打去機場訂票,」他說。「我們明天一早就走。到達拉斯的沃爾堡機場好了。」
「妳沒叫他傳真信託契約過來。」荷比說。
「我一直都在留意,」他說。「我們剛剛散步過來,走得很慢,目標也很明顯,可是沒人跟蹤我們。」
「黑色雪佛蘭Tahoe,」監理站服務員告訴她。「登記在開曼信託公司名下,位於世貿中心。」
「不了,我們的處理方式是,車子在這裡,如果他們要的話,就會來找我們。」
雪瑞兒沒有回答。她已經睡著了,或者在裝睡。奧哈立南拉開窗簾,走到醫生的桌子前方。
她看著他。「天哪!契斯特,你真的什麼都不懂嗎?你的公司早就沒救,已經變成歷史了,你最好面對現實。現在的重點不是救你那個爛公司,而是救我們自己的命!」
壯漢正坐在接待區的櫃枱,不過他們沒有停下來,直接走進像平常一樣昏暗的辦公室。裡頭的百葉窗都關得很緊,而且非常安靜。荷比靜靜坐在桌前,盯著坐在沙發上、雙腿緊緊夾著的瑪莉蓮。
她露出微笑,從地板上撿起他的衣物拋過去。李奇穿上襯衫,衣服有點黏住他還潮濕的皮膚。他借了裘蒂的梳子,整理一下頭髮,在鏡中https://www.hetubook.com.com看到她站在身後——裘蒂就像個公主,而他看起來只是個園丁。
「他們打的嗎?」她輕聲問。
「妳知道我們會幫妳的,」奧哈立南說。「所以我們才會在這裡。我們是來幫妳的,我們可以讓這種事不再發生。」
「讓水開著吧,」她說。「這樣裡面會比較暖和。」
她摟著他的腰,低下頭吻他的傷口,嘴唇緊貼他的皮膚,他覺得有點涼涼的。接著,他們就在這張大床上做|愛——十五年來的第六次。外頭的太陽已經西下,落入堪薩斯州的地平線。
對方想了一下,選了Tahoe,因為四輪傳動的車比較好轉賣,尤其是南部——荷比也很清楚對方一定會拿去南部賣掉。他掛上電話,走進客廳,用左手翻開他的小記事本,再用鉤子壓住,然後撥了個電話,找一位欠了他不少錢的房地產經紀人。
男孩服務員端著銀色托盤送上他們點的飲料。裘蒂點的Pernod裝在一個很高的杯子裡,開水用真正的法國水罐裝著,而李奇的啤酒則用結了霜的大酒杯裝——像這種地方,當然不會直接給一般的玻璃啤酒瓶。
她走到櫃枱後方,三個男人全看著她。櫃枱上的電話是個小控制台。她看了看按鈕,沒有免持聽筒功能,於是鬆了口氣,拿起話筒按了9,聽到撥號音。
對方咕噥地說了聲好,然後荷比在心裡想著下一件事。
「可以,」荷比說。「而且我覺得我們應該這麼做。」
辦公室裡一陣沉默,只有大樓低沉的隆隆聲。荷比在桌上敲著鉤子。他閉上眼睛,受傷那隻眼的眼皮還微微張開,眼珠子朝上,露出新月般的眼白。
他聳聳肩,彷彿覺得沒什麼好談的。「我不知道妳在想什麼,根本沒有信託管理人這回事。到時候他就會發現真相,他會抓狂的。」
「我們有被監聽嗎?」佛斯特小聲地問。
「天哪,荷比,我們不能讓兩位律師來這裡。」
「天哪。」對方說道,然後掛掉電話。
她點點頭。他舉起在室內燈光下閃閃發亮的鉤子。鉤子看起來很重,製作得很精美,也細心擦拭過——很簡單的器具,卻有很可怕的功能。她看著他對自己暗示那支鉤子可以做些什麼事。
「妳還年輕,」李奇說。「如果我可以,妳一定也行。」
同樣的陽光已向西行,到了聖路易的早上七點鐘,從閣樓的老虎窗照進房間,曬在四柱床上。裘蒂先起床,到浴室洗澡。李奇正伸展著四肢,躺在溫暖的床上,突然聽到房間某處傳來一陣悶悶的唧唧聲。
「佛斯特與阿貝斯坦事務所,」她說。「就在城裡。」
但這地方還真不錯。一位來自美國中西部的男孩操法國口音殷勤地接待他們,領他們到一張可以看到後花園景色的桌子.走廊上還點著燭光。花園裡有座噴泉,水面下設置了照明,發出柔和的燈光,周圍的樹幹上還繞著很多小燈泡。桌面上有絲質桌巾,以及精美的銀製餐具。李奇點了美國啤酒,裘蒂則點了Pernod酒和水。
「我不懂,」他說。「妳的意思是,見證人可以證明我們是被脅迫做事的?所以到時候我們可以告荷比,然後把股票拿回來?」
「說不定車禍當時是她在開車,那時候有三輛車撞在一起,可是我們只知道其中一個駕駛。車禍是Suburban引起的,駕駛不見了,被撞的有一輛是奧斯摩比Bravada,後來直接開進巷子裡去,駕駛和乘客也跑了。那輛Suburban登記在某個信託公司的名下。」
荷比點頭了,動作非常小,幾乎察覺不到。瑪莉蓮內心暗笑,而且是帶著勝利的感覺笑著。她最後加上的那句話擊敗他了,因為他們嘗試過,所以證明信託的確存在。
「妳記得車牌嗎?」
李奇搖搖頭,說:「沒有,他很保密,我想秘書應該都這樣吧。不過妳是王牌律師,應該有大案子要給妳吧。」
「你說什麼?」
雪瑞兒點頭。點滴袋的黏稠液體讓她的太陽穴嗡嗡作響,意識變得不太清楚。女人拖了張椅子過來,坐在雪瑞兒右側,遠離點滴架,男人則直接坐在她的後面。她傾身朝向雪瑞兒的病床,他則傾身向另一側,這樣雪瑞兒就可以同時看到他們。他們靠得很近,雪瑞兒費力地看著他們的臉。
「見證事情怎麼辦好的,」她說。「大衛.佛斯特會找個私家偵探過來,荷比能怎麼樣?我們就直接承認沒有信託,然後全部一起到你的銀行,再把股票交給荷比——在公共場所辦這件事,見證人也在旁邊。說是見證人,其實也算是保鑣。事情辦完後,我們就可以走了。」
荷比盯著她。
又是一陣沉默。
「行得通嗎?」
「不過這麼做實在太冒險了。牽涉到律師?我們不能讓律師來這裡。」荷比看著東尼,慢慢重複他的話。「律師……你知道什麼是公平嗎?」
「他們要怎麼把你擋在外面?找國民兵嗎?」
她的喉嚨突然覺得很乾,這讓她的聲音又低又沙啞。一陣等待音樂過後,有人接起了電話。
「我說過目不忘先生啊,你以為我是誰?」
「聖文森醫院,」東尼說。「她直接走進急診室。」
奧哈立南點頭,很體諒她。「我把名片給妳,如果妳醒了以後想談,就打給我,好不好?」
「我覺得不是維特.荷比。」他說。
他點頭。「是不能,不過很有說服力。另外,還有其他證據:我們在紐約被攻擊、追殺,但在這裡卻沒有半個人注意我們。」
裘蒂要找晚上住的旅館。她到離檔案中心最近的書店,在旅遊書區找了一本當地導覽,看見書上推薦了三間本地旅館。
雪瑞兒又點點頭。這個姓很適合她,薑黃色的頭髮、大臉、沉重的身軀,她要配個愛爾蘭名字。雪瑞兒知道,很多紐約警員都是愛爾蘭人,就像家族事業,一代傳一代。
「我們暫時不要想維特.荷比的事了。」她說。
服務生又拿著筆和小簿子過來了。
東尼推著史東繞過咖啡桌到沙發前,自己重重坐在瑪莉蓮身邊,眼睛直直盯著前方,面無表情。
「可是,妳得告訴我們事情是怎麼發生的。他常常這樣嗎?」
「所以,只要是大筆股票轉讓,都得共同簽署才行,」她說。「也就是要找受託管理人他們。」
「告訴我們發生什麼事了。」姓奧哈立南的女人說。
「妳的承保人說,妳在威徹斯特上班,」沙克說。「在龐德里奇一間房地產經紀公司。」
「我是佛斯特。」一個深沉的聲音說。
「嗯,我可是準備好囉。」她說。
奧哈立南往前傾,溫柔地對她說話。「我叫我搭檔暫時離開一下,好不好?只有妳跟我談?」
「需要甜點了嗎?」他問。「咖啡?」
「我想應該沒問題吧。」柯瑞說。他記下與會者的姓名,以及會面地點。他向佛斯特要求的價格是平常的兩倍,因為在那些混華爾街的傢伙面前,他可不想讓自己看起來沒有身價。他很清楚,這種人就是喜歡昂貴的服務,此外,根據工作性質,他要求這個價錢也很合理。佛斯特毫不考慮便直接答應,還說會把支票寄給他。柯瑞掛上電話,開始思考自己到底要穿什麼,看起來才像來自華爾街的大公司老闆。
對方沉默了一秒鐘,而就在這一秒內,她知道雪瑞兒照著她說的話做到了。
「我撞到門了。」她小聲說。
「我們要換衣服,」她說。「那算是商業上的會面,我們不能穿成這樣。」
對方沒有選擇餘地,只能同意。荷比叫他抄下銀行帳號,然後要他在一個月內把錢匯過去。「一個月太快了。」對方說。
「怎麼樣?」他問。「任務完成了?」
他聳聳肩,沒有回應。甜點送上來了,他們靜靜吃著,接著服務生送來咖啡,還有一個印著餐廳金色標誌的紙夾,裡面擺了帳單。裘蒂沒看價錢,直接把信用卡放在上頭。她對李奇微笑著說:「很棒的晚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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