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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觸即發

作者:李查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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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務內容是什麼?」李奇又問了一遍。
憲兵把步槍舉直,表示他們可以進去。李奇對他點了點頭,然後直接走到樓梯間。這地方跟他去過的其他場所一樣,故意營造成介於奢華與實用間的風格,就像一間使用舊大樓的私立學校。這裡格外乾淨,各種用具都是最高級的,但裝飾卻像公共場所一樣冷酷。樓梯頂端進入走廊前的地方有張桌子,桌子後方坐著一個肥胖的憲兵中士,桌上文件堆積如山。在他後方是扇橡木門,上面掛著塊金屬薄板,有狄威特的名字、軍階,還有一堆勳章——這塊板子真的很大。
「妳注意到他們了?」他問。
「不能,還是不願意?」李奇問。
「他們不知道你們在哪裡。」他說。
「真令人欽佩。」李奇說。
「那位鼻子斷掉送到醫院的雪瑞兒,」沙克說。「臉頰凹陷性骨折,還有腦震盪。這位雪瑞兒搭著你們的車,在聖文森醫院的急診室外下車。」
「可是維特覺得沒什麼,」狄威特說。「整件事對他來說,好像只是另一個數學公式——他能計算直升機需要多少力量才能離地,他也能計算教會一個同學複雜的方程式以後,可以把自己的靴子提高多少價錢賣給那個人。他們覺得維特太冷酷了。」
灰色眼珠馬上變得茫然,彷彿他剛剛敞開的大門突然關上。
「哪一位是哪一位?」荷比問。
「妳還會有幾小時的時間,沒問題的。」
「我不知道,蓋伯小姐,我又不是心理學家。正如剛剛說的,我很刻意地與他保持距離。他看起來是個很盡責的人,但他很冷酷,整體來說,我想他可能不會聯絡父母吧。但是別忘了,越南會讓人改變,我就是個很好的例子——我以前也是個好人。」
「你應該要看才對,」狄威特說。「對一位當過憲兵少校的人來說,你這樣實在有點草率。記住,別對任何人說是我的建議,我不會承認的,而且他們會相信我,而不是你。」
沙克在健康報導裡讀到一項叫「勁走」的運動,就是走路時漸漸加快速度到每小時四英里,這樣不但能讓心跳數上升,增加氧氣消耗量,又不會像慢跑那樣讓脛骨跟膝蓋承受太大壓力。這份報導很有說服力,他也經常身體力行。現在到世貿中心有六百碼的距離,用每小時四英里的速度走,大概五分鐘就到了,不過這次他花了八分鐘,因為奧哈立南在他旁邊。她很樂意陪他走路,然而她卻喜歡慢慢走,但這可不是因為她身體不好——她總是說:「我慢慢走就有效了,不用走那麼快。」這是折衷的辦法:她同意陪他走路,所以他也不抱怨她的速度。他覺得這樣總比完全不走路好,而且對他的身體多少還是有點幫助。
「她說她撞到門。」他低聲回答。
「他的副駕駛嗎?」
航廈裡的空調很涼,但當他們一走出去等計程車,氣溫馬上升高了四十度。德州的六月,早上十點才剛過,氣溫就超過華氏一百度,感覺相當濕熱。
「把你們的腰帶拆下來,」荷比說。「一次一個人,快一點。」
對方的回答很緩慢,聽起來很想睡覺的樣子,因為現在夏威夷的時間還很早。不過,他的答覆是李奇想聽到的。李奇掛掉電話,轉身面對裘蒂,她又對他嘆了口氣,但這次臉上帶著微笑。她走到櫃枱前,用金卡買了兩張頭等艙機票,從達拉斯沃爾斯堡到檀香山,再從檀香山到紐約。櫃枱服務員覺得很困惑,為什麼他們要花這麼多錢搭頭等艙,坐二十小時的飛機,卻只在歐胡島待四個小時,馬上又搭頭等艙離開——機票的價錢都可以買輛二手跑車了。服務員把金卡還給他們的二十分鐘後,李奇已經安穩地坐在很大的羊皮座位裡,裘蒂也安全地坐在他身邊。
「他的態度有問題嗎?」李奇問。「我是指幫人通過考試以交換其他東西?」
「李奇與蓋伯,我們來見將軍。」李奇說。
「我知道,我們查過了。」
「這不是三十年來第一次有人問你,幾個月前也有人問過,今年四月的時候。」
「你為什麼想知道?」狄威特反問他。
「在這裡等,」他說。「三分鐘。」
「我們剛從國家人力檔案中心過來。」李奇說。
狄威持點頭。「我出了五組戰鬥任務,然後有一陣子在總部值勤,比較起來,我比較喜歡戰鬥。」
「你父親也是軍人嗎?」狄威特問。
「我不想去那邊塞車,」東尼說。「到聖文森比較方便。」
狄威持又聳聳肩。「我不清楚。他總是很忙,我也不知道在忙什麼。我剛剛也說過了,我不想跟其他駕駛混熟。」
「手放到後面。」
「我無可奉告。」狄威特說。
「就算為了他父母也不行嗎?」裘蒂問。「如果不讓他們知道自己孩子的消息,這樣對嗎?」辦公室內沉默了一會兒。遠處的直升機聲也漸漸消失。狄威特看著裘蒂,然後在桌上攤開雙手,重重嘆了口氣。
說完話後,他仔細觀察著荷比的反應。提醒加害者為自己的權益著想,這一招通常會有效,可是荷比完全沒反應,一句話也沒說,辦公室裡陷入沉默。正當沙克在構思下一步棋該怎麼走,無線電發出劈啪聲,裡頭傳來某個調派員的聲音,這無疑判了他們死刑。
「那是秘密任務嗎?」偌大的辦公室裡,又安靜了一會兒。
「怎麼說?」荷比問他,似乎有點感興趣。
「他像哪種人?」狄威特重複了一遍。「絕對不像我,我可以保證。他也不像其他我所認識的人。他是個充滿矛盾的人。你們知道他是自願從軍的吧?我也是,還有其他一大堆人也是。可是維特跟他們不一樣。那時候,自願跟被徵召入伍的人有很大的差別,自願的人都是大學生,因為他們相信要為國家付出。但維特不是這樣,他像膽小的老鼠一樣安靜,根本就像被強迫入伍而成天死氣沉沉的那種人。可是他的飛行技術很好,彷彿生下來就是幹這行的。」
「蓋伯將軍打電話到檔案中心,查了荷比的資料,」李奇說。「他不可能不找你的。能不能告訴我們你向他說了什麼?」
「沒錯,就是這裡,」他說。「她根本不是撞到門。」
大家又沉默了好一會兒,遠處的直升機運轉聲變得愈來愈近。
「因為我們的任務沒一項有意義,全都是浪費時間,浪費生命。因為我們輸了,不是嗎?」
「因為我們不相信她,她的傷一看就知道是有人打的。我們查到那輛Tahoe的車牌,現在看起來,我們似乎是找對了地方。」
沙克點點頭。他是個很勇敢的人,因為家庭暴力處理小組不是給懦夫待的地方。從字面上看來,這個小組的人要時常面對會使用暴力的男人,而沙克也正是如此。
狄威特不帶表情地點了點頭。「希望你們沒看我的檔案。」
他搖搖頭。「就像我父親說的,不要跟其他駕駛混得太熟。我很高興我照他的話做,因為後來很多人都死了。」
「這樣就夠了,我會先打電話過去安排好。」
狄威特看向他,點點頭。
「完全正確。」狄威特說。「他不是勇敢,勇敢的定和圖書義是你覺得害怕,但你能克服它。維特從一開始就沒怕過,所以他後來在戰場上成了比我還厲害的駕駛。雖然我在洛克堡是第一名結訓,可是到了越南,他就比我棒了。」
「無可奉告。」狄威特說。
「夏威夷?李奇,我不能去夏威夷,我得回紐約。」
對方從頭到腳端詳著李奇。「那要看你是誰了。」
大門擋住了通往裡面的路,旁邊有很高的白色旗杆,上頭插的旗子似乎也因為氣溫太熱而顯得無精打采。大門旁有間方形的警衛室,橫連著一道紅白相間的柵欄,控制人員進出。警衛室在腰部以上部分全是窗戶,李奇看見裡面的憲兵正盯著這輛計程車。他們是正規的陸軍憲兵。李奇笑了,這部分沒問題,因為他們對李奇會比對裡面的人更友善。
狄威特聳聳肩。「我不太記得。也許他覺得還好吧。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他的責任感很強。」
李奇搖頭。
一個只有單手的人,也可以替別人上手銬,只要對方站著不動,手腕靠在一起就行。沙克跟奧哈立南站著完全不動,荷比一次扣上一隻手,然後把四個手銬壓得很緊,直到聽見他們兩個因為痛而倒抽一口氣。接著,他把兩條腰帶再抬高一些,不碰到地板,然後走回辦公室。
東尼的手上也突然出現一支九〇手槍。沙克跟奧哈立南看著東尼的槍,再回頭看看對準他們的霰彈槍,馬上把雙手往上舉。這個動作跟電影演的不一樣,電影主角是後悔沒及時發現,意思意思把雙手抬起來,但他們卻是猛然向上舉,彷彿得用手碰著天花板才不會被殺。拿著霰彈槍的壯漢走到他們後面,槍口用力抵著沙克的背部,東尼也走到奧哈立南後面做出一樣的動作。這時,有個人從陰影中走出來,停在辦公室門口。
「他空閒時都做些什麼?」李奇問。「檔案顯示你們有很多時候都不能飛。」
很中立的回答,不帶任何情緒,沒有敵意,但也不是站在他們這邊。
「雪瑞兒。」奧哈立南重複了一次。
「之前有人問過你這個問題嗎?」裘蒂問。
「葉片比以前大了,」狄威特大聲說。「用合成材料,不再是金屬製了。不知道老維特會怎麼想。」
「因為他不怕嗎?」李奇問。
「為什麼官方報告說卡普蘭死了,但荷比卻沒有?」
「他被擊落了,」李奇說。「在空中被擊中,就在你附近。你真的不記得那個任務嗎?」
「我們是為雪瑞兒來的。」她說。
「進來。」他說。
李奇點頭。一好球。
「因為真相就在那裡。」他說。
「用甩的,」沙克低聲說。「甩出去,再輕彈一下。」
「我嗎?什麼都做。有時候參加派對,有時候睡覺,偶爾也會開卡車出去,搜刮一些需要的東西。」
「很抱歉,」他說。「這裡沒有叫雪瑞兒的人,目前我們有三位員工,全都是男的。」
「你很敬佩他。」裘蒂說。
「你們在人行道上看到她?」
「他是嗎?」裘蒂問。
狄威特用灰色眼珠看她,搖了搖頭說:「我不記得他了,很抱歉。」
他走到旁邊的售票櫃枱,從小架子上拿了飛機時刻表,站在冰冷的燈光下,查從達拉斯沃爾斯堡機場的起飛班機,用手指移到往檀香山的班次上。接著,他又往前翻了幾頁,找飛往紐約的時刻表。經過仔細確認後,他鬆了口氣,對裘蒂微笑。
在他們排練的過程中,唯一不能確定的灰色地帶,就是什麼時候要放下守勢,採取主動攻擊,這是很主觀的問題。不過他們相信,等時機到了,他們都會知道,而現在正是時機。壯漢站起來,喀噠一聲讓霰彈槍上了瞠,高舉過櫃枱面對他們。
兩人在高架道路的陰影下等車,暫時遮住了明亮而刺眼的陽光,不過混凝土都被曬熱了,而且閃爍著光芒。裘蒂低頭在包包裡找出一副墨鏡,戴上以後,看起來簡直就是金髮版的奧黛莉.赫本。他們攔到一輛計程車,車型是新的雪佛蘭Caprice,司機把空調開到最強,車內的後照鏡上掛了些宗教飾品。駕駛一路上都沒說話,整整四十分鐘,大部分時間都曬著太陽在公路上行駛,下了公路後,附近車潮漸漸減少。
「我父親是蓋伯將軍。」裘蒂說。
「直升機?」裘蒂說。
「真是講不聽,裘蒂。妳不能一個人回去。」
他們沒回答,因為他們正看著他的鉤子。他舉起鉤子,停在燈光下。
「好,」他說。「我看能不能幫你們安排一下。請問你們的大名是……?」
那陣噪音慢慢變成霍—霍—霍的聲音,然後愈來愈近,混合了噴射氣流,變成了嗖嗖聲。
「這能幫我。」
「你們做了功課,看過檔案了。」
沙克把目光往上移到荷比的臉上。
「讓人欽佩得不得了。」狄威特說。「第二個問題,是直升機的載重限制。假設你在某個空曠的場地載人,步兵會一個接一個擠上直升機,直到超過重量而飛不起來。你的機槍手會開始推開一些人,讓他們留在戰場上,說不定就這樣等死。這種感覺很不好受。所以有一天,維特讓他們全上了直升機,當然,這樣一定飛不起來。於是他把操縱桿往前推,讓直升機水平飛掠在地面上往前進,等到速度夠快,有足夠的氣流從葉片下方向上推,他就放鬆操縱桿。他就這麼起飛了,然後跟在旁邊跑的步兵可以直接跳到機上一起離開。這又變成另一項標準作業程序,也是他發明的。有時候他會在下坡,甚至在山坡上這麼做,看起來似乎就快墜毀,可是最後還是飛得起來。就像我剛剛講的,我們受訓時只是學點皮毛,事實上很多真正的好東西都是維特.荷比創造出來的。」
「可是你們不太熟。」
「第一個遇到的問題是LZ,」狄威特說。「LZ就是landing zone,降落區。假設有群疲倦的步兵在某處受到攻擊,情勢非常危急,他們用無線電聯絡上我們的傳訊員,傳訊員會告訴他們:『沒問題,幫我們弄個降落區,馬上就去載你們。』於是他們用炸藥或鋸子,或手上有的工具,在叢林裡弄了個臨時降落區。一架葉片運轉中的休伊直升機,需要四十八英尺寬、五十七.九七英尺長的空間才能降落。可是,這群步兵很疲累了,越共又在槍林彈雨間掃射著他們,所以在匆忙間,他們沒辦法弄出夠大的降落區,於是我們無法下去載他們出來。這種事發生了三次,我們都束手無策,直到有天晚上我看見維特在研究他那架休伊的葉片。我問他,你在看什麼?他說,這是金屬製的。我心想,不然還會是什麼做的,竹片嗎?後來他還是一直看著葉片。隔天,我們又被叫去一個臨時降落區載人,降落區又不夠大,我根本下不去。但維特還是降落了,他讓直升機畫圈,用葉片割出一個區域,看起來就像個巨大的飛天割草機吧?太令人佩服了。樹木的碎片四處亂噴。他載了七、八個人,然後我們接連降落,把剩下的人也載走了。這個方式後來變成了標準作業程序。他發明了這種方式和*圖*書,因為他夠冷靜、思考有邏輯,而且不怕去嘗試。那些年有幾百人因此得救——紀錄上是幾百人,實際上可能有幾千人。」
「妳不能一個人回去。」他又說了一次。
「請問有什麼事嗎,警官?」他說。
他走到桌子後面,把腰帶放在桌上,重重坐到椅子上,等東尼把兩個俘虜帶到他面前。他讓兩人靜靜等著,直到他把腰帶上的東西全部拿下來。他取下兩把左輪手槍,放到抽屜裡,再拿起無線電,轉了轉音量旋鈕,結果發出很大的嘶嘶聲和劈啪聲。他把無線電放到桌緣,天線對著窗戶,注意聽了一會兒,還是只有雜音。他轉回來,抽出腰帶上的警棍,一根放在桌上,另一根用左手拿著仔細察看。這是新式警棍,有把手,還可以伸縮,荷比端詳著,覺得很有趣。
狄威特點頭。「有讀到他的倒數第二次任務嗎?」
狄威特又站了起來,很明顯地感覺不太自在。
「為什麼她會搭你們的車?」奧哈立南問。
「嗯,我們應該也有一輛。有人被開罰單了嗎?」
沙克警官今年四十四歲,但外表比實際年齡要老。他小時候沒受到妥善照顧,長大後又不重視身體,因此體格受到了影響。他的皮膚蒼白,沒什麼光澤,頭髮也很早就禿了,這讓他看起來氣色不好,面容凹陷,顯得格外蒼老。不過其實他已有警覺,而且採取了行動。他讀過紐約警局醫護人員有關飲食與運動的健康報導,不但注意減少攝取高熱量食物,也開始做日光浴,讓他的皮膚不那麼蒼白,但也不會曬到長黑斑。另外,不管去什麼地方,他都盡量走路。譬如搭地鐵回家時,他會先在前一站下車,再快步走路回家,讓呼吸變得急促,心跳加速,就像他在報導裡讀過的那樣。在上班時間,他也會說服奧哈立南把巡邏車停遠一點,再下車走到目的地。
一陣短暫的沉默。
他停下來,看著李奇,似乎覺得很有趣。李奇點點頭,他本來要反對的,可是裘蒂慢慢把他拉到贊同狄威特的這邊。
「我該回去了。」裘蒂說。
「五一,五二,我們在休士頓街與D大道那裡有個緊急家暴案件,你們在那附近嗎?」
奧哈立南低下頭承認。荷比轉向另一邊。
「這是個很嚴重的錯誤。」他小聲說。
「我怎麼記得住?三十年前聽到的事,現在一定得記住所有細節嗎?」
「李奇與蓋伯,來見狄威特將軍。」李奇說。
「這太瘋狂了,我們只在夏威夷待四個小時。」
中士點點頭,拿起話筒撥號,說:「長官,您有訪客。」
「將軍的人如何,中士?」他問。
狄威特站起來,走到窗邊。身材矮小的他站在陽光中,瞇起眼望向左方,看著一架直升機降落。
「我們只是來查你對雪瑞兒做了什麼,就這樣而已,跟其他事情都沒關係,你不該讓事情變得更複雜,尤其是對警員使用暴力。我們本來可以好好解決雪瑞兒的事,可是你一直找我們的碴,這樣什麼都不能解決,因為你只是讓自己掉進更大的麻煩裡。」
沙克走到奧哈立南後方。「我們要跟你的老闆談談。」
「幫你什麼?」
「你們是不是有輛黑色的Tahoe休旅車?」奧哈立南問。
狄威特聳聳肩,好像不知道怎麼解釋。「我們受訓時學了有關直升機駕駛的一切,但老實說,那些訓練根本是狗屁。就像拿個圓形的小東西,告訴你這是棒球,然後直接派你到大聯盟上場。我現在在這裡就一直試著修正訓練方式,因為我不想讓那些孩子毫無準備,就跟當時的我們一樣。」
狄威持笑了。「我告訴他我不記得了。」
電梯很快到了八十八樓,門打開後,他們聽見一聲沉悶的鈴響,然後直接進了走道。天花板很低,整個空間也很狹窄。開曼信託公司有道時髦的橡木大門,上頭有扇小窗,和一根黃銅把手。沙克拉開門,讓奧哈立南先進去。
荷比盯著沙克。奧哈立南正掙扎著要站起來,眼睛看著無線電,東尼則用手槍擋住她的視線。「五一,五二,聽得到嗎?」
「他在第二次出國任務時有改變嗎?」李奇問。
「那Suburban呢?」
「是衣服的原因。我應該穿褲子的,不過我以為本地人都這麼穿。」
「誰?」壯漢問。
「為什麼?」
三十二分鐘後,一輛上頭有印刷字樣的綠色雪佛蘭Chevy開到警衛室旁停了下來,憲兵對他們點了點頭。車子的駕駛是個普通兵,他什麼話也沒說,只是靜靜地等他們上車,迴轉後,慢慢向裡面開去。李奇覺得外面的景色很熟悉,雖然他沒來過沃爾斯堡,可是他去過其他幾十個跟這裡差不多的地方:同樣的格局,同樣的人,同樣的接待方式,彷彿這些場所都是根據同一個計畫設置的。主大樓是棟雙層長形磚造建築,前方有個閱兵場——建築的樣式跟他出生的柏林基地一模一樣,不同的只有天氣。
「所以你認為荷比的理想破滅了?」李奇問。
李奇點頭。「海軍陸戰隊,當了三十年,『永遠忠誠』。」
「他就在沃爾斯堡這裡跟你一起受訓,」李奇說。「接著你們一起到洛克堡,還有歸仁。兩次出國任務你們都在一起,還到百里居出過任務。」
「我們載一位客戶去中央車站,然後看到她站在人行道上,茫茫然的樣子。她是從基斯可山搭火車到這裡的,而且在路邊漫無目的晃來晃去,所以我們就載她去醫院,她看起來傷得很重。我們載她去聖文森醫院,是因為回來順路。」
「好吧,我想我可以記起一些他的事,」他說。「大部分都是年輕時的事。後來等他們接連陣亡後,我就照著父親的建議,不再提起他們,你們懂嗎?」
狄威特微笑了一下。「那時候大家都變了。」
「我只看到叢林中有一次爆炸,就這樣而已。他的油槽還有一半以上的燃料,妳自己下定論吧,蓋伯小姐。」
奧哈立南對這種有氧運動完全沒興趣,不過她是個親切的人,也樂意配合他,尤其是現在,夏天太陽正大的時候。於是她把車停在三一教堂路邊的陰影下,跟沙克一起往北走去世貿中心。他們不但在陽光下輕快地走了六百碼,而且車子停得夠遠,小組的報告上又沒記錄這件事,所以沒人知道他們究竟要去哪裡。
「噢!」她說。「說不定我這樣穿沒錯。」
「我想應該是南棟。」她說。
「他只載了三個人,我覺得可能是特別任務。沒人跟著直升機跑,起飛後再跳到機上。」
「坐下,」他說。「請吧。」
「妳可以穿前蘇聯戰車駕駛的制服,整套灰綠色,裡頭還墊了棉花,不過就算這樣,他們還是會看著妳流口水。」
狄威特搖搖頭。「我不能。」
他撥了個電話,說話的語氣像在發佈命令。
沙克和奧哈立南都沒說話。荷比把玩了一會,然後對壯漢使了個眼色,壯漢用霰彈槍戳戳沙克的腰部。
李奇聳聳肩。「幫我替他父母找到https://m.hetubook.com.com真相吧。這樣我就可以告訴他們,他在陣亡前做的是很有意義的事。」
東尼點頭。「在中央車站外面。」
「無可奉告。」
她點點頭,沉思了一下,把事情重新整理一遍,完全運用她律師的專業,看起來就像在對付一個頑強的證人。「這只是推論。假設有個年輕人,人格、個性、背景都和維特.荷比差不多,要是這個人在類似的事件中活了下來,他會不會完全斷絕與父母的聯繫?」
「宣示主權嗎?」她問。
「是關於一位叫維特.荷比的駕駛。你和他一起在越南服過役。」
狄威特不說話。
「天氣簡直是個婊子,婊到極點了。你們沒辦法體會的。我想讓這個機構遷到其他地方,比如華盛頓州,那裡至少還有些霧什麼的。在德州或阿拉巴馬州的訓練,根本不能讓你應付天氣時常變化的地方。」
「他的最後一項任務是什麼內容?」
「為了他父母,能不能告訴我們?」裘蒂溫柔地問。「他們還在為他擔心,他們要知道真相才行。」
裘蒂站起來,把連身裙順一順,然後走到窗口向外看。李奇往另一個方向走,看著牆上的紀念品,其中有張報上登過的重印照片。這張照片很有名,裡頭是架直升機在西貢的大使館內起飛,下面擠滿了人,全都高舉著武器,似乎想讓直升機回到地面。
沙克先動作,而且很快。他放下雙手,解開扣環,腰帶掉到他腳邊的地上,發出沉重的聲音。接著他又把手舉高。
「什麼雪瑞兒?」東尼問。
「我在問你問題。」荷比對他說。
「無可奉告。」
他點頭。「我們公司的車子裡,是有輛黑色Tahoe沒錯。」
桌子附近有幾張皮椅,是給訪客坐的。辦公室牆上掛滿了紀念品,不過都是營隊與連隊的東西,還有戰時的戰利品、獎狀,以及年輕時在軍中拍的老照片。另外,牆上也掛了十幾張不同的直升機照片與剖面圖。除了這些外,辦公室裡完全沒有狄威特的私人紀念物,就連桌上也沒擺全家福照片。
「嘿,這是我的榮幸。」狄威特說。
「要不要找人送你們回機場?」狄威特問。
荷比笑了,說:「那裡離這邊有兩英里。他們完全不知道你們在哪,對吧?」
「我們整晚都會在飛機上。一整晚沒睡,隔天怎麼開會呢?」
無線電又發出劈啪聲。「五一,五二,請回應。」
「妳不能一個人回去,紐約很危險,記得嗎?我得去一趟夏威夷,所以,妳跟著我去,就這麼簡單。」
他們跟他握握手,接著走出辦公室,門外那位憲兵中士對他們點了點頭,然後繼續埋首文件中。他們下樓梯,出了大門,走進熾熱的陽光以及充滿噪音與塵土的空氣中。他們彎著腰小跑步過去,裘蒂笑得很開心,她的頭髮都吹散了。直升機副駕駛已經把門滑開,伸出手準備拉她上去,李奇也跟著進去。兩人坐到後方的長椅上,繫好安全帶,副駕駛則把門關上,爬回駕駛艙。在一陣震動中,地板開始傾斜,機身也搖晃著起飛,他們先是看到窗外景物慢慢旋轉,接著就看到了建築物的屋頂,沒多久後,他們看見遠處的草原,而草原上的公路就像用鉛筆畫的灰色線條。直升機的機鼻朝下,引擎轟鳴作響,正以每小時一百英里的速度朝目的地前進。
「長官,我們是為他父母過來的。他們三十年前失去孩子,而且完全不知道他怎麼了。將軍,他們還在為他難過。」
她往後倒,可是東尼用手槍把她往前推,她的膝蓋無力,整個人向前倒,撞到了桌子。她的手還銬在背後,嘴巴和鼻子流出鮮血。
李奇笑了,狄威特現在應該有空,之所以要等半小時,是因為他要查一下,確認他們的身分。
「我是虎克.荷比。」他說。
「我不能這樣,我秘書知道我沒生病,對吧?我得為工作考量,這很重要的。」
狄威特故意假裝不知道,揚揚眉說:「是嗎?我不記得了。」
「我是傑克.李奇,」他說。「你整天都會在辦公室嗎?」
「你們要我幫什麼忙?」他問。
「那個駕駛是你?」李奇邊彎腰看著照片邊問。
「非常棒,」狄威特說。「在那時候僅次於我,也就是說,我真的生下來就是幹這行的。而且,維特書也念得很好,我還記得他是班上最厲害的。」
「我想不起來。」
「沙克警官與奧哈立南警官,紐約市警局。」
「我們正在調查他發生了什麼事。」
他說話聽起來就是標準的陸軍語氣。李奇心想他可能來自中西部,也許在芝加哥附近。
他們走向南棟入口,進了大廳。櫃枱後方有幾個保全,可是他們正忙著跟一群穿灰西裝的外國人談話,於是奧哈立南跟沙克直接到大樓的公司目錄區,查到開曼信託公司在第八十八樓。他們進了快速電梯,按下按鈕,正在櫃枱忙的保全,根本不知道他們已經進了大樓。
「你目睹了那次事件,你覺得會不會有人活了下來?」
沙克搖頭,腦袋快速運轉著。他是個勇敢的人。
「我們想見狄威特將軍,」他說。「行嗎,中士?」
「說到這裡,為什麼你一定要去夏威夷?」
狄威特背對窗戶。「你們看了卡普蘭的檔案沒有?」
「不准動!」他大喊。
「變得更憤怒,」狄威特說。「就算你自願,也要等九個月後才能再回戰場,有些人甚至要一年。等你回來後就會發現,你不在時,這裡變得跟狗屎一樣。你搭建的東西全部倒塌,你為了躲迫擊砲而挖的壕溝進了一大堆水,還有你為了停直升機而砍掉的樹又全都長出來了——你不在的時候,這個地盤被一群什麼都不懂的白痴搞得亂七八糟。所以,我們當然會憤怒,而且沮喪。另外,整個越南的情勢也持續走下坡,漸漸失去控制,美軍人力的品質也愈來愈差。」
沙克正低頭看著奧哈立南。
「謝了。」他說。
「他給了我些很好的建議。」狄威特說。「他告訴我,不要跟其他駕駛交上朋友,因為他們全都會死,這只會讓你更痛苦。」
遠處的直升機關掉了引擎,辦公室內已完全寂靜無聲。
「怎麼說?」裘蒂問。
「所以他很棒囉?」裘蒂適時提出問題。
「他們知道,就在這裡,只是確認一下。他們會一直確認我們是不是到了目的地。」
他聽完電話那頭的回覆,就站起來打開門,讓開一個空間給他們走進去,然後把門關上。辦公室內部像一座網球場一樣大,牆上有橡木飾板,地上還有塊很大的深色地毯。辦公桌很大,也是橡木製的,狄威特就坐在後方的椅子上。他的年紀大約五十到五十五歲之間,看起來乾乾瘦廋,留著髮色灰白的小平頭。他的灰色眼珠半閉著看向他們,李奇把這個表情解讀為介於好奇與惱怒之間。
狄威特聳聳肩。
聲音安靜了一下子,然後又出現了,而且更大聲。
https://m.hetubook.com•com一九七五年,你還在那裡?」
她照著做,腰帶掛著左輪手槍、無線電、手套和警棍,掉到地毯上時也發出沉重的聲音。接著她也舉起雙手,高到不能再高。荷比彎下腰,用鉤子穿過兩條腰帶的扣孔,然後抬起來,姿勢就像個辛苦一整天滿載而歸的漁夫。他用左手翻了翻腰帶,把兩組手銬拿下來。
從聖路易搭飛機到達拉斯的沃爾斯堡機場,航程有五百六十八英里,飛行時間九十分鐘——前三十分鐘爬升,中間三十分鐘快速而平穩地飛行,最後三十分鐘則慢慢下降。李奇和裘蒂一起搭商務艙,這次是坐在左側,而且同艙的旅客跟他們在紐約搭的那班商務艙很不一樣。機艙裡大多是德州的生意人,穿著藍色或灰色等各種樣式的鯊魚皮西裝,腳上穿鱷魚皮靴,頭頂戴著大帽子。跟東岸的人比起來,他們體型較大,臉色紅潤,說話很大聲,而且也比較會騷擾女空服員。裘蒂穿著一件鐵鏽色連身裙,像是奧黛莉.赫本會穿的那種,而那些德州人正不時避開李奇的眼神偷看著她。李奇坐在靠走道的位子,穿著縐了的卡其服裝,腳上是雙有十年歷史的英國鞋。那些人正在想他跟裘蒂的關係,他們走來走去,眼睛盯著他黝黑的皮膚,還有他的一雙大手,然後再看看裘蒂——他們剛開始認為他是個流氓,只是走運剛好坐到那個位置,後來覺得不太對,又開始揣測別的可能。李奇不理他們,自顧自喝著機上最好的咖啡,開始思考怎麼進入沃爾斯堡,了解一下狄威特這個人。
沃爾斯堡四周幾乎可說是鳥不生蛋,這是個大型常駐機構,有低樓層的精緻建築,還有永遠整齊乾淨一塵不染的景觀——只有陸軍能做到這樣。整個區域都圍著高高的柵欄,長度綿延好幾英里,而且每根柵欄都排得很嚴整,高度也相等,底部完全沒有雜草。內部道路的路緣石都漆成白色,灰色的混凝土路面則在建築四周蜿蜒交錯。房子的窗戶反射著陽光。計程車繞了個弧度,他們接著看見一個有如體育場大的空間,幾台直升機整齊停放成一排,空隙間站著好幾組飛行練習生。
「我一定得回去,李奇,」她說。「我不能放他們鴿子。」
「我得看個簡報,」她說。「我根本不知道要開什麼會。」
「我想不起來。」狄威持再說一遍。
「這樣的話,你們怎麼知道她是從基斯可搭火車來的?」
「好了,我幫你們預約了,」他說。「將軍半小時後有空。」
「怎麼說?」
接待區擺著幾件橡木家具和黃銅器具,還有一個與胸齊高的櫃枱,櫃枱後方坐著一個壯漢。沙克往後站到地板中央,他的皮帶掛滿裝備,髖部大了一圈,讓他看起來體格更大,更有威嚴。奧哈立南向前走到櫃枱,心想著該說些什麼,她想要讓對方措手不及,於是採取正面攻擊——她曾看過一些刑警用這招。
「維特呢?」裘蒂問。「他做些什麼?」
李奇把眼神瞥向某處。狄威特走回位子上坐下。
「是有關雪瑞兒的事。」奧哈立南又說了一次。
遠處傳來一陣噪音,直升機運轉時發出的低沉砰砰聲愈來愈近。李奇走到裘蒂身邊,跟她一起往外看,一架休伊正在空中,從對面的建築飛過來。
「你們的交通工具。」狄威特說。
「謝謝你載我們一程,大兵。」他說。
「那你空閒時都做什麼?」
他們又回到達拉斯沃爾斯堡機場清涼的航廈中。剛剛休伊停在遠處某個停機坪,副駕駛再開一輛軍綠色高爾夫車載他們過來,他帶他們去一道未標識的門,從門後階梯往上走就直接回到航廈裡面。
李奇也對他笑。警衛室的人對他出乎意料地好,他覺得這邊就像家裡一樣自在。SAS是憲兵之間通用的術語,意思是stupid asshole sometimes:有時像個混帳。從一般憲兵對將軍的評價看來,這樣算是相當仁慈了。這表示如果用對方法,他應該會幫他們;要是用錯,可能就要吃閉門羹了。李奇在等待時想了想這件事。
沙克驚恐地看著無線電,荷比隨著他的目光看過去,露出了笑容。
「報告長官,我們給他的評價是SAS。」憲兵笑著說。
狄威特把眼神從裘蒂移到李奇身上。
遇到這種情況,有個固定的處理程序,這個程序雖然以前沒有真正使用過,但已經仔細排練過好幾次了。在櫃枱後面的壯漢若無其事地把手移到電話上,食指和中指各按一個鈕。第一個鈕會鎖住他們剛進來的那道橡木大門,由於是利用電磁吸住門上的金屬,所以很安靜,也不會被發現;只要啟動後,除非按下解除開關,不然即使用鑰匙或者破壞門閂都打不開。第二個鈕,會讓荷比桌上的對講機閃起紅燈。辦公室很暗,只要這個燈一閃,一定看得見。
奧哈立南只是站著,不確定接下來怎麼辦,沙克則向前走了一步。
狄威特點頭。「他簡直毫無感情,是我見過最冷酷的人。我一直覺得很奇特。剛開始,我還以為那是因為他來自一個小地方,沒見過世面,後來了解他後,才知道他真的沒什麼感情,完全沒有。這實在太奇怪了。不過這也讓他成為一個很棒的駕駛。」
她伸出手臂,繞過他的腰,把他拉近自己一起走。
李奇告訴他自己以前的身分,還有裘蒂父親的身分,一分鐘後,他和裘蒂都進了涼爽的警衛室。憲兵隊長拿起話筒,撥到指揮部。
他們看著他,什麼話也沒說,眼神從他毀容的臉上,慢慢往下看到那條空著的袖子。
「她不能說話?」
李奇點點頭。「你真的想不起他嗎?」
休伊往旁邊滑行,停留在大樓前的閱兵場上空,聲音大得連窗戶都在震動。接著,直升機便垂直降落在閱兵場。
車子停在大樓的階梯前,駕駛打到停車檔,靜靜透過擋風玻璃看著前方。李奇打開車門,跟裘蒂一起下車。
狄威特點頭。「對,我很敬佩他,我也不怕承認這點。」
「我們在越南失去了八千架直升機,」狄威特說。「從開始到結束,八千架,李奇先生。他們墜毀的時候,我幾乎都在場吧,這麼多架被擊落,我怎麼記得起來是哪一次?」
一個憲兵想了解一個肩上掛兩顆星的將軍,那就像丟銅板一樣。如果正面朝上,你會碰到一個懂得利用關係的人,也許他沒辦法進到某些單位,但可以請裡頭的憲兵幫他弄到東西。不過要是反面朝上,你可能會遇到某笨手笨腳的傢伙,根本進不去那些單位,只是到處碰壁,你從他那裡什麼資料也弄不到,而且事情還會變得更麻煩。人頭或字,本來是一半的機率,但這枚硬幣是彎的:因為不管如何,沒有任何單位會看得起自己的執法人員,所以丟到反面的機率大了些。更糟的是,他是個以前當過憲兵的平民。他都還沒站上本壘板,就先被投了兩好球。
狄威特笑了,表情充滿痛苦與譏諷。「這個嘛,朋友,你絕對不能這麼做。」
「事實上,是以平民身分。」狄威特慢慢說出這幾個字。
計程車把他們放在迴轉區就離開了,兩人m.hetubook.com.com在刺眼的陽光下走到警衛室屋簷的陰影中。一位憲兵中士推開窗戶看著他們,李奇感到房間裡傳來一道冷冽的空氣。
「他沒死嗎?」
狄威特笑了。「不然是什麼?我們是直升機學校啊,所以那些孩子才會在這裡。我們可不是汽車駕訓班。」
「手機借我一下。」他說。
李奇把這項提議解讀為狄威特想打發他們走,但又不想表現得太強硬,於是他點點頭。他們搭那輛陸軍用雪佛蘭,會比搭計程車更快到機場,因為軍車早就發動引擎在外面等著了。
「那麼我們就坐頭等艙,」他說。「反正是洛特付錢,對吧?我們可以在頭等艙睡覺,那裡的椅子看起來很舒服。」
她從包包拿出手機給他,他先打給長途查號台問了號碼,然後撥到六千英里外的地方。電話鈴響了第八聲,一個他想聽到的聲音接起電話。
「當然,而且是學得最好的。」狄威特說。「你知道在叢林飛直升機要注意什麼嗎?」
「誰?」壯漢又問了一遍。
「五一,五二,我要知道你們現在所在地點。」
「為什麼?他是你失蹤很久的叔叔嗎?或者他其實是你父親?說不定他在幫你母親清泳池的時候,跟她搞上了?還是你買了他小時候住的房子,在某塊牆板後面找到他小時候的日記,和一本一九六八年的《花|花|公|子》?」
「不行,妳要跟我去夏威夷。」
「打電話過去,告訴他們妳沒辦法,說妳生病或有事什麼的。」
「他像哪種人?」裘蒂問。
「哪一棟?」他問。
「我們問她,可是她不說,可能是因為傷得太重。這也是我們不知道她名字的原因。」
「貝爾維醫院離中央車站比較近。」奧哈立南說。
沙克做出反射動作,想用銬在背後的手摸原來腰帶的部分,可是因為被銬得很緊,手舉到一半就停住了。無線電安靜下來,荷比看著某處,似乎還在仔細聽。
「很難不注意到吧。」
「行得通,兩件事都沒問題。妳看,這裡有一班飛機十二點十五分起飛,飛行時間再扣掉時差後,我們會在三點鐘到檀香山機場。然後我們再從那裡搭七點的飛機回紐約,扣掉時差,我們會在明天中午十二點到達甘迺迪國際機場。妳的秘書說是下午開會,對吧?所以妳還來得及。」
她聳聳肩,嘆了口氣。「瘋了。」
「維特.荷比有沒有可能還活著?」裘蒂問他。
「輪到妳了。」荷比對奧哈立南說。
「有人開車載雪瑞兒到醫院去。」奧哈立南說。
狄威特再點點頭,說:「維特的確是那麼做了,不過他們說他的方式不對。我記得那時候有些爭論。你應該是真心想幫忙同伴才幫他們,對吧?這是為了整個團隊好,不是嗎?你記得那些狗屁嗎?」
年輕的駕駛只是讓引擎空轉,靜靜坐著看向前方。李奇與裘蒂走上階梯進了涼爽的大廳,裡頭站著一位憲兵士兵,腳上有白色綁腿,手拿一把擦亮的M—十六步槍橫跨胸前,眼神盯著裘蒂正在走動的雙腿。
荷比需要點空間,所以他站了起來,照著沙克說的做,姿勢像在抽動鞭子。警棍伸縮的部分啪一聲彈了出來,然後就固定住了。荷比沒燒傷的半邊臉露出微笑,然後他又把警棍收起來,再試一次,又笑了。他繞著桌子走動,又多試幾次,先是水平,接著又垂直甩動,而且力量愈來愈大,甩動的軌跡畫出一道弧線。他反手甩了一次,警棍伸長後,突然轉身用力打在奧哈立南的臉上。
「他們沒讓我們看。」李奇說。
「半個字都沒說。」
東尼打開荷比辦公室的門,站在門口,露出詢問的表情。
李奇靜靜地看著他,他也直接盯著李奇。
兩好球。他不肯配合。
「所以你是沙克。」沙克點頭,動作非常小。
「那為什麼你們他媽的要來煩我?你們來這裡幹什麼?」
飛機滑行到登機門,德州商人全都等著,讓裘蒂先下走道,這要不是德州的禮儀,就是他們只想從後面看她的腳和臀部。
「荷比會從任務中學習嗎?」李奇問。
「誰是奧哈立南?」
「喔,我知道了,」東尼說。「我們不知道她的名字,因為她的臉傷成那樣,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我擔任過憲兵少校。」李奇說道。他要看看狄威特有什麼反應。
「我們是以私人身分來找你的。」李奇說。
「我父親是第八航空軍,」狄威特說。「第二次世界大戰,在東英格蘭開轟炸機一路到柏林,然後再開回去。你知道我申請當直升機駕駛時,他對我說什麼嗎?」李奇等他說下去。
他們向後轉,面對著槍。
她咯咯地笑。「我知道你說的駕駛,爸爸給我看過照片。體重兩百磅,留著長長的鬍髭,叼根菸斗,身上有刺青——而且是個女人。」
依照排練程序,這時候警察會從櫃枱轉過身去看著東尼,說不定還會走過去幾步,而他們兩個也真這麼做了。沙克與奧哈立南轉了身,走到接待區中央。坐在櫃枱內的壯漢彎下身子,打開一個櫃子,從架上拿下霰彈槍,放得很低不讓他們看見。
李奇搖頭。「不是很清楚。」
「為什麼是秘密任務?」狄威特反問,語氣很中立。
「轉過去。」
他笑得更開心了。他的左半邊臉擠成好幾條奇怪的線,但右半邊的疤痕卻完全不動,就像個堅固的面具。
「這是機密,」他說。「上頭不准我透露,而我本來也就不會講出來。蓋伯問我的時候,我也對他說過一樣的話:無可奉告。不過我暗示他,可以在家裡附近找找線索,所以現在我也建議你們照著做。李奇先生,你可以在家裡附近找線索。」
「家裡附近?」
那個早上,他們在聖路易辦蜜月套房的退房,對他影響很大。他的直覺正大喊著:蜜月結束了,老兄。你的生活從此改變囉,而且麻煩開始出現啦。他本來不理會,可是現在卻開始注意了。這是他第一次開始擔心某個人,感覺很好,不過也是種負擔。
「我喜歡這個。」他說。
「我們也沒繼續刺探下去。」裘蒂說。
「五一跟五二,請確認你們所在地點。」
辦公室安靜了下來,只有桌面上無線電的嘶嘶聲。
不過李奇也沒批評他們,因為他自己也想這麼做。他拿著裘蒂的包包,跟著她下機進了航廈,然後故意走到她身邊,搭著她的肩,突然覺得有十幾雙眼睛從後面鑽著他的背。
又是一陣短暫的沉默,接著狄威特點頭,似乎覺得有趣。
「妳得拿根棍子才能把他們趕走。」
「你們不納悶她發生了什麼事嗎?」沙克問。「譬如她是怎麼受傷的?」
他把手向左移,放到一顆標示著「通話」的按鈕上,這會讓荷比的對講機啟動。
「這怎麼用?」
「很高興與你們見面!」狄威特大喊。
三好球。不但不配合,還口出惡言。辦公室裡又沉默了好一會兒。遠處傳來直升機葉片轉動的砰砰聲。裘蒂往前傾,低聲地說話,聽起來很柔。
「李奇,我不能跟你去,」她說。「我明天還要參加一個會面,你也知道的,那通電話是你接的,對不對?」
「雪瑞兒對你們說了什麼?」荷比問。
狄威特點點頭,沒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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