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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秘森林

作者:塔娜.法蘭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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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第二十一章

「好啦,好,」他一手笨拙地抹抹嘴,接著說:「我打她,只打了一次,但我想自己一定不夠用力,因為她雖然往前顛了幾步倒在地上,但還是——她轉過身來張開嘴巴,好像要尖叫,所以我——我就抓住她。我是說,我很害怕,真的很怕,怕她叫出聲音……」說到這裡,他已經語無倫次了:「我伸手摀住她的嘴巴,想要再打她,但是她揮手阻擋,又抓又踢的——我們那時倒在地板上,我什麼都看不見,因為屋裡只有我照在桌上的手電筒光線,我沒有開燈——我想架住她,但她卻拚命往門口爬,身體扭來扭去,她力氣很大——我沒想到她力氣這麼大,她還那麼……」
「才沒有,羅伯,」凱西厲聲說:「我們才沒義務,那是受害者支援會的事。我們的職責只有一個,就是凱薩琳,還有盡力找出真相,查清楚究竟發生什麼事,就這樣,其他事情都是次要的。」
我覺得自己肩膀一僵。「為什麼?」我冷冷地問。
我突然覺得體內一股怒氣湧上來,徹徹底底的憤怒,夾雜著難解的感覺。「少來,凱西,別這樣,別想用這招。這個問題應該問妳自己才對。妳從一開始就不喜歡羅薩琳,對吧?妳從命案發生第一天就一直想抓她的小辮子,達米恩的供詞正好滿足妳變態的需要,於是妳就像餓虎撲羊一樣。天哪,那個女孩跟我說有很多女人嫉妒她,但我一直以為妳跟其他女人不一樣,我顯然是看走眼了。」
「因為她不喜歡我。」
霎時,我心裡冒出一個很不舒服的想法,或許他確實失去了一段記憶,而如果真是這樣,那又是為什麼,在哪裡?但我馬上把這個想法拋開,這句話我們幹警探的聽太多了,而且我看過他略過不談小泥刀的表情,說什麼忘記了絕對是裝的。「你聽好,我現在盡了力在幫助你,」我說:「但要是你不說實話,我就一點忙也幫不上。」
「沒錯,這我發現了,但為什麼要把她找來?」
「如果你是指這件案子,」我說:「那我在乎。」組長其實說得沒錯,我們只負責抓人,證明他是罪犯就好,完全無須交代原因,問題是陪審團被電視節目教壞了,都想知道行兇動機,而這回我也是。「這麼殘暴的犯行,竟然是一個無辜可愛的小夥子幹的,辯護律師絕對會想辦法用心理疾病當理由替被告脫罪,但要是我們知道動機,這招就沒用了。」
達米恩總算清醒了一點,開始明白發生了什麼事。他焦慮得幾乎快要發瘋,不停咬指甲,抖動膝蓋,還拚命問我問題:接下來會怎樣?他會去坐牢,對不對?要坐多久?他母親知道了鐵定會心臟病發,她心臟有問題……監獄裡是不是很危險,就像電視上演的那樣?我希望他最好沒看過「監獄風雲」。
他哭了很久、很兇,完全沒辦法回答問題。凱西坐在他身旁,輕拍他的手臂,給他面紙,柔聲安撫他。過了一會兒,我看到她轉頭看我,點點頭,於是我便離開去找歐凱利組長。
「那沒差,」我說:「要是有人給你一大筆錢,要你幫他辦事,你還是會心動,對吧?」他媽的山姆,他媽的組長,管他出錢雇達米恩的人是不是雷蒙叔叔,我現在就要知道。
「呃,十一點。我是用走的,走回基址。我家離基址其實只有幾公里,但搭公車卻好像要幾百年,因為必須先坐進城裡再坐出來。我走後巷繞過社區,但這樣就會經過小屋,幸好狗認得我,牠一起身,我就跟牠說:『莉蒂,乖狗狗,』牠就沒聲音了。天色很暗,但我帶了手電筒。我走進工具室拿了一雙、一雙手套。我戴上手套,拿了一塊……」他吃力地嚥了嚥口水:「我拿了一塊大石頭,從地上,在基址邊緣,之後就走到收藏室了。」
他漏了小泥刀。「所以你怎麼做?」我問。
「沒錯,我還洗了手套,放回原來的袋子。接著我把工具室鎖上,然後……然後我就走路回家了。」
我回到偵訊室,凱西已經讓達米恩平靜下來了。他還是有點發抖,而且不停擤鼻子,不過啜泣倒是停了。「你還好嗎?可以繼續嗎?」凱西捏捏他的手問:「我們已經快問完了,知道嗎?你表現得很好。」達米恩臉上閃過一絲可悲的微笑。
達米恩全身顫抖,停不下來。我們收拾相片,幫他倒了一杯熱茶,問他要不要加件毛衣或幫他加熱披薩,但他只是搖搖頭,沒有看我們一眼。我覺得彷彿置身夢境,眼睛黏著達米恩無法離開。我為了回憶差點發瘋,我跑回納克拿里森林,拿自己的工作當賭注,就快失去搭檔,全都因為這小子。
「不和-圖-書行,妳不准去。拜託妳,有點警探的樣子好不好,別像個一心尋仇的歇斯底里青少年行不行?」
「你覺得達米恩和潔西卡是同夥?拜託。」
「直到怎樣?」我說。
「其實,」我說:「給同一條假線索的人是潔西卡和達米恩。」
「對,我又戴上手套,把她——把她弄出來。她很……我以為她會很硬,因為我覺得屍體應該會很硬,可是她……」他咬了咬下唇說:「她不硬,不算真的硬,但卻很冰。感覺很——我不想碰她……」他顫抖了一下。
「要是我們一直騷擾羅薩琳,結果讓她得了憂鬱症或精神崩潰呢?妳還是會說這是被害人家屬協助組的事嗎?我們可能毀了她一輩子,妳知不知道?除非我們有比這一丁點巧合更確實的證據,否則誰都不准去動那個女孩子。」
觀察室的門沒關,我和達米恩經過的時候,我看見歐凱利組長站在玻璃鏡前,手插口袋,踮腳前後搖晃。我突然心跳加速,這表示凱西一定在主偵訊室,凱西和羅薩琳。我有一股衝動想闖進去,但馬上就放棄了。我不想讓羅薩琳覺得我和這一團混亂有關。我把達米恩交給員警,他還是神情困惑,臉色蒼白,像哭太用力的小孩一樣不時哽咽。送走他之後,我就回家了。
「等資料到了,達米恩已經冷靜下來要找律師了,羅薩琳會在報上讀到他被逮捕的消息,就會心生警戒,我們應該現在就把她找來,讓他們面對面,直到我們發現他和羅薩琳之間到底有什麼關聯。」
「看來是這樣沒錯,是啊。」我說。
你才因為涉嫌殺人被逮捕,天才,你難道忘了?你竟然以為……我連大叫的力氣都沒有。
「我們必須留你過夜,」我說:「我會找人帶你過去。」說完我掏出手銬,他看著手銬,表情彷彿見到了中世紀的刑求工具。
「喔,對了,那個,」他不自覺動了一下,像是在聳肩膀:「我聽說——你們曉得,我有戴手套,所以沒留下指紋,但我聽說只要頭髮碰過她,或毛衣的毛黏在她身上,你們警方就有辦法追查到我,所以我曉得一定得由我來發現她——我真的很不想,唉,真的很不想見她,可是……我一大早就開始想要用什麼藉口到祭壇附近,但我很擔心別人起疑,我很……我沒辦法思考,我只想趕快把事情了結。就在這時候,馬克要我和小梅到祭壇附近去做事。」
凱西坐回桌邊看著我,眼神裡的表情我無法猜透。「你真的覺得,」過了一會兒,她終於開口說:「這件案子從頭到尾都是那個毛頭小子自己搞出來的?」
「好吧,」最後我只好說:「那我們先來確定幾項基本資料。你父親九年前過世的,對嗎?」
凱西雙手停在髮間,看著我說:「羅伯,她和達米恩給我們的假線索是一模一樣的,他們顯然有關係。」
「你腦袋裡到底在想什麼啊?」凱西大吼,她走出房間,抬腳一踢把門砰地關上,我聽見低沉不祥的回聲,在走廊起伏迴盪。
「我也不……我是說,我也不曉得,我已經不記得了。我可不可以……呃,只跟你們說那天晚上的事?」
「喔,對,隔天,」達米恩抖著呼吸,倒抽一口莫可奈何的長氣,接著說:「第二天簡直就是一場惡夢,我累得半死,眼睛都看不清楚,只要有人走進工具室,我就覺得自己快要暈倒了還是怎樣。更糟糕的是我還得一直故作鎮靜,你知道,聽到別人講笑話要笑,努力裝作沒發生任何事。但我心裡卻一直想——想到她……想到我晚上又得做一模一樣的事,得等母親睡著再溜回基址。要是森林裡又有光影,我真不曉得該怎麼辦,不過沒有。」
「那時候是幾點?」我說。
「那裡有、有塑膠袋在架子上,裝出土器物用的。所以我就拿了一個袋子,然後……我就套在她頭上,把塑膠袋絞緊,直到……」
「我真的——跟妳說的一樣,我真的不想傷人,我發誓。」他兩眼直直地凝視凱西的雙眸,彷彿自己的性命就仰賴在她的信任上。「妳可不可以跟他們說,跟法官說?我不是,真的不是,那種、那種變態或連續殺人魔……我不是那種人。我真的不想傷她,我可以發誓,用我的、我的……」
他輕喘了一口氣,點點頭。「你幾點離開家的?」我問。
達米恩說完之後,彷彿等了很久終於等到了,開始輕輕放聲哭泣。
他抬頭看我,鼻子發紅,眼睛腫得半張半闔。「我可以回……回家了?」
「你先別擔心這個,好嗎?」凱西安撫他說。我覺得她的建議很蠢,也不想想現在是什麼情況和-圖-書,但達米恩真的平靜了一些,甚至點點頭。「你只要幫我們,我們就會盡力幫你。」
「那個還沒斷奶的小鬼頭?」組長揚起眉毛說:「嘖,真他媽的奇了,我一直覺得他沒那個膽子,所以把錢都壓在馬克身上。馬克才剛走,他叫山姆要問就問他自己的屁|眼,然後就閃人了。幸好達米恩沒來這一套,我會開始準備資料給檢察官。」
「什麼?嗯,我們還過得去。」
我逼他逼過頭了。再怎麼說,達米恩已經折騰了一整天,一切彷彿無可逃避的悲慘命運,他又哭了起來。我們僵持了很久,達米恩臉埋在手裡不停啜泣,聲音沙啞,我靠在牆邊,心想到底該怎麼處置他。偶爾他停下來喘氣,我就隨口再問他動機,但他一次也沒有回答,我不確定他有聽到我的問話。偵訊室非常悶熱,還聞得到濃濃的披薩味,讓人想吐。我無法專心,腦袋裡想的都是凱西,凱西和羅薩琳:羅薩琳會不會答應到局裡?她還撐不撐得住。凱西會不會隨時敲門進來,要讓羅薩琳和達米恩當面對質?
「我跟你說了,我不知道!我什麼都記不得了!」
我不騙你,他當時說話的表情很像我們應該同情他。「那感覺一定很可怕。」凱西同情地對他說。
我和凱西對望一眼。「可以,」我說:「當然可以,那就從星期一晚上你收工之後開始,你接下來做了什麼?」我看得出來他記得,很明顯,他的記性顯然沒有遺棄他,不過要是逼他太緊,他很可能會突然閉嘴,反悔要求我們找律師來。
達米恩雙手抱頭說:「沒有——不要——」
「妳沒聽到我說什麼嗎?我說,還沒找到。組長已經去查達米恩的財務狀況和通話紀錄,等資料到了,我們就會知道情況如何,到時再決定接下來怎麼辦就好。」
達米恩沒再說話,低頭凝視桌面,鼻子一呼一吸,喘得很用力。
「好了,」我說:「我們剛剛說到你回家,那就從隔天發生什麼繼續下去吧。」
「可是他和羅薩琳卻有。」
「噓,我知道,」她又伸手蓋著他的手,拇指輕輕撫摩他的腕背,安慰他。「不要說了,達米恩,會沒事的,最糟的部分已經結束了。你現在只需要告訴我們事情經過,用自己的話說,你做得到嗎?」
我等她確定離開之後,才出去抽煙。達米恩可以自理,他是個大男孩,一個人多待幾分鐘不會有問題。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外頭還在下雨,世界末日一般的傾盆大雨。我翻起夾克領子,不舒服地擠到門口,雙手顫抖。我和凱西之前也吵過架,當然吵過,搭檔吵架就跟戀人爭執一樣激烈。她有一回被我氣得手掌往桌上狠狠一甩,手腕馬上腫起來,我們兩天沒有說話,但這次不一樣,完全不同。
「差不多半夜。」
「沒有,我——我先去清理收藏室,因為有血,地板上都是,還有台階,我的手套和腳上一直沾到血……我從水管接了一桶水,想把血洗掉,可是——你還是聞得到……我洗一洗就得停下來,因為覺得很想吐。」
他語氣裡透露著強烈的不可置信,瞳孔大張,雙眼彷彿只剩黑色的眼眸。
「是還沒找到。」
「但你非碰不可。」
「我可以跟你說幾個人名,他們都有一大堆理由想找戴夫林一家麻煩。重點是,達米恩,他們做事情都不喜歡親自動手,喜歡找人代勞。」我停了一下,讓達米恩有機會開口,但他只是一臉茫然。「你要是怕誰,」我對他說,儘可能把聲音放柔:「我們可以保護你。如果這件事是別人雇你做的,你就不算殺人兇手,不是嗎?那個人才是。」
「我沒有說謊!我只是不舒服——」
「偵訊暫停。」凱西說完就走出偵訊室,我跟了出去,同時心裡一沉。達米恩微弱的聲音「等一下——怎麼?……」迴盪在我們身後。
「達米恩,」凱西語氣溫柔但毫不退讓:「我們必須知道詳情。」
他嘆了一口氣,聲音很輕、很疲憊。「在那之後……其實就簡單多了,你們曉得嗎?起碼我不用再假裝什麼事都沒發生。」
「對,沒錯,」達米恩拱著身子,雙手縮進毛衣袖子裡。「後來她轉身趴著,好像想爬到門口,所以我——我又打了她。用石頭,從她側臉打下去。我想我這回下手應該比較重,可能是腎上腺素分泌了還是怎樣,因為她昏過去了,失去意識。但她還在呼吸,而且真的很大聲,好像在呻|吟,所以我知道自己必須……我沒辦法再打她,我打不下去。我很不想……」他說到這裡幾乎喘不過氣來:「我不……我不想……傷害她……」
達米恩深hetubook.com.com呼吸幾口氣,勇敢地點點頭。「你真棒。」凱西說。她伸手想摸摸達米恩的頭,但及時停住了,拿了一塊餅乾給他。
「太好了,」我說:「正合我意,做得好。」
「後來,」達米恩腦袋晃了一下,眼神空洞,他說:「我就把她抱起來,我不能把她留在收藏室,否則會被別人發現,所以我打算把她弄到基址去。她……收藏室裡到處都是血,我猜是從她頭部流出來的。我把塑膠袋留在她頭上,免得血溢出來。可是,我走到基址的時候,卻看到——在森林裡,我看到有光,我嚇得兩腿發軟,差一點就要丟下她逃跑……我心裡想,要是他們看到我怎麼辦?」他攤開雙掌,似乎想向我們求情,接著他幾乎不成聲地說:「我不曉得該怎麼處理她。」
「對。她手裡拿了巧克力餅乾,我猜是她出門之前帶的,她給我一塊,可是我沒辦法……我的意思是,我吃不下去,所以就直接塞到口袋。她一邊吃餅乾,一邊跟我說芭蕾學院的事情,講了幾分鐘。後來我說……我說:『妳看架子那邊。』她就轉頭過去。我就,呃,打了她,用石頭,對準後腦勺,我打了她。」
「噓,」凱西柔聲說:「事情都過去了,你現在做得很對。」
「你難道也要說這是不小心發生的?用泥刀強|暴小女孩怎麼可能是不小心?絕對有理由。你最好不要再他媽的兜圈子,直接告訴我原因,除非你這小鬼天生就是變態。難道你真的是變態,達米恩?是嗎?」
「我又把她抱回去,到工具室,那裡有防水布,是下雨天遮蓋基址比較脆弱的部分用的,但我們幾乎沒用過。我拿了一塊防水布把她裹起來,這樣——我是說,我不想讓……你們應該知道,就是蟲子……」他嚥了嚥口水:「我把她放在防水布最下面,我想當時也可以把她丟到田裡,但那樣感覺很……外面有狐狸,而且……還有老鼠之類的,這一帶。再說屍體可能幾天後才會被發現,我不想、不想直接把她扔了……我腦袋一團混亂,心裡想或許明天晚上我就會、就會知道該怎麼辦……」
他臉色又開始發青了。「所以你把石塊和她的手電筒藏在工具室。」我說。他這一回還是沒有提到小泥刀。各位可能覺得我很在意,其實沒有,因為遇到這種情形,他刻意迴避的事情都是我們後來可以利用的武器。
「她應該……」他眨眨眼睛,頭往下一低說:「她應該一點到,但她來早了,所以差不多十二點四十五吧,我想。她敲門的時候,我差點心臟病發作。」
「我已經跟你們說過——」
「對,」達米恩探詢地看了我一眼:「快十年了,十月底就是他的十年忌日。我可以……這裡結束之後,我可不可以那個,呃,交保離開啊?」
組長哼了一聲。「有道理,我會派人去問話。現在快回去,把案子給我徹底搞定。還有,羅伯——」我轉身要走的時候,他不甘願地補了一句:「幹得好,你們兩個。」
「我可以,」他說:「不好意思,我剛剛……對不起,我沒事。」
「後來呢?」
「直到她停止呼吸。」達米恩頓了很久才說,聲音非常輕。
「所以你怎麼做?」
「一丁點巧合?」凱西雙手往口袋猛力一插說:「羅伯,要是我們討論的人不是羅薩琳,你現在會怎麼做?」
「她還那麼小。」我語氣平平地說。
「沒錯,老天,真的很可怕,」達米恩感激地轉頭看著她:「我覺得自己好像會永遠留在那裡,我一直覺得就快天亮了,其他人隨時會來,我得趕快。後來我覺得這是一場惡夢,我得讓自己醒來,然後我開始頭暈……我甚至不曉得自己在做什麼,我雖然有帶手電筒,但大部分時間都怕得不敢開,因為我覺得森林裡的人,不管他是誰,他一定會看到,然後過來一探究竟,所以我只好摸黑。到處都是血,只要一有聲音,我就嚇得半死,好像真的要死了……一直有聲音,在外面,很像有人在抓工具室的牆壁。我還聽到門邊有嗅聞聲,我一開始以為是莉蒂,但牠晚上會拴鍊子,我想到差點——天哪,真的……」他搖搖頭,滿臉迷惘。
「是啦,我們只是找不到他和安德魯斯有任何瓜葛而已。」
然而,我只要一碰動機的問題,他就立刻靜下來,像刺蝟一樣縮成一團,迴避我的目光,開始辯稱忘記了。剛才跟凱西大吵一架,似乎打亂了我的節奏,我感覺一切都失去平衡,很令人和圖書氣惱,雖然我想盡辦法,卻還是無法讓他乖乖就範,他只是愣愣看著桌子,可憐地搖著頭。
「所以你就回到工具室。」我說。
他竟然怕她,我真想揍人。「所以你開門讓她進來。」
「應該吧,我想,我盡力了。我只是——我真的沒辦法再清下去了,你知道嗎?我把石塊藏在防水布後面,她帶了一支小手電筒,我也放在一起。後來,我那個,我舉起防水布的時候,影子很詭異地一晃,我覺得、覺得她好像在動——天哪……」
「管你的,羅伯,我就是要去。你和達米恩請自便,想戳對方屁|眼還是找死都隨便,我才無所謂——」
「萬歲!」凱西說,聲音像笑又像喘氣。「我們成功了,羅伯!」她把記事本甩到桌上,伸手摟住我的肩膀,動作又快又高興,完全不假思索,但卻讓我牙齦發麻。我們剛才就像過去一樣合作無間、默契十足,一搭一唱彷彿之前的錯事都沒有發生。然而,一切都是因為達米恩的緣故,因為辦案需要,而我覺得沒必要提醒凱西這一點。
我把抽了一半濕答答的煙扔掉,回到局裡。我很想找人幫達米恩做筆錄,自己回家,凱西回來看到我和達米恩都不在,那是她家的事。但我曉得自己沒那麼好命:我必須查出他的動機,而且動作要快,免得凱西替羅薩琳套上三級謀殺的罪嫌。
「你說你不想傷害她,那怎麼會發生這樣的事?」
「我不曉得,我也不在乎,」我覺得自己講話怎麼跟組長一樣,但卻停不下來:「說不定是安德斯或他黨羽雇用達米恩下手的,這就可以解釋他為什麼一直不談犯案動機,因為他怕抖出來,那些人不會放過他。」
基於本能,我們沒有停在走廊或回暴力室,而是走到隔壁,到剛才山姆訊問馬克的房間。桌上還有先前問訊的遺跡:揉過的餐巾紙、塑膠免洗杯,還有黑色液體潑灑出來的痕跡,不曉得是誰敲桌子或把椅子靠回桌邊弄的。
「哦,是嗎?我們組裡有你這樣的人才是他媽的丟臉,」她把記事本往口袋裡塞,紙頁都摺壞了。她說:「我現在自己去抓羅薩琳——」
他張大嘴巴,充滿了忿忿不平的震驚。「哦,如果不是為了錢,」我追問道:「那是為了什麼?」
「後來我們問你話,」我只頓了一下就繼續說道:「你刻意捏造出一名運動服壯漢,想要誤導我們。」
「誰在乎動機啊?」組長問道,但他不是真的生氣,其實他很開心。我知道我自己也應該很開心,但卻沒有。這跟我心裡想的破案方式完全不一樣,剛才偵訊室裡發生的一切雖然是我警探生涯的巔峰,但感覺卻來得太遲了。
我猛然彎身靠在桌上,湊到他面前。「還有,達米恩,今天早上我們在工具室找到西恩的泥刀,你他媽的是不是覺得我們都是蠢蛋?你跳過了一件事沒說,就是你殺死凱薩琳之後,還把她褲子和內褲脫下來,用泥刀握把插|進她身體裡。」
「很好,」我說:「那就繼續。你一手摀住她嘴巴,她極力反抗。」凱西動了一下,身體想克制但沒克制住地微微一抖。
我們竟然花了一個月才抓到這個寶貝蛋。「那第三天,」我說:「你想辦法讓自己是最早發現屍體的人,為什麼?」
「凱薩琳是幾點到的?」
「沒問題。想休息的時候,直接跟我說就好。」
達米恩張開嘴巴,但沒有說話。他臉色發青,非常難看,雀斑變得很明顯。
達米恩看著我,嘴巴微張。「我完全沒想到,」他回答:「我只想趕快離開,越快越好。再說——你要我埋了她,把她像垃圾一樣埋掉?」
「你想的話,我們可以休息一下,」凱西說:「但無論如何,你都得把過程講完。」他激動地搖頭說:「不要,不要休息,我只想……我沒事。」
很長一段時間,偵訊室裡沒有人說話,只有雨聲和空調氣孔發出的詭異呼嘯聲。
「所以你就回家了?」
達米恩眉頭深鎖,好像真的非常困惑。「什麼?」
「我們需要知道全部經過,達米恩,」我把椅子拉近他說:「所有的步驟,整件事是怎麼開始的?」
「你為什麼不把她埋起來?」我問:「埋在基址或森林裡?」這麼做才聰明,不過現在說這個一點用處也沒有。
「好吧……」達米恩又深呼吸一口氣,身體稍微坐直,雙手交握緊緊夾在膝蓋之間,很像參加口試的小學生。「我搭公車回家,陪母親吃晚飯,之後跟她玩了一下拼字遊戲,她很喜歡拼字遊戲。我母親她身體有點毛病,應該是心臟有問題,十點就上床睡覺了,她每天都是十點睡。之後我,呃,我就回房間待著,和_圖_書直到她睡著。她會打呼,所以我……我試著讀書,做點事情,但就是沒辦法、沒辦法專心,我很……」他牙齒又開始打顫。
她果然馬上就生氣了,我在心裡冷笑著。我的憤怒是故意的,不帶感情,控制得非常好,隨時可以讓凱西像電線走火一樣勃然大怒,炸得她粉身碎骨。「我建議妳最好小聲點,」我說:「妳這樣只會讓自己丟臉。」
我想起了契爾南的聲音,還是麥卡比的。我覺得天旋地轉,思緒像斷了線的珍珠,整個人飄浮在軟軟柔柔、無比親切的藍天中。「不行,」我說:「不能這麼做。那女孩很跪弱,凱西。她很敏感,現在又非常焦慮,她才剛失去妹妹,卻完全不知道原因,而妳竟然想讓她和殺她妹妹的兇手對質?天哪,凱西,我們有義務照顧好那個女孩。」
「才怪,達米恩,你有,」我說:「我告訴你為什麼。你還記得我之前給你看的相片嗎?你還記得凱薩琳垂垮著臉嗎?那張相片是驗屍當時拍的,達米恩,你對這個女孩到底做了什麼,驗屍結果統統跟我們說了。」
最後,我決定放棄。已經八點半了,再撐下去一點意義也沒有,達米恩已經受夠了,就算出動全世界最棒的警探也問不出什麼有用的線索來。我覺得自己早就應該明白這點才對。「好了,」我說:「回去吃點東西,好好休息,我們明天再繼續。」
「別緊張,我們之前已經跟她聯絡了,她知道你在協助我們辦案。就算你父親有留下一筆財產,要支付開銷應該也很困難。」
「但你最後還是清乾淨了。」我說。
「我不,我,老天……還要繼續下去嗎?我是說,我都已經承認是我做的,你們可不可以……可不可以……」他緊抓著桌緣,指甲陷進桌面。
「他終於認罪的時候……天哪,我下巴差點沒掉到地板上。今天晚上絕對要開香檳慶祝,不管弄到幾點,而且要喝個痛快。」她大大吐了一口氣,背靠桌邊,雙手把頭髮往後梳:「你可能得去把羅薩琳找來。」
「能不能交保要由法官決定。你母親在工作嗎?」
達米恩點點頭,又擤了擤鼻子。「我把她帶到基址,放在祭壇上,她在那裡應該、應該會很安全,沒有老鼠之類的東西,而且會有人發現她,在她還沒……我想把她弄成睡覺的樣子或類似的姿勢,我也不曉得為什麼。我把大石塊扔了,把塑膠袋洗乾淨放回原來的位置,但卻找不到她的手電筒。應該在防水布後面的底下,但是我——我只想趕快回家……」
凱西陪他一起填寫權利書,很慢、很溫柔,彷彿他出了嚴重的車禍。我站在後面屏住呼吸,他說他不要律師:「要律師幹嘛?是我幹的,你們都知道了,很快大家都會知道,有律師也沒……我會去坐牢,對吧?是不是?」他牙齒打顫,光是一杯熱茶顯然不夠。
「我沒有懷疑誰做了什麼,我只是覺得羅薩琳已經承受太多東西了,她不可能是謀害自己親妹妹的同謀,所以我不曉得有什麼必要把她找來,讓她承受更多痛苦。」
「啊?」他愣了一會兒才說,表情震驚。「我……什麼?」
難怪第一次找他問話的時候,他神情那麼恍惚。但話說回來,他倒是沒有恍惚到讓我心裡的嫌犯偵測鈴響起的地步。這對一個從來沒犯過罪的新手來說,算是相當出色了。「後來我們問你話的時候。」我話說到一半就停住了。我和凱西沒有對望一眼,身體連動都沒動,但卻像被閃電擊中一般恍然大悟。潔西卡說她看到穿運動服的人影,我們會這麼相信她的話,其中一個理由就是達米恩把這傢伙安排在命案現場出現。
「打了幾次?」我問。
「沒有,她身體有那個,我之前就說了……」他微微比了比胸口:「她有殘障資格,而且我父親他、他留了……喔,天哪,我媽!」他身體突然坐直:「她一定會瘋掉——現在是幾點?」
「什麼——我不算——什麼?你覺得有人付錢要我、要我……天哪!怎麼可能!」
「嫉妒——老天爺,羅伯,你是哪根神經不對啊!看走眼的人是我,我還以為你不會偏袒他媽的嫌犯,只因為你可憐她、迷戀她,還有你不曉得為了什麼稀奇古怪的爛原因,就是看我不爽——」
「我們需要他的電話紀錄,查明他的財務狀況,」我說:「還要詢問其他考古隊員、他的大學同學、學校朋友做背景調查,跟他走得很近的人都不能漏掉。他一直避談自己犯罪的動機。」
「沒錯,」達米恩緊張地看看我又看看凱西:「真的很對不起,我只是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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