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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神的印鈔機

作者:李查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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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第十章

「這地方真美。」蘿絲珂說。
我聳了聳肩,又點了點頭,隨後站起來,對他們兩人看了一眼。
他沉默良久,顯然是覺得談話很困難。
我又點了點頭。我知道他的處境。
「他最親近的親人是誰?」
芬利點了點頭。
芬利溫和地點了點頭,不過他又問:「在這之前呢?」
「好吧,」蘿絲珂說,「要不要我帶你去兜風?」
這時她的呼叫器響了,她伸手把它關上。
我點了點頭。這是哈柏早就盤算好的,他說過他要編造一番假話哄住她,然後再慢慢讓事情平靜下來。我不知道夏莉是不是樂意談論這件事,可是我明白她不會當著孩子的面談什麼的。我咧嘴對他們笑了笑,希望他倆會不好意思地跑到別處去玩,然而他們只是對我報以微笑。
「我們還是讓芬利來處理這件事,好嗎?」她說。
「我找到哈柏之後,一定要把他關進監獄!」芬利說,「他應該把他知道的事告訴我們,可是他沒有。在找到他之前,我沒有什麼可做的了。」
我點了點頭,「我想他長得像我,也許比我高一吋,體重比我輕十磅。」
「這麼說起來,他三十八歲了?」
她把車開到草坪旁邊,溫柔地望著我。
她問我是否想找家汽車旅館,或者就住在她那裡,我笑著說,唯一能把我從她身邊趕走的辦法就是到警察局拿把霰彈槍,將我攆走。她咯咯地笑了起來,依偎得更緊了。
「我們不很親密,」我回答道,「可是我認為他沒有結過婚。」
「好的。」我說,「負責招呼我們的是哪一個?」
「喬是約瑟夫的簡稱嗎?」
接著發生一件我意想不到的事——蘿絲珂挨著我在籐沙發上坐了下來。這是件不經意的小事,然而卻是一個親暱的舉動。我那麻木的神經突然抖動了一下,彷彿在告訴我:她也喜歡你呢!她接觸到我的腿,向我傳遞了這層意思。
「他提到瞎子布雷克的故事,」我回答道,「但沒說他為什麼到這裡來,不過要查清楚並不難。」
已經十點半了,到伊諾餐廳有一哩多的路程,在陽光下慢慢走半個小時就足夠了。天氣已經逐漸炎熱起來,快要到華氏八十度,真是南方秋高氣爽的好天氣。這裡的一切都井然有序,美極了,到處是挺拔的木蘭樹,灌木叢中零星可見遲開的鮮花。
「我好得很,也許我應該感到自己快要崩潰了,但是我沒有。說實話,我只是感到有些麻木。」
那女人和蘿絲珂互相問好,蘿絲珂並替我作了介紹。她叫夏莉。她看起來是個有身分地位的女人,身材修長而勻稱,衣著端莊,舉止也顯得有教養,臉上透出一股活力;就是這股活力讓我立刻喜歡上她。她握著我的手,微笑了一下,可是笑容掩飾不了她的緊張。
當她把車駛進她家的車道時,我看見綠意在陽光下發散出朦朧之美。車輪嘎地一聲停了下來,我們幾乎是從車裡翻滾出來,急忙向門口跑去的。她用鑰匙打開門,門還沒有來得及關緊之前,她已經重回我懷裡了。我們熱吻著,相擁走進客廳。
我倒了一大杯咖啡,在屋裡轉了一圈。房子不大,只有一間客廳,一個兼作餐廳的廚房、兩間臥室、一間半浴室,佈置得簡潔而清爽。這正如我意料之中的,它與蘿絲珂的風格一致,簡潔又明快。還有些印第安藝術品,色澤鮮艷的地毯,粉白的牆壁。想必她去過新墨西哥州,而且喜歡那個地方。
「他下落不明,」他說,「他不在家,也沒人在鎮上遇到過他。哈柏知道這一切,對嗎?」
我們的朋友經常離去。有的部隊要調動到別處去,於是一批孩子就跟著部隊走了;也許過了幾個月之後,我們會在一個陌生的地方與他們重逢,但也可能再也見不到了。
我從座位上站起來,以便讓她通過。
「不是的,就是喬,就像我的名字叫傑克一樣,我們的父親喜歡簡單的名字。」
「我要好好思考這整件事。」我說。
我點點頭。於是芬利把我寫成死者的直系親屬。
「你幫我點些吃的,好嗎?」她說,「你吃什麼,我就吃什麼。」
「你有他的照片嗎?」
然後我又回到室內,打電話給哈柏。還是沒有人接。我沖了個淋浴,穿好衣服,再打一次。我讓鈴聲m•hetubook.com•com響了很久,看來他家裡沒有人,我只好等午飯後,讓蘿絲珂開車帶我去找他了。這件事不能久等。我鎖上後門,從前門出去。
「也許他開始禿頭了,」我聳了聳肩,「因為愛慕虛榮而把頭髮剃光。」
我們回到門前,一輛本特利汽車正慢慢地停下來。一個金髮女子從車裡走出來,帶著兩個孩子,一個男孩,一個女孩。這就是哈柏的家人。然而現在他並沒有與他們在一起。
芬利在桌後坐下,蘿絲珂拉過一把椅子坐在我身邊。他準備好錄音機,然後坐直身子,眼睛望著我。
芬利的眼睛筆直地望著我。他並非不友善,而是非常嚴肅,那冷峻的目光彷彿在向我表達一道命令,同時也向我提出一個要求。
警察局的門開了,我看見蘿絲珂走出來。她背朝著陽光,所以看起來頭上頂著一圈光環。她發現我倚在銅像旁,便朝我走過來。
「就是我,」我說,「除非他結了婚而沒告訴我。」
「他不在家。」他說。
蘿絲珂就坐在我那天的座位上。她穿著制服,看起來很有魅力。我向她走近,她對我嫣然一笑,我俯身吻了她的唇。
「我們明早就打電話去查,」芬利點了點頭,「在這之前,你真的確信你不知道他為什麼會來到這裡?」
他們帶我到後面的停屍間去辨認屍體。他的臉已被子彈打得不成樣子,骨頭全被踢碎了,然而我還是能認出頸上的一個星狀疤痕,那是二十九年前我們倆玩一個破瓶子時,不小心留下的。後來他們帶我回到瑪格雷夫警察局,由芬利駕車,蘿絲珂陪我坐在後座上,她一直握著我的手。雖然車程只有二十八分鐘,但是在這短短的時間裡我重溫了發生在我和我哥哥之間的往事。
「進來喝杯冰茶吧?」夏莉邀請我們。
「以前聽說是在財政部服務,但確實的工作內容我不太清楚。」
不過他不會有什麼新發現,因為那真的完全是巧合,我會在瑪格雷夫下車真的是突然心血來潮。如果我對鄰座給我的地圖再多看一分鐘,汽車就會從交流道駛過,我就會到亞特蘭大去,根本不會知道喬悲慘的命運,也許必須再過七年才會知道他已不在人世。因此對這種巧合沒有必要再感到悲痛,要緊的是思考我該怎麼做。
我能看出來她在思考我的要求。
然而我們有軍人家庭共同的信念:你的家庭就是你的部隊。基地上的軍人都接受過「忠誠於自己部隊」的教育,因此,儘管有時你會恨自己的兄弟,但你絕不允許別人欺負他。我和喬就有這個特徵——我們對彼此無條件地忠誠。我們背靠背地站在每個新學校的校園裡,共同對付別的孩子的挑釁,用拳頭打出一條路,他保護著我,我保護著他。雖然那不是很正常的童年,然而對我來說,它是獨一無二的。
「你有什麼打算,瑞契爾?」他問我。
我們睡了整整一下午。晚上七點我打電話到哈柏家裡時,他還沒有回家,我把蘿絲珂的電話號碼留給夏莉,囑咐她請哈柏回到家裡以後立刻打電話過來。但哈柏一直沒有打電話給我。
「到我家去住吧。」
「你是指他的臉被子彈打得不成樣子之前的模樣嗎?」
「好的,」我說,「謝謝。」
事實上我不能確定自己是否愛他。雖說我們只差兩歲,但他是五〇年代出生的人,而我是六〇年代出生的,這好像要比只相差兩歲的意義深遠許多;因此我們經常惹對方生氣,也常打架、爭吵,並且默默地等待長大,以便擺脫對方。我們不知道是愛對方,還是恨對方。
我點了點頭。貝克曾經說過死者可能是四十歲。
十六年裡,喬自始至終都與我在一起,而現在他被人殺了。我坐在車裡,腦海中一個細小的聲音在問:我應該怎麼辦?
美國幅員遼闊,我與喬闊別了七年,然而我們都來到這個小鎮,先後相隔僅八個小時,而且我從距離他屍體只有五十碼的地方走過。真是天大的巧合,巧得幾乎使人難以相信。芬利肯把此事看作是一次巧合,我應該十分感激。按理說他可以否定我的不在場證明。也許他已經這麼做了,也或許他正在打電話到坦帕去重新調查。
「我們走吧,」她說,「我https://www.hetubook.com.com送你回鎮上去。」
「我聽見汽車聲了。」她說。
我欣喜若狂,這正是我熱切期盼的。我們接了吻,她的唇和秀髮都給我一種全新的感覺。她緊緊摟著我,時間彷彿靜止了許久。
「我明白了。」芬利說,「他比你大多少?」
「對,體重約兩百磅。」
「好吧,」她聳了聳肩,微笑了一下,「我們走。」
她的聲音中透出一股逼人的寒意,但並不是對著我來的,而是針對那件迫使她在一句話中同時用了「丈夫」和「監獄」兩個字眼的事情而發的。
然後他從抽屜裡拿出一本電話簿,翻到字母H開頭的部分,找到並撥了哈柏的電話號碼,鈴聲響了好久,就是沒有人接電話。接著他又撥了哈柏的行動電話,一個電子聲音告訴他,用戶關機了。
「那可能對案情有幫助,你要知道,我們得查出有誰在什麼時候、什麼地方見過他。」
「沒事。」
她側身坐在車裡打電話,然後站在停車場上向我作手勢,告訴我有緊急情況,她得立刻回警局,並要我待著別走開。她跳進車裡,向南駛去。我茫然地向她揮手,但是並沒有目送她離去,因為我正呆呆地望著那位女侍——我幾乎停止呼吸了。我需要哈柏,然而剛才,蘿絲珂是否在暗示我哈柏已經死了?
「這個結論可以成立,案發當時你在坦帕。」
但現在他死了。我倚在警察局前面的銅像基座上,聽見那細小又熟悉的聲音在對我說:你應該有所行動,為你哥哥報仇!
也許是芬利派她來盯住我的,然而我對她的邀請沒有表示反對。她站在陽光下,模樣楚楚動人。我每見她一次,就更喜歡她一分。
「我不想再聽他信口雌黃,」我說,「那胖子說他見過我在倉庫那裡徘徊。我要他知道那是根本不可能發生的事。」
「不會有什麼妨礙的。」
芬利點了點頭,拿起桌上的話筒,撥了一個號碼。鈴響了好一會兒,沒有人接。
午後的天氣依然很炎熱。我漫步在停車場上,穿過草坪,走近一座銅像,然後倚在溫暖的基座上,沉思起來。
我搖了搖頭。我不知道他為什麼到這裡來,不過我相信哈柏知道——喬就是哈柏所說的高個子、理光頭、用代號與他聯繫的調查員。是哈柏要他到這裡來的,因此他為什麼到這裡來,哈柏知道得最清楚,所以我首先要找到哈柏,向他問清狀況。
我告訴他喬的出生年月日,「他比我大兩歲。」
我邁步上了主街。人行道已經被打掃乾淨,街旁的小公園裡能見到一些園藝工人,他們有的在豎立噴水裝置,有的在油漆籬笆,有的則負責把貨物從綠色貨車裡卸下來;那些綠色貨車上寫著金色的大字:克林納基金會。我向那兩個理髮師揮了揮手,他們正倚在店門口,好像是在等待生意上門。
兩個女人端著茶回來了。夏莉她也是個美麗的女人,可是與蘿絲珂相比,她就黯然失色了。
我們在一起漂泊了十六年,在那些歲月裡,喬是我唯一的伴侶。我像愛一個哥哥一樣地愛他。我的意思再清楚不過了,就好像當人們說自己睡得像嬰兒一樣,他們是說自己睡得很好呢,還是他們每二十分鐘就要大叫大嚷地醒過來一次?我像愛一個哥哥一樣地愛著喬——在我們家裡,這句話具有深遠的涵義。
「他理光頭?」
「你們的父母都不在世上了嗎?」
我看見伊諾餐廳了,蘿絲珂的雪佛蘭車已經在停車場上,旁邊是我昨天在便利商店喝咖啡時看見的那輛黑色小貨車。不知道餐廳裡的那些人是不是還記得我,我想他們很可能還記得,因為瑪格雷夫是個僻靜的地方,沒有多少人經過這裡。
「我們已經查明第二個死者的身分,」她繼續說,「他的指紋與兩年前在佛羅里達被逮捕的一名罪犯相同。他的姓名是薛曼.史托勒。你聽說過這個名字嗎?」
我感覺到我不能毫無保留地全盤托出。如果非要逼哈柏說出他不願說的事,我會私下進行,而不願意在芬利的監督下行動,因為他也許會認為我逼得太緊。另一方面,我一定不會讓芬利去追問哈柏,我會認為他逼問得不夠嚴厲,而且哈柏可能會更願意告訴我,而不願意向一名警察說。https://m.hetubook.com•com事實上他已經快要告訴我了。因此,哈柏究竟知道多少,是我要保守的祕密,至少目前是如此。
「瑞契爾,」蘿絲珂說,「你要在這鎮上待一陣子,等我們把你哥哥的事情查清楚之後才離開嗎?」
「可是我恐怕還是得問你許多問題。」
「你沒事吧?」
「好的。你上次見到他是什麼時候?」
黑色小貨車司機,也就是克林納的兒子,正坐在櫃台旁邊。他把椅子轉過來,背靠在櫃台上,叉開雙腿,仰著腦袋,虎視眈眈地朝我看。我轉身背對著他,又吻了蘿絲珂一下。
「大約二十分鐘前,」我說,「在停屍間裡。」
「這麼說是六呎六吋了?」
我以新的眼光回顧了一些事情。我想起她幫我取指紋、拍照片的情景;記起她端咖啡給我時,對我微笑了一下,眨了眨眼睛;記起她爽朗的笑聲;她星期五和星期六夜以繼日地工作,為了使我能早一點出獄;她老遠地駕車到沃伯頓接我出獄;我到停屍間看過哥哥的遺體後,她同情地握住我的手;她開車載我出來散心。我知道,她也喜歡我。
「他曾在軍事情報單位幹了相當長的時間,」我點了點頭,「然後轉業到政府部門。」
我搖了搖頭,「從來沒聽說過。」
於是我又吻了她。克林納的兒子在盯著我們,雖然我背朝著他,但是我能感覺到。我轉身望著他,他與我對視了一會兒,然後站起來走到門口,止步回頭,再看了我一眼,就匆匆把車開走了。餐廳裡空蕩蕩的,就如同星期五那天的光景一樣,有兩、三個老人及兩個女侍,其中一個比較壯,而較矮的那個戴著眼鏡。
「他不知道此事,我一直沒聯絡上他。」
「雖然我不能說這個週末是有生以來過得最愉快的,」她說,「但我得好好謝謝你,瑞契爾先生,我丈夫告訴我你在監獄裡救了他一命。」
「你看過我的私人物品了,我什麼照片也沒有。」
我點了點頭。我在想我哥哥是否到過這裡。
夏莉.哈柏在我們對面坐下來,開始倒茶,空氣裡立刻飄散起檸檬和茶的香味。她遇上我的目光,像剛才見面時那樣緊張地笑了一笑。
「他的經歷呢?他也在軍隊裡服過役嗎?」
「你哥哥不幸的遭遇使我很難過。」
「我不知道哈柏了解多少。」我說,「你不是說他已經精神崩潰了嗎?」
「我想是的。」
我和喬長大一點之後,生活更加地不安定,越戰時,軍隊的調動更加頻繁,更加快速。我們根本沒有財產,每人只許帶一個旅行袋登上運輸機。
我們下了車。四周一片靜謐,除了午後炎熱空氣中的蒸發聲之外,什麼聲音也沒有。我們按了門鈴,又敲了門,但是沒有人應門,於是就走到屋側的草坪上。草坪的面積有好幾畝,在花房周圍有一片盛開的鮮花,還有一個寬敞的露台和一片長草坡,草坡盡處是一個很大的游泳池。陽光下池水澄藍,空氣中飄散著消毒水的味道。
「他叫班,」夏莉說,「她叫露西。」
這是一幢裝潢美麗,光線充足的大房子,清爽的淡黃色調與溫暖的金黃色調相得益彰,四處洋溢著溫馨的花香。夏莉領著我們走進我倆剛才看到的花房,蘿絲珂跟著她去準備茶點,只剩我單獨留在那裡。我不習慣待在大房子裡;我已經三十六歲,可是從來沒有住過大房子,我住的是軍隊營房,在西點軍校時則住在簡陋的宿舍裡,因此我就像一個醜陋的外國人般坐在一張有繡花座墊的籐沙發上傻等著。我感到很不自在,不知該做什麼。
「很好。莫里森局長對這個結論也滿意吧?」
「妳能告訴我哈柏住在哪裡嗎?」我問她。
我沒有去想眼前會遇到多少困難。哈柏是我手中唯一的線索,也是我唯一需要的線索。他曾經指望喬幫他擺脫困境,他會好好地跟我合作。我不能指望芬利來處理這件事,他不可能理解我四歲時就學會的簡單道理:不許你們欺負我哥哥。因此這是我個人的事,我與喬的事。這是我作為弟弟的責任。
我不能留下來等哈柏回家,心裡有點不高興;我感到如果我走了,會對喬不忠誠。然而我又很願意與蘿絲珂待在一起,那是個熱切的願望。也許我心靈深處那股失去親人的悲哀使這個意m•hetubook.com•com願變得更加強烈吧,於是我決定把喬的事情留到明天再處理。我對自己說:沒有別的選擇了,哈柏沒有回家,我無能為力。
「你說你找不到哈柏嗎?」我問芬利。
「你有他目前的住址嗎?」
這裡一片靜謐。我倒了更多咖啡,然後從廚房的後門走到院子裡,站在陽光下,喝著咖啡。
「他從事什麼職業?」他又問。
「見鬼,」她說,「我得回個電話到局裡。對不起,我去車上打電話。」
他說得對,現在線索全斷了,他唯一的根據就是星期五那天哈柏的驚恐模樣。
「出去辦事了,我估計他待會兒就會回來了。」
「你心裡想必很難受,很想替你哥哥報仇,然而我不希望你採取單獨的行動,這是警察的事,而你只是一個普通公民。交給我來處理好嗎?」
不一會兒,就到了貝克曼路。蘿絲珂在一個白色郵筒前放慢速度,開上了貝克曼路二十五號的車道,然後在門口停下來。
芬利把這些都記錄下來。
喬的事怎麼辦?我的答案很快就出來了,其實當我站在停屍間望著他那血肉模糊的屍體時,答案就產生了。很簡單,我要為他伸張正義,並且完成他沒有做完的事情——不管是什麼事,也不管要付出什麼代價。
「那麼你打算住在哪裡呢?」
「你對我不在場的結論很滿意,對嗎?」我問。
他們長得很可愛。露西依然保持著小女孩那胖呼呼的模樣,前排沒有牙齒,梳著兩條黃褐色的小辮子;男孩也不比她大多少,個頭小,神情嚴肅,不像那些愛搗蛋的男孩。他們是一對可愛的孩子,斯文又很懂禮貌。我望著他們三個人,心想:可怕的烏雲正在他們的頭頂聚結,如果哈柏再不謹慎,他可能會使妻兒喪命,就像他使我哥哥橫屍荒野一樣。
「你確定?」
「也許會,」她說,「可是誰在乎呢?」
她年約三十歲,與蘿絲珂年齡相仿,然而卻充滿富家的風度;如果在一百五十年前,她可能是位大農莊的女主人。
我突然為自己那天決定在瑪格雷夫下車感到高興而輕鬆,心底那微細的聲音消失了。我覺得自己完全脫離了這整件事——一切等見到哈柏再說吧!現在我只想與一個美麗又友善的黑髮女人坐在沙發上。
「他在給你的信中曾經提到他到過這裡,是嗎?」他問。
「這會有損妳的權威嗎?」我問她,「一個星期五在這裡被逮捕的流浪漢對妳吻了又吻?」
「我已經決定——」我說,「我要查清楚喬的事情,所以我得事先向妳道歉,因為這麼做可能會妨礙你們執行公務。」
我的反應也許很不尋常,但無可否認的,我的感覺的確是如此。
星期一早晨,我隱約聽到蘿絲珂起牀去上班,也知道她輕輕吻了我一下。我繼續睡到九點多鐘,電話還是沒響。也好,我需要一點時間,靜靜地思考,以作出抉擇。我舒展四肢,躺在蘿絲珂那溫暖的牀上,開始回答腦海裡那微細聲音所提出的問題。
「那不算什麼。他在哪裡?」
「上次我見到他的時候,他像別人一樣留著頭髮。」
芬利只是哼了一聲,隔著辦公桌望著我。我等著他把話挑明。對於兇案,有條經驗法則,就是每當你發現一名死者時,首先要仔細調查他的家庭背景,因為許多兇殺案都是親人所為,丈夫、妻子、兒女都有可能是兇手——還有兄弟。芬利在波士頓的二十年資歷中,已經看過這種理論化為實際的例子,我看他現在是想把它引用來分析瑪格雷夫的兇殺案。我必須干擾他的思路,不讓他朝這個方向去思考;我不想再去監獄裡浪費時間了,我的時間可以用在別的事情上。
「你認為他可能結過婚嗎?」芬利問我。
芬利把車停在正對警察局玻璃門的車道邊。在中午灼熱的陽光下,我們默默地站了一會兒,然後芬利推開門,我們走了進去,回到那間大辦公室。
「那是七年前的事了,不是嗎?」他說。
「我不知道。」
孩子們跑出去玩了,夏莉把我們引進門。我並不是真的想喝冰茶,可是我想多待一會兒,因為哈柏可能會回來。我要在他一進門時就把他逮住,單刀直入地問他幾個重要問題。
我點了點頭,什麼也沒說。
他看出我的意圖,彷彿我們是一起分析棘手案https://m.hetubook.com.com件的同事。他咧嘴笑了一下。
「他的全名是什麼?」
「我要出去走一走。」我說。
「沒有,只知道他大概是在華府的某個地方。我說過我們不很親密。」
「通常在這個時候我應該問你,這次到瑪格雷夫來是否過得愉快?」她說。
我大約四歲時就開始有兄弟之間的忠誠觀念,突然感到應該關心喬,就像他關心我一樣;不久之後,那變成了我的第二天性,成了一種自然的反應。我總是記得環視周圍,留心不讓喬受人欺負。不知道有多少次我衝進一個新學校的校園,看見一羣孩子圍著瘦高的哥哥,想要動手欺負他這個新生,我疾步向前,把他們摔在地上,並且打破了幾個孩子的腦袋,盡了一個弟弟應盡的責任。我們這樣共同生活了十二年,從我四歲開始,直到他離家。那十二年的生活想必依然在我心裡留下影響,因為後來我常聽到一個細小的聲音在問自己:喬到哪裡去了?其實他已長大成人,他在什麼地方對我已經無所謂,然而我依然時常聽到那熟悉的聲音,因為在我的心靈深處,我總是感到如果有必要,我應該站出來保護他。
「喬.瑞契爾,沒有中間名。」
我躺在牀上,思考我的行動計劃。這將是一個簡單的過程。哈柏不難找到,我已經知道他家的地址,也知道他的電話號碼。我伸展了一下身體,暗自得意地微笑,覺得渾身充滿力量。我起牀,發現咖啡壺旁立著一張紙條:要到伊諾餐廳吃午餐嗎?十一點鐘?讓芬利去找哈柏,好嗎?紙條上印著她的吻,還畫了一副手銬。我讀了紙條,對著她的唇印和手銬微微一笑;可是我不會讓芬利去找哈柏的,門兒都沒有,找哈柏是我的事。我又撥了一次哈柏家的電話號碼,沒有人接。
我們急切地脫下彼此的衣服。她美極了,肌膚潔白光滑得像絲綢一樣,既豐腴又結實,宛如夢中的仙女。她把我推倒在地板上,我們在地板上翻滾,瘋狂地做|愛,彷彿世界末日就要來臨。當我們顫動著停止下來時,已經渾身是汗,精疲力竭了。
我們一起鑽進車裡。她發動汽車,朝南急駛而去。
「七年前,在我們母親的葬禮上。」
我們相擁臥在地板上,撫摸著對方的身體,然後她把我拉起來,我們熱吻著向臥室裡走去,撲倒在牀上,依偎著沉沉睡去。我累垮了,好像骨骼和肌肉都變鬆軟了。我躺在一張陌生的牀上,飄飄忽忽地到一個非常放鬆的世界,我在飄浮,蘿絲珂溫暖的身體緊偎在我身旁,我能聞到她秀髮的芳香。
我哥哥叫喬,比我大兩歲。他出生在遠東地區的一座軍事基地上,那是艾森豪時代的後期,我則出生在歐洲的某個軍事基地上,是甘迺迪時代的前期。後來我們就在世界各地的軍事基地上過著漂泊不定的生活。軍人家庭對這種生活是最熟悉不過的了,生活就是隨時搬家,誰也說不準什麼時候要搬。頻繁的搬遷使我們無法在一個地方讀完一學期的書。我們隨軍走南闖北,結果有好幾年沒有遇上冬天——我們初秋離開歐洲,南下到南太平洋某處,於是又開始過著夏天的生活。
「戴眼鏡的那個。」她說。
「你能向我描述一下他的模樣嗎?」
蘿絲珂聳了聳肩,臉上浮起溫柔的微笑。她看起來對我很同情。
「我才不會去拿霰彈槍呢,我會找一副手銬,把你扣在牀上,永遠不放你走。」
我不知該回答些什麼,所以只是聳了聳肩。夏莉顯然什麼都不知道,她以為她的丈夫被逮捕,完全是一個誤會。好在蘿絲珂插|進來,使談話能夠愉快地進行下去。她們倆開始聊天,我則坐在一旁喝著茶,等待哈柏回來。可是他並沒有回來。我們得走了。夏莉一陣手忙腳亂,蘿絲珂則挽住我的手臂,我感到一陣悸動。
「我只想去看一下哈柏回家了沒有,不會吃掉他的。如果他在家,我們就立刻向芬利報告,可以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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