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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女十三男，離開了五十八街的據點，拖著沉重的腳步，隨機應變，躲開追查。

那兩個姓侯斯的只有兩個選擇：一，睡在街上，二，付錢給夜班門衛。

我將手肘從膝蓋上移開，身體往後靠。

大多數旅館都是中價位以上的，晚上值班的人多，不可能買通。價位低的爛旅館通常都很小，而那兩個姓侯斯的可是有十五個人要安置。至少要有五個房間。要找五個不引人注意的房間，就要找比較大的旅館。還有一個條件，就是值夜班的門衛只有一個，而且不老實。我對紐約還算熟，我了解這座城市，尤其了解一般人想不到的面向。讓不老實的門衛單獨值夜班的曼哈頓老舊大旅館？寥寥無幾。其中一間在二十三街偏西側，距離她們活動的地方很遠——這是優點，也是缺點。整體而言，住那裡的壞處多過好處。

我和他們的對決。

我在腦中重播麗拉．侯斯的歷史課，從大英帝國時期那段播起：當你考慮要發動攻擊時，首先要計畫的就是最後關頭的撤退行動。

她們只剩下www.hetubook.com.com一間旅館可選，而我現在就站在那旅館的旁邊。

第七點：呼吸。我並沒有氣喘吁吁，但我接受自己呼吸比平常還要急促、穩定的事實。大多時候，我不會意識到自己的呼吸。它就是會自動發生，是深植大腦之中的無意識本能。然而現在我感受到那個無盡的節奏了，鼻子吸氣，嘴巴吐氣，像機器一樣，像是使用儀器潛到水中的人。我無法減緩這個節奏。我覺得空氣中的氧氣不多，它就像氬或氙之類的惰性氣體，進出我的體內，但對我沒什麼幫助。

六百個探員傾巢而出，但我猜他們什麼也找不到，因為在阿富汗丘陵地帶擬定作戰計畫的人早就把他們的行動也考慮進去了。

我回到地面上，置身先鋒廣場，也就是第六大道、百老匯大道、三十四街的交會處。

白天這裡擠得像動物園（梅西百貨就在這），晚上不能說是無人之境，但非常安靜。

第八點：死盯著前方看。打勾，但我原諒自己，因為這麼做是為了確認自己身ｗｗｗ.hｅtuｂooｋ•cｏm•ｃom上出現了哪些跡象，因為死盯著前方也是集中注意力的表徵，或說是專心致志。平常我會注意四周，不會只盯著一點。

兩男，一女，沒什麼特殊之處。

我賭他們不會，原因有兩個。一，因為他們有狂熱思想。

這種組織也喜歡強迫步兵參與沒有退路的任務，如此一來才能教他們堅持到底。就像炸彈腰帶不是用拉鍊或暗釦接合，而是用縫的。

隧道中奔流的空氣發出呼嘯，車廂交接處下方的伸縮接頭鏗鏘作響，集電弓刮過導電軌，引擎號叫著，車廂一個接一個傾斜過彎時產生一系列金屬尖鳴，輪緣下壓。

他們知道只要一些蛛絲馬跡被搜到，那他們所有的行蹤就都會曝光。他們知道唯一安全的終點站，就是未事先找好的終點站。

也不會是最後一次。

不是第一次。

R線用的舊型列車上有面向和背對行車方向的座位，但我還是一個人坐到靠車廂側邊的位子上。時間是凌晨兩點，這節車廂內除了我還有三個乘客。我將手肘撐在膝蓋上，瞪視和*圖*書著映在對面窗戶中的我自己的倒影。

我盯著我的倒影，回想自己看蘇珊．馬克第一眼時看到的畫面：我十分確定、肯定這輛列車正往終點站前進，我也能用相同的確信說她正走向自己的生命終點。

我看了看與我同行的乘客。

不合季節的穿著，打勾。我將防風外套一路拉到下巴，如此打扮顯得太過燠熱，衣服的尺寸也太不合身了。衣服下方掛著一支MP5衝鋒槍，吊帶繞過我的脖子，槍枝垂直倚在我的身軀上，槍托朝上，槍口朝下，完全沒有露出來。走起路來僵硬得像機器人：嫌犯坐在大眾交通運輸工具上，無法判斷。第三點到第六點：亢奮、出汗、臉部肌肉抽動、神經兮兮的行為舉止。我確實在流汗，而且流的汗多過氣溫和防風外套理應引起的出汗量。我也有點亢奮，甚至約略超過尋常程度。但我看著自己的倒影，並沒有發現臉部肌肉在抽動。我的眼神堅定，表情沉著。我也沒看到自己有什麼神經兮兮的舉止，但舉止只是一種外在表現，我心裡確實有點緊張。確實他媽和_圖_書的有。

只有同類才能找到同類。

我正在算我自己表現出幾個跡象。

好啦，十二點當中有六點符合。我可能是，也可能不是自殺炸彈客。

第十二點：剛刮鬍子。不符合，我已經好幾天沒刮了。

第二，撤退計畫會幫自己埋下毀滅的種子，這是無可避免的。

我再度看著黑暗窗玻璃上映出的自己的倒影，露出了微笑。

靠意識形態集結的組織絕不能做理性思考，一旦做了，組織的思想就會瓦解。

第九點：默唸祈禱文。不符合。我還是靜悄悄的，什麼也沒說。嘴巴閉著，身體也沒在晃動。事實上，我閉起嘴巴的力道大到讓下顎邊邊的肌肉突得像兩顆高爾夫球。

也就是說，現在那兩個姓侯斯的處於流離失所的狀態，她們的人馬也是。

我猜是她們的次要選擇。

我可能是，也可能不是要自殺。

我走第六大道往南去，右轉三十三街，沿著一排顏色黯淡的建築物前進。我就是在hetubook.com.com那裡付錢買到一個禮拜以來唯一一個不受打擾的夜晚。又硬又重的MP5衝鋒槍抵著我的胸膛。

就和我一樣，我們處境相同。

第十點：大包包。我沒有。

列車搖搖晃晃地往南行駛，發出各種聲音。

若提前三個月、四個月或五個月買下或租下避難所，就會在紐約市留下紀錄。

曼哈頓有上百家旅館，但可以簡單分成幾類。

在她家鄉的那些長官會按照這個高明的建議行事嗎？

預防萬一先訂旅館的話還是會留下紀錄，當天入住也會有紀錄。

我在三十四街站下車，留在站內。捺著高溫，坐在木椅上，再度檢驗我的理論。

我腦內的時間指著凌晨兩點三十分。我站到陰影處等待。不要太早行動，也不要太晚，要算準時間。我看得見左右兩側路口的行車，第六大道上的車子往北開，第七大道上的車子往南。有計程車、卡車、自用小客車、警車，還有些暗色系的轎車。三十三街本身非常安靜。

兩點四十五分，我離開牆邊，轉過轉角，走向旅館大門。

第十一點：手放在包包內。沒包包，所以也就無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