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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面敵人

作者:李查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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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去那邊以後嗎?」
「真遺憾。」
我說:「我需要一輛車,我現在要去杜勒斯機場。」
他說:「博德堡這個基地不小,但也不是真正的大基地吧?你在辦些什麼案件?」
她把那些文件留在我桌上,又去要回我們之前用的那一輛雪佛蘭。我回到寢室用陸軍行李袋打包,衣櫥裡的每一種衣物都拿了一件,接著穿上連身大衣。外面很冷,我想歐洲也不會比這裡暖和,因為現在是一月初。桑瑪直接幫我把車開到寢室門口,直到我們開出營區前,她都保持三十英里的時速,之後她用火箭般的速度往北邊衝刺。有好一陣子她都沒開口,我看到她的眼瞼動著,所以她是在想事情。
「他不是去基地。他去了三十哩外的一間汽車旅館,跟一個女人有約,我們認為他的手提箱就是被她拿走的。」
「沒那麼誇張。不過至少不能像牛仔的作風一樣,直接把他捆起來。」
「我想沒有。」
我說:「我們永遠不缺敵人。」
我跟喬伊碰面時,他正在法航的報到櫃檯排隊。他已經先幫我們倆預定了清晨第一班飛機的機位,現在排隊等著付錢。我們已經有三年多沒有見面了,上次在一起是因為父親的葬禮。之後我們就各過各的生活。
「為什麼?」
我回想那位有小男嬰的中士跟我說的話。
「我們派了兩萬七千人到那裡,不是非得靠我才行。」
他說:「沒有人會懷疑這點。但是接下來我們的敵人跟以前不同,沒必要在德國的平原上部署數以萬計的坦克。」
我說:「你是說我有出事嗎?沒有啊。」
她說:「我載你去,我喜歡開車。」
喬伊說:「時間太晚,能買花的地方都打烊了。」
「潛力新秀嗎?」
我說:「把清單列出來,查看進出基地大門的紀錄,找到那位女軍官,找到那只手提箱,把議程保存在一個安全的地方。然後查一查瓦索與庫莫從飯店打給誰。也許他們在半夜派了一個跑腿小弟去幫忙辦事。」
他點頭說:「他建議我們最好回去一趟。而且他暗示我們的動作最好快一點。」
「但是要我們回去總得給個理由。」
「但是你們不知道她是誰。」
「因為她是法國人。」
「誰接替了你的位置?」
「老百姓嗎?」
我說:「我們坐的是法航,法國早就不參與北約組織的軍事行動了。」
他點頭說:「一直都有。」
「如果是這樣,為什麼要把你調走?前一天你還在監督諾瑞嘉的案子,隔天卻淪落到北卡,無所事事?而且如果不是那個將軍剛好死掉,你到現在還是沒事幹。」
他說:「動什麼手?」
我說:「他叫做克拉瑪,歐洲裝甲部隊的指揮官。」
「派令是誰簽發的?」
「現在嗎?死了一個二星中將,我還在找他的手提箱。」
他穿著大衣、西裝,打了和-圖-書一條領帶,看起來很帥。喬伊比我大兩歲,不管過去、現在、未來都是如此。小時候我曾好好打量過他的外型,心想自己長大也要像他一樣,現在我發現我又在打量他。如果遠遠看,我們兩個人看起來長得一模一樣,但是如果並肩站著,他就比我高一吋,也瘦一點,但最明顯的還是他的年紀比我大一點。就好像我們兩個一起長大,但是他先見過了世面,所以變得比較老成、滄桑。
喬伊問:「是哪個將軍死掉了?」
「官階呢?」
「監督。」
「他們可能會派誰去?」
「你一定要。」
我露出微笑。換成其他人,每個人都會說:「繞一趟六百哩的路程。」但是喬伊不會這樣。他跟我一樣都沒有綽號,但如果真要幫他取個綽號的話,他應該叫做「老學究」。綽號「老學究」的喬伊.李奇。
我說:「這樣可以嗎?」 他邊說邊微笑著:「太棒了。」
他說:「你該進行規劃。」
我用指尖觸摸|胸前的勳帶,說:「這些東西讓我的機位可以升等,或許也可以讓我保住工作。」
我問他:「可以幫我們換個比較好伸腳的位置嗎?」
我說:「我們都說那是……『想打你就動手的行動』。」
我不發一語。
我說:「我們該買花嗎?」
他說:「你去了巴拿馬,參加正義之師行動,對不對?」
「兩百九十八哩。」
她說:「是德州、肯塔基州,還是田納西州的巴黎?」
我說:「監督整個過程。上面想讓諾瑞嘉這件事看來符合司法程序,他應該被引渡到美國來受審,所以我們會用正式的程序逮捕他。必須是在法庭上也能被接受的做法。」
他說:「你必須知道是哪一種情況。不久後就會有精簡案,所以你現在就必須知道自己是往上走或往下降。」
我們找到了一家中間有一道W形吧台穿越的店,裡面只有四分之一的座位有人。店裡面有日光燈的強光照射著,高腳凳上的塑膠坐墊黏黏的。我們肩並肩坐著,跟所有清晨裡旅客最常擺出的姿式一樣,雙手前臂放在吧台上。一個穿著圍裙的傢伙沒有開口問就擺了兩個馬克杯在我們前面,用熱水瓶幫我們加滿咖啡,聞起來非常新鮮。店裡的菜單剛剛從宵夜換成早餐,我聽到煎蛋的聲音。
「她應該是資深軍官,開著自己的悍馬車去汽車旅館。」
他點頭說:「她一定是很資深的軍官,克拉瑪與她是舊識,這樣才值得他繞一趟來回五百九十六哩的路程。」
接著他又用英文跟我講話,問我最後一次到德國是什麼時候。
我說:「是法國的巴黎。」
「沒什麼好抱怨的。」
「任何事都有可能。」
喬伊又推了一下我的肩膀,不看也知道他在偷笑。
在這星球上,說到對咖啡的狂熱,大概只有他可以跟我相和-圖-書提並論。他從六歲開始喝咖啡,很快的我也學他開始喝,當時我只有四歲。從此以後我們兩個就戒不掉這習慣了,而且李奇兄弟兩人的咖啡因癮頭讓那些吸食海洛因的人都變成小兒科。
「你不在的時候,我要做些什麼?」
「所以才撲了個空。」
我們坐在頭等艙的最後一排聊著天,但聊的都是一些無關痛癢的話題:先聊政治,接著是音樂。飛機上又供了一頓早餐,我們又喝了咖啡,法航頭等艙的咖啡還真是不賴。
我說:「動手抓人。實際上只是因為部隊應該找點事來做,而且新的指揮官想讓自己看來像個狠角色。」
「你奉命去那裡做什麼?」
吃完早餐後我拿錢出來結帳,像是用早餐跟他換票似的,喬伊把機票拿給我。我確定他賺得比我多,但還沒有多到可以用一頓早餐跟人交換機票。但我還是接受了這一筆交易。離開高腳凳後我們朝著報到櫃檯的方向前進。
「監督什麼?」
喬伊說:「也許吧。但即使是如此,那會是一份你想要的工作嗎?接下來的一切都不會是你最喜歡的。」
我們敲門後在外面等著。
「被謀殺的嗎?」
「官階呢?」
「你不會相信我有多忙。」
「不是,我是說她的病真的很嚴重嗎?」
「你應該查一查,看看誰那麼希望你去博德堡,所以把你從巴拿馬調過來,還用個小癟三來接替你。而且你應該查一下他的理由是什麼。」
喬伊說:「給我蛋,全熟荷包蛋,還有培根、吐司。」
「忙嗎?」
「我從不規劃的。」
「另一個傢伙。」
她說:「好。」
「就像大人打小孩一樣。還會有什麼結局?」
他說:「博德堡還是步兵基地吧?我記得有些是遊騎兵,有些是三角洲特遣隊,但大多是一般的步兵。那裡有很多資深的女軍官嗎?」
我搖頭說:「就算她真的是因此而被殺,說出來她也沒辦法復活。」
我點頭不發一語。實際上,我不知道他現在的職業是什麼。他可能跟我說過,不是什麼機密工作,好像是跟財政部有關的。他可能有跟我講過所有細節,也許我都沒聽進去。不過,現在好像不太適合問他。
我不發一語。
我們換了一些法郎,步行到長達一哩的計程車排班隊伍,到處都是人與行李,隊伍幾乎沒有動。所以我們改搭機場接駁巴士。經過巴黎北端的枯燥郊區,一路往巴黎市中心前進時,我們都只能站著。晚間九點,我們在劇院廣場下車,當時巴黎又暗又濕又冷又安靜,一家家酒吧與餐廳都關著門,窗上籠罩著霧氣,店裡點著溫暖的燈。濕滑的街道上排滿著停好的小車,我們一起往西南走,從協和橋跨越塞納河。接著又沿著奧賽碼頭往西走。停滯的河面一片黑暗,河上的一切都停著不動。街上一片空蕩蕩,和-圖-書沒有人待在室外。
他聳聳肩說:「沒什麼,沒有提到細節,也沒說診斷結果。我得到的資訊不多,而且歐洲的醫生也不太擅長講壞消息,他們總會閃閃躲躲,而且他們也怕侵犯病人隱私。」
他說:「也查查誰派你去博德堡的,還有為什麼。你的派令簽發時克拉瑪還活得好好的,所以絕對不是因為克拉瑪這件事。」
我說:「跟我一樣。」
「我媽生病了。」
我啜了一口咖啡,搖頭說:「我不認識他,不過我覺得他好像是個小癟三。」
喬伊點頭後拿起他的馬克杯,不發一語。
他說:「把你的大衣脫掉。」
我們在抗戰廣場左轉,並肩走進哈普街。當我們越過大學街的時候,看到就在我們右手邊的艾菲爾鐵塔。鐵塔的燈閃耀著金色光芒,我們的鞋跟踏在地上,發出像是在人行道上用來福槍射擊的響聲。接著我們到了媽媽住的大樓——那是一棟六樓的石造小公寓,被夾在兩棟一八九〇年代的華麗建築中間。喬伊把手伸出口袋,把臨街的門打開。
「她說她沒事,只是醫生大驚小怪。不過我們如果回去,她會很歡迎。」
「什麼時候?」
喬伊說:「你應該查出自己為何會在博德堡。一個可能是,那裡沒有什麼大事,所以你算是被降調。或者是那裡出了事,有人希望你去處理,那麼你就算是走上了升遷之路。」
「但那是遲早的,這一切一年內就會結束。戈巴契夫的位置保不住,會有人發動政變把他拉下。老派共產黨會使出最後一擊,但那只是困獸之鬥,因為接下來是改革派的天下了。可能是葉爾欽上台,他人還不錯。所以華府一定會忍不住想節省預算,這可是個千載難逢的機會。而且別忘了你的指揮官基本上是個政客。」
我說:「工作就是工作,我不挑剔。」
門後是一道鋪著鵝卵石的通道,往裡走就是中庭。大樓管理員的屋子在左手邊,再走過去的一個小壁龕裡面,有一具緩慢的電梯。我們搭電梯到五樓,走進一道高聳寬闊的走廊。燈光很暗,地板上鋪著有飾紋的暗色磁磚。右邊公寓裝的是兩扇橡木高門,樸素的銅牌上面刻著:「吉哈德夫婦」,左手邊漆成灰白的門上則掛有名牌寫著:「李奇夫人」。
他說:「小弟,早啊。」
我注意到他的袖口——上面別著用銀與黑瑪瑙做成的袖釦,風格乾脆俐落。他打著一條灰暗色的絲質領帶,鬍子刮得一乾二淨,兩邊的鬢角是切齊的。他向來力求完美,唯恐自己的一切不是最好的。
「順利嗎?」
「還沒。」
我說:「怎麼啦?」
我說:「煎餅,上面擺蛋,旁邊擺培根,多淋一點糖漿。」
「但是他們不知道克拉瑪在哪裡。」
我說:「也許吧。」
我說:「你有鑰匙?」
我問他:「醫生到底說了些什麼https://www•hetubook•com.com?」
我聳聳肩說:「細節我也不知道,但我想是這樣沒錯。」
「那他不是繞了三百哩的遠路嗎?」
「妳媽住在法國?」
「抓到諾瑞嘉了嗎?」
「有些上尉跟少校,還有幾個中校。」
「為什麼?」
我說:「住在巴黎。」
「你搞砸了嗎?」
「真的是法國人嗎?」
我搖頭說:「我們覺得她應該是博德堡的女軍官。本來他應該在華府過夜,然後搭飛機到加州參加會議的。」
「那為什麼你被人派回來?」
「一定是跟他們的利益休戚相關的人。」
喬伊說:「你確定你真的沒有搞砸什麼事嗎?」
接下來的航程裡我們都在睡覺,直到飛機駕駛透過廣播系統告訴我們,飛機即將在戴高樂國際機場降落,當地時間已經是晚間八點。在我們飛越大西洋上空的一個個時區之際,九〇年代的第二天就好像海市蜃樓似的消逝。
她說:「好。」
我說:「現在那裡有個心戰訓練學校,裡面有一半的教官都是女的。」
掛斷電話後,我打電話到蓋伯的辦公室,他不在。所以我留言,交代我請假出國的細節,說我必須離營七十二小時,但沒有說為什麼要出國。我又把電話掛斷,呆呆坐在我的位置上。五分鐘後桑瑪進門來,手上拿著一疊汽車調度場給她的文件,我猜她打算在我面前整理出她需要的悍馬車清單。
穿圍裙那傢伙又幫我們的咖啡續杯,把塑膠做的菜單塞到我們前面。
「敵人還沒瓦解。」
喬伊說:「陸軍開會怎麼可能沒有議程?」
「你覺得有可能?」
「裝甲部隊?那他怎麼會去博德堡?」
「還有查一查剛剛載他們的人是誰。」
「昨晚。」
「可能吧。」
我搖頭說:「心臟病發。」
我也對他微笑。上排由左到右我依序掛著銀星勳章、國防優異服務勳章以及績優部隊勳章。第二排則依序是英勇勳章、青銅星勳章以及紫心勳章。最下面兩排則是一些可有可無的獎章。這些好東西都是我湊巧贏得的,對我而言一點意義也沒有,但如果能用來獲得升等,就算是它們最大的用處了。但是喬伊喜歡上面那兩排東西,他在軍情局幹了五年,獲得的都是那些可有可無的東西。
喬伊問我:「巴拿馬出了什麼事?」
我說:「我得去一趟巴黎。」
我們看著昨天的《晨報》與《世界報》兩份法文報紙,飛到一半時我們開始用法文聊天。我們對法文已經生疏了,但用來溝通並沒有問題,因為學過了就畢生難忘。他問我有沒有女朋友——可能他認為用法文來聊這件事還挺合適的。我說我曾在韓國跟一個女孩約會,但是之後我陸續被調到菲律賓、巴拿馬,現在又來到了北卡,所以我想應該不會再跟她見面。我跟他提到有桑瑪中尉這個人,他似乎覺得很有趣。他說他現在沒有女m•hetubook•com•com友。
他說:「我們會幫兩位安排到前面的機位。」
「為什麼?」
接著前往杜勒斯機場的路上我們沒有再交談。
「所以克拉瑪死得還真是時候,未來的一切都會改變。」
他在座位中轉身面對我說:「傑克,部隊精實是遲早的事,你必須面對這個事實。當敵人瓦解的時候,百萬大軍就沒有存在的必要了。」
喬伊搖頭說:「這一切來得會比你想像的快。」
「將來你要做什麼工作?」
「真的嗎?」
我說:「有軍隊就會有憲兵。就算裁軍裁到剩下兩人,裡面也會有一個是憲兵。」
我說:「加州那一場會議的議程。克拉瑪的幕僚騙我說沒有議程。」
他臉上出現短暫的微笑,露出那種我從小就熟悉的瞇著眼睛的表情。那意味著他像在研究學問似的繞著彎思考。但是還沒等到他開口跟我說話,就輪到我們辦理報到了。他拿出信用卡付機票款——也許他希望我把錢還他,也有可能不用還,總之他沒有講清楚。
我說:「我只是奉命行事。你也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你必須假設上面知道你在做些什麼。」
我說:「這個過程會很漫長。」
他說:「讓櫃檯辦事員看到你的勳帶。現在海外有戰事,也許我們的機位可以升等。」
「我知道。」
「我不知道。」
我說:「喬伊,你好嗎?」
她說:「我們該告訴綠谷鎮警方,克拉瑪夫人是因為那一只手提箱而被殺的。」
我還是回答:「我想沒有。」
「什麼時候?」
輪到我們的時候,他把機票、護照放在櫃檯上,一旁還放著他的財政部識別證,接著就站到我的身後。我把自己的護照跟機票也擺上去,他在後面推我一下,我把身體稍微轉向側邊,看著辦事員。
「她說了些什麼嗎?」
我脫掉大衣,把它摺好掛在手上,側邊靠著前面走著,讓左邊胸口可以往前挺。
他是個矮小的中年男性,看來很累。他抬頭看著加起來幾乎有十三英尺高、體重有四百五十磅的我們,仔細端詳那一枚財政部識別證,看看我的制服,啪啪敲了幾下鍵盤,努力擠出一抹微笑。
他說:「我建議你查一查那些少校跟中校。」
他說:「舊時代已經結束了,德國將會統一,法國會再開始進行核彈試爆,因為德國統一將促使法國人想起往事,接著它會提議歐盟使用統一的貨幣,才能牽制德國。波蘭在十年內會成為北約組織的一員,蘇聯即將解體成幾個國家,可能它們也會加入北約。」
那傢伙把菜單收走後就離開了,喬伊轉動高腳凳的椅墊,身子往後靠,順勢把雙腳往走道上伸。
我說:「謝了。」
他說:「辦事員是美國人,試試看嘛!」
他說:「喝咖啡去吧。」
「手提箱裡裝了什麼?」
我說:「六個月前。」
「你們打算對他宣讀米蘭達法則嗎?」
我不發一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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