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出閱讀

神秘森林

作者:塔娜.法蘭琪
神秘森林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0%
第六章

第六章

「去吧,」凱西說:「這裡我來收尾就好。馬克,我們必須讓你做筆錄,之後就可以順路送你回去工作了。」
「那星期二晚上呢?」我說:「你又在哪裡?」
「沒有。你想喝點紅酒嗎?」
我拉了一張椅子,將命案現場的相片扔在桌上,不去管它。「你有權保持緘默,你所說的一切將供作呈堂證據,明白嗎?」
「沒有,我自己睡一間,因為我是助理主任。我後來又在院子裡待了一下,跟小梅聊天,我們一直摸到隔天早餐。」他儘可能裝出無聊的樣子,但之前那種傲慢鎮靜已經不見了。他看起來就像十五歲的小毛頭,既莽撞又不自在,讓我看了實在很想笑。我不敢看凱西有什麼反應。
「喔,我很好,」她不悅地輕笑了一聲:「嗯,其實我不好,驚魂未定,我想我們全家人都還很驚訝,沒辦法接受現實。很難想像會發生這樣的事,不是嗎?」
我們讓馬克獨自氣鼓鼓坐了幾分鐘(他整個人癱在椅子上,食指喀喀敲打桌面,聲音越來越不耐煩)才走進偵訊室。「哈囉,又見面了,」凱西愉快地說:「要喝茶或咖啡嗎?」
「沒有。」
「政府有必要這樣嗎?」凱西問:「幹嘛不直接另地興建就好?」
「凱西警探和羅伯警探偵訊馬克,偵訊開始。」凱西對掛在天花板角落的錄影機說。馬克立刻扭頭左右張望,滿臉驚詫。接著他對錄影機做了個鬼臉,就又癱坐回椅子上了。
直到這時,我才明白(在冷颼颼的地下室裡,身旁都是跡近遺忘的懸案,證物袋在剛放回原位的盒子裡喀喀作響)自己這麼做可能會有多大的影響。我心裡一直千頭萬緒,來不及想到這點。當年的案子就像是只屬於我一個人的,讓我忘了它很可能跟其他人有關。但我(他媽的,我心想,我之前在想什麼啊?)現在就要將鞋子帶到嘈雜的暴力室,放進泡綿信封袋裡,交代支援刑警拿去給蘇菲,讓它們重見天日。
馬克咂咂嘴,無聊地啃了啃手上的水泡,我突然發現他其實很困窘,這個動作讓他看來年輕不少。「嗯,其實可以。我回宿舍,沖了個澡,跟其他隊員吃晚飯,接著打牌,在院子裡喝了幾罐啤酒。你們可以去問他們。」
「你們如果要我測謊,我沒問題,但我剛剛就說過了,我星期二晚上不在那裡,是星期一晚上,星期一晚上會有什麼問題?」我心裡又再一沉。除非他比我想像得還要精明,否則他怎麼這麼肯定凱薩琳是星期二晚上死的,就是屍體出現在基址的前一晚?
「為什麼?」
「馬克,」凱西說:「你說的話我完全了解,我也一樣看重自己的工作。」馬克動也不動狠狠白了凱西一眼,但後來還是點了點頭。「但你也該明白羅伯警探的想法,大部分人都看不懂你在幹嘛,當然會覺得非常可疑。我們必須排除你涉案的可能。」
我回偵訊室探了一眼,馬克在寫筆錄,凱西不知道說了什麼讓他笑了。我用指甲敲敲門,馬克猛然抬頭,凱西對著我淺淺一笑,輕輕搖了搖頭,顯然他們兩個不需要我。各位應該猜得到,我一點也無所謂。蘇菲應該在等我們答應要給她的血液樣本,我撕了張便利貼,寫了「五點回來」貼在偵訊室門上給凱西,之後就到地下室去了。
「你們廝混了一整晚?」我不懷好意地說。
其實,我一直在逼自己做好心理準備。我覺得自己有種淡淡的預感,重見當年的證物會讓回憶蜂擁而出。雖然我沒想到得像胚胎一樣弓著身子縮在地下室裡,但還是挑了沒有人會找我的時候下來。只是結果很掃興,所有證物除了彼得的「大金剛」遊戲機,沒有一樣是我熟悉或似曾相識的。遊戲機會被當成證物,應該是為了指紋比對,也讓我突然想起一段和圖書短暫卻毫無意義的往事:我和彼得坐在陽光照亮的地毯上,一人按一個按鈕,全神貫注,手肘不時撞來撞去;潔咪在我們背後伸長脖子興奮地大喊大叫,指揮我們。回憶來得又強又烈,讓我耳中再度迴盪遊戲機尖銳輕快的嗶鳴聲。我知道衣服是我的,卻已經沒有半點印象了,很難想像自己曾經穿過它們。看到T恤是那麼小,其中一隻運動鞋上還有米老鼠圖案,只讓我覺得哀傷:我們那時都覺得十二歲已經非常大人了。
「當然可以。今天下午好嗎?」
「你再仔細回想。你可以想到任何特徵嗎?比如他們的身高,從手電筒的角度來判斷?」他瞇著眼睛陷入沉思,之後他說:「沒有。手電筒看起來很低,貼著地,不過光線太暗會讓空間感他媽的整個亂掉,不是嗎?他們動作很慢,但換成誰來走都很慢,你們看過基址就知道,那裡到處都是牆和壕溝。」
「你覺得有人發現你起的火嗎?」
馬克不自在地扭扭頭說:「差不多。」
「馬克,」凱西說:「可以從頭開始講嗎?」
「再等一下,」我跟他說:「你最近一次在基址過夜是什麼時候?」
「等一下,那個,」馬克突然插嘴,雖然有點不情願:「基址那邊,那邊有人。」
「只有納克拿里。」
「戴手套不行嗎?」
「沒錯。」
「我只是照規定辦事。」凱西開心地說,把煙蒂收回口袋。
這時,組長伯娜黛特來敲門了。我把偵訊室的門打開,她像遇到什麼壞事似地說:「羅伯警探,你的電話。我跟對方說你在忙,但她堅持這很重要。」伯娜黛特在組裡已經差不多二十四年了,幾乎是她職業生涯的全部。她有一張易怒的袋鼠臉,五套制服(每天一套,要是你太累記不住今天星期幾,這點倒是非常有用),我們都覺得她對組長就像「辛普森家族」裡的秘書史密瑟對主住伯恩斯一樣,迷戀得無法自拔。我們組裡的人還打賭,賭她和組長到底什麼時候會在一起。
我繞著桌子回原位坐下,打開筆記本說:「星期一?星期二?還是兩天都有?」
馬克聳聳肩說:「長得很漂亮,話很多,在招募組負責找人連署,但我不覺得她很認真,反而都在跟男人調情。後來她就沒再出現了。」
「我沒有看錶。一點吧,我想,還是稍微早一點?」
「我不是看到手電筒了嗎,嗯?」
「我不記得了。」
凱西對他促狹一笑,從口袋裡掏出小心裝在封口袋裡的捲煙,朝他揮了揮。「DNA,你把煙蒂留在露營的地方了。」
「但你又說她後來就沒再來了。你幹嘛注意她?」
「老實說,」凱西彎起一隻腳說:「基址和高速公路之間到底怎麼回事?」
「馬克,你聽好,」凱西突然單刀直入地說:「你不是星期一晚上在森林裡,就是星期二晚上。我們當然可以等鑑識結果出爐,但那太浪費時間了,而且我跟你保證,你也會浪費一堆時間。我不認為女孩是你殺的,但我們需要知道你哪時在森林裡,在幹什麼,有沒有聽到或看到什麼對我們有用的線索。我們可以在這裡跟你耗上一整天,磨到你回答為止,不然你也可以直接跟我們說,然後就回去工作。怎麼樣?由你選。」
「你把酒打翻,」凱西才開口,馬克立刻抬頭目光銳利地看了她一眼,接著又把視線移開。「是獻祭嗎?」
凱西雙臂撐在桌上,身子更往前彎,好看個仔細。她示意馬克將手轉過來,我沒看到抓傷或指甲印,只有大水泡乾掉快痊癒的痕跡在指掌相接的地方。
「你有試著跟她聯絡嗎?」
「嗯,是啊,我們隊員幾乎都是。那個戴夫林前陣子來過,問我們要不要加入。抗爭又不違法,起碼就我知道是這樣。」
「他媽的——我是被捕了嗎?」
「喔,還好,」馬克簡短地說https://www.hetubook.com.com:「就他媽的不湊巧。」
「你到每個基址都會這麼做嗎?」凱西問:「還是只有納克拿里?」
沒有回答。之後,馬克身體動了動,瞄了一眼牆上的鐘,嘆了一口氣說:「沒錯,我是在森林裡過了一晚。」
「不要,我要回去工作。」
「天哪。」馬克瞪著煙蒂說,看起來好像不曉得該不該大發雷霆。
「在院子裡?天氣不是有點涼嗎?」
「你幹嘛不直接回答問題?」
「好吧,馬克,」凱西說:「接下來這個問題非常重要,你有看到車子經過嗎?或者有車停在路邊?」
馬克笑了,恨恨地哼了一聲說:「睡前講這個故事最好了。政府二〇〇〇年宣佈建路,誰都曉得納克拿里一帶有很多古文物,所以政府就找了一組人做調查。調查結束後,小組表示基址比外界之前認為的還重要,只有白癡才會想毀掉它,高速公路必須另地興建。政府說調查很有意思,謝謝指教,完全不為所動。就連我們想做初步挖掘,都得發動大規模抗爭才讓官員點頭。政府裝得非常大方,說我們可以挖掘兩年,問題是光看出全貌至少就需要五年。兩年來有幾千人參與抗爭,請願、示威、打官司什麼都來,但政府他媽的就是不理不睬。」
「誰說我在那裡過夜過?」
鏡子裡,我看到他滿臉狐疑地望著我背後。接著,他一把將相片從面前掃開,癱回椅子上揚著下巴說:「我沒有。」
「你發現手電筒的時候,」凱西說:「它是在社區石牆旁邊,就是馬路盡頭那裡?」
馬克聳聳肩說:「他們是往那個方向走,斜斜穿過基址,但我沒看到他們最後走到哪裡,因為被樹擋住了。」
他突然火了,身體猛然向前朝我比了中指,動作又快又野蠻。我不由得身子一縮。「條子先生,你給我聽好,我不信教,聽到沒有?任何宗教。信仰只是讓人乖乖聽話,按時總錢給教會用的。我十八歲那一天就脫離教會了。我也不相信政府.政府就跟教會一樣,所有政府,他們只是講話不同,目的都一樣,就是劫貧濟富。我只相信我在那個基址挖出來的東西,」他瞇起眼睛,目光炯炯,像死守碉堡拿槍瞄準的狙擊手一樣。「基址值得崇拜的東西比他媽的教會多太多了。政府竟然想要開高速公路穿過去,根本就是褻瀆。如果他們要拆的是西敏寺,打算蓋停車場,你會批評去守夜監視的人嗎?不會的話,就不要他媽的在這裡跟我說教。」他瞪著我直到我眨眼睛,之後才砰地一聲靠回椅子上,雙臂交叉。
「在隊員宿舍,我昨天就說過了。」
突然,我有一股難以抑制的衝動想要離開這裡。低垂的天花板讓人害怕會得幽閉恐懼症,空氣污濁得難以呼吸,房間裡靜得壓迫人,只有外頭公車經過時在牆面留下詭異的震動。我真的是用丟的把其他證物扔回去,再將盒子放到架上,只留下鞋子預備拿給蘇菲化驗。
「所以你是在守夜。」凱西低聲說。她姿態輕鬆地靠在椅子上,但神情警覺,全神貫注盯著馬克。
盒子裡只裝了一半東西,全都是塑膠證物袋,蓋滿灰塵,讓袋子裡的證物看起來暗暗的,像古董一般微微泛黃,有如偶然間在塵封數百年的房間裡發現的神秘器物。我輕輕將袋子一一拿出來,吹掉灰塵,在石板地上擺成一排。
「我不是回答了?有什麼我就喝什麼。不行嗎?」我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把話記下來。
馬克捻起相片,看了很久,神情鎮靜。「我說我在基址附近看過她,但不曉得她的名字,我到現在還是不知道。我應該知道嗎?」
「大家差不多都弄到一點才睡。」
「你可以跟我們描述一下嗎?」我問。
「是很漂亮,但不是我喜歡的型。」
「水泡。下雨天拿鋤頭的時候,OK繃黏不住。」
我突然和-圖-書有種不好的預感。馬克很不耐煩,怒氣沖沖,毫無頭緒的問題讓他心生提防,但卻毫不緊張或害怕。他對整件事的反應好像就只有氣憤,基本上完全不像犯了罪的人。
「別緊張,我們會去問的。」我開心地說,接著就留他和凱西在偵訊室裡離開了。
「你可以拆開繃帶讓我們看你的手嗎?」我說。
馬克毫不在乎地聳聳肩說:「我手本來結繭了,結果工作的時候弄傷背,只好幫出土器物做目錄標籤,停了幾個星期,繭又變軟了。之後再回基址幹活,結果就變成這樣。」
他扭頭盯著我看了一會兒,眉頭深鎖,接著又回頭凝視相片。之後他搖搖頭說:「有一回抗爭我見過他女兒,春天的時候,但是年紀比較大,叫羅絲瑪莉還是羅莎琳什麼的。」
「沒錯,」我柔聲說:「我知道妳一定很不好過。有什麼地方需要我幫忙嗎?」
我走進暴力室,等組長把電話接過來,結果她等忙完了才轉,擺明想讓我知道接電話不是她的工作。「喂,我是羅伯。」我說。
「你覺得她怎麼樣?」凱西問。
不過,反正這也是遲早的事——孩童失蹤案永遠不會結案,早晚會有人想到用新科技分析舊案子的證物。然而,要是實驗室真的從運動鞋取得DNA樣本,並且跟祭壇的血跡樣本吻合,這就不只是凱薩琳命案的一小條線索,是我和凱西、蘇菲姑且一試的推測了。當年的案子馬上會起死回生,組長以上的大官會大談這條倚賴高科技找到的新線索:警署從不放棄,懸案永遠不結案,民眾可以放一百萬個心,警察永遠都在默默辦案。媒體會緊抓著連環殺童魔的可能不放,我們警方只好朝這個方向追查,找彼得的父母和潔咪的母親採集DNA樣本,喔,天哪,還有亞當的爸媽。我低頭看著那幾隻運動鞋,腦袋裡突然浮現一輛煞車失靈的車朝山下滑,開始很慢,看起來沒什麼危險,甚至有點好玩,但卻越來越快,最後變成滾雪球一般,無情地橫掃一切。
馬克慢慢回想,之後很肯定地說:「沒耶,我剛到的時候有一對夫妻經過,但十一點左右之後就沒人了。這裡的人都很早睡,半夜之前所有的燈都會熄掉。」
「我怎麼曉得?」
「有人會戴。」馬克說。從他的語氣聽來,這些人肯定缺乏男子氣概。
「我想搭公車。」
「不能工作,你一定快要瘋了吧?」凱西說。
「我沒聽錯吧?」我說:「你睡在離小女孩遇害地點只有幾公尺的地方,然後要我們相信你是去祭神的?」
要是他沒說謊,那就幫了我們一個大忙了。殺人現場和第二現場(無論星期二那天凱薩琳屍體被藏在哪裡)幾乎都可以確定在社區的步行範圍之內,可能就在社區裡。換句話說,大部分愛爾蘭人都不是嫌疑犯了。「你有把握車子經過的話,你一定會看到?」我問。
「大約十點半。我生了火,火小下來之後,我就睡了,兩點左右。」
「回到星期一晚上,」凱西說:「你在森林裡有聽到或看到什麼不尋常的事情嗎?」
馬克又開始在桌上慢慢敲著手指。他看著自己的手,我和凱西等待著。
「有人可以證實你之後的行蹤嗎?你有室友嗎?」
「有人拿著手電筒穿過基址,從社區走到馬路上,就這樣。我只看到手電筒。」
「什麼鑑識結果?」馬克懷疑地問道。
「你手怎麼了?」凱西彎身靠在桌上,指著馬克雙手上的繃帶好奇地問。
「應該是吧。」
我們開始幹活之前,凱西已經查出推土機只有情況緊急才用,不然很容易毀損珍貴的考古文物,還有「時光考古隊」是一群不專業的傢伙,專門胡搞。另外,馬克做的捲煙她留了一點,換句話說到時如果一而要DNA檢體,直接從煙蒂取得就好,不用搜索令。看來今天誰扮白臉、誰扮黑臉已經很明顯了。www.hetubook.com.com我幫馬克搜身,他咬牙切齒地搖搖頭,接著我帶他到偵訊室,凱西去把寫好的「查無邪教犯案證據」報告放到組長桌上。
她壓低聲音,邊唸號碼邊把它抄下來。「我得掛電話了,」她急急忙忙說:「謝謝你,羅伯警探,非常謝謝你。」我還來不及說再見,她就把電話掛了。
「我們差不多三點回宿舍,之後在我房間待到八點,我們睡到那時候才起床。」
「之後他們就走到馬路上了?」
我走到他旁邊,彎身在桌前匆匆翻閱相片,讓他瞄得到但沒辦法看仔細。我找到一張比較血腥的,用手指把相片彈到他面前。「但你跟我們說你不認識這個小女孩。」
「妳想哪時候見面都行,」我說:「我跟妳說我的手機號碼,好嗎?這樣妳就能隨時跟我聯絡。妳明天給我電話,我們約地點碰面。」
「不行,」她匆匆回答:「今天不行,沒辦法。你不曉得,他們隨時會回來,他們只是去……去看……」她沒有把話說完。「明天可以嗎?下午左右?」
「你覺得她很迷人。」我晃到玻璃鏡前面檢查鬍子,同時跟他說。
「隊員宿舍。我可以走了嗎?」
「我剛才不是說過了?我們不是什麼拜把兄弟,但是對,我認識那傢伙。」
「不行,」我說:「我們必須跟小梅確認你的不在場證明,如果讓你先跟她說到話,那就不算證明了。」
「你只是記得看到手電筒。」我說。
他挖苦地瞪了我一眼,說:「你們這裡有嗎?」
馬克聳聳肩,嘴角氣得扭曲:「妳問我我問誰?反正最後內幕一定會爆出來,只不過到時都過了十年、十五年,早就太遲了。」
「大家都這麼說。回到森林裡過夜的事……」
「我想這表示你否認跟謀殺有任何關聯。」我等自己有把握控制住語調之後才淡淡地說。不曉得為什麼,但我必須承認,他這頓脾氣對我的影響出乎我意料之外。馬克兩眼一翻,瞪著天花板。
馬克撇撇嘴說道:「謝啦,我記性好得很。不過,我覺得反正又不重要,那天是星期一,不是嗎?我當時沒有很注意,我以為只是有人從朋友家回來,或是附近的小鬼跟人約出來碰面,他們有時候會在夜裡到基址鬼混。不管怎樣,都跟我無關,他們又沒惹我。」
「他們祭拜誰?」
「我覺得你應該,沒錯,」我說:「她是戴夫林的女兒。」
「之後呢?」我說:「你幾點上床睡覺?」
「天哪,」馬克又說了一次。他緊抿雙唇,嘴角卻忍不住微笑。「我竟然就這樣上當了,妳們女人都是一個樣。」
「嘖嘖嘖,」我對他甜甜一笑說:「這麼享受的不在場證明啊,真是難得。」馬克惡狠狠瞪了我一眼。
「很小,不是很強。不是那種有握把的粗手電筒,只是小手電筒。」
「沒有,但是林子裡很暗,是鄉下的那種暗,不是城市那種,三公尺外就一片漆黑,什麼人影都看不到,不過我也好像沒聽到人聲就是了,林子裡很吵。」林子裡又暗又吵……我想著背脊又是一陣寒。
我和凱西都沒有動,但我感覺兩人就像觸電一樣,整個警覺起來。我們本來已經打算放棄馬克了,決定追查他的不在場證明,將他列為嫌疑人,讓他回去跟鋤頭重逢,起碼暫時。案子開始頭幾天是關鍵期,沒時間浪費在不重要的人事物上,但這會兒馬克又抓回我們的注意力了。
「我在想……你想我可以找時間去跟你談一談嗎?如果不麻煩的話。我有件事想問你。」電話那頭傳來車子開過的聲音,她人在外頭,不是用手機,就是公共電話。
「那是幾點?」
一九八〇年代早期的證物保存方式還很原始,懸案尤其如此。彼得和潔咪的相關證物還在高架子上,雖然我從來沒拿下來過,但我之前吃力地左搬右移,把主檔案從上面拿下來的時候,就知道還有其他東西,肯定是m.hetubook.com.com契爾南、麥卡比和偵辦小組蒐集的證物。當年的案子除了主檔案還有四個盒子,全都像小孩收藏東西一樣用黑筆整齊仔細寫上名稱:二、訊聞紀錄;三、訊聞記錄;四、筆錄;五、線索。看來契爾南和麥卡比兩個人裡面一定有一個常寫錯字。我把主檔案盒搬下來,扔在地上。灰塵傾瀉而下,映著燈泡的微光閃閃發亮。
他聳聳肩,手指更用力敲打桌子.讓我很想一巴掌按住他的手指。
「手電筒大還是小?」
「差不多就是那裡,沒錯。我猜他們是從後門出來的,也可能是爬牆。」社區的後門就在戴夫林家那條路底,離他家只有三間房子。馬克看到的很可能是戴夫林或瑪格莉特,因為拖著屍體或想找地方棄屍,所以腳步拖慢了。不然他看到的就是凱薩琳,摸黑溜出來跟人約會,除了手電筒和再也用不到的家裡鑰匙之外什麼都沒帶。
「別玩文字遊戲,我說的是旁邊的森林。」
「羅伯警探嗎?」對方聲音又喘又帶著歉疚,但我立刻認出是誰。「我是羅薩琳,戴夫林家的大女兒。」
「那你怎麼曉得她是戴夫林的女兒?」
當年兩名小孩失蹤是件大案子,證物卻很少:小孩手錶、平底玻璃杯和暗黃色「大金剛」遊戲機,全都沾了應該是指紋摘取粉的東西。再來是幾份微量證物,主要是枯葉和樹幹的破片。一雙棕色血點斑斑的白色運動襪,上頭剪了幾個工整的方洞,應該是送去化驗了。一件髒兮兮的白色T恤和褪色牛仔短褲,褲緣已經抽鬚了。幾隻運動鞋因為小孩子拖著腳走路,磨得到處都是刮痕,鞋面變黑、變硬也變彎了。鞋子都有襯裡,但都被血滲透了,深色斑點從鞋帶孔向外散佈到鞋面,鞋子上部有血液潑灑的痕跡,內面則是一片片淺棕色的血漬。
「他媽的是怎樣,」馬克火了,一屁股坐回椅子上:「我又沒編故事,你們去問啊、問誰都可以,我和小梅還沒起床,隊員都已經知道在傳了。」
我用拇指和食指拎起繃帶,丟到垃圾桶裡。「星期一晚上你在哪裡?」我站在馬克背後,靠著牆問他。
「不只森林,」凱西說:「還有基址或馬路上呢?比方說十一點半,有人出沒嗎?」
他厭惡地瞥了我一眼。「行,他們看起來很像手電筒,夜色天實在太黑了。」
「你是幾點到那裡的?」
「所以你認識戴夫林囉?」
「你也是『反高速公路』抗爭成員嗎?」凱西問。
我用拇指和食指拎起裝著T恤的證物袋,將它翻了過來。我之前在檔案讀到T恤背後裂了幾個口子,卻從來沒實際看過,沒想到比那幾隻恐怖的鞋子還嚇人。裂口很不尋常,幾道淺弧線彼此平行,看起來很誇張。是樹枝?我愣愣看著裂口這麼想著。我是從樹上跳下來或閃躲樹叢,結果T恤被四根尖銳的樹枝同時劃破?我肩胛骨之間一陣搔癢。
馬克肩膀一僵,雖然旁人幾乎察覺不出來。「我從來不在基址過夜。」他頓了一會才開口說道。
「好吧,」凱西說:「這很合理。你有辦法證明自己星期二收工之後到星期三早上回基址這段時間的行蹤嗎?」
「羅薩琳,」我邊說邊把筆記本翻開,同時四處找筆:「妳好嗎?」
「就只有星期一。」
他懷疑地看了我一眼,但還是將繃帶解開,而且故意放慢動作。弄完之後,他將繃帶扔在桌上,嘲弄地舉起雙手說:「滿意了嗎?」
「哇,」凱西說:「你怎麼會弄成這樣?」
「你們知道納克拿里是什麼意思嗎?」最後他總算開口了:「王者之丘。我們不確定這個稱呼是從哪裡來的,但很有把握跟基督教之前的信仰有關,而不是政治。基址找不到證據顯示有皇室陵墓或宮殿,但到處都是青銅器時代的宗教工藝品:祭壇、奉獻用的小雕像、黃金祭杯,還有動物或活人獻祭的遺骸。那裡是重要的宗教場所,那座山丘。」
  • 字號
    A+
    A-
  • 間距
     
     
     
  • 模式
    白天
    夜間
    護眼
  • 背景
     
     
     
     
     
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